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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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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客人就说:“我要走了,你也不必送,咱们后会有期。”说著他就出了屋。
韩铁芳充满著许多感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让徐客人自己走了。他在屋中发了半天怔后,也出了门,直往南大街走去。这时初更早已敲过,天都黑了,月光又微微地照著,秋风却吹得很紧,他来到了吉升店斜对面的小酒馅,就走了进去。屋里的灯虽不大亮,可是人很旺,一进屋子,热气就扑在脸上,酒客倒是不多,也没有见著鹰眼高朋、仙人剑和甚么方天战,除了有几个闲汉抱著酒壶仰著脖子痛饮之外,只有两个官人模样的人,一个旁边放著一顶半旧的红樱帽,一个却流著整齐的辫子,四十来岁,穿著灰布夹袍,青缎的坎肩,倒像是个跟官的人。这两人的面前摆著好几样儿酒菜,彼此细细地饮酒,慢慢地说话,看见了他,倒没有怎么介意。
韩?刚要找个座位,却听旁边有闲汉招呼他说:“喂!喂!还早一点,得过了三更才能玩呢!
你等一会再来吧!别忘了多带钱!”
韩铁芳不由站住,思索著他这末一句话,才知道此人必以为自己是来此赌钱的,于是心思一转,笑了笑说:“钱倒没有带多,四五十两还有,我也知这还得等会儿才能开赌,可是我现在想先在这儿喝杯酒儿。”
说著,就靠近那个官人的旁边坐下,伙计过来问说:“您要酒吗?”
韩铁芳点了点头,伸著两个手指头说:“有二两就够了。”
小伙计把他的脸详细地看了看,忽然带点笑说:“我看著您眼熟!”
韩铁芳倒不禁吃了一惊,小伙计又说:“半个月前,您到我们这儿来过,是不是?您跟吉升店裹住的萧老爷认识,是不是!”
韩铁芳心说:这个小伙计倒真是好记性!遂点了点头,悄声说:“那边住的萧老爷,他走了没有?”
小伙计先斜著眼望望旁边正在喝酒与人谈话、说著北京话的那跟官的模样的人,然后也悄声说:“没走,萧老爷没走,太太也没走,他们的小姐,听说已走了一个,可是这儿还留著一个,整天也不出门,不知是那个甚么小王爷不是?”他吐了吐舌头,又努努嘴说:“那边不就是钦差大人衙门的二爷吗?今天拿了一双鞋,听说是由别处鞋铺给送到衙门去的,这位二爷又给送到店里交给小姐啦!听说那双鞋仙人剑张爷抢著看了,说是真好!缎子的,绣的是英雄斗智。”
这时那边的跟官的人又说:“伙计,把那卤煮鸡子再给咱们拿一碟儿来!”小伙计答应了一声,就不敢再说别的话了,韩铁芳笑著说:“快去吧!给我拿酒来!甚么鸡子,也给我拿一碟来!”
小伙计转身走去,待了不大工夫,两个手拿著三只碟子,把一碟熏豆腐干,一碟切好了的卤煮鸡子放在韩铁芳的眼前,又把另一碟鸡子送到那边桌上,然后去取温好了的酒,给送来,就站在韩铁旁的桌前不走。他又笑著问:“萧老爷这两天也不弹琵琶啦,要听也听不见了!”
韩铁芳就说:“他还来这儿赌钱吗?”
小伙计说:“差不多天天来,可是这两天他没有赌,因为……”笑了笑说:“他都赌光了!好赌的人要是没有赌本儿,那可真难受!”
韩铁芳又问:“你们既是开酒铺,为甚么还要设赌局?”
小伙计这:“这是人家借的地方,本地有名的人黑脸吊客耿雄他开的,早先赌的小,后来仙人剑张爷那些人一来,才赌得大了,我们掌柜的也好赌,抽的头儿都输掉了不算,还赔账!”
韩铁芳斟著酒,饮了半口,小伙计又笑著说:“大爷,你是不是姓韩?我听萧老爷说,您的琵琶弹得很好,那个玩艺儿可真好听,我听著比胡琴好。”
韩铁芳只是笑著,并不言语,这时候就见屋门被人猛拉开,走进来一条汉子,韩铁芳不由吓了一跳。在黯淡的灯光下,看出这个人一身青,腰间的绣花带子上插著一口带环子的明晃晃的短刀,两耳生著黑毛,敞著胸膛横著走路。韩铁芳知这此人就是仙人剑张仲翔,遂赶紧扭转过脸去,向著墙。
张仲翔倒似是没看见他,一直走到那跟官的人桌前,说:“喂!连喜!连二爷!你把那双鞋给春雪瓶送去了没有!”
连喜却皱著眉,说:“甚么春雪瓶?别胡说!那双鞋我倒是给送去交给萧千总了,他也收下了,他说一两天就走,路过尉犁城的时候再把鞋交给那里的姑娘。”
张仲翔却伸手摸了连喜的脑袋一下,冷笑著说:“你怎么也跟他们是一手儿活!替他们隐瞒著?
达圾城来的人明明说那位姑娘自称是咱们钦差的侄女还是外甥女,那不是春雪瓶还是谁!”
连喜著急说:“你不要胡说!叫钦差知这了,咱们可谁都担不起!钦差哪里认识甚么姓春的亲戚?”
张仲翔冷笑著说:“不认识姓春的亲戚,可认识姓玉的亲戚,除了玉娇龙的女儿,哪个女儿是大脚?哪个女人配穿那双花鞋?这话你只管去告诉钦差,有事我担。”说著一拍胸脯,又把嘴一撇,说:“斜对门住的那个姐儿,一定是春雪瓶,没有两人,你告诉她,叫她放心,我们不会把她怎么样,也不会托出媒来去说她,我们自己知这,脸子不够。”又摸了摸脸,笑著说:“叫她出来,让我们细看两眼就行了!”
这时由门外又进来了鹰眼高朋,却把仙人剑张仲翔推到一边,并笑著说:“张爷你是怎么啦?满口颠三倒四的?别是你喝多了吧?”
张仲翔又指著嘴说:“我这嘴一点酒还没沾呢!你怎么会说我喝多了?我也刚进这酒铺的门,我不过是说说春雪瓶!”
高朋把他用力一推,他却立时就翻了脸,把短刀抽出来,向柜台上小橱柜里抓了一把酒壶,用刀一削,立时就有一半被削落在地,睁开了怒目说:“甚么?新疆的人全都不敢说她们的名字,说出玉娇龙、春雪瓶来,就会掉脑袋,那是别人,我可不怕,我一天要喊几声玉娇龙、春雪瓶,谁管她是甚么人的妹子外甥女?甚么人的老婆丫头,我都不管不论,现在我还只是喊,过几天我可就骂啦!”
气哼哼地把地下的半个酒壶用脚一踢,吧的一声,正踢在韩铁芳的桌子这边,他又说:“谁要敢拦我,我可就要拿刀切他的脑袋,跟切这只酒壶一样。”又扭扭头说:“掌柜的,这把酒壶算我的,毁了酒壶我赔钱,杀了人我也抵命,我没有作官的大舅子结撑腰。伙计,他妈的你倒拿酒来呀!”向著旁边的凳子上咕咚一坐,几乎把个凳儿给坐塌了。
第212页
二一二
申飞说:“邢柱子是奉了春雪瓶之命,来给送那匹马,可是他来的时候,你还没回来,这里的人又不肯将马收下。我听了这个信儿,我就到店里把他找著,他说春雪瓶是在扶风县把马交给他的,并给了他盘缠,叫他把马送来,还在这儿等你,说是你一定回来。现在他是不敢出名,他知道独角牛也留心上他了,并且独角牛一个当镖头的,能够发大财,成个大恶霸,全是灵宝县的戴阎王帮助他的,邢柱子最怕戴阎王,五六天没敢出门了,他们现在等著要见见你。”
铁芳说:“我再离开,家再出了事可怎么好?”申飞想了一想,就说:“大概不至于,他们要搅你的家,早就应该来了,何必要等著你在家的时候?他们要对付的就是你一人。今晚,咱们在一块把事情商量好了,明天还许不容独角牛来找咱们,咱们就去找他。徐四爷是我托朋友找了半天,才给请来的,来到洛阳还不到十天,也是因为知道你快回来了,人家等著你,连年也不打算过了!”
铁芳点头说:“好!咱们这就走!”
于是他先取了一件棉衣给中飞披上,然后吹灭了灯,带上了门,铁芳提著剑,申飞拿著刀,就也不去惊动别人,一同由房上走到墙上,少时就离开了这座庄院。毛三的梆子就在不远之处瞎敲乱打著,有时敲两下,有时又敲三下,并且有板有眼的,仿佛是闹著玩,可见他这时候又有精神啦,而且大相公一回来,把他高兴得别人都管不住了。
已经走出了村子,铁芳回首望了望,却有一点不放心,但申飞在后面直说:“大相公快走吧!”
铁芳在前行著,中飞在后面还跟他不断地说话,说的都是这半年以来的事情。
原来独角牛现在手下的几个能干的镖头,多半是戴阎王跟老刘昆给荐来的,戴阎王自从在灵宝县吃了亏之后,逃往陕西,除了在凤翔府星辰堡置了那所宅子,招了黑头鬼程三那些人,并在这里买下了独角牛,因为他知道韩铁芳是洛阳的人,早晚得回家来,所以他于前几个月就都安排好了,专等著铁芳回来,他们就下手对付。
那老刘昆本来是灵宝县有名的人,十余年前在潼关里外是头等头的好汉,不过听说这个人是喜欢受人的尊敬,并恨江湖晚辈看不起他。那次铁芳与玉娇龙闹灵宝县,恰巧他是往别处去了,但他一回来,听说了那件事,他就认为是他一辈子所没受过的侮辱,又因为戴阎王的调唆,独角牛跑到灵宝县给他叩头,称呼他为“师爷爷”,他才发誓要斗一斗韩铁芳,并且真把独角牛看成他的亲孙子一样,现在回家度岁去了,过了年一定还来。
铁芳一听,就觉得江湖上真是险恶,这些会武艺的江湖人真是不可惹,只要一惹上了他们,就永远没个完。铁芳就一边走著,一面仰望著著沉沉长天,平砚著茫茫的大地,就不禁暗自感慨。不过他又同申飞说:“刘昆与咱们无仇,也没听说他作过怎样大恶之事,他人又老了,即使他找上咱们,咱们也不必还手,我们只要惩戒惩戒独角牛那东西,就是了!”
申飞却说:“别看刘昆年老,性情可比谁都傲,作事也比别人全狠。他使的那口刀,简直七八个小伙子也敌他不过的,他早就说了,他要结束了大相公的性命,并且等到你回来的时候,他还有更厉害的,二十年来都没有用过的手段要使给你看看!他荐给独角牛的镖头是他的徒弟小哪叱,跟他的干女儿花三娘,还有个花豹子,有个赛青蛇,两对狗男女,四个响马贼!”
铁芳一听,知道花豹子跟赛青蛇都是上次在灵宝县会见过的,他们的武艺都很平常,但毛三对他们全都认识呀!为甚么我回来时,他不对我说?噢!大概是毛三白天净睡觉,他就不常进城。韩家究竟是我的生长之地,我要再走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们留下几个能办事的人,同时,我以后虽不再以陈芸华为妻,更不能以荷姑作妾,但她们究竟是两个柔弱的妇女,无论如何也得有人保护他们才行!
由此又想到了刚才申飞对他说的那些豪爽的话,令他心中对于春雪瓶的情意,又不禁重燃了起来,而且觉得,这本来也是“父母之命”,自己本应当跟春雪瓶相配,只是春雪瓶如今在哪里呢?
她的踪迹是多么飘忽不测,她那似有情若无情的态度,又真使人不敢冒昧,她连亲娘都要给射死的狠毒性情,可又令人胆战心寒。不过她究竟是个秀树奇峰,明月、碧水、芳草、艳葩,叫铁芳永不能忘,一想起来还就是在脑中盘旋,无法割除得开。所以如今虽然在浓黑的夜色之中空旷无人的道上,提著剑走著,目前有要紧的事情,他可想得又出神了,又发呆了,也不知走有多远,更不知拐子申飞在后面又跟他说了多少句话。
忽然听得申飞“啊呀!”大叫了一声,才把他惊得魂归梦醒。他急忙回身,见申飞已经倒在地下了,他要用手去搀扶,不料“嗖”的一声,大约是一只钢镖,就从他的脸边飞了过去。
他就索性站定了身,气得冷笑,说:“独角牛手下的小辈,快出来!我正要找你们呢!我这次回到洛阳来,打算住的日子不多,在这几天之中就得决出个生死。来吧!无论你们有多少人,藏藏躲躲不叫好汉,使用暗器更不算英雄,用暗器也行!来吧!韩大爷的胸膛在这里了!”他骂了一阵,四下里全都无人答应,镖也不飞来了。
此时,拐子申飞却挣扎著起来了,紧紧地向铁芳说:“快走吧!咱们快走吧!”他连刀也舍不得扔下,就拉著铁芳走。
铁芳问说:“伤在你甚么地方了?重不重?”
申飞仿佛也无暇说,只是冷笑著说:“这算得甚么?难道咱连这点镖伤也吃不住吗!大相公!咱们快走!”
走了不到二十步,忽然他的身子又往前一栽。幸有铁芳将他挟住,他没有跌倒,但是他的气力已然不济,站都好像站不住了,他仍紧咬著牙关,把牙磨得“喳喳”直响。
他勉强地忍著伤痛,并且大声说:“韩大相公!咱们还是赶快走!见徐四爷去!妈的今晚这一镖之仇,明天咱们再报,我要叫他独角牛还活到后天,我就不姓申!”
但是非得铁芳用力搀著他,他才能够迈步。幸亏又走了不远,就到了东关了,东关的街道此时连个行人也没有,路北的就是一家店房,门前悬著一盏半明不灭的灯。
申飞指著说:“就在这儿!”他越发地卖劲,不用扶著他,他就迈步向前去走。门是从里面关著,他也有法子,不用拍门,只把刀尖插在门缝里一拨,然后将身子一顶,两扇大门当时就开了,他的身子却又几乎跌到里边去。
两个人都进来,铁芳就先将门关好,又搀著拐子申飞向院中走去,只见院子里除了西边的一间屋子,都没灯光。
申飞喘吁著,走到那窗前,就说了一声:“来啦!”
里边当时就有人开了门,铁芳一看,正是他的四师叔连枝箭徐广梁。他也顾不得施礼,就先将申飞连抱带拖,给救进屋来,放在炕上,那申飞却也不躺下,他只双手扶著炕,高拱著他的后腰。原来是一镖打中了他的后背,幸亏他穿著铁芳刚才给他的一件黑绒的,装著很厚的棉花的短袄,可是也已打穿了,绽出的一团棉花都染满了鲜血,镖倒是已掉了。
当时把在这屋里的邢柱子吓得面色惨白,低声问说:“是谁打的呀?”
申飞又把牙咬得直响,说:“妈的!还能有谁?离不开群雄镖店,明儿早晨再说。我申飞不把他们镖店的房子都拆了,我就不是人!”
铁芳劝他说:“你也不用嚷嚷,有甚么话明天再说。徐四叔的手边有甚么药没有?”
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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