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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蛾-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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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还未进入血水之中,那一盘血水已完全幻灭。幻灭的只是血,不是水。

盘中仍载满了水,清水。崔北海那一剑哪里还探得下去。

他突然回顾窗前那边,那边的地上本来有一滴鲜血,可是现在仿佛渗入地下,完全消失。

他惊顾自己的手,他曾以手指蘸血,还感觉到那点血的微温,可是他那只手指之上,现在那里还有血?这难过是幻觉?这难过是魔血?

崔北海不知道。这种事情尽管连他都难以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

清水?血水?

吸血蛾……三



连他都难以相信的事情,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他苦笑,也只有苦笑。

三月十一日。东风又吹,落花如雨。

崔北海没有站立在落花中。他站立在走廊上。

也有落花被东风吹入廊中,他却没有再去接。

他怕落花上又伏着吸血蛾,当他接在手中时,又刺他的手,吸他的血。

他望着那些落花,心中却全无伤春之意。

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的目光呆滞,心也已有些麻木。

恐惧、失眠,一连十天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还能够支持得住,没有变成疯子,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他也没有发觉易竹君的走来。

易竹君同样也意料不到这个时间竟会在这条走廊碰上崔北海,这条走廊已远离书斋。

这条走廊曲曲折折,崔北海不是站立在当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发觉崔北海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一瞥见崔北海,她的面上就露出惊惧之色,那身子一缩,竟真的企图闪避。

只可惜崔北海虽然没有看见她,但她的脚步声己够响亮,已足以将崔北海惊醒。

崔北海缓缓回头,呆滞的目光落在易竹君的身上,突然一凝,瞳孔同时暴缩。

“蛾……”

崔北海一个蛾字出口,话声便中断!

易竹君今天穿了一袭翠绿的衣裳,翠绿如碧玉,就像蛾身,蛾翅那种颜色。

崔北海就像是惊弓之鸟,看见这种颜色,不由就想起吸血蛾。

他的手旋即握在剑上。

幸好他总算看清那是一个人,是他的妻子。

跟着出口的说话立即咽回,却没其它任何话说,他只是怔怔地望着易竹君。

易竹君没说话,面上的惊惧之色却更浓,就像是遇上了一个疯子。

一个人遇上了一个疯子,那个疯子又是目露杀机,手上握利剑,当然最好就是赶快开口。

易竹君没有开口,也不能开口。因为她是这个疯子的妻子。

两个人就一如两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哪里还像一对夫妇?莫说是夫妇,连陌生人都不如。

两个陌生人清晨相遇,有时也会打一个招呼,更不会远远看见,就企图回避。

崔北海不免心中一阵悲哀。

终于还是他首先开口,道:“这么早你去哪儿?”

易竹君嗫嚅道:“到荷塘那边去散散心。”

崔北海道:“是为了什么?竟这样烦恼?”

易竹君没有作声。

崔北海也不追问,叹了一口气,道:“那边的杏花已快飞尽,要看的确就得趁现在这个时候,去走走也好。他虽然说好,脚下并没有移动半分,目光也没有回转,仍是望着易竹君。他似乎完全没有意思陪同易竹君到荷塘那边。易竹君仍不作声,也没有举步。崔北海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等什么?”

易竹君轻声问道:“你不去?”

崔北海反问:“你希望我去?”

易竹君又不作声,仿佛不知道怎样回答。

崔北海凄然一笑,道:“我也想陪你去走一趟,只可惜我还有事等着要办,去不得,还是你自己去好了。”

他笑得这么凄凉,眼中也充满了悲哀。他真的去不得?

真的有事等着要办?

易竹君没有问,垂下头,默默地举起脚步。

崔北海亦是默默地瞪着眼,看着她从自己的身旁走过。

走出了半丈,易竹君的脚步便开始加快。

崔北海即呼一声:“竹君!”

这一声叫得非常突然,语气亦非常奇怪。

易竹君给他这一声叫住了。

刚开始加快的脚步应声停下,却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声“竹君”出口,连随放步追上去。

是不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要陪易竹看到荷塘那边散散心?

易竹君等着他追上来,脸上并没有丝毫欢愉之色,也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直走到易竹君的身旁,才停下脚步。

易竹君终于忍不住回头,低声问道:“什么事?”

崔北海没有应声,一双眼睁得老大,盯着易竹君的左手。

易竹君的双手都深藏在衣袖之内,他盯着的其实也就是衣袖。

翠绿如碧的衣袖之上赫然有一片触目的红色,红得就像是鲜血。

易竹君一瞬间亦发觉崔北海在盯着什么,下意识一缩左手,崔北海比她更快,已将她这只左手握住。

易竹君似乎被他握着痛处,一皱眉,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崔北海没有看见,他的目光仍在那衣袖之上,忽问道:“你的左手怎样了?”

易竹君浑身一震,嗫嚅着道:“没有事。”

崔北海冷冷地道:“没有事又想会有血流出来,衣袖都染红?”

“那莫非不是你自己的手臂流出来的血?”

他再问这一句,却不由分说,自行将易竹君左手的衣袖拉起。

易竹君的手臂晶莹如玉,小臂上赫然缠着一条白布。

白布的一边已变成了红色,已被血湿透。

崔北海面色一寒,道:“这是什么回事,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易竹君吞吐吐地道:“我方才裁衣,一下不小心,给剪刀伤了手臂。”

怎会将手臂伤得这么厉害?

崔北海心意一动,道:“给我看看你到底伤成怎样?”

也不等易竹君表示意见,他就将那条白布解开来。

果然伤得很厉害。小臂上五六寸长,深有两三分的一道血口,血犹在渗出。

这怎会是剪刀弄出的伤?

崔北海细看一眼,当场就变了面色。一一是创伤!

他心中大叫,一个字却说不出来。

他深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有错误。应该没有错误。

要知他到底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是否创伤也应该可以分辨得出。

--她为什么要骗我?

崔北海的目光不觉移到易竹君面上。

易竹君一脸惊俱之色。她惊惧什么?

崔北海怔怔地盯着易竹君,心中的恐惧绝不在易竹君之下。

--她不懂武功,也没有理由无端用剑,怎会是自己用剑刺伤自己?

--不是她,又是谁?

--在这个地方,谁敢用剑伤害她?

--只有我!

--莫非昨夜出现于书斋的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就是她的化身?

--莫非昨夜我那一剑就是刺在她的手臂之上,剑上的血,地上的血,就是她的血?

--那些血又怎会一下子消失?莫非她变成吸血蛾时,体内的血亦变成妖血?

--这要是事实,她岂非真的是一只吸血妖?一只蛾精!崔北海越想越惊。

--那么说,我要保存自己的性命,岂非将她杀死?

--她到底是我妻子,叫我怎能如此忍心?

崔北海眼旁的肌肉不住地颤动,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易竹君的手,终于将自己的手松开了,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只是用布包着是没有用的,烧饭的老婆子懂得刀伤,你找她看看,敷些药,否则伤口发烂就糟了。”

易竹君点点头,脱口道:“我正要去找她。”

崔北海谈笑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到荷塘散散心?”

易竹君一怔,垂下头。

崔北海却接道:“散心是小事,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不过那还不严重,刘婆子大概可以应付得过来。”

易竹君道:“嗯。”

崔北海挥挥手道:“那还不快去?”

易竹君倒是一个很服从的妻子,立即就退开。

目送她远去,崔北海眼中的悲哀之色更浓。

娶着一个蛾精的化身,一个吸自己的血的妻子,娶着一个欺骗自己,不忠的妻子,这两件事都同样可悲,若全都是事实,更就可悲的了。

又一阵东风,又一阵落花,崔北海叹息在落花中。

花落明年还会重开,破裂的感情,却往往终生难以弥补。

三月十二日,风雨故人来。

来的这个人却是崔北海非亲非故。

这个人是易竹君的表哥。

表哥这个称呼据讲未必只代表表哥,还代表情人。

很多女人据讲都喜欢将自己的情人叫做表哥,因为这非独解决了称呼上的问题而且出入也方便得多,不会惹人说话。

易竹君这个表哥当然未必就是那种表哥。

这个表哥叫郭璞,表面上看来似乎比易竹君还要年轻。

他不只年轻,还英俊。

好象他这样的年轻,岂非就是年轻的女孩心目中的对象?

崔北海越看这个郭璞就越不顺眼。

他忙了一个上午,将店务打点妥当,折回书斋内,方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易竹君就带着她这个郭璞表哥来了。

他们竟然是两个人同来书斋,总算他们还是有所先后。

易竹君走在前面,头却不时回望,郭璞跟在后面,一双眼似乎并没有离开过易竹君窈窕的身子。

崔北海看见就有气!他居然忍得住气,没有发出来。

他还笑,笑着第一个招呼,道:“这位小兄弟是哪一位?”

易竹君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

崔北海“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的表哥,叫什么名字?”

易竹君道:“郭璞。”

崔北海沉吟道:“我好象听过这个名字。”

易竹君道:“其实你也应该见过他的了。”

崔北海缓缓道:“是不是在你养母那里?”

易竹君点点头。

崔北海道:“怪不得总觉似曾相识,坐!”

他摆手请坐,表面上倒是客气的很。

郭璞真如受宠若惊,赶紧在一旁椅子坐下来。

崔北海冷冷地看着他坐下,他口头说得客气,心里其实想一脚将这个表哥踢出门外。

他虽然窝心,还是将之留下来,因为他很想知道易竹君为什么将这个表哥带到自己面前?

他若无其事地对郭璞道:“我已有三年没有到易大妈那里,所以就算见过面,最少也是三年之前的事情,现在认不得也怪不得。”

郭璞道:“岂敢岂敢。”

崔北海随即转入话题,道:“只不知道这次光临有何贵干?”

郭璞还未开口,易竹君已抢先替他回答:“我这个表哥本是名医之后,自小就饱读医书,精通脉理,这两年在城南悬壶,也医活过不少人命。”

崔北海道:“哦?”

易竹君接道:“我看你这几天心神恍惚,举止失常,又尽在说些奇怪的话,所以找他来给你看看。”原来是这个原因。

听易竹君这样说话,竟似全不知情,竟当崔北海的脑袋有毛病,在发疯。

--难道她并不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并不是一个蛾精?

--难道这几天她真的没有看见那些吸血蛾?

--难道她真的这样关心我?

崔北海心中冷漠,面上也浮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既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

他笑道:“我心情虽然恍惚,举止并没有失常,说话也并不奇怪,根本就完全没有毛病,无须找大夫诊治。”

易竹君轻叹道:“讳疾忌医,并不是一件好事。”

崔北海漫应道:“硬要说有病,我也只有一种病!”

易竹君不由地追问道:“什么病?”

崔北海道:“心病。”

易竹君一怔,道:“心病?”

崔北海道:“就是心病。”

他霍地转身回顾郭璞,道:“你可知心病如何方能痊愈?”

郭璞一怔。

他正想回答,崔北海已自说道:“别的病也许一定要找大夫才有办法,心病却是不必的。”

郭璞点点头,方待说什么,崔北海的话又接上:“医治这种病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办法。”

他的目光忽变得迷蒙,轻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要医治心病,也就只有用心药。”

他再声轻叹,道:“心药却比任何的一种药还要难求。”

易竹君与郭璞呆呆望着。

崔北海的话一收,两人不约而同就相顾一眼,这一眼之中,仿佛包含着很多很多只有他们才明白的意思。

然后他们的目光齐转向崔北海的面上,这一次,却满是怜悯之色。

他们就像是在望着一个染上了重病的人。

崔北海看得出来,他笑笑,忽又道:“我的话你们也许听得懂,也许听不懂,无论懂或不懂,我都不在乎。”

他又再转向郭璞,突然伸出手,放在茶几上,道:“你既然饱读医书,精通脉理,不妨替我诊察一下,看我可是真有病?”

郭璞瞟了一眼易竹君,道,“我这就看看。”

他欠身伸手,搭住了崔北海的手腕,面容变得严肃,聚精会神的样子、看来倒像个大夫,也像在认真其事。

崔北海木无表情,心里在暗笑。

估量不是名医之后,对于这方面也颇有心得,早在这之前,亦自行检查过两次。

他深信自己绝对没有病,却仍由得易竹君郭璞两个摆布。

因为他一心疑惑,想弄清两人在打什么主意,也想试试这郭璞到底是不是一个大夫。

好象这样的一个英俊潇洒的年青人,莫说是一个大夫,就说他懂得替人看病,也很难令人置信。

几乎一开始,崔北海便已怀疑易竹君的说话。

不过人有时实在难以貌相。

这个郭璞居然真的懂得脉理,而且实在有几下子。

把过脉,郭璞再看看崔北海的面庞,眼神便变得奇怪起来。

崔北海一直就在盯着他,实时问道:“如何?我可有病?”

郭璞道:“脉搏十分正常,完全没有生病的迹象,就只是有些睡眠不足。”

崔北海一怔,大笑道:“果然有几下子,老实说,我也懂得一点儿歧黄之术,是否有疾自己也心中有数。”

郭璞苦笑道:“看来你如果有疾,似乎真的是只有一种必须心药方能医治的心疾。”

崔北海笑声一落,道:“本来就是真的。”

郭璞道:“这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崔北海淡淡地道:“心疾本来就不必找什么大夫,要找到了病源,即使是完全不懂歧黄之术的人,亦不难想出却病的方法,自我疗法。”

郭璞道:“你找到病源没有。”

崔北海点头道:“早就找到了。”

郭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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