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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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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送甚么鸟命!算了吧!从今洛阳城的好汉,河南府的英雄,我让给他姓韩的当就是了!拿刀来!……”

他柱著枪杆跳蹦了几步,由他一个伙计的手裹夺了一口刀,就要砍断他自己的两条腿,以践刚才的誓言,但被他的伙计一齐上前,把他的刀夺过去,腰抱住,他的胯上创伤极重,痛极了,他忍不住哎哟一声,身子又向后一倒,被他手下人抬起来就送往他的镖店裹去了。

此时围观的人,有的目瞪口呆,脸色都吓白了,有的拍掌大笑,说:“痛快!洛阳城的这个魔王,算是被韩大相公打回去了。”但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忽然一跃而出,踏著连枝步儿直奔韩铁芳,此人是南方口音,说声:“朋友你先别走,我要领教领教。”把双手一拍,表示手无寸铁,挺腰站立,又现出他的气度不凡。

这时旁边想要回身走的人也都不走了,人围得更密,大家眼睛更发直,韩铁芳本来刺伤了独角牛之后,刚喘了一口气,剑尖才放下,才要转身去上马走开,不想又出了这么一个人,他急忙又将剑撩起,以剑斜对著这个人要刺,这人却摆手笑笑说:“别动兵器。”又拱拱手,脸色沉下,腮下的黑胡不住的飘动,这人就说:“两下无仇,不必动刀动剑,兄弟自幼学武,近年来又下过一番苦功,如今是出来访友,路过贵处,不想就遇著兄台,常听人说洛阳城除了独角牛再无第二个英雄,我不信我知道这地方还有几位老师傅,可是没想到此地竟有年少的英雄,刚才我看了半天,心中颇为钦佩,兄台既会使剑,拳法必然更是精绝,兄弟今天要冒昧一下,领教领教,请放下宝剑,跟兄弟我对一套拳,我若输了,虽不能像独角牛那样输腿,可是你打死了白打,来!指教兄弟吧。”



 第19页

十九

这人虽年已过四旬,但极为气盛,突的就一拳打来,韩铁芳却退后一步,冷笑说:“我跟你并不相识,斗甚么气?”四周围的人就有的过来要拉这个人,不想这个人更逼进了一步,右手横挑,左手攻脐,好厉害的拳法!但韩铁芳又躲开了,气忿忿地说:“我今天没有工夫,改订个日期,我们再比武。”

不料这人更连进了两步,拳像铁锤,不住地左击右打,旁边看的人都不平了,韩铁芳也真捺不住气了,就把剑一扔,当啷的一声堕在地下,他就借势用手一黏,对方的这人把身疾忙一闪,韩铁芳拳又吐出,反近了一步,那人的拳势突变,发若疾风,同时脚起身挪,韩铁芳也拳法加速,捺颈枢档捞脚抢腿,二人如双虎搏斗,两鹤齐飞。

相击约二十回合,韩铁芳一拳擂在此人的胸上,这人的身子向后一仰,但他的双腿来得很便利,站得很稳,幸而没有倒下,可是韩铁芳已然得了胜,他拾起剑抓住马,骑上了向西就走,连头也不回,后面却有许多人乱议论著、乱笑著,并听那抢著比武挨了一拳的人高声喊著:“朋友留下名姓!下回再比……”韩铁芳哪管他,催马飞似的又回到了琵琶巷。

此时巷里巷外所有受伤的人,都已被人抬走了,虽然地下还印著几片血迹,幸而没有死人,已有官人来此查看,韩铁芳就下了马跟官人说了几句话,说是:“因小事而相殴,各方都有两三个人受伤,都愿自己去调治,也不必惊官动府,下次我担保,决不会再出这样的事,就完了。”官人们本来都认得韩大相公,不好伤面子,因此笑了笑,也就都走了。韩铁芳却看见这里停著一辆跑远程的骤子车,他很喜欢,觉得范彦仁倒还很会办事,把马和宝剑都交给那间汉,抖了抖衣棠,兢又进到妓院里院里。

此时倒是十分宁静,只是他一进到屋中,见蝴蝶红仍然满面的忧容,见他来了,翻著明媚的眼睛,把他审视了半天,见他脸上身上手上至都没有伤,连衣服也没被人撕破,她便又噗哧地笑了。

范彦仁又打了一躬,说:“为我们的事,使大相公跟那些市井小人惹气,我们的心中真……”

韩铁芳又摆手止住他,一边喘著气,一边很快地说:“你们到底是打算往哪里去?快说明了。”

范彦仁依然期期艾艾说:“我打算,打算……只好上南京,金陵去,投靠我那个亲戚,以后再谋生计。”

韩铁芳点头说:“很好,金陵是个富庶的地方,你到那里一定会大有发展,万一谋事不成,我望你赶紧携妻回乡去务农,或是随便择个城市,作个小本经营,千万别捧著你的书本死读,也千万别穿著你的长衫,自命为风流才子。还有,她!”指著那别意黯然的蝴蝶红,说:“你一定得把她看作你的原配,当作你的贤妻!”

范彦仁又一躬到地说:“这不劳大相公多嘱,我决不会负义无情。”

韩铁芳又同蝴蝶红嘱咐说:“你也应当恭谨的事奉丈夫,跟著人家好好过日子,要能受贫,要学吃苦,在这里所染的一些习气,都应当痛改。”

蝴蝶红拿手帕擦著眼睛点点头。

韩铁芳见炕上的行李包裹等等都已收束好了,他就点点头说:“好!你们现在就走吧,现在天色尚早,出城还可以走一二十里,我可以保护你们一程。”

这时那鸨母又走进来了,她拍著手儿笑说:“大相公您的本事真大!……”

韩铁芳指挥著说:“赶快叫人来帮忙搬东西,范大爷跟范夫人即刻就起程。”

鸨母搓著双手说:“暧哟!……”她表示出又失望,又难舍的样子,仿佛要哭,韩铁芳由身边取出银票来给了她一张,她又笑了,说:“得啦!”走过去拍著蝴蝶红的柔肩说:“也算是你的福气,也是咱们琵琶巷的一件体面事,咱们娘儿俩将来再见吧。等将来范彦仁大爷升了官,我再被一阵暴风吹到南京,那时我再给你们道喜去吧。一路平安!再见再见!到了那里,有顺便的人,千万要给我带封信。”

这时毛伙们也都进来道喜,搬行李,并全以惊诧的眼光儿仰著脸来瞧韩铁芳,有人还说:“独角牛已经被大相公给打瘤了,还怕甚么呢?范彦仁大爷跟红姑娘多住几天,找个饭庄子办办喜事,好不好?”

韩铁芳却不许众人说闲话,只催著快往外搬行李,他又给了范彦仁两张银票,约二百两,并说:“这种票子往东至开封府,无论甚么地方都可兑现。”

范彦仁几乎要跪在地下叩头,又连声的称谢,韩铁芳又将他拦住。这时同院的姊妹又都来给蝴蝶红送别,屋门口站满了莺莺燕燕,有的把亲手做的花鞋赠给她,有的说著吉祥话儿,还有的带著妒意,说:“你是有福气啦!我们谁比得了你呢?”又有的自感身世,倚著窗子擦眼泪。蝴蝶红却悲咽不胜,用泪眼时时望著韩铁芳,韩铁芳却是毫不动色,仿佛已忘记了二三载的花月柔情,竟像是个铁石的人儿一般。

少时行李都搬出去了,大家拥著范彦仁跟蝴蝶红走出屋去,蝴蝶红的两只手被鸨母和姊妹许多人拉著,韩铁芳此时已然走出了门,他忽见那个卖花的人又在巷口蹲著,篮子裹的嫣红的桃花正如飘零无主的妓女,榆叶梅的红衣棠绿袄儿却是又如新婚妇人似的,丁香的深紫浅白,又带有一种闺阁气派,不!确实如同一个才脱风尘,未减娇艳,可是态度已足很正经了的女子。

他便俯身拿起两枝丁香来,给了卖花的一小块银子,回转身来,见范彦仁迈著方步在前走著,蝴蝶红低著头,跟著他,那几家妓院的门首,都有人站立著以目相送,韩铁芳就把两枝丁香分开了,一枝白的赠给范彦仁,一枝紫的赠给蝴蝶红,并笑著说:“我无物可赠,看这丁香还好,开得正旺盛,又鲜艳,又芬芳,以此略表薄意,这也可说是[聊赠一枝春]吧!”范彦仁又深深地打躬,蝴蝶红的纤手拿著紫丁香,又用眼波掠了韩铁芳一下,嫣然地微笑,韩铁芳的脸色却突然发出一阵凄惨。

那鸨母又跑过来,把蝴蝶红的那枝紫丁香要过去摘下一小枝来,笑著说:“我给你挂在衣襟上吧!”说著,她在蝴蝶红的红袄钮扣上挂了一小枝花,又瞧著笑著,直送蝴蝶红跟范彦仁上了车,此时韩铁芳也骑上了马,宝剑入销,鸨母跟毛伙们又都喊著:“一路平安!”

蝴蝶红扒著车窗向外点首,车轮就动了,这里有些人还在站立著、呆望著,韩铁芳又分给毛伙们一些赏钱,才策马离去。

雪中霞在车后一箭之远,缓缓地行著,走过了大街,出了北门,范彦仁就下了车,又同韩铁芳打躬,说:“不敢再劳大相公远送了。那独角牛已经受了伤,谅他手下的人也不会再压迫我们了,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此地,就请大相公放心!沿途我们一定会托人给大相公来信。”

韩铁芳摆手说:“不必不必!你们走后不到三五日我也就走了,将来咱们在异地再见吧。”

范彦仁又深深地打躬,说:“将来我们夫妇必报大德!”

韩铁芳又笑著摆手,说:“这话更谈不著。”

此时那蝴蝶红又从车上探头,同他这里来看,她看韩铁芳强作出笑容儿来,其实并掩不住他惜别的悲哀之情。韩铁芳就又同蝴蝶红拱拱手,笑笑,然后同范彦仁说:“好吧,沿途须要谨慎,不到天黑就须投店。好,后会有期!”

范彦仁又同他打了一揖,那里的蝴蝶红却用手绢捂著眼睛,退身到车里,范彦仁也回到车上走了。

韩铁芳在马上发了半天呆,眼看著渐走渐远的车身,渐红的云霞,渐渐发著金光滚动的麦浪,渐渐变成紫色的远处桃林,心中惆怅了一番,忽然又疾转马头,抄著便道,挥鞭紧走。



 第20页

二十

第三回散资财侠少走风尘遭蹂躏村姑投古刹

不多时韩铁芳就回到望山庄内,庄里像是有甚么事似的,个个人的脸上至都铺著一层惊疑之色,他们三五个在一起,低著声谈话,一见了韩铁芳都招呼了一声“大相公!”眼珠儿都翻著望著他不住发呆。韩铁芳只和蔼地,同众人点了点头,他一句话也不说,下了马,将雪中霞交给了长庆,可是他也顿然怔住了,眼珠也突然发直,因为他见门前的一根木桩子上,栓著一匹马,马是黑色,不大好,可是自他小时起,他这庄子里就没来过别人的马,可以这么说吧,假若把他家里的十匹马都卖出去,他这庄子里,就连一点马粪都难得了,如今竟有外人的马来到这里,可真是一件异事。韩铁芳正在想,这是谁来了呢?……

没容他发问,那毛三就跑过来了,跟他悄声地说:“刚才来了一位徐四节,是骑著这匹马来的,那人有胡子,带著刀,见了咱家的老员外,一点也不客气,一见了面两人就吵,后来瘦老鸦萧三爷又来了,帮助那个人气咱们的老员外,他们说的话我虽听不懂,可是大概也不是其么好话……”

韩铁芳不容他说完,就赶紧问说:“现在他们走了没有?”

毛三摇头说:“都没走!待会儿就许打起架来。大相公!您想想您是进去给劝一劝呢?还是先……躲躲呢?”

韩铁芳又问说:“他们是在里院吗?”

七三摇头说:“哪儿?咱们老员外不许人家进大门,把人家让到马圈里,现在三个人大概还在马圈里站著说话呢!不然我为甚么不敢在那里边待著呢!”

韩铁芳听了这话,就急急地顺著便门走入了马廊,只见那四根栓马柱的旁边,他父亲韩老善人苍胡飘洒怒目圆睁,正在那里忿忿地谈著。瘦老鸦则坐在地下,两手交插著抱著他的瘦肩膀儿,正在仰著脸发著冷笑,另外的一个人原是个背影,但韩铁芳往前走了几步,这人意然一回头,四目交射在一起之时,倒使韩铁芳吃了一惊,原来这人正是刚才在城中逼著他比拳,后来也吃了他一拳的那个人,韩铁芳不由把脚步止住,这人,也就是今天骑著马到这庄里来找韩老善人争吵的徐四爷。

他黑胡掀起,满面笑容,迎过来就说:“好,好,你回来了。刚才在城里我被你打了之后,我就问旁边看热闹的人,我就知道了,你原来是我的盟侄,又是师侄,啊!真好真好!老贤侄你的剑法拳法,果然高强,想不到他……”指指在马粪跟地上坐首的瘦老鸦,说:“想不到他竟会教出你这样一位好徒弟来,这真叫作青出于蓝,……得啦!咱们先别撰文,反正猫儿虽小,他却会教出老虎徒弟。我就是你的四盟叔连枝箭徐广梁。

“自十九年前,你二师叔金刚跌赵华升丧命于黑山态之手,我跟你的师父便发下大誓立志要为一一师兄报仇,我们在江湖走了十年,到处寻找,曾两次到祁连山,也没找著仇人黑山熊的家,后来我们反倒不敢找他啦,因为听说他名头太大,武艺高强,他的兄弟、儿子,和他手下的那些喽啰们个个都极为难惹,我们自知武艺有限,打狼不成丢一根杠子还不要紧,若是把命再送上一条,那才太不值得。所以我们二人商量好了,重新再下几年功夫,学习武艺。

“不瞒贤侄说,我是才练得,自觉得可以敌得过黑山熊了,不想才来到洛阳,一遇到你的手里便先吃亏,可是我并不因此就灰心,我更喜欢了,本来我跟你师父我们都不行了,都快老了。拳剑的招数虽说都懂,可是力气已弱,手脚都不大听调动了,我们也就只能教人,不能自己出场运用了,这就是俗语所说: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老师!我跟你师父今天而来,并无别事,还就是叫令尊跟我一同走,到祁连山畔为二师兄报当年的仇恨,并听说你的母亲……”

此时韩老善人已气忿忿地,握著拳头走过来了,徐广梁毫不介意地,依然面对著韩铁方说,“详情也不必细讲,你也全都知道了,现在就是令尊若是不愿意跟我们去,你就随同我们走,英雄豪杰讲的是大义分明,盟兄的大仇不能不报,你母亲至今仍在黑山态之手,你若不急速去救那位老太太出来,不报十九年的仇恨,你也枉是男儿!你打独角牛、打我,就是你把天下闻名的李慕白、玉娇龙,那些男男女女的英雄豪杰全都打败了,你也称不起好汉,抬不起头来见人。老贤侄你当著师叔说一句干脆话吧,说!说!说声走!”

韩铁芳义愤填胸,几乎要跳起来,他点头说:“好!我跟师叔……”他的走字还没说出来,韩老善人已“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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