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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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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几两银子令她自寻去路,另换更好更新的来。你们看是怎样?”
  贵妃娜木钟因自己的丫头去得尽了,巴不得各人也都像她这般丢了心腹的才好,因此第一个抢先说道:“皇后这说得最是有道理不过,古往今来的宫女也都有规矩的,几年一采,几年一放,没有总扣着耽误人青春的。况且这些女孩儿这些年也大了,知道的事儿也多,脾气也大,不知养出多少种嘴里形容不出的坏毛病儿来呢,也的确是该清扫一回了。”
  诸宫妃子听了,俱面面相觑,大有不忍之色。尤其巴特玛,最是心软面和之人,偏是手下的几个丫头却个个伶俐练达,尤其大丫头剪秋,更是身边片刻少不了的眼线膀臂,比寻常主子还聪明有决断呢,大凡巴特玛思虑不定的事儿,多是剪秋代她拿主意;又或是日子里该添该减的,也都是剪秋留心着增减调度;便是宫里的眉高眼低,也都是剪秋在旁提着她,助她逢凶化吉,察言观色。因此听了这话,竟是摘心尖子一般,忍不住辩道:“也不一定是各个都该去的,也该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思才好。”
  娜木钟一愣,她与巴特玛一处,向来是她说一巴特玛绝不说二的,如今竟为着一个丫头和她唱反调,不禁大怒,反唇相讥道:“若是事事都问她们的意思,咱们也真叫白做一回主子了。”
第19章 福临和八阿哥是同一条命(6)
  巴特玛红了脸,不敢再说,然而努嘴别头的,分明是不愿意。哲哲看了,也不好立下严命的,看看四周,五宫之中,原已有两宫的下人是死绝了的;如今庄妃刚刚生产,告假不来;巴特玛虽在,却是说明了不乐意的。推算下来,竟惟从自己的清宁宫清除起来,方可服众。
  正欲说话,不料迎春早在帘外听得一清二楚,明欺皇后心软,又缺乏手段,遂拼了一个目无尊上之罪,掀帘子进来,朝着哲哲身前便跪下去,抱腿哭道:“娘娘,奴才是早立了誓要一辈子跟随娘娘的,娘娘若撵我出去,迎春是惟有一死了。那钗儿没廉耻,是她自家做下的丑事情,至于朵儿的话,不过是临死前要拖人下水,她说的那些混话,奴才是听也听不懂的,更绝无此等肮脏行径。求娘娘明鉴。娘娘若是因为宫里新近出了许多事情便要撵出奴才去,那奴才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说着大哭。
  哲哲早已软了,不由地说道:“迎春丫头起来,我又并没说你什么。只是你也大了,难道一辈子守在宫里不成?”迎春只是磕头不起,指天誓日地说要服侍终生。
  诸妃看见哲哲颜色松动,知她心中早已允了,只是话说得满了下不了台,遂都假意劝说,都赞迎春忠心,这是皇后娘娘慈恩浩荡感动上苍,老天才特意派下这么一个人来服侍她的,就同王母娘娘身边的金童玉女一样,是她命中如此,倒不可强其志的。
  哲哲听了自是受用,遂笑道:“这也赞得她太过了,做奴才,自然该是忠心的,若是各个都像那个叫什么钗儿的那般油腔滑调,藏奸耍鬼的还了得?”又命各宫回去整饰宫闱,裁减仆从,说是“做主子的别只惦着一心邀皇上的宠,自己身边养着小鬼儿呢都不知道。回去说给那起不长眼的奴才们知道,宫里的声名要紧,若是再有那起不三不四的人事叫我知道,非但当事的人要死,便是知情不报的也要连坐的。”
  各宫都不好应声,只得低头听训,过后应景儿地随便点一两个用不上的丫头报数,随哲哲发出宫去。剪秋等一干人心怀鬼胎,都以为这回必定死了,大惊小怪多日,打听着事情消停了,这才放下心来,从此果然收敛许多,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频约密会,无法无天。
第20章 绮蕾又回到了关睢宫(1)
  春将尽时,海兰珠的生命却也走到了尽头,便如一朵风雨飘摇中的娇花,在开到最盛的时候,突然地萎谢凋零了。
  那一天,园子里的春花一夜谢尽,万木萧条。绮蕾在桃树下弹琴,想着那年也是在这里奏琴给皇太极和宸妃听的情形,忽有所感,停下弦来对着素玛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去送送她吧,晚了,就再见不着了。”
  素玛去了,可是她已经不认得她的主子,她从小服侍到大的海兰珠格格,那草原上美丽得像一个神话一段传说那么珍贵的仙女,那盛京宫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宸妃娘娘,那娇嫩光滑像一只刚刚出蚌的珍珠样的美人儿,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枯槁的模样?
  宸妃,海兰珠,她在生命结束之前,灵魂已经走远了。这个冬天,苦苦挣扎在世上的,只是一具伤心的躯壳,如今,这躯壳耗尽了最后的血气,终将化为一缕轻烟归去。
  她已经两三天粒米未尽,然而见到素玛,却又像有些明白过来似的,喘着气问道:“素玛,这些天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贪玩。”
  素玛扑到帐前跪下,哭得哽咽难言,只知磕头,将炕沿碰得梆梆响。海兰珠叹一口气,嗔道:“我又没骂你,只管哭什么?别磕头了,去,把我的鸽子笼取来,光知道玩,也不知道喂鸽子。”
  听到这话,连哲哲也滴下泪来。她曾听说过的,海兰珠在草原时,颇喜欢养鸽子,说是鸽子比人飞得远,看得世面广,有知识有灵性。看她虽然言语好似清楚,神智却是迷糊,所说所想都只在儿时徘徊,便知她大限已到,由不得伤心。
  这几日因常常往来探视,一坐就是半日,哲哲倒是第一次好好打量宸妃起卧的这间屋子。各宫各殿的家俱不是红木就是花梨,都是一堂一堂的,透着沉稳大方。这一间里却怪,所有的木器都是雕花嵌贝,透着轻薄鲜亮,却有点压不住似的,老有种随时随地一阵风就飘去了的轻盈,活泼是够活泼了,看着倒也顺眼,却不硬气,是留不住的样子。哲哲便叹息起来:这样的一个人儿,怎能载得住福呢?
  她想起早先在草原上的时候,那时海兰珠还是小小格格,可美丽明艳已经出了名了,却偏偏生得单薄,所以寨桑贝勒老是耽心养不活,请了寄名符、长命锁、富寿玲珑玉坠子,颈上腰间累累垂垂系着好些,连手腕脚踝也都戴着金铃,说是金子坠得住,用金子压住四角,神鬼就带不走了。
  也是因这份过度高贵挑剔,才耽误了海兰珠的青春,叫她老大未嫁地搁在家里许多年,直至进宫跟了大汗了吧?后宫粉黛争妍,偏她又与皇太极投缘,不肯分一点儿恩泽与旁人,怎怨得鬼神忌惮呢?
  她还只是在想,素玛却跪在海兰珠帐前,絮絮地叨咕着,竟将她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哲哲乍听之下,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岔了呢,或是管不住舌头,竟然自言自语起来。定一定神,才发觉是素玛在一行哭一行说,字字句句,竟都像是打自己心窝子里掏出来的一样,不禁呆了。
  只听那素玛并不哭泣,只跪在海兰珠帏帐前,哀哀诉说:“格格,奴才自小服侍您,知道你一直想着要嫁一个全天下最伟大的男人,一个独一无二的英雄,您做到了;您嫁了大汗,做了东宫,您跟奴才说过,后半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八阿哥守大,看着他成为第二代明君。这一回,咱们败了。格格,败了,那也没什么,您还年轻着哪,还可以再生呀,哪个娘娘不是生过三儿两女,您没了八阿哥,还会有新的阿哥来陪您的。干什么万事都只要独一无二呢?格格学问深,不听见说‘红颜薄命’吗?生得天仙模样已经受人忌天妒的,恩深爱重也是折福,八阿哥那样聪明灵透却偏偏短命,焉知不是鬼神忌妒折了福呢?格格但凡肯看开点儿,也断不会落得今天这样。格格又美丽又聪明,只是心太重,打小儿是这样,一辈子都是这样。心太重,得到一点就失去一些,太在乎那得到手的,还不如没得到。这就好像格格给我讲过的那个‘剖腹藏珠’的故事,若是为了一颗珠子,把肚子剖开,连命也舍了,倒不如没有那颗珠子的好。格格,您去了,素玛也不要活了,咱们一块儿找八阿哥去,我还是服侍您,死活都不离开您。那年咱们一同来盛京的时候,在路上您就说过的,到哪儿都带着我,这次,您也不要丢下素玛啊。”
  她这样说着,听者无不落泪。哲哲听她比出“剖腹藏珠”的典故来,话中竟有大道理,不禁痴了,心想这丫头半疯不癫,说的话却通禅,倒不知是痴人近佛,还是因为跟着绮蕾念经的缘故。
  皇太极早已哭得哽咽难言,这几日夜里守在海兰珠身边,几乎就没阖过眼睛。先还顾及体面强忍,既听得素玛这一番话,又见哲哲也哭了,再无遮掩,遂抱住海兰珠失声哭道:“爱妃,等你好了,我同你一道回科尔沁去。”
  “科尔沁……科尔沁……我好想回科尔沁。”海兰珠听得“科尔沁”三个字,倒又似清醒几分,定定地看着皇太极,好像要努力辩认他是谁,喃喃道:“皇上,记得要送我回科尔沁呀,记得给八阿哥准备衣裳,同我一道儿回去。”
  说完这一句,海兰珠眼中忽然放出光来,紧紧握了皇太极的手,使尽最后的力气叫道:“皇上,我去找八阿哥了,我只有舍了你了……”
第20章 绮蕾又回到了关睢宫(2)
  海兰珠说着,两眼上插,早又昏厥过去,皇太极放声大哭,抱着她的身子只管呼唤,海兰珠哪里还有答应,只闻喉中咳咳作响,渐渐只有出的气儿,没了进的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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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们一齐跪下来,请皇上与娘娘出外暂避,说是将去的人,浊气最盛,恐于贵体有违。皇太极哪里肯舍,犹拉着手只管呼唤,哲哲只得也跪下了,禀道:“皇上好歹避一避,也好叫人给她换衣裳呀,再误一时,可就迟了。这里交给迎春照料就好,连太医也要一起回避的呢。”
  宫人们见皇后娘娘尚且跪了,都不知所措,只管跟着跪了一地。太医又再四恳请,皇太极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于是宫人们进来服侍更衣,素玛岂肯叫人动手,抢上前来要自己做,只说:“服侍格格穿戴,是奴才从小做到大的,别人替她打理,哪里知道格格的心思?”
  迎春怕她眼泪弄湿衣裳,让海兰珠灵魂儿不得超生,欲不叫她做,又哪里劝得,只得一旁小心,又暗暗地叮嘱了宫人留心素玛,不要叫她寻了短见。自己又出去请娘娘回宫休息。
  哲哲已是望四的人,且身体发福懒动,闹这一回也着实累了,看海兰珠已口不能言,却又不能一时就去,料还有三五更的时辰可拖,遂由着迎春扶回休息。料皇太极必不能舍,遂也不劝,只命太医小心照看,见机行事。
  果然到了临天明,素玛守着海兰珠吐出最后一丝微息,也不哭也不闹,亲手替主子再次净了面,又跪下来嘭嘭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就向墙角撞去。饶是宫人留着心及时拉住,还是将额头蹭破了一层油皮,只得送回禅房求绮蕾代为照顾。
  关睢宫里一时举起哀来,皇太极哭得几乎昏过去,太医们再四跪求皇上节哀,且去小息片刻,皇太极只是流泪不允。
  哲哲来哭了一回,将傅胤祖拉在一边,拭泪问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让皇上休息一会儿,这样子哭可不行,大清朝可都指望着他呢。”
  傅胤祖也早在为这件事设法,只不敢擅作主张,听得哲哲这样说,心里有了依仗,遂回道:“回娘娘话,若是四周点起安息香来,再煎碗药水给皇上服下,不难使皇上少睡片刻,只怕皇上醒后生气,怪罪下来,这欺君之罪臣岂敢担当?”
  哲哲叹道:“傅太医过虑了,这是忠君,何罪之有?你有什么灵丹妙药但用无妨,皇上怪下来,有我呢。”停一下又道:“太医医术高明,可有一种药,叫人不要伤心太过的?”
  傅胤祖苦笑道:“都说人心难测,心病难医。测都测不来,又从何治起。除非眼下有什么人或事可以让皇上把心思从宸妃去逝这件事上转开,不要忧思太过,或可稍解。”
  哲哲听了,低头默思许久,终无良策。
  一时药已煎好,傅胤祖跪献皇上,皇太极正哭得口干舌燥,接过来一饮而尽,究竟是苦是甜也不知道,并未查觉是药。胤祖松一口气,果然稍时皇太极朦胧起来,渐不能支,忙命宫人扶去就寝。自己与众人也都横七竖八,胡乱找地方将息一夜。
  天方亮,皇太极醒来,换过衣裳,又到灵前抚床大哭。哲哲率领众妃子一齐跪求皇上珍重,终不能劝。各宫各殿也都来拜祭了,连庄妃也扎挣着从炕上起来,由忍冬扶着过来大哭了一场。忍冬连声劝慰:“娘娘,九阿哥不满百日,您且不可伤心伤身,伤了元气啊。”
  哲哲也道:“月子中的人,不宜在新丧之地久留,小心过了病气给九阿哥,反为不美。”
  庄妃遂由忍冬扶着起来,又交了一块衔口的玉蝉给哲哲,拭泪道:“这是给姐姐含在嘴里的,就当我陪着姐姐了。”
  哲哲见那块玉晶莹温润,兼且雕工精美,较原本拟用的玉蝉精致十倍,遂点头叹道:“还是你心思细致,知道准备。”
  庄妃一窒,欲待解释,倒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借着哭啼含糊避过,又向灵位拜了三拜才离去。
  一时礼部拟了诔文上来,宸妃谥号敏惠恭和元妃,大礼发送。只因宸妃无后,故摔盆截发干孝仪皆由小阿哥们代执。
  皇太极听得“无后”二字,又触动起八阿哥早夭之痛来,复又大哭起来,几至昏厥。哲哲等深恐他痛极伤身,只得又命傅太医送上安歇之药,哄得他睡了。
  如此几次三番,连胤祖也怕了,跪着向哲哲请罪道:“娘娘恕罪,胤祖无才,这睡药的觉吃一两服是救急之方,然而事不过三,多用只恐于龙体有碍。”
  哲哲无奈,也只得由着皇太极哭灵陪床地闹去,惟尽人事苦劝而已,自己也少不得陪了几夜,便觉头昏体沉起来。实指望皇上悼亡之情于封棺后会好些,不料竟是毫无起色,此后一连数月,不但上朝问事常常脱空,连前线战报也都懒得过问。
  后宫里多的是锦上添花的小聪明,却缺乏雪中送炭的大智慧,皇上从来都只是争宠的目标,又什么时候向别人乞求过同情和帮助呢?
  清宫内外,一时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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