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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寄余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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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老觉得自己还年轻,年轻得还能够给薛文锡养老。然而这么些年都已经过去了,他回想起来,却是犹如做梦。时间就像只蚂蚁,仿佛永远都会慢慢悠悠地在手掌上爬,他盯着那蚂蚁看的时候,蚂蚁还在兀自打转,一抬眼的功夫,却是早已不知不觉溜得没影啦!

    而他呢,真的不再年轻了。他所有的资本就是年轻和漂亮,现在他一样都不剩。

    靳云鹤就这样背靠着墙,萎靡了一小会儿,不过很快又从床上爬起来,投入了劳动。

    他心里虽然永远存着个悲观的想法,实际却是兢兢业业,悬梁刺股,经常不分昼夜地思考动手,把日子都过得颠倒起来。

    这天河园的买卖,是个大营生,这么大一处基业,即便是没落了,也是不可能在短短一时就能被搬得空带得走的。

    靳云鹤把这里翻了个遍,直到没有任何遗漏为止。如果他能够进入搜查队的话,一定是非常的敬业——总而言之,只要是派得上用场的东西,通通都没有放过。

    幸运的是,这次行动收获颇丰。他从仓库里搜到了几大箱的鸦片,还有几大箱戏服。甚至还有一些果子小食,都烂了许久,被他收拾收拾处理掉了。

    其余还有账本零钱一流,也做了些其他用处。

    他先挑拣出一半的戏服,拿去当了,换来不算太多的钱,而这些钱,显然做什么都是不够的。

    因此他又准备把那几箱鸦片先出手,这一趟出手成了,倒是能得到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

    虽然阮凤楼已经找到了金主,可钱多一点,总归不是坏事。他从来就没打算要永远留在这里,当什么狗屁顺民。

    他可还要过日子呢。

    他留在天河园,重开天河园,是要在天河园里等薛文锡。薛文锡与这园子的纠葛比他还深,他无路可走,只能于末路中自己开辟了,然后便是期待上天眷顾,给自己的下半辈子一个着落,即便是真不能有,至少也有个不大不小的希望。或者运气好的话,他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薛覃霈呢!

    他对此倒是不抱什么奢望,因为觉得自己与他的缘分终于是走到头了。也该走到头了,横竖薛覃霈的生活里并没有自己的位子。

    他在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般快速地变换着各种念头——同时一路疾走,目不斜视。

    这世道是乱了些,薛覃霈也习惯了做一个纨绔子弟,但同样沦落了,靳云鹤却并不觉得自己能比薛覃霈更能靠得住多少。或许即便是留下了,自己也会拖累他,或许……

    他垂下眸子,呼吸有些紊乱,再遇上二狗那样的事,他也会疯子一样地前去送命。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那么就算了吧。为什么生命里一定要有这么一个人呢?见到就喜欢,想到就心疼。整日经年地在你眼前晃着,笑着,说着,偏生就抓不到,离得再近,也是抓不到啊!

    靳云鹤想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可惜终究能力有限,却是不能够。于是他只得无法自拔地继续着自己的沉思——

    但若是不见不想,那么也就没有什么了。一颗心的冷硬,难道不就是这么磨出来的么?待到那个时候,自己就真的可以好好生活了!

    多么好的一个归宿,他想到这里,着实是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而那些年幼时无知无畏的感情,胡乱愚蠢的爱恋,是时候到头啦。过往迟早要全部烟消云散,谁能留得下什么?

    又一转念,他想,若是阮凤楼不成家的话,那么自己与他做个伴,相携到老,也很好。阮凤楼不是个闷油瓶子,无事时与他说几句话也很有趣,再加上自己欠他的那些,自己用一辈子来还,该是够了吧。

    心思到这里止住,靳云鹤到达了工人们的居住地,马不停蹄地督促他们干起活来了。

    这几天的时间,靳云鹤正在指挥几个新雇的下手,翻天覆地地整修打理天河园,并且眼见着也快要把天河园打理得有模有样了。

    习惯了这样的忙碌,他倒是很快就可以把大半天给对付过去。转眼到了傍晚,他还在外面晃悠。

    按理说,忙起来的时候该是身心忙碌无暇顾他的,然而因为靳云鹤经常胡思乱想,在这方面比较擅长,所以竟也经常能够忙里抽闲,三心二意一番。

    这会儿,工人们已经基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大抵都散去吃饭了,他掐着腰在空地上站着,远眺天河园的大戏台,心里还在天马行空地想来想去,想着想着,他突然想到了自家的狗。

    他对小白无甚印象,就只知道一个大黄。大黄是很好的,虽然瘸了一条腿,但是与自己互相依偎着,怎么也是一条生命,一条有血有肉,带着温度的生命。他实在是有点寂寞,加上本来就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此时就格外地渴望起一只狗来。

    在他心里,狗是可爱的。人与狗比起来,则着实有点面目可憎。

    一时念及至此,他终于暂时地止住了胡思乱想。因为他要养狗了!

    不能耽搁,靳云鹤即刻中止了手下的进食,吩咐他们去给自己物色一只狗来。

    其中一个手下苦着脸,敢怒不敢言地放下碗走了。靳云鹤则喜滋滋地原地踱了步,又忙不迭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阮凤楼。然而阮凤楼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正在进食。只大惊小怪地白了靳云鹤一眼,他就不再理会了。靳云鹤自讨没趣,又返回到了屋外,等待着小狗的到来。

    街上的流浪狗实在很多,流浪人也很多。靳云鹤很是不耐地等待着,中途蜻蜓点水地出去逛了一圈,因为害怕日军,所以很快又回来了。

    起初靳云鹤对那些难民是没什么兴趣的,然而后来想到天河园里正是缺人,若是此时把他们招回去,也许不用发工钱都行。他们很多人要的只是一口饭,一张床,仅此而已,天河园可多得是啊。

    靳云鹤想到这里有点来劲,末了狗还没到,却是先带回去一帮子乞丐。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快要完结了。如果结局很坑的话,也请大家不要腹诽我,大声说出来就好。反正我也要去填新坑,是完全不会理会的。【啊哈哈不是,我是很强壮,哦不健壮,额……那个,坚强的。】

    第62章 陆拾贰 开业

    

    靳云鹤同阮凤楼前前后后地忙活了几个月,终于是在入秋时节,无可挑剔地收了尾。

    这一次天河园重新开业,动静不小。因此金主发话了,他们得办个开业仪式,让天河园风风光光地回到公众的视线里来,还要叫他的日本上司也看一看,观摩一番。

    金主姓秦名丰,长了个典型的上海人模样。他不是很高,皮肤白皙细嫩,说话也总是细着嗓子,叫听的人忍不住提心吊胆——好像他马上就会喘不过气一样。

    秦丰的一双眼睛生得很是漂亮,可惜常年地藏在两只镜片后面,硬生生地便被挡掉许多风采。他曾几次当着阮凤楼的面把眼睛摘下来擦拭过,所以阮凤楼暗自里便很有种冲动想要把那副眼镜劈手夺过来踩碎——那双眼睛是真好看!

    当然他最后并没有付诸行动,因为他是时时刻刻都要保持风度的。

    起初还只是阮凤楼一个人同秦丰协商谈话过一两次,然而秦丰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靳云鹤这么个人,竟数次要求与靳云鹤会个面。

    靳云鹤自然不会轻易答应,但在连续几次的断然拒绝之后,他也犹豫了,最终还是与秦丰见了一面,正约在天河园开业仪式的前夜。

    初次相见,秦丰似乎没有对靳云鹤疤痕交错的一张脸作出什么表示,也没有抒发感慨,更不曾吓得露出大骇表情,他只微微笑着,看靳云鹤一下一下抚摸着怀里的小奶猫。

    小奶猫毛色斑驳,因为很小,蜷缩时看起来与小奶狗也并无二致。当初它就是这样被错当成一只小狗给抱了回来,靳云鹤虽然并不十分满意,却也没有不满意,最终还是愉快地接受了。

    现如今靳云鹤一边抚摸着小奶猫的猫毛,另一边则是莫名其妙地,被动与秦丰攀谈起来。他因为没有从秦丰的脸色中觉察出什么异状,便暂时地忘记了自己脸上还有疤。而秦丰,因为人长得和蔼顺眼,也使他格外地感觉如沐春风:“你好啊,靳先生。”

    “你好。”靳云鹤微笑,这一笑就有了感觉——脸上的疤又回来了。

    因此笑容一过,他就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摸完以后后若有所思地看一看秦丰,心里兀自做了一番计较。他倒是很心里希望是阮凤楼给自己弄的什么劳什子中草药起了作用,但那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他便继续与秦丰进行无谓的谈话。

    “听说天河园是在你的手里被整修成如今这样的?”秦丰怕热,手里就捏着个小帕子,时不时擦拭一下额头的薄汗,擦汗的同时,也不忘微笑点头,表示赞许,“很有能力。”

    靳云鹤从不对这样的夸赞感到受用。他觉得自己挺贱,就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好看。因此毫无感情地一点头,他也聊表心意地扯出一个秦丰式微笑,“不敢当,我只不过是胡乱收拾一番罢了。天河园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来了都能做的比我好。”

    秦丰笑了两声,仍旧笑得细声细气:“我看靳先生年纪也不大,怎么这样的谦虚?要不你直接来我手下做事得了,除了天河园,我还给你管别的,你想要什么?”

    靳云鹤闻言,连忙摇头摆手:“不不,我不要。”

    “为何不要?”

    “我……”靳云鹤顿一顿,“我在这儿待着就很好,我不喜欢出去见人。”

    秦丰闻言,也是若有所思,缓缓点头。末了他叹口气,语调仍旧温柔:“那么好吧,既然你不想要,我也不会为难你。只是冒昧问一句,你怕见人,是不是因为……”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秦丰即刻又把手放下了。

    靳云鹤则是不以为意地点头:“正是。”

    秦丰便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认识一个医生,他也许还有办法治一治……”

    一句话还未说完,靳云鹤却是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突地开始跳起来,他稳定心神,发出了一句疑问:“你想干什么?”

    秦丰拿手里的帕子擦一擦汗,顿一顿,把声音压得愈发低了:“靳先生……你一定还记得薛署长吧。”

    靳云鹤脑袋里嗡的一声,欣喜若狂,当即囫囵点头:“记得记得。”

    秦丰便一笑:“我也记得,我不仅记得他,还记得你……”

    靳云鹤听到这里,突地又生出一丝警觉,再次打断了秦丰的话:“有话直接说。”

    秦丰两次话还未说完就被靳云鹤打断,然而却也并没有生气。他仍旧保持着不温不火的笑容和不温不火的语气,轻声说道:“我同薛署长是没有仇恨的,但我如今的身份,却又与他势同水火。我家里曾经受过薛署长的恩惠,现在不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对你略加关照,你就不要拒绝了。”

    靳云鹤想起来薛文锡与耿森平的情分,觉得这样的情分也不大怎么值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与薛文锡,如今都没有什么价值,是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的,因此最终放下心来,他点点头:“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秦丰便立即摆手:“不要客气。”

    而后又问了一句:“那么,你可还有他的下落?自从当年他离开警署,之后就再没了音讯,真是令人遗憾。”

    靳云鹤摇头:“我也没有再见过他。”

    秦丰闻言,便不再继续,当即换了话题。

    谈话味同嚼蜡地进行了一会儿,二人都觉得有点没意思。靳云鹤开始漫不经心地敷衍秦丰,秦丰并没有从靳云鹤这里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也及时抽身而退,中止了谈话。他一手扶额,面上隐隐露出疲色,然后轻声对靳云鹤道:“我今天有点累,要先回去了,靳先生自己保重啊。”

    末了递给他一张名片,他转身就走:“有事打我电话。明天再见!”

    靳云鹤点点头,目送秦丰在众人簇拥下离去。

    第二日的晚上,天河园算是迎来了史上少有的一场盛况。然而虽然叫做盛况,实际也有点算个闹剧。当日园里的人因为未经筛选,放行得很宽松,所以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不仅有日占区的小高官,归顺的中国官员一类,还有一些疯狂的票友和纯粹过来凑热闹的赋闲分子。

    人多是好事,天河园就是靠着人多做生意赚钱,所以基本来者不拒,自甘堕落地把今夜变成了一个乱炖的大杂烩。

    阮凤楼很久没有唱戏了,一下子见了这阵仗,倒是有点坐卧不安起来。

    这时天色还亮着,是一副正要暗下来的样子,阮凤楼坐在台子后面,也坐不住,于是早早化上妆,穿了衣服,手心还紧张地出了汗。靳云鹤见他似乎是有点紧张,就拍拍他,替他擦干了手心,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靳云鹤瞧着阮凤楼的模样,心里觉得很陌生。虽说唱戏是他的老本行,可他实在没怎么干过,所以此时一瞧,竟也瞧不出什么好来。

    “靳云鹤……”阮凤楼对着镜子,蚊子一般开了口,“今天我可是明目张胆地给日本人唱戏了。”

    靳云鹤一愣,但是没说话。

    “你说,万一有人来砸场子可怎么办?”阮凤楼叹口气,“我还真是叫人失望。”

    靳云鹤还是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你也别装聋了,难道还担心我临了逃跑不成?”

    “不……”靳云鹤听了这句话倒是有点受刺激,“你不愿意的话,其实……那就别唱了。”

    “不唱怎么行?你以为我们是谁哪,想不唱就不唱?”阮凤楼这才不再板着脸,“别说笑了,你也别在我眼前晃了,看着眼烦。”

    “现在才看我烦?晚了!”靳云鹤嘻嘻一笑,伸手一勾阮凤楼的下巴,“你赶我我也不走。”

    随即他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说道:“哎,那个秦丰,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历?”

    “不是太清楚。”阮凤楼摇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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