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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欲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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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这所谓的机会,不过都是梅牵衣一口胡诌出来的。梅牵衣对此不执一词,就算真有这个机会,她想保护爹娘,想让他们一丝危险的可能都没有,谁敢说她的不是?就算江湖群雄都认为他情有可原,但她却是非教训他不可。

转头看去,展凉颜像是在相应她心底的号召似的,胸口被萧韶的铁箫击中,脚步踉跄一下,很快又侧身撩剑,挡开彭松的大刀。孤军奋战啊,双拳敌六手,还有八个人掠阵,百人助威。这阵势,就是死也死得辉煌啊。

“国有国法,帮有帮规。灵婴楼既然有这样的规矩,他想脱离灵婴楼,就势必经过这一场考验。不然,就算我们今天能救了他,明天他也还是会被灵婴楼追杀。”金谷川站在旁边回答女儿的话。

梅青玄站在梅牵衣身边,揪着上颚短短的胡须嘻嘻笑道:“虽然这小子之前陷害我家牵牵,不过看在他眼光还不错,我可以考虑考虑”

“梅世叔!”站在梅牵衣身边的谭中柳听到他的说辞,惊愕地瞪向他。梅青玄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回头也瞪了他一眼。“喊这么大声做什么?”看到女儿也以同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马上又咧嘴笑了,咳嗽一声,解释道:“牵牵以为爹是考虑什么呢?放心,爹还从来没考虑过要把爹的牵牵宝贝嫁人,爹才舍不得咧。”示威一般地又瞪了谭中柳一眼,“爹是考虑,这小子能看上我家牵牵,眼光不错。如果他今日有命活下来,爹可以跟他既往不咎。不过就怕”

“青玄哥!”梅夫人声调陡涨地唤他一声,伸手扯开他,然后把梅牵衣半拥在怀。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冷沉着脸,一双美眸瞪着丈夫。侃侃而谈的男人马上凑上来赔不是,改口道:“好了,小果儿,是为夫错了。但这小子十几年前,也不过是个小毛孩,能好好好,不是,不是,咱与灵婴楼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梅牵衣注意到他们的对话,随口问了一声:“爹,灵婴楼跟咱家有仇吗?”苏沐的“游丝软系”灌注内力之后,绸缎似剑,轻柔地从展凉颜身边扫过,再收回时,已在他胳膊拉出了一条口子。可惜了,如血的红袍,掩盖了所有血迹。

“他那么害我的牵牵,当然有仇了!”梅青玄义正词严地回答,誓与妻女同仇敌忾。

场中争斗已至酣处,真气激荡。梅牵衣内力不足不足以抵御,渐觉不适,梅青玄带着她往竹桥上去,远离了战圈。远远望去,那一处殷红如血,如红云一般绚烂,被笼罩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兵器相撞,利器过肉的声音不断传来,不知是他伤了人呢,还是人伤了他。

但无论如何,梅牵衣想,他今日,在劫难逃了。而她,要的就是他在劫难逃。她把他逼到这境况,把她也逼到这境况,要的就是绝不对他心软,他非死不可!

展凉颜已觉运气困难,呼吸困难,身上多处剑伤、刀伤、以及内伤。他其实没有觉得有多痛,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但是,却些微觉得心有些痛,好像总是少了点什么,让他觉得遗憾。他在刀光剑影中,试图想找到一个缺口,去寻找他想要寻找的。

他想寻找一身雪白的衣衫,想寻找一轮银色的月亮,但是,他的眼睛是模糊的,像被血雾弥漫着,一片殷红。耳畔都是吆喝声,刀风、剑风,凛冽逼人。今日他会命丧与此么?可笑啊,前一刻他还成竹在胸,要赚那个想保护他的女人进灵婴楼,下一刻竟然被她赶出了灵应楼。他应该要恨她的,如果他今日能侥幸不死,他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她。

可是想到那晚榆树下的她,想到一身雪白衣衫的她,想到干净纯洁的她,想到她青丝间的梅形花钗,想到她温暖柔润的唇想到她说对他一见钟情,想到她看到他时,担心他的安全,想到她被他算计时还在为他担忧他什么恨也提不起来,只是想着,这算是报应吧,他不该起这样的心思,不该逼她加入灵婴楼。

他终于有些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挥剑已越来越困难,但是展凉颜就是有这种本能,将身体超出本身控制,他现在好像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这边在应付着刀光剑影,那边,却清楚看着江湖群雄围观着,大家笑谈着他的生死,谈他是该死,还是不该死。

他的生死几时需要别人来谈论!

胸口一痛,一阵腥甜从喉咙涌出。眼睛好像有金星冒出来了,他清楚地感觉到麻木的肩膀上有冰冷的刀刃划过。

果然还是有点勉强啊。他想。还能撑多久呢?

“哥哥,你别死,我会保护你!我们都不会死的!”

脑海里响起一个童稚的娇脆声音,那是他心中雪白雪白的一片,是他心中最亮最亮的一轮。他凛然睁眼,左手挥袖绕上欺来的“游丝软系“,再徒手扯过,右手挥剑挡住萧韶铁箫,同时踢开彭松的大刀,他盯着一处方向,运起全身内力,灌注其中,挥掌荡开,打开一条生路。他身形若鹄,红翅飞展,朝湖面竹桥掠去。

惊讶于这突然的变故,江湖群雄慢一拍地纷纷亮兵器,梅青玄与金谷川也一剑一算盘挡着他的来路,要护住身后的妻小。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展凉颜若脱困,梅牵衣会是他第一个要杀的人。

就算爱再深,没有人能容忍所爱之人的欺骗与背叛,更何况还是灵婴楼的楼主,杀人不眨眼的楼主。

在那阵惊呼声中,梅牵衣直直地望着由远而近的红色身影。看他面染血迹,浑身煞气,自刀剑丛林中飞掠而来。

她在想,当初,她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他?武林山的一见钟情,她到底是钟了什么情?

不,不对,她喜欢的不是他。她喜欢的,是那个月夜下救她的人,是那个湖船上教她下棋的人,是那个打架时会帮她拦刀的人,是那个会耗费内力替她疗伤的人,是那个明明不爱笑却会不经意对她露笑的人,是那个不爱就不爱、爱上了就死心塌地的人,是那个虽然不爱她,但也绝不会胡乱刻意害她的人。

不是眼前这个人,穿他的白长衫骗人,戴他的笑容欺人。不是他啊。

她牵着笑,在青天白日之下,在碧波荡漾之上,一身湖蓝色的纱衫,衣袂翩翩,银铃叮叮。她静静地,立于桥栏之侧,只等他靠近。

当四周归为一片寂静时,她的左手腕钳在他左手里,他的右手掐在她肩脖处,而她的右手则贴在他胸口,素白的手中露出一截刀柄。

好像是下了雨,密密蒙蒙的雨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依稀看到血红的长袍。她紧握着匕首,甚至能感受到从刀刃传来的心跳。她听到耳边似乎是她的声音在说:“这一招,叫‘釜底抽薪’。”

他说,人在成功时,至少会用一瞬间来松一口气。在袖里藏刀,被人抓住时,不要犹豫,不要心软,趁那一瞬间,釜底抽薪,送进他心脏。

这是他教她的最后一招近身自保的招式。从此,她也学他,袖底总是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防着那个最后的万一。

“梅姑娘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的声音,破碎虚软,好似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凭什么不敢相信,凭什么呀!她有那么多理由杀他。可是,不相信是吗?是啊,她也不相信啊。

“展凉颜,你杀了我,这很好很好的,我终于,不用再喜欢你了。”那是她说过的,她是到死都喜欢他的,再累再苦,都喜欢的,那个虽然最后不爱她,可是,曾经也很美好、很美好的他。

可是,他不是他。

“展凉颜,过去我不曾恨过你。但如今,我恨死你!我与他的记忆,你凭什么来搅和!”她霍地抽手,温热的液体随之喷出,喷到她脸上、身上,满是血腥。

雨雾和血雾里,朦朦胧胧。红影摇晃,展凉颜缓缓抬手,抽出她发髻里一支花钗。鲜明的唇线拉长,唇角微勾,竟然又笑了。

“梅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之间好像谈不上有‘过去’之说。”

红影歪倒,消失在雨雾里,噗通地溅起好大的水声。

然后,归于寂静。

这世界,好像突然空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刀流到她的手上,又顺着手流进手臂,温温热热,麻麻痒痒,一点一滴地往臂里流去。

“牵牵,牵牵!”好久好久,耳畔才重新挤进声音来。似乎有人在欢呼,似乎有人在惋惜,唤她名字的人,声音微颤,很是担忧。她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只是很镇定地把匕首收了起来,朝雨雾里晃着的人影微微一笑,道:“爹,都下这么大的雨了,怎么不打伞啊?”

“牵牵,你你别吓娘啊!”梅夫人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抹着她的眼睛。

她心想,娘,你是不是抹错地方了,下雨了,这么大的雨,你抹我的眼睛有什么用?

29在湖庄醒来

“展凉颜,你若就这么死了,我真的很遗憾啊。你都不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怨你,我不甘心啊。看你无辜的模样,看着你明明是他又偏偏不是他,我怨啊。”

“不,牵衣,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江湖情话灵婴楼秘情篇》

梅牵衣醒来时,觉得眼睛处盖着什么东西,冰凉舒适。刚想伸手拿下来,身边马上就有一个声音响起,温柔又急切。

“牵牵,你听得到娘说话吗?先别睁眼!”

眼睛被捂着,她点点头。“听得到,娘,怎么了?”

梅夫人松了一口气,唤冬枝去端了药来给她喝,然后又轻拍着她的背,重复着那十几年如一日必说的话:“牵牵乖,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把不好的事都忘了。”

一听这话,梅牵衣就知道定是出问题了。伸手抓下盖在眼睛上凉凉的布巾,刚要睁眼,梅夫人马上又伸手帮她遮住了。

“你这眼睛哭伤了,要好好休养才是,慢慢睁。”

哭伤了?她有哭吗?

微微动了动眼皮,果然生涩疼痛,她有些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想问梅夫人,奈何梅夫人什么也不说,只告诉她一切都好。仔细回想了一下,明白梅夫人是担心她因为杀了人受到惊吓,所以不敢提当日之事,也就不再多问了。

无论她怎样,爹娘永远都当她是他们长不大的孩子。这一点,她已经很明白了。没有底限的宠溺啊。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就算亲手杀了展凉颜,她也还有爹娘在。就算要喝这种明知损她神经的药,她也甘之如饴。

只不过,她、越来越疑惑,爹娘想让她忘记的,到底是什么?或者,他们是害怕她想起什么?

除了那个人,爹娘还有别的事情隐瞒她吗?

那个人啊。

脑海中蓦地出现一幕画面,画面空白的背景下,只有梅青玄绝望的眼神,那么凄苦地望着她。梅牵衣心里阵阵揪疼,疼得连呼吸都滞住了。

还是不能去想啊。那个人,只要稍稍一想,就是无法抑制的疼。

展凉颜死了,灵婴楼群龙无首必然无暇作乱,武林秩序提早恢复正常,那个人还会不会出现?若出现了,她该怎么保护爹娘,怎么保护?她必须得好好想想,仔细想想。

“牵牵。”刻意拉长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循声望去,窗户被人从外面掰开,然后拱出一张人脸来,风流俊俏,清华如月,映着外面的彩霞满天。不是谭中柳还有谁?

谭中柳从窗户跳进来,一窜就窜到她床边,笑着道:“你娘说你要休息,不让我吵你。我就知道牵牵没睡。”

梅牵衣微微眯了眸,谭中柳忙侧过身子,帮她挡住窗棂映上的霞光,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红肿的眼睛,最后流连着不想离开。梅牵衣眼睛涩疼,也懒得睁眼,任他那么轻抚着。就好像当初很多时候,她为展凉颜伤心,为展凉颜发怒,他总是一语不发地在她旁边,等她伤心完,等她生气完,然后上前来,哄她、抱她,问一句:“牵衣,好点了吗?”只这一句,从不多话,却让她心里,总还有那么一丝温暖流过。

轻抚着、轻抚着,她的思绪好像全被那淡淡的有着微痒触感的摩挲给抚平了,意识逐渐飘远。她听得见窗外有湖水微恙,有风过柳枝,甚至还有绣鞋走过青泥软荇。

良久、良久,那眉眼处的舒适轻抚消失,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有人的气息贴近,蓦地地睁开眼来。

对上一对黑晶般乌亮的双瞳,她惊了一吓,又无处可逃开,只能愣愣地看着他。谭中柳抵着她的鼻尖嗤嗤地笑了笑,两人气息交融,他又伸手掩住她的眼睛,慢慢在她唇上印了一吻,停留了好久,才不舍地离开,然后,在她耳边轻轻说着:“牵衣,喜欢你,不是一句空话。”

梅牵衣心跳加速,睁着红红的眼睛,有些傻愣地望着他。谭中柳伸手去,慢慢摩挲着刚才亲过的唇,弯着眉眼,笑得极是温柔。

“我说要保护牵衣,不让牵衣再受委屈的却让牵衣受了这么多委屈。”红唇柔嫩,手感极好,刚才尝过的香甜还留在唇畔。受不住诱惑地,他再次俯下身去,想索要一个深吻。

一双小手推在他胸膛,阻住了他往下的动作。梅牵衣脸颊飞了抹嫣红,眼眶红红,一双如水的清眸镇定地望着他,微笑道:“谭二哥,没有的。爹娘一直都相信我,谭二哥也相信我,我没有受委屈。”在所有人都怀疑她时,他明明是最应该怀疑她的,但是他却仍然相信了她。

谭中柳支着手臂在她身侧,俯首凝视着她,半晌,轻轻叹着气,有些无可奈何。“牵牵啊,你说怎么办呢,谭二哥好像越来越喜欢牵牵了。”

梅牵衣道:“喜欢牵牵不好吗?”

谭中柳道:“是好啊。但要牵牵也喜欢谭二哥才更好啊。”

梅牵衣一愣,有些讶异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但也只一瞬,她又轻轻笑了。“我喜欢谭二哥呀。”

谭中柳闻言,唇角微扬,抓起她一双小手,按在胸前,另一只手又去摸着她的眼睛,问:“疼吗?”

梅牵衣摇摇头。谭中柳又俯下身去要亲她,梅牵衣的手紧了紧,最后乖顺地闭上眼睛。只是,等着那温柔贴下来时,落点却不是她的唇。

谭中柳吻着她的眼睛,极轻、极轻地吻着,从左眼到右眼,再从右眼到左眼,吻完了,又恋恋不舍地在她鼻尖啄了一下,自始至终也没再吻她的唇,只用手指描着她优美的唇线。

“当日青天白日,牵牵喊着下雨了,吓坏了大伙儿。牵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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