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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城有多远-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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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章完结
坛城有多远 40
第四十章
雀倍琼布仁波切看著他,满目怜悯,却无奈没法劝导他,只能让他静静哭个痛苦,在这个过程之中慢慢自行冷静下来并且面对现实。
许久,当顿珠的哭声渐渐化小,仁波切才缓缓启唇,对他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当我什麽也没有说,继续过现在的生活,或者,接他的肉身和灵魂回家。”
顿珠停止哭泣,伏在地上,埋头,不动,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仁波切提醒他:“一旦做出了选择,将来,无论发生什麽事情,都不能反悔。”
顿珠缓缓抬起头,眼角的泪水未干,看著仁波切:“我要是,选择您说的前者,我会有什麽样的结果?”
仁波切实话答道:“顿月没有办法安息,将永世徘徊在坛城曼陀罗,永远去不了真正的极乐世界,永远无法轮回,而造成他变成这样的你,就身负莫大罪名,报应会有,你的将来未必会像现在这样觉得幸福,当你轮回的时候,也无法与他见面,你将去往地狱。”
顿珠垂眸,又问:“如果我选择了後者,还能不能和他见面?”
仁波切回答:“当你轮回的时候,你会在前往极乐世界的道路上遇到他,他会一直在那里等你。”
顿珠不说话了,心里在暗暗为自己做出选择。
他必须……做出选择,这件事很重要。
雀倍琼布仁波切毕竟是活佛,是很厉害的上师,悟道极深,所有的保证毋庸置疑都是真实的,任何人不应有任何一丝怀疑。
顿珠为了仁波切方才说的那一句话,为了有朝一日在通往极乐世界的道路上遇到顿月,也坚信顿月会在那里等著自己,暗暗握紧了十指,一口气做出了选择。
他对仁波切说:“如果我选择接他的肉身和灵魂回家,我该怎麽做?”
仁波切答:“让现在呆在你家的阿赖耶识回去,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会用密宗的办法,让坛城曼陀罗放他出来。阿赖耶识消失了以後,你带著家人到寺院来找我。”
顿珠默默应允,合十,伏地一拜。
离开了阿布雨堪寺以後,顿珠的心情变得很沈重,拖著轻飘飘的步子,他不知道回到家以後该怎样面对家中的顿月。
……那不是顿月,真的不是顿月,只是阿赖耶识,只是自己的幻梦。
脑海里,事实不停地在提醒著他,让他感到清醒的可怕。
当他踏入前院时,他见到的第一人是养父才旦升格,养父坐在一个角落里低头磨著刀。他直接穿过了前院,进到客厅,熟悉的少年身影正呆在里面。
他只瞥了他的侧面一眼,因为心情沈痛,他没有办法愉快起来并且坐到对方的身边和对方谈话,只是拖著轻飘飘的步子,踩著楼梯直接上楼。
随後,他躺在了自己卧室里的床上,两眼失神,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顿月忽然也跟著上楼来,站在门口,看著他,说道:“今天我在羊圈里遇到了好玩的事情。”
顿珠听到了说话声,但却像死人一样,睁著眼一动不动。
顿月第一次被冷落,有些困惑,走到床尾,又道:“你今天怎麽了,对我说的话不感兴趣,是麽?”
顿珠默默翻身,把脸庞埋进枕头里,好似要把自己闷死一般,一句话也不肯回答。
顿月不止困惑,心里也开始郁闷,不高兴地走出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顿珠又再度翻身,躺平,睁眼看著天花板,照旧失神。
晚饭,他也缺席了。
夜宵,他也只是匆匆喝了一碗热稀粥就这样熬过去了。
也没有再搂著顿月,在互相取暖中度过睡眠,只是冷漠的背对著顿月,既睡不著,也不想说一句话。
启明星出现的时候,天在一片混沌未开的景象中,顿珠在不知不觉睡著以後猛地醒过来,发现身侧的位置突然空了。
他也忽然想起来,仁波切说过他的愿力是决定阿赖耶识存在与否的因素,他不禁慌了手脚,直觉在告诉他──因为愿力,阿赖耶识在他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回去了,连最後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匆匆地披上外衣,穿上拖鞋,打开门,匆匆地穿过内廊,匆匆下楼,在下到客厅的时候,他的心稍微冷静下来。
顿月,一个人坐在冷冷的客厅里,似乎是一夜未睡,脸色很憔悴,眼睛也有些浮肿,心情看起来极为消极。
顿珠慢慢地靠近他,不得不和他说话:“为什麽在这里?”
顿月低著头,失落道:“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顿珠怔了一怔,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微微别过脸,像是在逃避。但这样的态度,对顿月而言却不觉得是逃避,却默认为是自己所说的话。
因而,他的心情更加一落千丈,忽然站起来,低著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顿珠伸出双手,拦住他,披在双肩上的外衣因为这个动作而垂直地落到了地上,背部随之感受到了一阵寒凉。
顿珠没有马上把衣服捡起来,只是紧紧抓著顿月,一副认真的表情看著他,看著看著,眼眸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嘴唇微颤著轻启:“你不是顿月……我现在才知道……你不是顿月本人,顿月……已经死了……”
顿月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片刻才缓过来:“你现在才确定我不是他?你确定了,所以才……”说著,失落垂眸:“你果然已经不爱我了……”
顿珠紧紧抓著他,用力摇了摇头,才道:“不,你不是顿月本人,你不是活著回来的顿月,你只是……你只是顿月的意识啊……我现在才知道,他在那场龙卷风里,利用龙卷风自杀了……!”
眼泪簌簌的,控制不住地从他的眼眶里溢出,打开了心底里的悲伤。
意识,意识,意识……
他的意识,他的意识,他的意识……
顿月的脑海里无限回荡著这几个字,突然间,他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在漆黑一团的脑海里,浮出了一个画面──有一片温柔的佛光托著一个少年的身躯,带著少年在虚幻与死寂的古城里缓缓徘徊,少年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闭眼仰著头,已经没有呼吸,脚僵硬的伸直,双手无力地垂下,是一具死尸。
他记起来了!记得自己从这个少年的眉心里飞出来,绕过古城,降落在了凡尘。
这个事实很残酷,残酷到他一睁开眼,眼泪就簌簌落下。
顿珠看到他痛苦抱头,立刻开始著急,脱口著:“你怎麽了?!头很痛?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顿月用力推开了顿珠,往後退了几步,退到门口,盯著顿珠说道:“对,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自己是怎麽来的了……真可笑,我竟然现在才记起来,才记起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死人的意识,……我竟然只是个死人的意识!”
说完,他低下头,大笑了起来,右手藏在背後,暗暗打开了门锁。
“不要这样,顿月,起码,你的的确确是从顿月本人的身上出来的结果。”顿珠说道。
顿月紧紧盯著他,忽然之间,语气变了,忽然问道:“跟我在一起的那几年,你幸福过麽?”
顿珠缓缓点头。
顿月又问:“你现在知道我只是意识,打算怎麽办?继续和我生活,还是怎样?”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下一个回答。
顿珠垂眸,遗憾道:“我接受仁波切的教导,想接顿月的尸身回家……”
接本尊尸身回家就等於放弃了本尊意识,顿月听得很明白,顿珠放弃了他这个意识,不要他这个意识再以本尊的模样存在了,宁愿要回一具没有生命的尸身。
他侧著身,注视著顿珠,右手悄悄地拉开门,缓缓道:“那麽,我们就……永远不再见面了!”
顿珠听到这句话,立刻抬眼,却已经看到大门敞开,顿月的身影飞奔了出去。怔了怔,他立刻追了出去,穿过敞开的院门,一直追到小巷,只差两米就追上了,但突然,在前方一片温柔的光芒闪过之後,顿月不见了。
寒冷从顿珠只穿著单薄衣衫的身躯扫过,可是此刻顿珠只觉得痛苦,并且懊悔。他在清冷无人的小巷中失声痛苦嗷叫,叫著:“顿月!你回来!能不能留一天的时间给我!能不能留下最後一次幸福的回忆给我!能不能……能不能……”
眼泪打湿了脚下干燥的尘土,顿珠的声音,到最後渐渐变得沙哑。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开始失魂落魄,心变空了。
天刚亮,家人都醒过来了,走进客厅,顿珠回来以後就一直坐在客厅里等著他们,当父母意识到顿月失踪时,他才把真相说出来。
一家所有人,都在失落中度过早晨,没人打起精神主动去厨房做饭,所有人都在客厅里饿了半个天,到了下午,顿珠第一个缓缓起身,走出客厅,宗嘎听到了他的脚步,知道是去见仁波切的时候了,也跟著出去。
才旦升格是第三个跟著走出的人,葛莎其其格见状,也站起来,也想带著梅朵旺姆一起去。才旦升格吩咐她,叫她带孩子看家,不用跟著去。
到了阿布雨堪寺,在喇嘛的引导下,一家三口在偏院的一条小路里等待,过了许久许久的时间,雀倍琼布仁波切才缓缓到来。他骑在马背上,那位喇嘛走在马的前面,为他牵著缰绳。
这一家三口见了他,立刻向他恭敬合十,低头轻轻一拜。
仁波切平静的看著顿珠,问道:“看来,你已经让阿赖耶识回去了原来的地方了?”
顿珠回答:“是的,仁波切。”眼睛里却含著点点悲伤。
仁波切又看向那一对中年夫妻,又问:“那麽,你们也该知道顿月的事情了?”
宗嘎低下头,抬右手掩住半张脸,低声哭泣起来,只有才旦升格环过她的後背,搂住她,回答:“是的。”
仁波切又问顿珠:“阿赖耶识回去时是在什麽时候?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
顿珠如实告知:“是在今早黎明破晓的时候。”
仁波切说:“那刚好,那我们走吧。”
喇嘛听罢,立刻起步,牵著马往前走,这一家三口则跟在後面。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快到黄昏时,来到了一个高坡,一个下方紧挨著一条小河流的高坡。仁波切看著那里,说:“那里,就是我发现顿月尸体的地方。尸体挂在这样的地方,是不容易被人找到的。”
坛城有多远 41
第四十一章
顿珠只瞥了下方的斜坡一眼,就马上收回眼光低著头,他当初怎麽也没有想过这个地方也是藏著尸体的可能性,他忽略了这个地方,所以错过了顿月的尸体。
现在,他心里很难受,他做了一件让自己终身後悔、终身痛苦的事情。他不该娶葛莎其其格,不应该强暴了顿月之後那麽严厉的警告顿月,不该严厉的告诉顿月,说其其格是自己的女人。
他的心,在此刻非常痛苦,这是自作自受的结果。
气氛沈默良久,忽然,宗嘎启唇,关心道:“仁波切,现在,我要怎样才能接回我儿子的尸体?”
雀倍琼布仁波切答道:“随我来吧!”立刻调转了马头,缓缓往前走。所有人都跟上了,跟著他来到一片平坦的草地,这里可以看见远处有一丛一丛的胡杨,以及其他少许灌木,景色十分美丽。
仁波切平静的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觉得很适宜,便把砖红色小包袱取下,缓缓打开,从这块大布巾里,渐渐露出人的头骨顶,但却是一件法器,一件用人的头骨盖做成的嘎巴拉碗。
仁波切小心翼翼地将这件珍贵的法器交到喇嘛手中,由喇嘛双手持著。然後,仁波切合十,闭目,开始低声念诵佛经。
顿珠和家人一直站在仁波切的一旁不动,除了静静等待结果,他们没有什麽可以帮得上忙的。
黄昏时的彩霞悠悠的飘过天边,把天边染成了金色。
在过去了半个小时以後,忽然一刹那间,奇迹意外地出现在活人的眼前!
空中,渐渐出现了一点极为刺眼的亮光,随之,慢慢一线延长,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光圈,与黄昏的金色彩霞互相辉映,非常美丽。
当光圈落到地上後,出现了坛城曼陀罗原本的样貌。五彩花纹的几何平面古城的中央,坐著文殊菩萨,的确是当时突然间消失的文殊菩萨坛城曼陀罗。
仁波切没有停下,仍在低声念诵著佛经。
片刻,地上的坛城开始自行散开,渐渐化为了一把普通的尘土,尘土之上,躺著一个少年的尸体。
少年安详的闭著眼,皮肤异常的苍白,全无血色,也很僵硬。顿珠一见,立刻,并且是第一个冲了过去,跪下来,五指颤抖地摸了摸冰冷的面庞,摸了摸冰冷的手,心口里一阵痛如刀绞,微微扶起他的上半身,搂在怀里,因为失去而痛哭起来。
父母远远看著,脆弱的母亲忍不住也掩著口鼻哭泣,父亲心里很悲痛,但身为一家之主,他选择了表面的坚强,没有哭出来,强抑著眼泪。
仁波切停止了念诵佛经,缓缓睁开眼。喇嘛向他小心且恭敬地递上了嘎巴拉碗,他用砖红的大布巾再度将这件法器包裹起来,随後,平静的看著顿珠,让他们尽情的宣泄悲痛。
高原的风刮过这片大草地,胡杨不禁摇曳起来,绿草也附和著摇头,似乎在为这个少年的死默哀,气氛那样伤感而平静。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仁波切终於还是打破了这个气氛,发话道:“回去办丧事吧?晚上就快来临了。”
宗嘎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张口准备要叫唤顿珠一声。
仁波切又交代了一句话:“丧事办完了,我会派人来接他的尸体。”
宗嘎愣了愣,看著他困惑不已:“您这是……要做什麽?”
仁波切平静的解释道:“是这样的,他生前腿部残疾,龙卷风来到时,他没有先顾及自己的安危,也没有因为自己是残疾而要求第一个被营救,反而给了两条生命活下去的机会,这样的牺牲是高尚的贡献。”
喇嘛看了看仍然不太明白的夫妻俩人,打开了话匣子,把仁波切的话用最直白的话语解释一遍:“仁波切的意思是:尸体要送去寺里火化,留下来的骨灰要用来建成佛塔,建在你们村口,让大家缅怀你们的儿子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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