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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僵尸哥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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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帧并不以为自己肤浅。齐帧只觉得齐云这番心疼很天真可爱。他扑哧一声笑了。
不仅笑了,他还打算开口嘲讽几句,挽回自己因点心而丢掉的面子。
然而不等他开口,齐云先开口了。
齐云仰着小脸望着齐帧,神情有丝谁也未发觉的着迷:“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齐帧惭愧了。
他承认自己皮相还不赖。但那要看和谁比。
齐云这句“好看”,他不敢当。
齐云仰视他的那双眼,才是真正……清清澈澈,好看……
不知怎么,齐帧看得有些失神。
好在,他没失神太久,就被打破了。
被宋岚。
跌跌撞撞的宋岚。
宋岚跌跌撞撞扑到齐云身前,一把将他抱住:“云儿!!”
这一声“云儿”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齐云悲惨离世。
齐云自然没有离世,离世的却另有其人。
齐白。
还是少女时,宋岚爱惨了齐白。
爱人本是好事,但爱到“惨了”的程度,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至少,宋岚很难说。
当初也不过远远见了他一眼——他高坐马上,扭脸看见她,愣了一瞬,抿唇一笑。
不知那一愣还是那一笑,莫名就打动了宋岚芳心。
从此宋岚心意坚决,非君不嫁。嫁一个——用他父亲的话说——草莽出身的小军阀。
她成功了。绝食三天,她便换来这段姻缘。
也换来父女恩断、母女情绝。
爱惨了一个人,便是抛父弃母,也做得出来。
可惜,这份爱并不对等。
齐白要前程要事业,要乱世之中那一份功名。
宋岚是累赘是拖沓,是无福消受的一抹柔情。
于是这“柔情”被他修书一封,送到了老家。
而今“柔情”依旧在,却突兀的没了托付之人……
来报信的是齐白的旧部。说将军乘车外出,半路被人劫了,众人找见时,只剩一地焦炭。
乱世之中,这种下场仿佛并不稀奇。
仿佛是一个追逐功名之人一不小心便会付出的代价。不管你有没有思想准备。
死亡要来,谁也挡不住。
但宋岚不这么想。
宋岚以为,她的丈夫是为她撑起天地的一根柱子。柱子怎么能倒呢?柱子倒了,天地岂不崩坏?
于是她的天地便果真崩坏了。
这来势汹汹的天崩地坏几乎吓倒了被宋岚死命抓住不放手的齐云。
几乎而已。齐云不敢倒。作为母亲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如何能倒?
宋岚以泪洗面,他便拧了手巾为她小心擦拭。
宋岚不吃不喝,他便端了粥碗一勺勺诱哄。
宋岚拒绝梳洗,他便拿了梳子轻轻给母亲盘头。
她是他的母亲,也成了他的孩子。
齐白的骤然离世,受到冲击最大的无疑是宋岚。最逃避的,则是齐家老爷子。
老爷子不相信齐白死了。
他不相信这个光耀门楣的儿子就这样静悄悄死在了一个不明不白、无人知觉的地方。
他甚至将齐白那个旧部乱棍打了出去。搁在败亡不久的前清,主辱臣死,主子都死了,你一个部下还有脸活着来报信,成何道理!
他老了,他看不透乱世格局,看不透乱世之中甚少有忠心耿耿这样东西——人家能来报信,够仁至义尽了……
平安镇之外的大世界里,人人在仓皇,人人在挣扎。人人在向凄风苦雨的命运低头。
老爷子不肯低头。
他拒绝为儿子办一场葬礼,好让他入土为安。因为他坚信儿子并没有死。
于是宋岚愈加以泪洗面。
再于是,齐云彻底搬回母亲那里居住,防备她半夜醒来形影相吊、孤苦无依。
齐帧便有些郁卒。有些不习惯。
齐帧对二叔齐白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多年以前。多年前的齐白年轻俊朗,喜欢强拉闷头读书的齐帧去舞刀弄棒。再细微的、具体的东西,齐帧却回忆不起来了。
数年未见,如果不是有齐云,听到齐白死讯,齐帧多半会淡漠处之。
即便如今,他也够淡漠的。
他曾死过一次。知道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那一刻。而作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恰恰是记不起死前那一刻的。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替他难过呢?
为何不淡漠点儿呢?
可惜,这道理他只敢对自己说。
也只能对自己说。
或许,成为冷血僵尸,到底不再和人一样吧。
只是,为何还和人一样感觉孤寂?
寂寞来了,挡都挡不住。齐帧在床上躺不下去了。
本来晚上睡觉也不符合他的生活习性。只是被齐云缠住数月,他竟不知不觉习惯了。
长夜漫漫。
特别是在你盼着天亮的时候,它就愈加“漫漫”,漫长的好似不会再有白天。
本能使然,齐帧本来并不是多期待白天。
但是人活着,总有些东西会盖过本能,甚而扭曲本能。扭曲的越多,你就越像个人。
就齐帧而言,这样东西是齐云。
白天到了,他便可以去看看齐云。
好奇怪,只有在齐云旁边,他才觉得自己是人而非鬼。
好奇怪,闻不到齐云的气味,他便觉得胸膛里嗜血欲望在不断翻滚。
好奇怪。这种状似思念的感觉好奇怪。
齐帧一边奇怪,一边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院子。
深沉夜色中,他的脚颇不听话。你说它们走到哪儿不好,竟偏偏走到了婶娘宋岚的院子。
婶娘新寡,年轻貌美。搁到专擅话本的人那里,怕不成一段风流韵话?
万幸,甫一踏入院门,齐帧便及时收住了脚。
收住了脚,身子却不动了。
因为他看到一人蜷缩坐在院中石凳上,肩膀一缩一缩,显然在抽泣。
齐帧在这抽泣面前心情复杂,望而却步。
僵尸没有眼泪。
僵尸不懂眼泪。
僵尸害怕眼泪。
僵尸齐帧,不知该如何擦去弟弟齐云的眼泪。
11
11、11、小柔软 。。。
人最可贵的品质之一,在于迎难而上。
在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就齐帧而言,就在于他踌躇半晌,还是走到齐云身旁。
听见脚步,齐云下意识抬头。
齐帧正皱眉望着他。
一个人可以用皱眉这个动作表达很多种情绪:忧虑、生气、焦急、不安、疼痛,甚至是饥饿……
就因为它能够表达的太多了,反而易让人迷惑误解。
比如此刻,齐云便误解了。
齐云手忙脚乱擦掉了眼泪。
他以为齐帧是生气——气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齐云,又在没用地哭泣。
是的,哭泣是最没用的行为。世界不相信眼泪。
但是齐云的眼泪还是源源不断掉下来。愈擦愈多,擦不胜擦。
就像他身体里藏了一条大河。一条大河波浪宽。
波涛汹涌,洪水肆虐。
齐帧及时制止了齐云徒然无功的动作。
哭是最无用的。但哭有时也是必须的。
哭吧!让泪水去涤荡心内的渣滓。
齐帧凉凉的大手覆上来,齐云就觉得波浪愈加汹涌,洪水愈加肆虐。
他羞愧而愤怒。
对自己愤怒。
一个人软弱不堪到了极致,提不起直面世界的勇气,便只剩对自己的愤怒。
特别是,齐云想起自己前两天才下定决心不再哭泣,便更加愤怒。
齐帧看不到这种愤怒。
齐帧看到的是一张眼泪涟涟的面孔。像浸在河水中的玉石,温温润润,又清凉又可怜。
他的袖子已经全湿了。
被齐云的泪水浸湿。
这湿漉漉的感觉让他一片柔软。
柔软自然不是来自他僵硬的躯壳,柔软来自他的心。
一颗柔软的心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因为它止戈为武,不可战胜。
当然,此刻齐帧这颗柔软的心并没有那么高尚。
此刻这颗心里不过装了一个小小的齐云。
齐云扑到了齐帧怀里。
这是羞愤交加的一扑。这是情深意重的一扑。
这是一个少年,扑出他心中痛与伤,扑向他心中仰与慕。
这是安静的一扑。
齐云个头尚小,头顶还不到齐帧胸前。齐帧搂住他,一手便恰巧按在他脑后。
按在他脑后,感觉他轻轻颤抖。
他越抖,齐帧就越软。
别误会,不是那不能软的地方软,是心软。
一再心软。
好在这时,齐云不抖了。
齐帧的怀抱冰凉,齐云却渐渐安静下来。
安静中他抬起一张泪痕半干的脸:“哥哥,我父亲没死对不对?”
齐帧不知该如何答。
以事实说话,齐白的确已死了。
但事实用不着他说。
事实之上,是人心。人心的江湖。
这江湖里,齐云正风雨飘摇、危在旦夕,只等他一句话拯救。
一句话是灵丹妙药。一句话是绝世武功。
只需一句话,只需告知他齐白没死,齐白还活着。
只需抹煞一瞬事实,便可令他活在一刹欢喜里。
但一刹欢喜之后呢?
齐帧不敢想。
所以不敢说。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贫如洗。语言一贫如洗。
他在贫瘠中竭力搜刮,总算搜出那么只言片语:“云儿,死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对齐帧来说,死的确不算什么坏事,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对齐云来说,死亡是片突兀降临的阴影,遮天蔽日,摧毁一切——特别是摧毁母亲宋岚。
所以他不懂,死怎么会不算坏事。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坏的事吗?
这是个犀利的问题。
要回答它,你得赤…裸裸直面人生的残酷。
你得在红尘中打过滚儿,在江湖里摔过跤。
你得走完世上这一遭,当死亡它最终来临时,平心静气问上自己一句:有没有事,比死更可怕?
如果有,恭喜你,你饱经忧患沧桑,如今可以坦坦荡荡地迎接死亡了。
这样犀利的问题齐帧尚答不出。
也许比死更坏的事,就是你他妈的老也死不了。
但是平心而论,他又不能认定这是坏事。至少现在他不觉得那么坏。
做人不能太矫情。做僵尸也不能。白让你活,你还嫌弃?
他觉得自己还没做够人,还没尝尽人间百味。
他挺庆幸,暂且逃脱死亡。
逃脱死亡,不等于畏惧死亡。死,也确有死的可取之处。
“云儿,死真的不是什么坏事。人死后自会转生,不过是换个皮囊接着活。”
“真有轮回转生?”
“自然。一入轮回,前尘过往皆忘,无悲无痛,又是一段新的人生。”
“前尘过往皆忘?那就是说……父亲已不记得娘,也不记得我?”
“当然不记得,若记得,人世间岂不乱了套。”
“怎能不记得?!”齐云似乎愤慨,“不记得我便罢了。怎能不记得娘?!娘那样伤心……”
所以说,何必伤心?伤心也是空付。
齐帧在心内自言自语。
“哥哥,你死后也会忘记我?”齐云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如果我死,当然会忘。”
死与遗忘,本就是一对双生子。
“不,我不会!”齐云骤然从齐帧怀里退出来,望着齐帧的神情写满了不服输的倔强。
“你不会什么?”齐帧纳闷。
“我不会忘。我死了,也不忘记父亲,不忘记娘!”
人往往爱这样:用极认真的口气,许诺着假大空的誓言。
齐帧不由好笑。
笑到一半,却笑不出来了。
齐云望定了他,神色那般肯定执着:“云儿也必不忘记哥哥。”
齐帧心里一百一千个明了:这是句空话。
天地间有大规则,无人可以逃脱。除非——跟他似的,不再是人。
但人生最幽默的地方莫过于,你明知这是句无法实现的空话,偏偏还那么想相信。
你明知他对你许过的誓转头即忘,却还是沾沾自喜将之记在心里。
因为他神色那么认真,你差点儿就真信了。
你已经真信了。
你在痴心错付、撞了一头一身血之后,才知道你原来真信了。
才发现你以为把持住了,却最终不小心失陷。
自然,此时齐帧并非痴情女,齐云也非花心郎。
但人世间的道理,一通则百通。
所以齐帧呵呵一笑,不信。
若错信,今后不老不死的漫漫生命中,每当寂寥时,该是何等幽怨?
不如不信。
不如默默陪他走一程,待他凋落,便去寻下一处风景。
不管齐帧信不信,齐云自己是信了。
自信的人生才有滋味。自信的人生才有奔头。
哪怕头破血流,哪怕万千冷眼,也别丢了自信。
自信的齐云和多疑的齐帧,一时陷入了两两对峙的沉默。
沉默中,齐帧自柳树梢摘下一片叶子,凑到唇边吹奏。
他双手各执柳叶一端,上唇微启,悠扬清脆的乐声便神奇地飘荡在齐云耳边。
齐云怔怔望着齐帧。
齐帧并不知齐云在看他,他半垂着双眼,专心吹奏。
他也因此并不知,齐云心中,他的形象愈加高大,简直无所不能。
他不知这枚鲜嫩柳叶,吹皱吹软了少年齐云的一池心湖……
……
齐云陪母亲住的第三日上,母亲宋岚便病了。
由小病到大病到重病,终于一病不起。
初秋时候,她已昼夜咳嗽,痰中带血。
老夫人便说什么也不允齐云再同母亲住。
齐云不肯搬走,扒住母亲房间的门框不放。
老爷子听说了,毫不客气,抄起根鞭子就赶了来。
鞭子落在齐云手背上,一道血红骤起。齐云仍不肯放。
这样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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