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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争雄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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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度左掌一切,劈在他来的脚上,只觉如砍精铜,大叫不妙,已给他撑在胸前。

桓度一口鲜血喷出,向後急退,这时他刚在进入舱底的梯阶前,顺势直滚而下。还好他刚才一劈,化去了襄老大半力度,又藉喷出鲜血减轻内伤,可是刚才占到的优势,已在这一脚下冰消瓦解。血战至此,两人无不负伤。

襄老如影附形,闪电扑入舱内。

他扑下梯阶,刚好见到桓度闪入了左边第二间舱房。襄老没有丝毫延误,紧追而至,舱门已经关闭,襄老一脚把门踢开,大门连着门框飞出,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大几,和七、八个放在四周的蒲团。

桓度扑入会议室後,立即利用索钩从窗户跃过另一边房间,再从房门冲出廊道,刚好襄老也闪出房间,背向着他。

桓度知道襄老可能误以为他已从窗户跃入江水逃生,这时襄老正背着他,这等良机,如何肯放弃,一挺长剑,无声无息向他背後迅速刺去。

铜龙离襄老还有半丈许时,襄老双肩不见丝毫动静,反身倒跃而起,长剑的剑尖刚好猛撞上桓度的剑尖。

这一下较量毫不含糊,桓度倒跌回落舱底的梯阶旁,襄老在地上打一个滚,倏地站了起来,长剑遥指桓度。

桓度背脊借着撞上梯阶的力度,反弹而起,长剑反指襄老。

血战到了决定性的阶段。

廊道内杀气腾腾,两人的眼耳口鼻都溢出了鲜血,形状凄厉,惨烈处胜比千军万马浴血沙场。

就在这充满男性阳刚的血和力里,一个娇美的声音在襄老背後响起,呼唤道:“襄老!”

襄老全身一震。

桓度受气机牵引,就在襄老这心神微分下,长啸一声,铜龙有如天上神兵,化作一道长虹,飞越廊道,笔直向襄老击去。

襄老大惊失色,长剑拚命封架。

血光乍现,襄老长剑当然坠地,这凶人大叫一声,侧身撞入会议室内,蓬的一声便把舱壁撞毁,连着满天大小木块,往黑沈沈的江流坠去。

桓度全身力竭,坐倒地上。

桓度缓缓醒转,全身火辣辣的酸痛,胸口滞压,模糊里感到有人正在给自己换药,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是黄昏时分。守在旁边的人立即通知巫臣。

巫臣身上也敷了药,面色苍白,精神却不错。

巫臣眼中光芒隐现,很仔细地观察桓度的脸色,也不知心里想着什麽。

桓度坦然直视巫臣,他知道两人关系微妙,障碍便是夏姬,这女人随时可令两人反目相向,只要能消除巫臣对他的怀疑,两人在共向对付敌人这一背景下,相交是有利无害。所以桓度才装出胸怀坦荡的模样。

巫臣面色稍霁,他刚才直视桓度,的确有试探的含意,他经验老到,深谙观人之术,这对一个外交的专才是最基本的修养,若桓度心中有鬼,猝不及防下,会下意识的躲避他的直视。

巫臣道:“公子,你这一睡足有叁日,幸好我精通医术,否则你还不能这样快回醒,步入复元的阶段。”

桓度道:“公子之称,实在愧不敢当,某家破人亡,急急如亡命之犬,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所。”顿了一顿又道:“夏姬姑娘怎样了,我昏倒前似乎看到她向我走来的。”说时睑上现出迷醉神情。

巫臣反而解开心下死结,如果度和夏姬两人有私,桓度自应尽量避免触及夏姬方面的问题,而他脸现迷醉的神色,正是每一个初次见她的男人对她的自然反应,巫臣怎会不知。这一来两人反而大见融洽。

巫臣道:“公子人中之龙,一时失意,自有东山再起之日。叁日前那一战,连襄老也给你杀得丢戈负伤,仅免身死,定可名震诸国!这等剑术,何虑天下无容身之地。不如随我同往晋国,我与晋国公卿范献子份属至交,定可保公子受到重用。”

桓度从床上缓缓坐起,道:“申公提议,某铭记心头。实不相瞒,我看晋国公卿权力过大,有喧宾夺主之势,国力四分五裂,名义为北方诸国的盟主,却是外强中乾,分裂应是早晚间事。某矢志报灭家之恨,晋国实非理想之地。”桓度听得巫臣直点头,暗忖这小子高瞻远瞩,灼有见地,楚国树此强敌,异日必有大患。

巫臣道:“如此我不再相强,只不知公子有何打算?”桓度心想,我之不愿和你一同赴晋,还有一个原因是避开夏姬,否则妒火中烧,日子如何度过,一边答道:“抵达松阳後,我便下舟北上,异日有缘,再作相见。”巫臣欣然答应。

上册 第九章  巧得兵书

桓度在山野间疾走。两日前他在松阳告别了巫臣,弃舟登陆,为了避开囊瓦的追兵,专拣荒山小路奔驰,一心直赴鲁、宋等地。

鲁国和宋国在当时国小力弱,但文化的发展,却是诸国之冠。

桓度的内伤还未痊愈,尤其中了襄老一脚,这一阵急行,胸口发闷,隐隐作痛。

下山途中,远处升起炊烟,看来是个村庄。就在这时天上乌云疾走,不一会哗啦啦山雨劈面打来。

桓度冒雨向着附近山村的方向走去,全身湿透,忽地一阵寒意直袭全身,机零零打了个冷颤。

度大叫不好,知道内伤被寒气引发,这对练武的人最是大忌,重则全身瘫痪,轻亦功力大减。但这时四周全无避雨的地方,又模糊糊走了一阵,脑筋愈来愈昏沈,到後来连雨水也感觉不到,只知全身乍寒乍热,终於一头栽倒。

度回复知觉的时候,已在一个农舍的当中,眼中看到两个人影,一高一矮。

眼皮有若千斤重担,连忙闭上。

一个老人的声音道:“墨先生!我和内子今早在离这里两里外的白石岗发现他时,他已昏迷不醒了。”

另一个低沈但悦耳的声音道:“这人先受内伤,後被寒气入侵经脉,我尽力而为巴!”

两人似乎再说了一些话,但桓度又沈沈睡去。

此後桓度迷糊中服药敷药,有时在黄昏醒来,有时在深夜醒来,每次都见到一对好心的祝姓老夫妇殷勤安慰着他。早先那个墨先生,再没有出现。

终於在一个清晨时分,桓度神智完全清醒过来,但身体仍是非常虚弱。

那对老夫妇大喜,好像比他们自己康复更为开心。

度一边吃着祝老太为他顸备的稀粥,一边忍不住好奇问道:“祝老丈!我记得最初有位墨先生来给我治病,不知他现在为何不来了?”祝老丈咧嘴一笑,露出乡间纯的农民本质,答道:“难为你还记得他。也是你走运,这墨先生什麽也晓得。”说到这里竖起只大拇指,续道:“他是新近才在望风坡处亲手搭了间茅寮居住。”又数了一数手指才说:“到现在住了两个月,他偶尔来村里,有人生病他便会热心治疗,真是药到病除,却从不收费,真是天大的好人。”

桓度把粥缓缓喝下,心中一片温暖,只觉这以往不屑一顾的组粥,实在是天下极品。

两日後他巳可起床行走,全身气脉畅顺,功力无损,只要操练上一段时间,应可回复平日的水平。

他心下诧异,他这种寒气交侵引起的内伤,最是难医,这墨先生不知是何人,竟有这样的回天妙手,所以山泽间每多奇人异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翌日清晨,桓度问明了路途,向墨先生的茅舍走去。

一路行来,山峦起伏,景色秀丽,山路迂回,美景层出不穷,各有胜场,一股宁静清逸,充溢在桓度的心头。若非身负血仇,定必在此小住一年半载。想起若能偕夏姬退隐此地,什麽剑术功名,也弃不足惜,想到这里,心下隐隐作痛。

茅寮在一处山坡之上,可远眺附近广阔的河山,桓度见只是这寮屋的地点选择,大有学问,足见其人胸襟广阔。

来到茅寮前,桓度感到屋内无人,他循例呼唤了两声,见无人回应,轻轻推门,木门应手而开,里面除了树干做成的一几一榻,和挂在墙上的一些野葛,再无他物。

却桓度暗忖这人生活的清苦淡泊,非是一般人所能想像。

他不敢冒昧入屋,反身走出,脑海中却清楚浮现出屋内的一桌一椅,造型简单实用,而不华,但却给人匠心独运的感觉。

定是非常奇怪的感觉,因为一般情形下,只有精巧华丽的东面,才可以给人巧夺天上的印象。但偏是刚才室内似乎粗糙之极的一几一榻,甚至整间外表毫不起眼的茅寮,细看下都给人一种“巧”的感觉,一种大巧若拙的境界。

度心下震骇,他精擅剑术。大凡宇宙间任何东西,到了某一层次都有共通的境界。剑术最难是以拙胜巧,看了这墨先生做出来的茅屋和几榻,令他有悟於心。

一个宽大平和的声音在他左侧飨起道:“小兄复元得非常快。”

度全身一震,转首侧望,一个粗衣赤脚的高大男子,立在两丈之外。这人来到这样近的距离,桓度仍不察觉,心下自然惊骇。

这人年约四十,面容厚古拙,天庭广阔,一对眼睛深如大海,露出智慧的光芒。双手特别厚大,有如惯於苦行的模样。

桓度躬身为礼道:“某蒙难受伤,得墨先生仗义施以妙手,特来致谢。”

那墨先生淡淡一笑道:“我墨翟一生奔波各地,这些日子来正思想着一两个问题,所以在此结庐而居,凑巧碰上你之事,也算有缘。”

度道:“先生世外高人,某有幸遇上。”

墨翟道:“非也非也!本来我见你身负宝剑,剑身血痕隐现,本不想救你,但见你一脸正义,正值盛年,又感可惜,所以异日你若持剑为恶,我必亲手取你性命。”

这几句话毫不客气,但这墨翟说出来自然有一种威严气度,令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桓度心内升起一股怒人,但旋又压下。他出身富贵,心高气傲,忍不住道:“某自问每一次出手杀人,都是为了自保,这世上弱肉强食,如不能持剑卫道,怎对得起天下苍生。”

墨翟淡淡一笑,度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给人有拙无华的感觉,甚至一言一笑,都宽大平和,没有过激的神态。

墨翟深深地望着桓度,桓度也毫不示弱地回望,只见他的眼光若如两盏明灯,照见桓度内心一切的忧伤喜乐。

墨翟道:“兄你若能真的持剑卫道,确是可喜可贺。可是每一个人都有他的标准和道理,所以大国的道,便成为他们侵略小国的藉口,大家族的道,便成为欺凌小家族的理由。强者智者之压迫愚者,人与人的冲突,实在於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标准和道理。”

顿了一顿,墨翟续道:“现今诸国高举的所谓礼仪,其实充满了矛盾、愚昧和自寻烦恼,礼义与野人蛮族……其实只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分别。”

桓度自幼生长於贵族世家,一向以来都信奉礼义的重要。所谓君臣父子伦常之道,不禁出言反驳道:“礼义乃现今社会一切秩序的来源,若无礼义,我们不是返回禽兽的境界。”

墨翟正容道:“所谓礼义是什麽东西,为什麽残杀一个人是死罪,而在侵略的战争中残杀成千上万的人却被奖赏?甚至歌颂?为什麽掠夺别人的宝物鸡犬叫做盗贼,而攫夺别人的城邑国家者,却叫做名将元勋?”桓度陷入沈思中,这都是确确实实自有历史以来,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但却像呼吸那样自然,从无人提出来质疑。

墨翟继续说:“为什麽大多数的民众,要节衣缩食,甚至死於饥寒,以供统治者穷奢极欲?为什麽不管其子孙如何凶残,统治的权柄要由一个家族世代延续下去?为什麽一个贵人死了,要把活人杀了来陪葬?为什麽一条死的打发,要使贵室匮乏,庶人倾家?为什麽一个人死了,他的子孙在叁年内,要装成哀毁骨立的样子,叫做守丧?这一切道德礼俗,为的是什麽?”桓度沈吟不语,良久才道:“先生所言,发人深省。”心想这些问题使人头昏脑胀,非是一时间能理解分析,话题一转问道:“先生初见某时,如何知道某姓氏?”原来他一直没有告诉祝姓夫妇他的真实姓名,所以忍不住出言询问。

墨翟仰天一笑,第一次表现了豪雄之气,道:“要管天下事,必须先知天下事,公子现下名动荆楚,在楚国令尹的魔爪下,仍能纵横无忌,我怎可不知?”顿了一顿又道:“囊瓦现在边界布下天罗地网,公子若要潜离楚境,还需一番转折。”

桓度觉得这墨翟一方面充满哲人的智慧,兼又神通广大,行事出人意表,莫测高深,不由生出敬服之心。

墨翟道:“囊瓦为祸天下,我理应助你一臂之力,从这里往西行直抵黄宁山,再折向北行,步行叁日可到东陵,那处山峦重叠,尽管囊瓦叁头六臂,势力也不能处处保持同样强大,可保公子安全逸去。”

桓度一听便知可行,连忙称谢。两人又谈了一会,桓度才告辞而去。

第二天,桓度来访时,墨翟已人去屋空,桓度不禁心下惘然,这等独立特行之士,的确令人景仰,桓度又在该地住了十多日,直到完全复元,这本依墨翟之言,离开楚地。

桓度这一病,恰好让他避过一劫。原来囊瓦尽遣高手,誓要将桓度擒杀,但桓度延迟了出境的时间,让囊瓦的人空等一场,白白进行了十多日的大搜索,却徒劳无功。

可见世事塞翁失马,祸福难料。

经过了十多日不停奔驰,桓度终於远离楚国,抵达宋国的大邑睢阳。

睢阳在睢水之北,交通便利,因地向河谷,土壤肥沃,是宋国的首府。国君的宫殿、台榭、苑囿、府库、诸神庙、祀土神的社、祀谷神的稷、卿大夫的邸第和外国使臣居住的的客馆,这些建都集中在城中央,外面环着民家和墟市。睢阳城的墟市在廓门的大道旁。廓门外是护城河,依赖一条吊桥以供出入,入口处是一道可以升降的悬门,日间有人把守,夜间关闭。

桓度来至关门,纳了入城的税钱,才可以进入城内。这等过门课税的惯例,是当时国君的一大笔收入。

进城後,车水马龙,非常繁盛热闹,行人“金玉其实,文错其服”。这处地近鲁国,鲁国以巧匠着名当世,所以这里的刺绣车制,多由鲁输入,极为文明,桓度眼界大开,心情较为舒畅。灭家毁族之恨,让爱给巫臣之苦,舟车之劳,无处容身之痛,都暂且抛於脑後。

桓度置身这等文明城邑,心下反而一片茫然,身边尽管人来人往,桓度却是斯人独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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