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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渡作者:芥末君-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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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谚又笑起来。似乎今天笑得太厉害,都耗去了一年的分量。他整个人绵软地靠在施以永肩上,一手按着笑得抽痛的胃:“施导功课没做足啊。”

    施导游认真地点点头:“是我不对,一定改正。”

    他顶着一张正经的脸,配合李斯谚的玩笑,露出悔过的神情,怎么看怎么有趣。

    李斯谚半天才止住笑意,又问:“施导游,讲讲大副先生英雄往事呗。”

    施导游严肃地点点头:“这个我擅长。”

    其实施以永并不擅长讲故事,但似乎跟李斯谚在一起,讲什么,都轻松了许多。

    他这样想着,将大副的老底倒了个遍。

    船工们整日的娱乐也就是侃侃话儿吹个牛了,那么些有趣的旧事,就是施以永干瘪瘪的复述也逗人得很。李斯谚一边笑一边干着拍照的正经事儿,手上都险些要抖起来。

    或许之后的行程这样继续下去也不错。

    李斯谚这样想着,拍下这天最后一张照片。

    # 3 2013…04…29 16:13

    十一

    前一天跑得太累,李斯谚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他迷迷糊糊地洗漱着规划当日的行程,思绪却忽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李斯谚看着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叹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这样虚情假意的应酬了,但事实告诉他,放出去真情实意哪怕一天,对工作态度都有损害。他强打起精神来按下了接听键:“周局您好,哎,对……”

    嘴上应答着,李斯谚思绪却转得飞快,直到听了对方是想请一顿饭才放松下来。

    好样的。

    李斯谚伸手用力搓搓自己的脸,终于该收尾了。

    约的饭店在政府旁边,对面就是那天碰到施以永的医院。

    李斯谚下意识往街边瞥了一眼,一无所获。

    他倒也没奢望能碰到施以永,只是这相似的情境实在令人怀念。

    再怀念也不如拿下这一仗。

    李斯谚拿出工作用笑脸,向早早在门口等人的局长迎了过去。

    这顿饭算不上鸿门宴,却也暗藏玄机。江城四位副市长来了两位,言谈之间像是想从他这里探探上面的口风。

    李斯谚带来的这五个亿的投资是给新建的卷烟厂的,但显然,配套设施的发展远不止于此。上面到底要做个什么规模,只做工业还是如同市委书记规划案里写的也要带动发展旅游,当地这么些官员自然关心得很。

    席上李斯谚只能是笑着跟对方打太极,敬酒就喝,问话就绕。一顿饭下来,该说的都说了,这才被恩准走人。

    大中午刚起床就被灌了半斤多白酒,饶是李斯谚酒量不错,这时候也有些晕乎。他深谙示弱的道理,顺势表了忠心。

    席上诸君显然对李斯谚的知事很满意,连连表示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李斯谚笑着应下了。酒席上的关系,要有来有往才长久,他也要示弱才能赢得对方的信任。只是对于他这个京城人与江城这些官吏是否能发生助力与被助力的关系,李斯谚也不抱十分的希望。

    一行人正和和乐乐地向外走,李斯谚只是一次抬头,便看见了施以永。

    施以永与大副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左手上提着一个拍X光的袋子,像是刚从医院出来。大约是为了让大副安心,施以永脸上表情轻松得很,李斯谚却看出他握紧的左手上绷起的青筋。

    好吧,想来是真的有事可以托付了。

    李斯谚立刻叫住了施以永,将他们带到自己这群人中间。

    饭桌上那位分管商贸的副市长兼管卫生,当即拍了胸脯叫人帮大副办转院。所以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呢,这办事效率高得吓人。

    李斯谚忙着上下打点,就算注意到施以永明显怀疑的神情,也没空解释。虽然是利用,好歹也是为大副好,想来施以永也没有立场怪他。打着这样的主意,李斯谚忙前忙后半个下午,送走了人,又把大副安置好,这才回头面对施以永。

    施以永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微微低下头,表情诚挚:“谢谢。”

    李斯谚反倒不好意思了,支吾了一阵子,忽然想起什么,把手里的十几张单据一把塞给施以永:“检查项目都标好了,你待会儿陪大副一项项按时间做。”

    施以永抿抿唇,接了过来。这个下午他大部分时候陪在大副身边,到挂号交钱的时候才凑过去,又屡屡被李斯谚打发走,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李斯谚是谁?为什么与市里那些大人物有关系?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和大副这么多?他想开口询问,却找不到好的时机。

    如果是他自己的病,施以永断然不会接受李斯谚突如其来的帮助,但是这回,生病的是大副。

    有那么几个人,能让施以永用亲情与恩情压倒原则与面子。

    他是真的感谢李斯谚。

    然而他,一个小小的船工,也是真的无以为报。

    施以永想,他欠下了一个很大的人情。

    一个很难还的人情。

    他对李斯谚提起这件事时,后者表情不自然地闪了一下,立刻又换上了笑脸:“这算不了什么事,不然你陪我逛江城好了。”

    大副正坐在一边等验血的结果。他没有听到李斯谚与官员们的交谈,只当李斯谚与施以永交好,又在医院有人脉,闻言便虎起了脸,一掌拍在了李斯谚头上:“小施他交到你这么个小朋友,陪你逛是应该的,换一个。”

    李斯谚佯作讨饶低头:“那作为朋友我给长辈调个床位可不是应该的嘛。”

    施以永在旁边听着,也默认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竟然也成为了长辈认证的朋友。施以永想着,心里却毫无排斥的意思。

    有李斯谚这样一个朋友,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吧。

    十二

    李斯谚梦见他在北堤那段滩涂边大大咧咧地迈步,然后从脚踝开始被那灰色的原野吞没。他想呼救,可那寂静的旷野杳无人迹,只有不远处的防空洞,张着嘴冲他狰狞地笑。这不是现实……他一边挣扎着抓牢边缘的草叶一边在梦境中清晰地回忆起了现实……他是与某人一起来到这里的,而混沌的脑海有一个顽固的印象:那个人会帮助自己。

    那个人会帮助自己,可那个人是谁?

    淤泥渐渐蔓延到李斯谚的腰腹,他越挣扎沉没得越快,手里紧拽的草叶纷纷断裂,李斯谚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施以永!”

    李斯谚汗津津地从噩梦里惊醒,甩开纠缠在四肢上的棉被,趿拉上拖鞋跑进了厕所。

    他心不在焉地叼着牙刷,脑子里还隐约回放着刚才那太过逼真的梦境。

    是因为最近跟施以永交从过密?

    论人脉,他李斯谚认识的可当真不少,但要说真正没有利益纠纷的朋友,除开学生时代少有的几个之外,大概就得数到这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施以永了。

    都说青年时期的友谊才是纯真的,李斯谚却不这么想。纯真与否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只看你是为何而交友罢了。

    拿真心交友,是件吃力又难讨好的事情,偏偏李斯谚现在,因着这突如其来的两周闲暇,却忽然有这样的心力了。

    李斯谚整理好发型,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恰恰指向九点。

    那人也该来了。

    这样想着,门上果然便响起了门铃声。李斯谚将毛巾往手臂上一搭,便去开了门。

    门外是施以永,难得打扮得体面。利落的板寸配着浅灰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倒是十分帅气。他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又煎饼的香味从里面传出来,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李斯谚拽下一双一次性拖鞋扔在地上,又转回了厕所,施以永也毫不见外地走进来,顺手锁上了房门。

    李斯谚在床头柜上放了不少这次投资相关的文件,却完全没想着要防施以永。不是他大意,是施以永太过正人君子的做派让他觉得自己的小人心思龌蹉得可以,简直要配不上这个朋友了。

    从三天前给大副办转院开始,施以永便每天都来李斯谚这里报道,时不时送些土特产,主要都是食物。最初李斯谚还为施以永的客气而略感不自在,尤其是知道施以永为了陪他逛江城,特地请了一周的假。

    施以永说的时候十分平淡,李斯谚却不好意思得很,连连推搪,奈何施以永是个认死理的人,李斯谚实在没辙。还是后来,他知道了施以永是每天早晨给大副送完早餐跟工友交班之后再过来的,才渐渐习惯了。

    施以永知道李斯谚手里有些重要的东西,连市里副市长都要与他交往,因此就算相熟了,也从来不翻动李斯谚的物事。没有刻意避嫌,却也绝不冒犯的举动落在李斯谚眼里,自然是加分的。

    施以永虽然话少,人却十分体贴。以前一群人社交宴游的时候劳心劳力的都是李斯谚,难得有一次不费神的享受机会,李斯谚乐得享受。

    李斯谚三两口吃完施以永带来的早餐,刚想说话,便感觉喉咙呛着了,干咳起来。施以永本来坐在床上,这时候很自然地拿起塑料袋里的豆浆,喂到李斯谚嘴边,一只手轻轻帮他捶着背。

    李斯谚终于喘过气来,脸涨得通红,凑到施以永跟前冲他笑:“又在你面前丢脸一次。”

    施以永一掌轻拍在李斯谚脸上,把他推开些许:“习惯了。”手里滑腻的触感让他有些分心,边暗中叽咕男人的皮肤为什么如此好,边挑开了话头:“今天去哪里?”

    李斯谚想了想,回答:“只剩泥蒿堂了对吧?”

    施以永回想那张李斯谚落在自己手里的行程单,的确如此。他点点头,莫名地感到遗憾。

    似乎,时间还是过得太快了啊。

    施以永的想法李斯谚并没有察觉,他也有着自己的心思。

    整理好仪表,李斯谚便拖着施以永出了门,脑袋里盘算着完工后上哪儿吃个饭,再去看看大副。

    干脆把那多出来的一周半也留在江城好了。

    李斯谚想着,唇边漾出了一丝笑意。

    十三

    李斯谚从病房退出来,便看见坐在病房外长椅上的施以永。他右手揽在椅背上,头微微向右偏着枕在大臂上,左手插在裤兜里,就着这样别扭的姿势,竟然也睡着了。

    李斯谚心底叹息一声,挨着他坐下,也不叫醒他,只是默默看着他熟睡的侧脸。

    这几天大副住院观察,检查一项接着一项,把那么个精壮的汉子都折磨得瘦了一圈。施以永常常跟着,精神也差了许多。

    白日里有船工轮班来探病,晚上就是施以永一个人陪着,也难怪他累成这样子。

    要不是不同姓,他都要以为大副与施以永是亲父子了。

    这阵子施以永白天还要陪着他东奔西走,李斯谚心里也有些愧疚,屡屡提出不用他陪,反对的意见却被施以永采取了全然无视的态度。好脾气如李斯谚也不由得抱怨了一句,说施以永责任感过剩。

    施以永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他,陪他逛江城不算责任。

    明明平淡到不行的句子,被施以永那样谨慎少语的人说出来,李斯谚立刻觉得脸上烧了起来。

    好像在江城这么几天,他害羞的次数已经抵得上过去一年了。

    施以永朦朦胧胧感觉到身边有人,挣扎了一秒,睁开眼,便看到李斯谚直愣愣盯着他的样子。

    他下意识往自己脸上摸,怕是留下什么印迹,却逗得面前的人笑起来。

    施以永也笑起来,沙着声音问:“大副他……”

    李斯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睡了。”

    施以永晃了晃头,终于清醒些了,搭在李斯谚手上借力站了起来,顺势揽住了对方的肩背:“送你回去。”

    李斯谚身量也高,只比施以永矮一点。他肩头猛地受了压力,也不反抗,放松了身上的力道半靠在施以永怀里:“怎么?欠我一顿饭就完了?”

    施以永步子一收,收手敲了敲自己的头:“抱歉,一时没反应过来。”

    结束了拍照之旅后,施以永还来不及伤感,就听李斯谚提起了要帮忙照顾大副的话。

    原先施以永坚决不接受,奈何李斯谚软磨硬泡。想到他留在江城也只剩一周了,施以永就莫名地难过,稀里糊涂地便应了下来。

    结果,李斯谚比他想象的用心得多。

    他想他知道李斯谚大概是真的与大副聊得来,但仍然不自觉地将李斯谚这样的示好理解为对自己的好感,并为此感到……庆幸。

    庆幸与感激。

    尤其是在这样特殊的时间段,在这个对他非常重要的长辈罹患癌症时,在他几乎要孤立无援时……

    他并不奢望这样的交往能延续到李斯谚回京之后,因此也谈不上什么愧疚,一定要说,也只是些微的遗憾。

    要让李斯谚对江城,对他,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这大概是这阵子,除了大副康复之外,施以永最大的愿望了。

    然而一个船工,能带给李斯谚这样的天之骄子什么美好的回忆呢?

    施以永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也从来不觉得船工工作有什么不体面的地方。他爱着渡船与江河,只是这次,渡船与江河,也力有未逮。

    想着李斯谚对江城民俗的爱好,又联想到那人走南闯北的经历,施以永决定尽力让他玩好。

    他并不知道,李斯谚对于他的兴趣,远高于对江城风俗风景的。

    李斯谚看着施以永带着歉意的表情,心知他是把这件事想严重了,无奈地叹口气。

    施以永作为朋友,哪点都能打满分,就是对待自己太小心翼翼了,明明自己也没为他做些什么,至多只是利用休假帮个小忙罢了。

    真是个实诚的人。

    他抓住施以永的手腕往外拖:“走啦走啦,我饿了。”

    施以永于是甩甩头,暂且放下那些纠结的念头,快步走到李斯谚身边,并肩前行。

    十四

    华灯初上。

    施以永在门口站了小半个钟头,越来越不安了。

    李斯谚一直没出来过。

    这是一家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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