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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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跚,摇摇摆摆的如醉汉一般,只十几步,便追到了小丐身后,一把抓住他后颈,提了起来。
只听得那死尸问道:“你……你偷了我的烧饼?”在这当口,小丐如何还敢抵赖,只得
点了点头。那死尸又问:“你……你已经吃了?”小丐又点了点头。那死尸右手伸出,嗤的
一声,扯破小丐的衣衫,露出胸口和肚腹的肌肤。那死尸道:“割开你的肚子,挖出来!”
小丐直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我……我……我只咬了一口。”
原来吴道通给周牧双掌击中胸口,又给那高个儿双钩插中肚腹,一时闭气晕死,过得良
久,却又悠悠醒转。肚腹虽是要害,但纵然受到重伤,一时却不便死,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只
是那一件物事,一经醒转,发觉金刀寨人马已然离去,竟顾不得胸腹的重伤,先要寻回藏在
烧饼中的物事。
他扮作个卖饼老人,在侯监集隐居。一住三载,倒也平安无事,但设法想见那物的原
主,却也始终找寻不到。待听得唿哨声响,二百余骑四下合围,他虽不知这群盗伙定是冲着
自己而来,终究觉察到局面凶险,仓卒间无处可以隐藏,当即将那物放在烧饼之中。那高个
儿一现身,伸手说道:“拿来!”吴道通行一着险棋,索性便将这烧饼放入他手中,果然不
出所料,那高个儿大怒之下,便将烧饼掷去。
吴道通重伤之后醒转,自认不出是那个烧饼之中藏有那物,一个个撕开来找寻,全无影
踪,最后终于抓着那个小丐。他想这小叫化饿得狠了,多半是连饼带物一齐吞入腹中,当下
便要剖开他肚子来取物。一时寻不到利刃,他咬一咬牙,伸手拔下自己肚上一根钢钩,倒转
钩头,便往小丐肚上划去。
钢钩拔离肚腹,猛觉得一阵剧痛,伤口血如泉涌,钩头虽已碰到小丐的肚子,但左手突
然间没了力气,五指松开,小丐身子落地,吴道通右手钢钩向前送出,却刺了个空。吴道通
仰天摔倒,双足挺了几下,这才真的死了。
那小丐摔在他身上,拚命挣扎着爬起,转身狂奔。刚才吓得实在厉害,只奔出几步,腿
膝酸软,翻了个筋斗,就此晕了过去,右手却兀自牢牢的抓着那个只咬过一口的烧饼。
淡淡的月光照上吴道通的尸身,慢慢移到那小丐身上,东南角上又隐隐传来马蹄之声。
这一次的蹄声来得好快,刚只听到声响,倏忽间已到了近处。侯监集的居民已成惊弓之
鸟,静夜中又听到马蹄声,不自禁的胆战心惊,躲在被窝中只发抖。但这次来的只两匹马,
也没唿哨之声。
这两匹马形相甚奇。一匹自头至尾都是黑毛,四蹄却是白色,那‘乌云盖雪’的名驹;
另一匹四蹄却是黑色,通体雪白,马谱中称为‘黑蹄玉兔’,中土尤为罕见。
白马上骑着的是个白衣女子,若不是鬓边戴了朵红花,腰间又系着一条猩红飘带,几乎
便如服丧,红带上挂了一柄白鞘长剑。黑马乘客是个中年男子,一身黑衫,腰间系着的长剑
也是黑色的剑鞘。两乘马并肩疾驰而来。
顷刻间两人都看到了吴道通的尸首以及满地损毁的家生杂物,同声惊噫:“咦!”
黑衫男子马鞭挥出,卷在吴道通尸身颈项之中,拉起数尺,月光便照在尸身脸上。那女
子道:“是吴道通!看来安金刀已得手了。”那男子马鞭一振,将尸身掷在道旁,道:“吴
道通死去不久,伤口血迹未凝,赶得上!”那女子点了点头。
两匹马并肩向西驰去。八只铁蹄落在青石板上,蹄声答答,竟如一匹马奔驰一般。两匹
马前蹄后蹄都是同起同落,整齐之极,也是美观之极,不论是谁见了都想得到这两匹马曾同
受长期操练,是以奋蹄争驰之际,也是绝无参差。
两匹马越跑越快,一掠过汴梁城郊,道路狭窄,便不能双骑并骑。那女子微一勒马,让
那男子先行。那男子侧头一笑,纵马而前,那女子跟随在后。
两匹骏马脚力非凡,按照吴道通死去的情状推想,这当儿已该当赶上金刀寨人马,但始
终影踪毫无。他们不知吴道通虽气绝不久,金刀寨的人众却早去得无了。
马不停蹄的赶了一个多时辰。二人下马让坐骑稍歇,上马又行,将到天明时分,蓦见远
处旷野中有几个火头升起。两人相视一笑,同时飞身下马。那女子接过那男子手中马缰,将
两匹马都系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两人展开轻身功夫,向火头奔去。
这些火头在平野之间看来似乎不远,其实相距有数里之遥。两人在草地上便如一阵风般
滑行过去。将到临近,只见一大群人分别围着十几堆火,隐隐听得稀里呼噜之声此起彼应,
众人捧着碗在吃面。两人本想先行窥探,但平野之地无可藏身,离这群人约十数丈,便放慢
了脚步,并肩走近。
人群中有人喝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那男子踏上一步,抱拳笑道:“安寨主不在么?是那一位朋友在这里?”
那矮老者周牧一抬眼,火光照耀下见来人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并肩而立。两人都是中
年,男的丰神俊朗,女的文秀清雅,衣衫飘飘,腰间都挂着一柄长剑。
周牧心中一凛,随即想起两个人来,一挺腰站了起来,抱拳说:“原来是江南玄素庄石
庄主夫妇大驾光临!”跟着大声喝道:“众弟兄,快起来行礼,这两位是威震大江南北的石
庄主夫妇。”一众汉子轰然站起,微微躬身。周牧心下嘀咕:“石清、闵柔夫妇跟我们金刀
寨可没纠葛梁子,大清早找将上来,不知想干什么,难道也为了这件物事?”游目往四下里
一瞧,一望平野,更无旁人,心想:“虽然听说他夫妇剑术了得,终究好汉敌不过人多,又
怕他何来?”
石夫人闵柔轻声说道:“师哥,这位是鹰爪门的周牧周老爷子。”
她话声虽低,周牧却也听见了,不禁微感得意:“冰雪神剑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头。”忙
接口道:“不敢,金刀寨周牧拜见石庄主、石夫人。”说着又弯了弯腰。
石清向着众盗伙微笑道:“众位朋友正用早膳,这可打扰了,请坐,请坐。”转头对周
牧道:“周朋友不必客气,愚夫妇和贵门‘一飞冲天’庄震中庄兄曾有数面之缘,说起来大
家也都不是外人。”
周牧道:“‘一飞冲天’是在下师叔。”暗道:“你年纪比我小着一大截,却称我庄师
叔为庄兄,那不是明明以长辈自居吗?”想到此节,更觉对方此来只怕不怀好意,心下更多
了一层戒备。武林中于‘辈份’两字看得甚重,晚辈遇上了长辈固然必须恭敬,而长辈吩咐
下来,晚辈也轻易不得违拗,否则给人说一声以下犯上,先就理亏。
石清见他脸色微微一沉,已知其意,笑道:“这可得罪了!当年嵩山一会,曾听庄兄说
起贵门武功,愚夫妇佩服得紧。我忝在世交,有个不情之请,周世兄莫怪。”他一改口称之
为‘周世兄’,更是以长辈自居了。
周牧道:“倘若是在下自己的事,冲着两位的金面,只要力所能及,两位吩咐下来,自
是无有不遵。但若是敝寨的事,在下职位低微,那可做不得主了。”
石清心道:“这人老辣得紧,没听我说什么,先来推个干干净净。”说道:“那跟贵寨
毫无干系。我要向周世兄打听一件事。愚夫妇追寻一个人,此人姓吴名道通,兵器使的是一
对判官笔,身材甚高,听说近年来扮成了个老头儿,隐姓埋名,潜居在汴梁附近。不知周世
兄可曾听到过他的讯息吗?”
他一说出吴道通的名字,金刀寨人众登时耸动,有些立时放下了手中捧着的面碗。
周牧心想:“你从东而来,当然已见到了吴道通的尸身,我若不说,反而显得不够光棍
了。”当即打个哈哈,说道:“那当真好极了,石庄主、石夫人,说来也是真巧,姓周的虽
然武艺低微,却碰上给贤夫妇立了一场功劳。这吴道通得罪了贤夫妇,我们金刀寨已将他料
理啦。”说这几句话时,双目凝视着石清的脸,瞧他是喜是怒。
石清又是微微一笑,说道:“这吴道通跟我们素不相识,说不上得罪了愚夫妇什么。我
们追寻此人,说来倒教周世兄见笑,是为了此人所携带的一件物事。”
周牧脸上肌肉牵动了几下,随即镇定,笑道:“贤夫妇消息也真灵通,这个讯息嘛,我
们金刀寨也听到了。不瞒石庄主说,在下这番带了这些兄弟们出来,也就是为了这件物事。
唉,不知是那一个狗杂种造的谣,却累得双笔吴道通枉送了性命。我们二百多人空走一趟,
那也罢了,只怕安大哥还要怪在下办事不力呢。江湖上向来谣言满天飞,倘若以为那件物事
真是金刀寨得了,都向我们打起主意来,这可不冤么?张兄弟,咱们怎么打死那姓吴的,怎
样搜查那间烧饼铺,你详详细细的禀告石庄主、石夫人两位。”
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说道:“那姓吴的武功甚是了得,我们李大元李头领的性命送在他
的手下。后来周头领出手,双掌将那姓吴的震下屋顶,当时便将他震得全身筋折骨断,五脏
粉碎……”此人口齿极是灵便,加油添酱,将众盗伙如何撬开烧饼铺地下的砖头、如何翻倒
面缸、如何折墙翻炕,说了一大篇,可便是略去了周牧取去吴道通背上包裹一节。
石清点了点头,心道:“这周牧一见我们,始终是全神戒备,惴惴不安。玄素庄和金刀
寨向无过节,若不是他已得到了那物事,又何必对我们夫妇如此提防?”他知这伙人得不到
此物便罢,若是得了去,定是在周牧身边,一瞥之间,但见金刀寨二百余人个个壮健剽悍,
虽无一流好手,究竟人多难斗。适才周牧言语说得客气,其中所含的骨头着实不少,全无友
善之意,自也是恃了人多势众,当下脸上仍是微微含笑,手指左首远处树林,说道:“我有
一句话,要单独和周世兄商量,请借一步到那边林中说话。”
周牧怎肯落单,立即道:“我们这里都是好兄弟、好朋友,无事不可……”下面“对人
言”三字尚未出口,突觉左腕一紧,已被石清伸手握住,跟着半身酸麻,右手也已毫无劲
力。周牧又惊又怒,自从石清、闵柔夫妇现身,他便凝神应接,不敢有丝毫怠忽,那知石清
说动手便动手,竟然捷如闪电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这等擒拿手法本是他鹰爪门的拿手本
领,不料一招未交,便落入对方手中,急欲运力挣扎,但身上力气竟已无影无踪,知道要穴
已为对方所制,霎时间额头便冒出了汗珠。
石清朗声说道:“周世兄既允过去说话,那最好也没有了。”回头向闵柔道:“师妹,
我和周世兄过去说句话儿,片刻即回,请师妹在此稍候。”说着缓步而行。闵柔斯斯文文的
道:“师哥请便。”他两人虽是夫妇,却是师兄妹相称。
金刀寨众人见石清笑嘻嘻地与周牧同行,似无恶意,他夫人又留在当地,谁也想不到周
牧如此武功,竟会不声不响的被人挟持而去。
石清抓着周牧手腕,越行越快,周牧只要脚下稍慢,立时便会摔倒,只得拚命奔跑。从
火堆到树林约有里许,两人倏忽间便穿入了林中。
石清放脱了他手腕,笑道:“周世兄……”周牧怒道:“你这是干什么?”右手成抓,
一招‘搏狮手’,便往石清胸口狠抓下去。
石清左手自右而左划了过来,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带,已将他手臂带向左方,一把抓拢,
竟是一手将他两只手腕都反抓在背后。周牧惊怒之下,右足向后力踹。
石清笑道:“周世兄又何必动怒?”周牧只觉右腿‘伏兔’‘环跳’两处穴道中一麻,
踹出的一脚力道尚未使出,已软软的垂了下来。这一来,他只有一只左脚着地,若是再向后
踹,身子便非向前俯跌不可,不由得满脸胀得通红,怒道:“你……你……你……”
石清道:“吴道通身上的物事,周世兄既已取到,我想借来一观。请取出来罢!”周牧
道:“那东西是有的,却不在我身边。你既要看,咱们回到那边去便了。”他想骗石清回到
火堆之旁,那时一声号令,众人群起而攻,石清夫妇武功再强,也难免寡不敌众。
石清笑道:“我可信不过,却要在周世兄身边搜搜!得罪莫怪。”
周牧怒道:“你要搜我?当我是什么人了?”
石清不答,一伸手便除下了他左脚的皮靴。周牧“啊”的一声,只见他已从靴筒中取了
一个小包出来,正是得自吴道通身上之物。周牧又惊又怒,又是诧异:“这……这……他怎
地知道?难到是见到我藏进去的?”其实石清一说要搜,便见他目光自然而然的向左脚一
瞥,眼光随即转开,望向远处,猜想此物定是藏在他左足的靴内,果然一搜便着。
石清心想:“适才那人叙述大搜烧饼铺的情景,显非虚假,而此物却在你身上搜出,当
然是你意图瞒过众人,私下吞没。”左手三指在那小包外捏了几下,脸色微变。
周牧急得胀红了脸,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便要呼叫求援。石清冷冷清的道:“你背叛安
寨主,宁愿将此事当众抖将出来,受那斩断二指的处罚么?”周牧大惊,情不自禁的颤声
道:“你……你怎么知道?”石清道:“我自然知道。”松指放开了他双手,说道:“安金
刀何等精明,你连我也瞒不过,又岂能瞒得过他?”
便在此时,只听得擦擦擦几下脚步声响,有人到了林外。一个粗豪的声音哈哈大笑,朗
声说道:“多承石庄主夸奖,安某这里谢过了。”话声方罢,三个人闯进林来。
周牧一见,登时面如土色。这三人正是金刀寨的大寨主安奉日、二寨主冯振武、三寨主
元澄道人。周牧奉命出来追寻吴道通之时,安寨主并未说到派人前来接应,不知如何,竟然
亲自下寨。周牧心想自己吞没此物的图谋固然已成画饼,而且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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