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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飞经-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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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也不愿多说一字,想了想,叹气说道:“这世上总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说起来只会让人伤心。”

“看来你很喜欢这个朱微。”叶灵苏低声沉吟,“朱微,朱微,嗯,她姓朱,莫非是大明的皇族?”

乐之扬的心突地一跳,待要否认,叶灵苏又说:“我糊涂了,天下姓朱的千百万,哪能个个都是皇族?若是皇族,又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满嘴胡话的撒谎精。”

乐之扬松一口气,笑道:“对,对,我这样的人做了驸马,那还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我只说她是皇族,可没说她是公主。哼,你想当驸马,真是井里的蛤蟆想上天——白日做梦。”

乐之扬打了个哈哈,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忽听叶灵苏又说:“撒谎精,你空口吃白饭,吃得倒也心安理得。”

乐之扬听出她话中有话,笑道:“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不嫌弃,我吹两支曲儿给你听,抵偿饭钱如何?”

“也罢!”叶灵苏说道,“但这曲目得由我来点,点中了不会吹,可要大大的受罚。”

“你只管点,我若吹不了,甘愿受罚。”

“好大的口气。”叶灵苏沉思一下,“先吹个《梅花三弄》好了。”

乐之扬抖擞精神,横笛而吹,乐声凄婉动人,好比子规啼月,又如孤鹤穿云,低回处如凌江悲叹,飘零处如风荡寒梅,上下起落,一波三折,一股刻骨忧伤,声声断人肝肠。

吹罢《梅花三弄》,叶灵苏又点了《阳关三叠》,乐之扬笛声一转,离愁别恨油然而生,他离别故土、远赴海外、义父新亡、情人远离,种种不如意的事情涌上心头,吹得越发凄惨起来。

叶灵苏默默听完,忽道:“怎么吹得这样伤感,可有好玩一些的吗?”

“好玩的么?”乐之扬笑道,“那就来一支《酒狂》。”

《酒狂》是晋代大文豪阮籍所作,阮籍好酒,这一支曲子尽写他酒醉以后的佯狂酒态,节奏重叠往复,一如醉人走路,颠而倒之、诙谐有趣,结尾处有“仙人吐酒声”,乐之扬天性跳脱,故意吹得十分俏皮。叶灵苏听到这儿,也轻轻笑出声来。

不久送饭的又来,叶灵苏的照样丰盛美味,乐之扬这边还是不可下咽。等到送饭的一走,叶灵苏又将省下的饭菜送来,她有“夜雨神针”的功夫,手法精妙,收放自如,每一样饭菜都落到乐之扬脚前,比起饭馆里的伙计还要周到。

吃完饭,乐之扬又吹《霓裳羽衣曲》,这是盛唐舞曲,相传是唐明皇谱曲、杨玉环伴舞,其中借鉴了天竺音乐,节奏明快悦耳,吹到精妙之处,声如游龙飞凤,让人凝思遥想。

才吹完,风穴中风声大作,乐之扬只好停下,待到风雷声过后,又吹《绿腰》、《白纻》,均是舞曲,节奏跳脱飞扬。叶灵苏听了一会儿,不觉厌倦起来,又点《碣石调·幽兰》,大有隐士如兰、慷慨自得的意韵。

歇息一晚,两人兴致不减,又吹《春江花月夜》、《玉树后庭花》,《关山月》、《长门怨》,一直吹到《胡笳十八拍》。这首曲子是东汉大才女蔡文姬所创,本是古琴的琴曲,道尽蔡文姬流落匈奴、思乡哀怨的心境。乐之扬用笛吹来,别有一番意境,叶灵苏听得入神,应着节拍,轻声唱道:“雁南征兮欲寄边心,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唱到这儿,叶灵苏闷闷不乐,轻声叹道:“为什么古往今来,真正的好女子都那么可怜?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吗?”

乐之扬笑道:“我这人不信命,好命歹命都是争来的。朱元璋当年不也是一个乞丐吗?后来还不是当了天子,做了皇帝。”

“当天子、做皇帝也未必好,孤家寡人一个,除了自己又敢相信谁呢?”

乐之扬惊讶道:“奇怪了,东岛的人不都想着打天下、做皇帝吗?”

叶灵苏叹道:“那些昏话,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别说大明根基已固,颠覆不易,就算真有复国的机会,又要打多少仗,死多少人?以我们叶家来说,当年人丁何其兴旺,后来卷入天下之争,死得七七八八。当年一同离开天机宫的几大家族,左、修两家都已血脉断绝,灵鳌岛的释家也是远走他方。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尚且如此,真打起仗来,那些老百姓岂不更加可怜?”

乐之扬听完这一席话,心中大生敬意:“叶姑娘,以前我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我可没那么小气。”叶灵苏语声压低,“刚才这些话,你知我知,别让第三人知道。”

“小子一定守口如瓶。”乐之扬说完,又吹起一支《月儿高》,伴随悠扬笛声,一轮明月冉冉高升,冰魄银辉,挂在枝头,几只夜鸟咕咕鸣叫,清幽中别有一番凄凉。

一连数日,两人一个点曲,一个吹笛,叶灵苏所知甚博,所点的曲目中不乏冷僻的曲子。好在乐韶凤身为大明祭酒,古往今来的乐曲大多有所了解。乐之扬天分颇高,任何乐曲过耳不忘,即使记得不全,凭借乐感加以弥补,倒也宛转自如,叫人听不出破绽。

十日之期转眼即过,这一晚,乐之扬吹罢一支《杏花天影》,忽地沉默下来。叶灵苏忍不住问道:“乐之扬,怎么啦,你有心事么?”

乐之扬闷闷说道:“《杏花天影》是我义父身前最爱的曲子。我和他在秦淮河边卖唱,每次都是我吹他唱,可惜曲声如旧,他人已经不在了。”想到义父生前的音容,心如刀割,流下泪来。

叶灵苏不由问道:“你的笛子是义父教的么?”

“是啊!”

“你的亲生父母呢?”叶灵苏的语声中带着一丝关切。

“义父说,我是秦淮河边捡来的,父母是谁,我也不知。”乐之扬意兴索然,“也许我妈妈是一个歌妓,遭人始乱终弃,方才生下了我,鸨儿嫌累赘,就随手丢在河边……”

“哪儿会呢?”叶灵苏微微气恼,“你这个撒谎精,就会胡编乱造。”

乐之扬哈哈大笑,叶灵苏越发生气:“笑什么?这样的事你也笑得出来?”

“是,是。”乐之扬口中答应,心中却想:小姑娘天真可爱,这样的惨事她不信也好。

叶灵苏沉默一会儿,又说:“乐之扬,你把《杏花天影》再吹一遍,你吹,我唱,令尊地下有知,也许听得到这支曲子。”

乐之扬心生感动,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一个“好”字。他幽幽吹起曲子,叶灵苏应声唱道: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歌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少女的嗓音柔而不媚,清而不浊,软如雨丝,嫩似新柳,一曲唱完,余音袅袅。二人各怀心思,沉默良久,叶灵苏才说:“三更天了么?”

乐之扬透过囚窗看去,明月半缺,风轻云淡,便说:“是呀!”

“日子过得好快。”叶灵苏叹道,“过了明天,再也听不到你的笛声了。”

“我又不会死。”乐之扬心中好笑,“你若喜欢,我天天吹给你听。”

“那也不必!”叶灵苏幽幽说道,“孔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这些天我听了一百零九支曲子,十年不听也够本了。”

乐之扬只觉奇怪,冲口问道:“叶姑娘,你以前没听过乐曲么?”

对面的囚室中沉寂时许,少女轻声说:“你、你吹的许多曲子,我都是这两天才听到的。”

“为什么?”乐之扬大为惊奇。

“为了复国大计,岛上的弟子除了习练武功,就是钻研兵法,什么算学啊、音乐啊、医术啊,种种杂学,全都不许涉及,说是玩物丧志,不利修行。但这么一来,总少了许多乐趣。”叶灵苏说到这儿,怅然若失。

乐之扬也为她惋惜,说道:“叶姑娘,奏乐也没什么难的,出去以后,我说一说你就会了。”

叶灵苏仿佛动了心,过了一会儿又说:“罢了,有人知道你教我奏乐,我们又要受罚了。”

乐之扬想到这少女有志难抒,恨不得纵声长啸。他大声说道:“怕什么?大不了又关到这里来,那样更好了,我又能为你吹十天笛子。”

叶灵苏笑道:“那么一来,倒也不算受罚了。”她沉吟一下,忽道,“乐之扬,这几日你吹了不少曲子,为何不吹海上那一段?”

乐之扬笑道:“你点我吹,你没点到,我当然不吹。”叶灵苏说:“那曲子我很喜欢,它叫什么名字?”乐之扬答道:“《周天灵飞曲》。”

“灵飞?”叶灵苏轻轻拍手,“果然曲如其名,让人神为之扬,灵为之飞,这几天,我听了这么多古曲,却没有一支比得上它。”

乐之扬也有同感,这位灵道人,不但是一代武学宗师,更是乐道上的大行家。《周天灵飞曲》将乐理引入内功,曲调引动气血,生出了一股牵魂荡魄的奇妙意韵,但听叶灵苏笑道:“这最后一支曲子,我就点《周天灵飞曲》。”

乐之扬打起精神,吹奏起来,洞中两人心随曲飞,俨然与笛声同化,乘着一缕清风,飞向广漠天外。

过了良久,终于吹完,叶灵苏再无声息,乐之扬也躺了下来,耳边余韵犹在,心绪久久难以平息,过了许久才模糊睡去。

次日一早,乐之扬还在梦中,就听见咣当作响。他揉眼看去,天已透亮,花眠领着两个弟子打开牢门,将叶灵苏放了出来。少女一身素净,蒙面如故,乐之扬本想瞧一瞧她模样,这一来不免有些失望。

这时一个弟子又放出乐之扬,叶灵苏转眼看来,两人目光相遇,心中均起波澜。连日以来,两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是知音解语,甚是投契,无意中结下了情谊,将对方视为知己。

叶灵苏目光一转,忽地问道:“花姨,这个人的职事分在哪里?”

“分在邀月峰。”说到这儿,花眠微感诧异,笑道,“苏儿,你一向不理俗务,怎么今天对这些事儿感兴趣了?”

“随便问问。”叶灵苏说到这儿,瞥了乐之扬一眼,忽地转过身,快步走远了。

花眠目送少女消失,说道:“莫离,你带乐之扬去童管事那儿。”

一个黄衣少年走上前来,向乐之扬招了招手,叫道:“跟我来。”

两人走了一会儿,到了岛屿尾部,遥见一座苍翠的小峰,峰下一排石墙青瓦,背阴处竹林幽静,向阳处果树成阴,且有一片稻田,海风吹来,如波如浪。

到了瓦屋前,莫离大声叫道:“童管事,童管事……”屋中无人应答,林子里却有人叫道:“谁啊?”应声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圆脸大耳,稍稍发福,颌下几缕长须,手里提着一个红漆葫芦,一张脸红通通的,还没走近,便可嗅见一股难闻的酒气。

“花尊主派我来的。”莫离反手一指,“这是新来的仆役乐之扬。”

童管事低头想了想,笑道:“不错,花眠跟我提过。”挥了挥手说,“你回去告诉花眠,人我收下了。”莫离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临走时看了乐之扬一眼,眼神透出一丝嘲弄。

“鄙人童耀。”童管事提起葫芦,还没喝下,先打一个酒嗝,那股酒气熏得乐之扬后退两步。

“你就是乐之扬?”童耀乜斜醉眼,瞅着少年,“我在龙吟殿见过你,你小子大言不惭,自吹打败了叶灵苏和阳景,对不对?”

乐之扬笑道:“他们输给我,全都因为运气不好。”

“是么?”童耀口中说话,脚下闪电伸出,勾住乐之扬的脚踝。他看上去醉态可掬,出脚却是又快又巧,乐之扬只觉一股大力自下涌起,整个人腾空而出,砰的一声摔出一丈多远。

“你的运气也不怎么样!”童耀扬起脸来,咧嘴冷笑,“奇怪了,你小子连马步都站不稳,怎么胜了岛王和明斗的得意弟子?岛王且不说,明斗那厮,教徒无方,虚有其名。”

乐之扬忍痛爬起身来,笑着说道:“明斗拍马屁还行,说到真才实学,我看也不怎么样。”

童耀转嗔为喜:“小子你认识他几天,又怎么知道他没有真才实学?”

“我见过他跟一个老太监动手,三下两下,就给杀得落花流水。如果换了童管事,哪儿能容一个太监猖狂。”乐之扬连吹带捧,童耀听在耳中,登时酒意冲脑,轻飘飘的不胜舒服,他换了一张笑脸说道:“你说的老太监是‘阴魔’冷玄吗?我胜他也不容易,但也不至于输得那样难看。说到底,我就是看不上有些人,光靠吹牛拍马上位,本身没什么真本事。”

“说得对。”乐之扬拍手赞叹,“童管事刚才摔我这一下,可比那些四尊五尊的强得多了。”

童耀一生憾事,就是未能跻身四尊之列,乐之扬的话挠到了他心底的痒处,不由含笑说道:“你这小子有点儿眼光,刚才摔你这一下,乃是我童家祖传的‘盘风扫云腿’,我只用了两成力,要是腿力用足,你可不止摔一跤这么简单。”

乐之扬笑道:“用足了力,我这两条腿可就废了。”

“你知道就好!”童耀大力点头,“小乐,你到我手下办事,大家也就不是外人,你只要努力勤勉,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乐之扬连连称是,他知道身在孤岛、无路可逃,若不伏低做小,只怕活不下去,但见童耀爱听好话,当下着意逢迎,处处将他抬高一线。童耀脸上有光,许多小事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屋后的小山峰名叫“邀月峰”,挡住海上的风浪。山下种了许多庄稼菜蔬,种地的杂役约有十名,大多年纪老迈。乐之扬年少俊秀,性子又好,很快就与众人打成一片,农忙时说说笑话,农闲时吹吹笛子,听得众人乐而忘倦。三五日不到,俨然成了众人的头领,他走到哪儿,众人跟到哪儿,不时让他吹一段曲子、说一段笑话。

人多时乐之扬还算高兴,一闲下来,孤寂之感油然而生。他爬上邀月峰顶,环顾四面大海,只见烟波茫茫、汗漫无涯,心想自己年纪轻轻,困在岛上与一帮老农为伍,三五年还罢了,若是一生一世,那又如何了得?

他伤感了一阵,寻思如要离开此岛,除了习武自强,委实别无他法。东岛是释印神所创,如果灵道人真的打败过释印神,那么学会他的武功,将来遇上机会,大可制服东岛高手,夺一艘船逃回陆地。

乐之扬想着抽出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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