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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胆丹心-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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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二一见他虽然一身俗家打扮,头上却没有辫子,只留着三五寸长的短发,静修又确实是个和尚,不由笑道:“我们这里不算饭店,不过一个穷对付,平日倒还有点牛肉,目前泊的船多,早卖完了,你要吃荤的那只有鲜鱼虾子,还得到渔船上去现寻,价钱可不便宜。”
傅天龙道:“既有,快去寻来,价钱不怕贵,这素菜我却没法吃咧。”
那小二方才笑着走出去,忽听那前面桌上一个壮汉道:“小二哥,既有鲜鱼也烦你给我带上两条来,钱不怕贵却要鲤鱼,这是去毒做药用的。”
说着,一伸手先掏出一块银子来递了过去,那小二答应一声,伸手接过而去,静修素来精细,一听去毒做药四字,不由暗想,用鲤鱼去毒做药,这一定是中了毒药暗器,说不定就与恩师一行有关,忙就油灯之下,向那桌上偷觑了一下。只见共坐着三个人,那说话的,年在五十开外,紫黑脸膛,左额角上一个肉瘤贲起老高,身上敞披着玄色湖绉紫羔皮袍,腰间却束了一条青绸腰带,另外两个,一个少年人年纪才二十来岁,白净面皮,头上梳着散花大辫,身穿黑绸子老羊皮长袍,却反卷着袖子,一手擎着酒杯,看着那壮汉道:“任寨主,你买鱼是为了我闻太师叔吗?那大可不必咧,他老人家是个老在行,自中了那姓鱼的丫头一梭之后,便自己将一条胳膊齐肩截去,毒气既未侵入内脏,还要这东西做什么?”
那任寨主一面喝着洒,一面道:“吴老弟,你既在孟家门下,怎么连这点见识全没有?
须知闻老前辈中了那燕尾棱,在水中至少也浸了好一会,上岸之后虽然当机立断,自己把一条胳臂截去,那毒气却难免侵入。要不然,他还要服那化毒散做什么?既有鲜鱼可买,为什么不带一两条回去,便他用不着,孝敬你太师母不也很好吗?”
那边坐的一个,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麻子,上身青绸短袄,下身玄色丢档湖绉棉裤,底下扳尖快鞋,更显得横眉瞪眼,一脸忿怒之色道:“我真想不到,这一次竟连闻师叔也吃这大亏,把一世英名丧在这小妞儿手里,他妈的,要依老子的意思,赶晚上过去,用薰香把她薰过去大家先乐个够,然后再割碎了扔下湖去喂大鱼才对劲。”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如果你能到她船上去使薰香,太师母也不会使用这水火夹攻的法子咧,老实说,我们已全打听清楚,在他们那一起人里面,那妞儿并不算厉害,这里头那了因老贼秃,才算是第一能手,还有鱼老头儿夫妇和那个什么小鹞子马天雄,全不比那妞儿差什么,你只想一想,凭闻太师叔的功夫,在本门之中也算是顶儿尖儿咧,人家手底下要不明白,能吃这大的亏吗?”
那麻子猛又一瞪眼道:“好小子,你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竟连我殷师叔也不放在眼里,须知我铁墩殷七,就讲个遇弱力敌逢强智取,如果不是孟师叔已经和任寨主商量好了用水火夹攻之策,那我便真把他们全给薰过去大大的摆布一下,什么了因和尚,还没放在老子心上咧。”
那先开口的寨主不由看了傅天龙和静修二人一眼,脸色一沉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二人就敢这等信口胡说,还不与我快些住口,只等那鲜鱼一来,我们也该走咧。”
那二人闻言,也向二人看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傅天龙听得明白,正待开口,却被静修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一使眼色笑道:“王施主,你那老丈人的冥寿就这等热闹吗?怎么竟要十三个和尚放焰口,老实说,要不是冲着你,我还真不愿意跑这许多路去做这法事咧。”
傅天龙不由一怔,但经静修那一脚,猛然省悟,咧着大嘴笑道:“可不是,这全是我那小舅子搞出来的,却有劳大师父咧。”
那三人却只吃喝不语,少时鱼来,那任寨主要了两条活鲤鱼,用枯草穿着,付了酒帐,三人径去,那小二却另取一条前去整治,静修等三人走后,又唤来小二道:“方才来的三位客人你认得吗?”
小二摇头道:“连日泊船甚多,这三位中午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小人却认不得。”
静修笑道:“我再跟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吗?”
小二不由笑道:“小地方不过百十来户,大师父只说出来,小人决没有不知道的。”
静修忙道:“我打听的是彭天柱彭老庄主,他这里有庄田佃户吗?”
那小二看了他一眼道:“他老人家在这儿虽有产业,人却不常来,大师父认得他吗?”
静修笑道:“他乃是小庙的老护法,曾经说过,这方圆几百里以内,只一提他,没有人不知道的,如有急事,只要当地有他的佃户全可帮忙,恰巧我们有一件小事,非问当地人不可,小二哥既知道,能帮忙一二吗?”
说着信手蘸了一点酒,有意无意的,在那桌上画了一个井字,又在外面加了一个大圈,那小二一看,忙道:“小人就种着他老人家一顷地,既如此说,你两位且请到后进再谈如何?”
说着,便从那后壁的小门走了出去,却是临湖三间茅屋,小二先是进屋去,低声道:
“叔叔,老庄主有特客来咧,我怕年轻不懂规矩,你老人家快出来迎接。”
说犹未完,便见灯一闪,一个矮老头儿走了出来,先向二人上下一看接着笑道:“二位是从船上下来的吗?既有老庄主之命,小老儿合当迎接,且请进来坐吧。”
二人一齐进了草堂,静修忙又合十道:“小僧静修,这位是龙门傅天龙,路过贵地,因有急事,非当地朋友帮忙不可,所以才把彭老庄主的令子亮出来,请问老施主尊姓大名,这里掌舵当家是哪一位老大。”
那矮老头儿把手一拱道:“这里是个小地方,说不上是码头,更说不上有谁当家掌舵,不过老庄主吩咐过,见了他的九宫一统令子,有事必须帮忙,小老儿姓孙,草字德广,大师父有话只管对我说,但能办到,决定照办。”
静修笑道:“照这么一说,孙老施主就是这里的老大了?”
说着,手按胸膛向外一翻,那孙德广也把手按胸膛,接着食指向上一指,又道:“大师父放心,彼此全是自己人,你有事但说无妨。”
静修这才将了因大师及鱼老父女有事北上,自己因为紧急公事赶来,在前面店中遇上三人的事说了,一面又道:“小僧本不打算惊动当地朋友,但一则来船过多,不知家师和鱼老将军的船,泊在什么地方,二则这三个贼人既有歹意,不知来了多少人,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打算奉烦代为查点一下行吗?”
那孙德广笑道:“原来大师父竟是金山了因大师的徒弟,这位傅爷又是少林铁老方丈门下,此事不必查得,小老儿已经全知道,只因自己本领有限,那鱼老将军和老方丈等人又未露相,诚恐其中尚有隐情,所以未敢冒昧求见,既如此说,容我详细陈明便了。”
接着又道:“那鱼老将军的宝舟一到此地,我便认出镖旗香阵,他们的船,原来和那几条官船全泊在离开这里不远河下。那批贼人来得倒不少,连船上水手,一共有十余人之多,也分乘两只大船,便泊在村北土地庙前面我一个侄儿的门外,午后那老贼道,前去探路,受伤逃回,便商量着要趁夜深入静,水火夹攻,我得讯后,本想立即向船上各位报上一个讯,但后来那鱼老将军,忽然又将船全移到南边小沙洲里面。心想也许各位已有准备,所以打算等天黑再看情形决定。如今我已着我那侄儿暗中打听,一有信息,他一定会来告诉找,二位不必着急,那鱼已整治,小老儿还有点自用酒肉和菜蔬,且请少为吃上点搪寒,只等天一全黑下来,我再用小船,送你二位到那鱼老将军的船上去便了。”
傅天龙笑道:“原来你这老儿却是个地理鬼,把事情已全放在肚里,既如此说,有酒饭快拿来吃,我们也不用人送,你只借一条小船来便行咧。”
静修忙道:“老施主认得我那恩师和鱼老将军吗?”
孙德广道:“我虽未曾见过,却早听老庄主说过,慕名已久咧。”
接着又笑道:“小老儿当年原不是一个安份守己的人,自从受了老庄主一场教训,才回到家乡打鱼种地,如果在当年混人的时候,这些猴儿崽子,连招呼全不打一个,便在我这地方上打算动手计算人,不待各位大侠动手,早先把事情搞到自己头上来咧。如今老了,只好凡事让人一步咧。”
说罢,便命人重行备上酒菜,傅天龙一看有鱼有肉,还有一只大肥鸭子,不由哈哈大笑。
傅天龙笑罢又道:“原来你们东西舍不得卖,却留下自己吃的,要不是这么一来,我这鸟嘴哪有这大福份。”
孙德广笑道:“这本来不是卖的,那是我几个侄子孝敬我的,贵客登门所以才拿出供客,二位别嫌简慢才好。”
说着三人一同坐下用酒,孙德广又唤过侄儿悄悄的说了几句,那小二便退了出去,这里三人匆匆用罢酒饭,那小二又慌张的赶了进来道:“适才我大嫂假作洗涤衣服,在那船边听得清楚,如今那些贼人已经把人分成两批,一批由岸上去放火,一批由水底去凿船,如果那几条船一点防备没有,便糟透咧。”
二人不由全慌急起来,这才向孙德广借了两条小船,绕出湖面,向沙洲飞棹过来,却想不到,船上诸人已经有准备,水旱两路贼人,全吃了大亏逃走。
傅天龙说罢之后,了因大师略一沉吟道:“既如此说,那我们不如索性赶到他们那泊船的地方,一探虚实再为定夺,否则这前途却真步步荆棘咧。”
鱼老点头道:“这话很对,我们即使不想赶尽杀绝,也必对那孟三婆婆把话交代明白才对。”
说着大家一商量,除留鱼老一家守船而外,其余都用小船渡过河,沿着河岸向村上走去,谁知才到那岸上,便发现那四具死尸,连丢下的兵刃全都不见,只剩下几摊血迹,一路到了村中,全是静悄悄,静修、傅天龙寻到那孙德广的小店,店门已经关上,门缝却仍有灯光射出,试用手一敲,那门呀的一声,开了,孙德广早从门里迎了出来道:“小老儿知道各位必来,所以留着灯火等着,如今那一群贼人全已走咧,便连那几具尸首也带走了。”
了因大师不由一怔忙道:“他们全走了,是向南走的,还是向北走的咧?”
孙德广才道:“这却不知道,因为他们两条船全是向湖中开去的,看去虽是向南,但去得一远,便不知方向了。”
众人又略问情形,便仍踅转,用小船渡向沙洲外面,才近泊船之处,便听鱼老大喝道:
“你们这些人真是酒囊饭袋,难道连个捆好的贼人也拿不住,却放他跑了,还伤了人,这不岂有此理吗?”
又听那万家驹道:“这实在是末弁该死,以致被他跑了,不过这贼委实厉害,人已绑在桅杆上,又谁知道他能将三股麻绳一下就全挣断咧。”
众人不由全是一惊,再到船上一看,只见万家驹哭丧着脸呆站在船头上,那旁边官船上桅杆下面落了一船板绳索,两个看守的兵一个躺在桅旁抱着小肚子直叫妈,一个浑身湿透,了因大师一问,方知众人走后,鱼老、翠娘也各自在舱中更衣,忙着烤干水渍,那被缚在官船桅杆下面的黄坤,虽有两个兵丁持刀看着,他却毫无惧色,只不断的在冷笑着,那两个兵丁方喝:“你这厮好大胆,不用说别的,只凭一个打劫贡品便该是一个剐罪,还敢在这里笑,再不放老实些,便不要怪老爷们要替你穿上琵琶骨咧。”
那黄坤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凭你也配,对不起,老子没有工夫再在这儿呆下去,这就要走咧。”
说到一个走字,双臂一振,那上身捆着的麻绳,寸寸皆断,接着飞起一腿,正踢在右边的那兵小肚子上,只呵呀一声,便倒了下去,那左边的兵正待扬刀便砍,一面大叫道:“鱼老将军快来,这贼人打算走咧。”
那黄坤一伸手夺过那刀,趁势一掌打落湖中,接着提刀向湖中一窜,便入水逃去,那鱼老闻声,连忙出来,人已踪迹不见,那被打落湖中的兵,却从水中冒出头来大叫救命,船头上躺着的兵,也直嚷肠子断了不已。那万家驹正在和曹连升二人互道方才惊恐,闻声赶出一看不由跺脚,连声喝骂,一面命人将水中的兵救了起来,一面向鱼老请罪。正好众人也回来,大家一商量,只有由曾静连夜写了一个报告状子,着曹连升第二天天一亮便到滕县报案,等县官来履勘查问,不知不觉又耽误了两三天。那静修和傅天龙仍旧回去。曹连升也专人将中途经过禀明曹寅这才上路。这一来曹万两人却不敢再延缓,要行要住,全依着天雄和鱼老做主。但天气渐入严冬,虽然按站赶路,河冰夜结,时复濡滞不前,只急得天雄焦灼万状,好不容易才到德州,原拟先和了因大师、曾静三人,先从旱道入京,却撑不住曹万两人苦苦哀求,只有答应始终其事,那天船泊河下,因为是一个大去处,河下船又多,虽然也加戒备却未免稍形大意,那五条船全泊在外档,只鱼老这条船靠着岸,两边全被来往商船挤满,众人用罢夜饭,天已将近二鼓,均各分别就寝打坐。只天雄因心中有事睡不着,忽觉腹痛,起来大解,因那船两边均已挤实,只有上岸去寻觅厕所,偏偏人生路不熟,寻了好远,才找到茅房,解罢回船,街上已经更深人静,只一天寒月斜挂在河畔。正在向前走着,忽见前面一条船上,窜起一条黑影,一跃上岸,那身法简直老练矫健已极,不由心中一动,连忙脚下一紧,赶了上去,等离开丈许,转将脚步放缓,再看时,那背影却是一个少妇,青衣布裙,右手提着一个竹篮,似乎篮内还有衣物,步履之间却一点也不异样,不由暗想,方才我明明看见她那起步飞跃之势,一定是个江湖健者,为何却变成了这样一个寻常民妇,忙又赶上几步,越向前面,掉头再看一眼,只见那妇人,把一幅青绢包着头,虽然年在四十以上,却厚厚的涂了一脸脂粉。心中正想,这女人真奇怪,这个时候却到哪里去?再看那竹篮里面,却揣着一件旧衣服,又不像个做买卖走人家的样儿,因为打算看个究竟,所以足下不由又慢了一步,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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