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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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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骑著马直到西门,由西门又折了回来,对面遇见城中的李富商,也就是他走后,最关照他家中人的那位李老伯,人家都命车停止了,在车里叫著:“贤侄!贤侄!”他却恍如没有听见,策马疾疾地走过去,但心中是非常歉疚的。又遇见拐子申飞的徒弟跟朋友。
“铜头李”拦住了他的马头,说是:“申师傅由店里回他家里去了,请大相公快去一趟!”
铁芳点了点头,就骑著马随著他们走去。出了东门,到了那条“举人巷”里,到了申飞的家中,叫申飞的徒弟在门外看著,他进去见了申飞。只见申飞穷得道一张炕席也没有了,真是除了他的那根拐子,跟一个卖野药儿的木匣子,就别无长物。
申飞仍穿著那件带著血的铁芳给他的棉袄,趴在炕上不能够起来,面色苍黄,可是却欢笑著说:“韩大相公,你刚才办的事真漂亮,独角牛是塌了台啦!群雄镖店的镖以后是闯不开了!”
铁芳说:“只是见不著独角牛,我的气真难出。”
申飞悄声说:“我知道,刚才我的老婆回家来了,告诉了我,独角牛因为跟知府的少爷是拜兄弟,他现在就藏在府台大人的宅子里了。听说要在那儿过年,今天大概把他的老婆跟小桃花都接了去。他们本来是想要叫陶九捉你,可是不怕你,却怕的是春雪瓶,因为听说你的那位太太是来无踪,去无影,惯于黑夜取人的首级,使得他们有点心惊胆颤。可是今天的这口气他们也不是就忍下去了,前天小哪叱便走灵宝,请他的师父老刘昆去了,还许勾来戴阎王家中的打手,那时你望山村韩家庄可也就倒了霉,你大相公的命也要不保!”
铜头李也进来这样地说。申飞又说:“我老婆刚才回来,是吓唬我,叫我在家里养伤,别再出去胡闹,并劝你大相公急速躲一躲!”
铁芳冷笑了笑说:“我若是怕他,刚才也不去砸他的镖店了!”说毕这话,就坐在那冰凉的炕
头,不住地发怔。
他的心中更作难了,因为虽知道了独角牛所藏的地方,可是自己绝不能去搅闹知府的家宅。尤其惭愧的是想知府跟陶九不敢即时捉我,也是沾了春雪瓶的光。再有,若是不等著老刘昆来决个高低,那自己真成了个没用的人,连春雪瓶的大名都得随之而低落,家中还不定要遭甚么欺辱!
他想了半天,就说:“我等著刘昆来吧!可是你千万嘱咐你的朋友们,到时可不要帮助我,以至为我受累,可是……”
他又把昨夜家中所出之事说了,关于荷姑的下落,他却请申飞赶紧派人去寻找。
申飞听了这件事,更是生气,就骂著说:“独角牛一面藏避起来,一面却又命人用镖伤了我,还搅你的家,抢去了娘儿们,他是个甚么东西!”
铁芳却说:“等著吧!过了年再说!”
铜头李说这就应去同著朋友各处找荷姑,铁芳拱手拜托了,又给申飞留下几两银子,他就骑著马离开了这里,直回望山村。回到了家中一看,邢柱子也来了,徐广梁挑选了庄中的壮丁刀棍,教他们到夜间如何防贼,并看毛三那样子不行,就另派了四个打更的人,都预备著梆子,按著更数儿打,但是有贼人来的时候就紧敲不断;同时邢柱子预备一面大锣,梆子一紧敲,他的锣也就紧敲,庄了便全出来捉贼。将四围的院墙上也都扎上了荆棘,贼若是想爬墙,就得先将两只手扎破。
铁芳现在对于家中倒是放了心,只是胸怀闷闷,尤其是一听见了对面赵大个子的媳妇的哭声,或是听见自己之妻陈芸华的木鱼声,他就更加急躁。最觉抱愧的是荷姑之事,他想:我若是不回来,荷姑倒是很平安,我回来了还不到三天,她就又重陷于盗贼之手了!
傍晚时分,出去找荷姑的人就回来了,都说是一点下落也没找著。这更便铁芳气愤、著急。当晚,也许因为徐广梁防夜防得好,竟无事发生,铁芳很安静地睡了一夜。次日,他精神充足,从早晨起就骑著马,往南走出了五六里,往此又直走到大道,往东沙著浅水过了洛河,逢人就询问,结果也是没有荷姑的下落。
回到家中用毕午饭,又歇息了些时,他就又骑马进了城。来到群雄镖店的门首,却见两扇大门都关上了,墙上被剑砍的痕迹,也都用白灰给掩盖住了。街上是十分热闹,因为今天已是“大年三十”,今晚就是“除夕”,按照习俗说,是:家家都开著门,为的让财神进去,人人都不睡觉,名曰“守岁”,每个铺户都派伙计去讨账,到了三更才闭门歇息,到明年元宵节的时候才能够正式开张。
今天的人都在街上走,购物件的、办食品的、闲游的,每个人都十分高兴。铁芳一进城就下了马,也在人丛中挤,所以没有甚么人注意他。他忽然间想起应当往琵琶巷里走走,到那里,也许能听出点甚么事来,于是,他就牵著马转过了十字大街,进了一条胡同,又转了两个弯儿,便来到了他的旧游之地,琵琶巷。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卷里愈觉得黄昏,也没有那些闲汉在这儿徘徊了,一家家妓院,毫无管弦之声,门灯也都没点,显得十分的冷落。最里边的一家门前有几个人正吵嚷著,原来是要账的人,不知是跟妓女,还是跟毛伙儿吵了起来,还好倒是没揪打起来。
要账的人就气恼著往这边走来,嘴里胡骂著说:“春天夏天买花儿,冬天又买栗子,到了年底,可连一个钱也不还给我们,他妈啦个……这辈子当窑姐,下辈子还得当窖姐!”
铁芳迎近两步去看这人,这人也就扭著脸直瞧铁芳,忽然他大笑著说:“暧呀!原来是韩大相公呀!这个地方,你干甚么还来呀?”
铁芳认出来这人早先就在琵琶巷里卖花,当半年前,自己作主明蝴蝶红跟范彦仁从良,送别之时,自己还从他的篮子里购了一枝榆叶梅给了蝴蝶红……这旧事在铁芳的脑里一闪。
铁芳便也笑了笑,就说:“我因为没有事儿,所以才来此散散闷。”
卖花的说:“大相公难道不知道,今儿是大年三十呀?阔老爷们都回家过年去啦,姑娘们也都到了领家儿的家里去了,只有几个穷窑姐儿没处儿去,还在这儿穷腻著。刚才我来要账,一个钱也没要来,倒要来我一肚子的气!”
铁芳把他拉到了一边,说:“我问你几句话,独角牛是不是有时还到这里来逛!”
卖花的说:“他要是不来,怎么能够把小桃花接出去了呢?不但这,小桃花跟了他,他还是瘤著一条腿,坐著车,常来不断。早先他是吃著这个地方,讹这个地方的。现在他可真舍得往这儿花钱,人称呼他为老爷啦!你说早先谁瞧得起他?不想你的那一剑,倒把他砍得时运转好啦!他常跟著知府的少爷一块儿来逛。”
铁芳就问说:“你知道他现今还在知府的家中住吗?”
卖花的却说:“知府可跟他没有这么大的交情,他虽巴结上了少爷,可还没巴结上老爷呢!大年底的,人家府衙的内宅哪能容留闲人?他早就搬出去了!”
铁芳赶紧问:“他是搬回家里,还是搬到镖店去了?”
卖花的说:“老刘昆还没请来,他敢回家?镖店里他也不敢去住,因为惹不起花三嫂。他那忙镖店,早晚得被花三嫂跟小哪叱夺了去!”
铁芳就问:“那么他到底在甚么地方住著?”
卖花的说:“韩大相公你给我留这条命吧!我也恨独角牛,可是我不敢惹他!”
铁芳说:“不是叫你去惹,只请你将他住的地方告诉我,我得见他的面去讲讲!”
卖花的说:“大相公你可一定不能跟他去讲呀!”
第218页
二一八
铁芳说:“那也绝连累不著你。你告诉了我,我身边有银票,当时就给你五十两作你的本钱!”
卖花的笑著说:“我哪敢挣大相公的钱呢?以后只求大相公常常照顾我就得啦!”遂悄声说:“刚才有人来这儿的春风院,跟毛虎打听金喜儿跟小顺子的领家的地方,说是府衙的陶班头要叫她们去陪酒。我想那里多半就有独角牛在内,还许有别的人,人必定还不少。”
铁芳又问说:“陶九住在?……”
卖花的指著说:“南边,雷公巷,要不然他的外号儿为甚么叫小雷公呢!”
铁芳忽又问说:“我的这匹马,你最好能够找个地方替我存起来,可千万不要叫人知道是我的马,我就加给你二十两。”
卖花的说:“这容易呀!西街上李家车店跟我最熟,他那里有马棚,有现成的草料。我就说这琵琶巷来了个外乡客,在窑子里住了了,他的马没地方存,叫我找个地方存这匹马,我看也是很平常,谁能想得起是韩大相公的?”
铁芳点头说:“好!就这样办!可是这时天色都快黑了,城门恐怕要关上了,今晚你给我找个地方住才好!”
卖花的指著说:“春风院,那里边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你、不想你的,我带著大相公去,叫他们把美鹃找来,美鹃那姑娘你还记得吗?大相公不是先认识她,后来才认识蝴蝶红吗?她要是一听说大相公叫她,她还得不赶赶忙忙地梳妆打扮,跑来陪著你过大年夜?”
铁芳说:“我不是要这样,我是想找个地方暂且待一会儿,天再黑些时,我就去找独角牛。那个地方,须要没人认识我,我可以多送给他钱。”
卖花的说:“那除非大相公到我的家里去,我家里只有个老娘,她又不认识大相公。院里有一家邻居,也是一个老娘,带著个儿子,儿子又是个瞎子,整夜弹著一把弦子,在街上去算命,今天除夕,他的买卖更得忙。我们那两扇破门一夜不关,大相公你爱甚么时候出去都很方便。”
铁芳说:“好!那么我就到你家里去打搅了。”
卖花的说:“可是屋子太空,又太脏。”
铁芳摇头说:“都不要紧!”
于是,铁芳就牵著马,随著卖花的离开了这里,走到西街上的那李家店门首,铁芳将马上的一件行李和一把宝剑解下,就叫卖花的将马牵进去,少时卖花的出来就带著铁芳到了他的家。他的家几乎靠近西城根了,地方很僻静。他家里果如他所说的,只有他的老娘,还正在生著病。铁芳先由身边拿出银票给了他,他就喜欢得嘴都闭不住了,他又跑出去一趟,买回来了馒头、酒跟下酒菜。
他就跟铁芳对坐炕头吃吃喝喝。他先提起蝴蝶红,原来在两个月之前,蝴蝶红还来到洛阳一回,她的丈夫在氾水县,大概是在那儿做了典史,她也是个官太太啦,两口子是一块来的专来拜谢韩大相公,可是因为听说大相公出外去了,他们就在城裹住两天,又走啦……
然后,这卖花儿的又提到了独角牛,卖花的说:“大相公再把他的那条右腿砍折了,也就算出了气了,不必非得要他的命不可!”
铁芳却说:“那都好办,我的手下原也想留点情,不为已甚,只是他得把由我家中枪去的那人的下落说出来!”
卖花的人很诧异地说:“他们从大相公的家里抢走了谁啦?”
铁芳只显出来怒色,把头摇了摇,话却不暇细说。
吃过了酒饭,差不多就有二更时分了,卖花的又东拉西扯地谈闲话,铁芳只是想怎样到陶九的家中,怎么对付独角牛的事,以及万一剑下伤了人,可怎样逃出北城。
直过了三更,他就振作起精神,将长衣服、行李卷,全都寄放在这里,他就又向卖花的详细询明,由这里往雷公巷怎样走,以及陶九所住的那个门儿是甚么形式,他就挟著宝剑走了。
洛阳岁暮天气有些寒意,天黑如墨,繁星微少,连一线的残月微光也没有。胡同跟大街都很黑,也没有其么人,没看见一只灯笼,因为商家要账的人也都回柜了,而家家户户也正在做饭、守岁,或正在赌博,爆竹之声可一阵阵的响,大概都是小孩子们燃放的。
铁芳寻著路径就往那雷公巷走去,不多时便找到了,并且找著了陶九的家门,双门却闭得很严。
铁芳此时精神极为兴奋,就暗自冷笑著,心说:独角牛,你万也想不到我会来吧?抽出宝剑,剑销立在墙角,遂就爬上了墙,看院中无人,他就轻轻跳了进去。
陶九这所房子很是窄小,院中环住著县衙的人,正在“咚咚咚”切著白菜,预备包饺子,正房当然是陶九居住了,一共是三间,东里间有孩子的哭啼声,还有妇人哄著说:“别哭啦!再哭麻虎子可就来啦!”外间没关著门,拢著供桌,当中挂著文武财神像,点著两只蜡灯,灯花已结得很长,把光压得几乎没有。
桌子前还有一幅桌帘,绣著花,已经破旧了。那屋里却是“么呀!”“六呀!”正在掷骰子赌钱。有喧笑声,有谈话声,还有长叹声,十分杂乱,屋里至少也有六七个人,屋门可闭得很紧,由门缝还可以看见里面插著插闩。
铁芳将身子一伏,就钻进桌子底下,宝剑向前,准备著防御,两耳却专一地向赌钱的屋里去听。
那屋里有人是在拼命地赌,输得直拍桌子,有的却好像在旁看著,还不住叹气。
只听分明是陶九的声音,说:“来!你喝茶吧!愁甚么?明天刘老师不到,后天也一定到,又有这些朋友,一百个他也是不行,到那时不是就把你这口气给出了吗?”
好像那被劝的和叹气的人就是独角牛,又听中闲杂著妇人“格格地”笑著说:“我怎么净掷么呀?”
旁边有两个汉子也都劝,一个说:“掌柜的!你自己来掷吧!我把你的钱可都快要输光啦!”
另一个也说:“你不必愁!明天大年初一,我要找一点彩气,刘老师要是不来,我就陪你赶到望山村,把那韩铁芳砍成肉酱,拿回来叫金喜见给咱们包饺子吃!”
妇人就说:“呀!那可就吓死我了!因为你们的这句话,以后我真连饺子也不敢吃啦!还敢包吗?”
忽然独角牛嘱咐著说:“金喜儿!你听了这些话,明天可不得在外面去说!……”
旁边陶九就代金喜儿说:“她不会的!其实说出去也不要紧,咱们现在是谁也不怕!”
独角牛就说:“我心里不痛快的也就是为这个,韩铁芳我倒没把他放在眼里,刘老师来了,管包那小子得吃亏。”
陶九说:“刘老师要是不来也不要紧。在大新年,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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