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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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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史婆婆的近貌,转述她的言语,事事若合符节,却不由得白自在不信。两人三言两语,
登时在书房中动起手来。丁不四中了白自在一掌,身受重伤,当下在兄长相护下离城。
这一来不打紧,白自在又担心,又气恼,一肚皮怨气无处可出,竟至疯疯颠颠,乱杀无
辜,酿成了凌霄城中偌大的风波。
史婆婆回城后见到丈夫这情景,心下也是好生后悔,丈夫的疯病一半固因他天性自大,
一半实缘自己而起,此刻听得石破天言道丈夫叫自己到碧螺山去,永远别再回来,又听说丈
夫自知罪孽深重,在石牢中面壁思过,登时便打定了主意:“咱二人做了一世夫妻,临到老
来,岂可再行分手?他要在石牢中自惩己过,我便在牢中陪他到死便了,免得他到死也双眼
不闭。”转念又想:“我要亿刀将掌门之位让我,原是要代他去侠客岛赴约,免得他枉自送
命,阿绣成了个独守空闺的小寡妇。此事难以两全,那便是如何是好?唉,且不管他,这件
事慢慢再说,先去瞧瞧老疯子要紧。”当即转身入内。
白万剑挂念父亲,也想跟去,但想大敌当前,本派面临存亡绝续的大关头,毕竟是以应
付谢烟客为先。
谢烟客瞧瞧石中玉,又瞧瞧石破天,好生难以委决,以言语举止而论,那是石破天较像
狗杂种,但他适才一把拉退白万剑的高深武功,迥非当日摩天崖这乡下少年之所能,分手不
过数月,焉能精进如是?突然间他青气满脸,绽舌大喝:“你们这两个小子,到底那一个是
狗杂种?”这一声断喝,屋顶灰泥又是筱筱而落,眼见他举手间便要杀人。
石中玉不知‘狗杂种’三这是石破天的真名,只道谢烟客大怒之下破口骂人,心想计谋
既给他识破,只有硬着头皮混赖,挨得一时是一时,然后俟机脱逃,当即说道:“我不是,
他,他是狗杂种!”谢烟客向他瞪目而视,嘿嘿冷笑,道:“你真的不是狗杂种?”石中玉
给他瞧得全身发毛,忙道:“我不是。”
谢烟客转头向石破天道:“那么你才是狗杂种?”石破天点头道:“是啊,老伯伯,我
那日在山上练你教我的功夫,忽然全身发冷发热,痛苦难当,便昏了过去,这一醒转,古怪
事情却一件接着一件而来。老伯伯,你这些日子来可好吗?不知是谁给你洗衣煮饭。我时常
记挂你,想到我不能给你洗衣煮饭,可苦了你啦。”言语中充满关怀之情。
谢烟客更无怀疑,心想:“这傻小子对我倒真还不错。”转头向石中玉道:“你冒充此
人,却来消遣于我,嘿嘿,胆子不小哇,胆子不小!”
石清、闵柔见他脸上青气一显而隐,双目精光大盛,知道儿子欺骗了他,自令他怒不可
遏,只要一伸手,儿子立时便尸横就地,忙不迭双双跃出,拦在儿子身前。闵柔颤声说道:
“谢先生,你大人大量,原谅这小儿无知,我……我教他向你磕头陪罪!”
谢烟客心中烦恼,为石中玉所欺尚在其次,只是这么一来,玄铁令誓言的了结又是没了
着落,冷笑道:“谢某为竖子所欺,岂是磕几个头便能了事?退开!”他‘退开’两字一出
口,双袖拂出,两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推去。石清、闵柔的内力虽非泛泛,竟也是立足不稳,
分向左右跌出数步。
石破天见闵柔惊惶无比,眼泪已夺眶而出,忙叫:“老伯伯,不可杀他!”
谢烟客右掌蓄势,正待击出,其时便是大厅上数十人一齐阻挡,也未必救得了石中玉的
性命,但石破天这一声呼喝,对谢烟客而言却是无可违抗的严令。他怔了一怔,回头问道:
“你要我不可杀他?”心想饶了这卑鄙少年的一命,便算完偿了当年誓愿,那倒是轻易之极
的事,不由得脸露喜色。
石破天道:“是啊,这人是石庄主、石夫人的儿子。叮叮当当也很喜欢他。不过……不
过……这人行为不好,他欺侮过阿绣,又爱骗人,做长乐帮帮主之时,又做了许多坏事。”
谢烟客道:“你说要我不可杀他?”他虽是武功绝顶的一代枭杰,说这句话时,声音竟
也有些发颤,惟恐石破天变卦。
石破天道:“不错,请你不可杀他。不过这人老是害人,最好你将他带在身边,教他学
好,等他真的变了好人,才放他离开你。老伯伯,你心地最好,你带了我好几年,又教我练
功夫。自从我找不到妈妈后,全靠你养育我长大。这位石大哥只要跟随着你,你定会好好照
料他,他就会变成个好人了。”
‘心地最好’四字用之于谢烟客身上,他初一入耳,不由得大为愤怒,只道石破天出言
讥刺,脸上青气又现,但转念一想,不由得啼笑皆非,眼见石破天说这番话时一片至诚,回
想数年来和他在摩天崖共处,自己处处机心对他,他却始终天真烂漫,绝无半分猜疑,别来
数月,他兀自以不能为自己洗衣煮饭为歉,料想他失母之后,对己依恋,因之事事皆往好处
着想,自己授他‘炎炎功’原是意在取他性命,他却深自感恩,此刻又来要自己去管教石中
玉,心道:“傻小子胡说八道,谢某是个独来独往、矫矫不群的奇男子,焉能为这卑贱少年
所累?”说道:“我本该答允为你做一件事,你要我不杀此人,我依了你便是。咱们就此别
过,从此永不相见。”
石破天道:“不,不,老伯伯,你若不好好教他,他又要去骗人害人,终于会给旁人杀
了,又惹得石夫人和叮叮当当伤心。我求你教他、看着他,只要他不变好人,你就不放他离
开你。我妈本来教我不可求人什么事。不过……不过这件事太关要紧,我只得求求你了。”
谢烟客皱起眉头,心想这件事婆婆妈妈,说难是不难,说易却也着实不易,自己本就不
是好人,如何能教人学好?何况石中玉这少年奸诈浮滑,就是由孔夫子来教,只怕也未必能
教得他成为好人,倘若答允了此事,岂不是身后永远拖着一个大累赘?他连连摇头,说道:
“不成,这件事我干不了。你另出题目吧,再难的,我也去给你办。”
石清突然哈哈大笑,说道:“人道摩天居士言出如山,玄铁令这才名动江湖。早知玄铁
令主人会拒人所求,那么侯监集上这许多条人命,未免也送得太冤了。”
谢烟客双眉陡竖,厉声道:“石庄主此言何来?”
石清道:“这位小兄弟求你管教犬子,原是强人所难。只是当日那枚玄铁令,确是由这
小兄弟交在谢先生手中,其时在下夫妇亲眼目睹,这里耿兄、王兄、柯兄、花姑娘等几位也
都是见证。素闻摩天居士言诺重于千金,怎地此刻这位小兄弟出言相求,谢先生却推三阻四
起来?”谢烟客怒道:“你会生儿子,怎地不会管教?这等败坏门风的不肖之子,不如一掌
毙了干净!”石清道:“犬子顽劣无比,若不得严师善加琢磨,决难成器!”谢烟客怒道:
“琢你的鬼!我带了这小子去,不到三日,便琢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闵柔向石清连使眼色,叫道:“师哥!”心想儿子给谢烟客这大魔头带了去,定是凶多
吉少,要丈夫别再以言语相激。岂知石清只作不闻,说道:“江湖上英雄好汉说起玄铁令主
人,无不翘起大拇指赞一声‘好!’端的是人人钦服。想那背信违誓之行,岂是大名鼎鼎的
摩天居士之所为?”
谢烟客给他以言语僵住了,知道推搪不通世务的石破天易,推搪这阅历丰富的石庄主却
为难之极,这圈子既已套到了头上,只有认命,说道:“好,谢某这下半生,只有给你这狗
杂种累了。”似是说石破天,其实是指石中玉而言。
他绕了弯子骂人,石清如何不懂,却只微笑不语。闵柔脸上一红,随即又变得苍白。
谢烟客向石中玉道:“小子,跟着我来,你不变成好人,老子每天剥掉你三层皮。”石
中玉甚是害怕,瞧瞧父亲,瞧瞧母亲,又瞧瞧石破天,只盼他改口。
石破天却道:“石大哥,你不用害怕,谢先生假装很凶,其实他是最好的人。你只要每
天煮饭烧菜给他吃,给他洗衣、种菜、打柴、养鸡,他连手指头儿也不会碰你一碰。我跟了
他好几年,他待我就像是我妈妈一样,还教我练功夫呢。”
谢烟客听他将自己比作他母亲,不由得长叹一声,心道:“你母亲是个疯婆子,把自己
儿子取名为狗杂种。你这小子,竟把江湖上闻名丧胆的摩天居士比作了疯婆子!”
石中玉肚中更是连珠价叫起苦来:“你叫我洗衣、种菜、打柴、养鸡,那不是要了我命
么?还要我每天煮饭烧菜给这魔头吃,我又怎么会煮饭烧菜?”
石破天又道:“石大哥,谢先生的衣服若是破了,你得赶紧给他缝补。还有,谢先生吃
菜爱掉花样,最好十天之内别煮同样的菜肴。”
谢烟客嘿嘿冷笑,说道:“石庄主,贤夫妇在侯监集上,也曾看中了我这枚玄铁令。难
道当时你们心目之中,就在想聘谢某为西宾,替你们管教这位贤公子么?”他口中对石清说
话,一双目光,却是直上直下的在石中玉身上扫射。石中玉在这双闪电般的眼光之下,便如
老鼠见猫,周身俱软,只吓得魂不附体。
石清道:“不敢。不瞒谢先生说,在下夫妇有一大仇,杀了我们另一个孩子。此人从此
隐匿不见,十余年来在下夫妇遍寻不得。”谢烟客道:“当时你们若得玄铁令,便欲要我去
代你们报却此仇?”石清道:“报仇不敢劳动大驾,但谢先生神通广大,当能查到那人的下
落。”谢烟客道:“这玄铁令当日若是落在你们夫妇手中,谢某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石清深深一揖,说道:“犬子得蒙栽培成人,石清感恩无极。我夫妇此后馨香祷祝,愿
谢先生长命百岁。”语意既极谦恭,亦是诚恳之至。
谢烟客“呸”的一声,突然伸手取下背上一个长长的包袱,当的一声响,抛在地下,左
手一探,抓住石中玉的右腕,纵身出了大厅。但听得石中玉尖叫之声,倏忽远去,顷刻间已
在十数丈外。
各人骇然相顾之际,丁当伸出手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石破天一个耳光,大叫:“天
哥,天哥!”飞身追出。石破天抚着面颊,愕然道:“叮叮当当,你为什么打我?”
石清拾起包袱,在手中一掂,已知就里,打开包袱,赫然是自己夫妇那对黑白双剑。
闵柔丝毫不以得剑为喜,含着满泡眼泪,道:“师……师哥,你为什么让玉儿……玉儿
跟了他去?”石清叹了口气,道:“师妹,玉儿为什么会变成这等模样,你可知道么?”闵
柔道:“你……你又怪我太宠了他。”说了这句话,眼泪扑筱筱的流下。
石清道:“你对玉儿本已太好,自从坚儿给人害死,你对玉儿更是千依百顺。我见他小
小年纪,已是顽劣异常,碍着你在眼前,我实在难以管教,这才硬着心肠送他上凌霄城来。
岂知他本性太坏,反而累得我夫妇无面目见雪山派的诸君。谢先生的心计胜过玉儿,手段胜
过玉儿,以毒攻毒,多半有救,你放心好啦。摩天居士行事虽然任性,却是天下第一信人,
这位小兄弟要他管教玉儿,他定会设法办到。”闵柔道:“可是……可是,玉儿从小娇生惯
养,又怎会煮饭烧菜……”话声哽咽,又流下泪来。
石清道:“他诸般毛病,正是从娇生惯养而起。”见白万剑等人纷纷奔向内堂,知是去
报知白自在和史婆婆,俯身在妻子耳畔低声道:“玉儿若不随谢先生而去,此间之事,未必
轻易便能了结。雪山派的内祸由玉儿而起,他们岂肯善罢干休?”
闵柔一想不错,这才收泪,向石破天道:“你又救了我儿子性命,我……我真不知……
偏生你这般好,他又这般坏。我若有你……有你这样……”她本想说:“我若有你这样一个
儿子,可有多好。”话到口边,终于忍住了。
石破天见石中玉如此得她爱怜,心下好生羡慕,想起她两度错认自己为子,也曾对自己
爱惜得无微不至,自己母亲不知到何处,而母亲待己之情,可和闵柔对待儿子大大不同,不
由得黯然神伤。
闵柔道:“小史弟,你怎会乔装玉儿,一路上瞒住了我们!”石破天脸上一红,说道:
“那是叮叮当当……”
突然王万仞气急败坏的奔将进来,叫道:“不……不好了,师父不见啦。”厅上众人都
吃了一惊,齐问:“怎么不见了?”王万仞只叫:“师父不见了。”
阿绣一拉石破天的袖子,道:“咱们快去!”两人急步奔向石牢。到得牢外,只见甬道
中挤满了雪山弟子。各人见到阿绣,都让出路来。两人走进牢中,但见白万剑夫妇二人扶住
史婆婆坐在地下。阿绣忙道:“爹、妈、奶奶……怎么了?受了伤么?”
白万剑满脸杀气,道:“有内奸,妈是给本门手法点了穴道。爹给人劫了去,你瞧着奶
奶,我去救爹。”说着纵身便出。迎面只见一名三支的弟子,白万剑气急之下,重重一推,
将他直甩出去,大踏步走出。
阿绣道:“大哥,你帮奶奶运气解穴。”石破天道:“是!”这推血过宫的解穴之法史
婆婆曾教过他,当即依法施为,过不多时便解了她被封的三处大穴。
史婆婆叫道:“大伙儿别乱,是掌门人点了我穴道,他自己走的!”
众人一听,尽皆愕然,都道:“原来是掌门人亲手点的穴道,难怪连白师哥一时也解不
开。”这时雪山派的掌门人到底该算是谁,大家都开不清楚,平日叫惯白自在为掌门人,便
也都沿此旧称。本来均疑心本派又生内变,难免再有一声喋血厮杀,待听得是夫妻吵闹,众
人当即宽心,迅速传话出去。
白万剑得到讯息,又赶了回来,道:“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语音之中,颇含不悦。
这几日种种事情,弄得这精明练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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