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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狄龙子-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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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麟见她说时虽带笑容,语意沉痛,双目红晕,明波欲流,分明心情痛苦已达极点,不禁心中一冷,慨然答道:“我本心只想与姊姊常时相见,于愿已足,为了数年宾馆,咫尺蓬山,休说互吐衷曲,终年难得一面,以为姊姊只顾虚名,弃我如遗,一时伤心过甚,而姊姊的声音笑貌却是横亘心头,抛它不下,那相思之苦,直非言语所能形容,欲求解脱,乃有出世之想。不过痴心不死,还想煌儿学成,送他归去之时,和姊姊见上一面再走,不料会在山中相见,大出意外,尤其姊姊这番情义,真个刻骨铭心,永世不忘,既能常时相见,正是梦想难求的事,有姊姊在,自然不会再作出家之想了。”淑华接口笑问道:“我的心情,今日你已深知,那你还娶妻不娶呢?”文麟早就料出淑华心意,故意淡淡的笑答道:“这且不必提它。我还不知道姊姊遭什家难和别后光景呢,先谈正事如何?”淑华气道:“已过的事,早谈晚谈不是一样?莫非我问的不是正经话么?”文麟见她面有愠色,知道明言不娶定必不快,又不愿说假话,又窘又急,无话可答。淑华立即把手夺回,刚说得“你好”二字,两行清泪已忍不住挂了下来。文麟越发心慌,忙赔笑道:“姊姊快莫伤心,依你就是。”
淑华闻言回嗔作喜,忙把眼泪擦去,笑问:“你肯听话,才是我的好兄弟。今生无望,终有来生。如其死而无知,便是数十年的真夫妻,还不是个假的?你不说相知以心,相见以诚,只要彼此情深义重,不在婚嫁么,如其因我害你鳏居一世,岂不加重我的伤心?这叫对我真好么?既然答应,却不许你反悔呢。”文麟略一迟疑,强答道:“姊姊定要如此,我也无法,不过既是夫妻,必须彼此精深意重,还须投缘,也不是急的事呀。”淑华笑道:“你又哄我,眼前便有两个佳偶,都是才貌双全,比我强得多,难道还不能如你的心愿?”文麟故作不解。
淑华见他装呆,心中发急,又因方才文麟那等惶急,不忍再装生气使他难受,只得握着文麟的手,温言笑道:“你那义姊我已见过,人既美貌,性又灵慧,又对你一片痴情。她年纪轻轻,遇人不淑,又无一儿半女,为了对你钟情,用尽心机,结果骑虎难下,已然立誓不再嫁人。她乃弃妇,与我不同,你又不讲究这个。假如我处境不似今日这样艰难,肯学文君私奔,料你断无不愿之理。你不娶她,决非为此之故。即使料得不对,司徒良珠美如天仙,又是剑侠异人之女,文武双全,你如求婚,也非无望。这等旷世难逢的绝代佳人,再如不愿,还有何人值你一盼?明是有心推托,使我伤心罢了。”
文麟忙道:“蔡三姑才貌双全,对我情痴,不是不知。至于再嫁一层,我最不喜一般沽名钓誉、拿数十年苦痛光阴去换暂时虚名的女子,对她轻视,决无此念,心中只有感激。无如男女相处,首重在情,她虽对我情深,我也对她万分感激,只是另外一种情怀,明明觉她人好美貌,但无娶妻之念,百年伴侣本难勉强。实不相瞒,姊姊婢婷情影深印心头,终身不能磨灭,只管心无他念,永远不会抛开,对方便是天仙下凡,无如我心目中已被此人占满,仿佛一件至宝已全送与别人,无法收回。夫妻偕老,首重情爱,如其勉强成婚,朝夕相对,心目中却另有一人,情何以堪?我也对她不起。至于司徒良珠,天仙化人,和蔡三姑一样,得妻如此,尚复何憾,一则和方才所说一样,我全副心情全在姊姊身上,不能再以虚情假意对人,作那负心之事,并且对方天上神仙,相交不久,彼此情悸未通,我也自惭形秽,配她不上,只好将来再看吧。”
文麟原想饰词推托,情发于衷,仍把用情专一、已有独钟、决不再娶他人的心腹之言说了出来,等到把话说完,方觉语病太多,好些矛盾,又想不出如何改口才免淑华忧急生气,心方惶恐。谁知淑华一双妙目注定文麟静听,并无嗔怪之意,听完从容笑道:“照此说来,除却我效文君私奔,你是不会再娶的了?我受你挟制,无法分解,好在煌儿文武两途均有根底,此后已能自立,为报你的痴情厚爱,等病稍愈,便随你私奔。这里不能立足,隐居别处也是一样,你意如何?”
文麟听出口风不对,急道:“这也不是我的心愿。此事如在昔年还乡、姊姊初嫁之时,我自求之不得,到了今日处境,已然绝望。真能委身相从,也是一时无奈,出于勉强,何况你我均把煌儿爱如性命,为我一人称心如愿,使你母子分离,况又不是本心,出于勉强,我既痴心爱你,如何使你心情痛苦,我本不料会有今日一见,虽只片刻亲近,譬如童年相聚我向你亲热一样,并无他念,但把这些年的疑念打破,知你对我深情,此后梦稳神安,不致想起伤心,已是心满意足的了。至于婚姻之事,今生绝望,我等来生。如无真情对人,对方痛苦,我也累赘,何必多此一举呢?”
淑华先想反激,不料意志如此坚强,好说歹说全部无用,分明爱定自己,痴到极处,把来生渺茫之约当成真事,以后形迹上虽然不再亲近,用情反倒更深,再要强劝下去,势必加重他的伤心,又觉不忍,正打算仍用柔情感动,温言相劝,忽听门外步履之声,忙把手挣开。
文麟见有人来,也防引起误会,惊慌欲起。忽听晏瑰笑道:“周兄仍请安坐。似你这等痴情的奇男子,果然少见。实不相瞒,我自来厌恶男子假作多情,平日甜言蜜语,说得天花乱坠,不是所求不遂,相爱成仇,便是见异思迁,得新忘旧;只有女子用情专一,痴得可怜。以前往来江湖,遇见这类负心昧良的人,从不容他活命。先听人言周兄处境行事,还不甚信。此次山外回来,无意之中遇见两位好友护了二妹来此,才知你姊弟二人心情竟是清白得如此。后又听那两好友说,此行原受三姑之托,不料二妹已遭家难,落在恶人手内,无心相遇,将人救下。互相谈起周兄经历,还想当面查看,愿将二妹接来寒家。方才避往屋外,偶因一事绕向房后,又在无意之中窥听出你们言动,才知世上竟有这类用情专一而无邪念的奇男子。我知周兄心志坚定,二妹暂时也无须逼他。自来事缓则圆,不宜操之过急。周兄由早起离开冯家,饮食未进,二妹服药之后也渐痊可。知心良友,患难重逢,正好畅饮几杯。我已备好几样粗肴,请同饮用如何?”
文麟早就饥肠雷鸣,只为乍见淑华,大出意料,惊喜过度,只顾缠绵情话,顿忘饥渴,方想自己一言一动,连在蔡家温室独卧,虚拟和意中人并枕谈心,自言自语的背后之言,淑华怎会全都知道?主人不曾远出,先在冯家不曾进食也全晓得,心中一动,立觉腹饥起来,未及开口,淑华已先笑道:“此时果然好些,想不到这丸丹药如此灵效,方才文弟初来时,想要下床还觉头晕呢。大姊盛意,自当奉陪。”遂先请文麟往外屋稍坐。晏瑰笑道:“酒设外间,二妹今早已然梳洗,请就来吧。”说罢,邀了文麟同往外间走去。
文麟目光到处,原来外屋也是明灯四照,酒菜已全摆好,三姑正在独坐凝思,想起方才同行至此,快到门口忽又离去,许久未来,因和淑华相见惊喜,只顾谈话,把她忘却,照着所见所闻,分明淑华之来与她有关,方才那一席话必被听去,觉着愧对,脸方一红,三姑已含笑起立让坐。文麟见她面带笑容,心中略定,笑问:“三姑何时到此?”三姑答说:“进门不久,只帮大姊炒了几样菜。”文麟料她掩在窗后暗中窥探,且喜方才没有对她轻视的话,否则岂不难堪?跟着淑华走出,见面便叫“三妹”,甚是亲热。
文麟越发奇怪,方想三姑今早离开自己,不过半日,如何会与淑华这样投机?晏瑰见文麟呆立寻思,笑道:“你奇怪么?三妹自和你相见,第二日便由别人口中得知你和二妹这段公案,本就打有主意,想将二妹接来;后听你背人说痴话,越发感动,惟恐以前所托的人把话说错,刚一天明便亲自追去;刚到山脚,正遇所托良友,不特把人接来,并和二妹一见如故,彼此相见十分投缘,连我一齐结了姊妹。我们恰好四人,各坐一方,不必客气。我只用一个烧饭婆,怕她忙不过来,你们请各坐下,我还要去帮忙呢。”说罢,强令文麟居中首坐。文麟方想谦谢,晏瑰伸手一拦。文麟觉着对方一双红眼隐射金光,手和钢铁也似,知道主人性情豪爽,只得坐下。晏瑰便请二女左右分坐。三姑想和文麟对坐,已往下首。晏瑰突把怪眼一翻,笑道:“三妹,你怕文弟与我对坐,见我长得丑怪,吃不下去么?这是主位呢。”三姑只得依了。
文麟本有好些话想说,当着三姑,不便出口,肚子又饿,主人未来,还想再等一会,三姑低语道:“主人女中奇侠,不是看得起你,不会改口喊你文弟。她性情古怪,喜人说她菜美,在她未来以前,最好多吃一点,越随便越好。”文麟见桌上四个凉碟,均是隔年腌腊之物,就着三姑布过的莱一尝,果然鲜美,因听淑华也是那样说法,腹中正饥,便大吃起来,淑华见他吃得甚香,笑说:“主人性情孤高,只一投机,便以心腹相待,文弟多吃无妨。”
文麟忽想起淑华此行经过,未及询问,知她病后体弱,不宜多言,又恐冷淡了三姑,便转问道:“前听主人口气,多蒙三姊贵友仗义,二姊才得遇救到此。经过情形可能见告么?”三姑笑答:“你一天未吃东西,本想等你吃饱再说,恐你放心不下。”文麟应了。三姑随说前事。
原来淑华深知文麟对她情有独钟,无如双方都是诗礼之家,文麟少年英俊,早有才名,惟恐误他前途,又加上爱子的关系,不得不加意防闲,不与相见,想起当初迫于父命,背盟改嫁,已对他不起,文麟又是那等情痴,一任冷淡,始终不变初心,对于沈煌更是爱逾亲生,照护管教无微不至,越发问心不安,痛苦非常。自从文麟师徒走后,既想爱子,又念良友,幸而龙子之母狄大娘为人甚好,彼此十分投契,还能稍解愁烦。沈家原是客籍,寄居落户,当地无什亲友,淑华又是寡居,文麟师徒一走,越发冷静,门庭以内虽然寂寞,仗着田产颇多,所用男女仆人多半勤谨可靠,淑华除思念爱子良友而外,岁月本极清闲,不料祸从天降。
淑华娘家尚有一母,远在江南,青年寡居,相隔太远,此时旅途不甚安静,屡次想要归宁,均因碍难之处大多而止。前年想起家中人口单薄,意欲把田产变卖,回往娘家居住,终因丈夫生前最爱小三峡风景,又算落籍,把父母所留资财全在当地置了产业,死时,自己年轻,未曾打算,又避嫌疑,不肯与文麟时常商谈,匆匆把人埋葬,相隔数千里,扶枢移葬已是艰难。
这日又在丈夫随身小箱中发现一本秘密日记,上写以前如何痴爱淑华、用尽心机破坏文麟婚约经过,才知以前丈夫和文麟原是世交,同学至好,为了自己,曾用不少阴谋,后拿自杀挟制父母,仗着乃父财势,先使文麟父子离家远游,再令人去说媒,文磷三次往家寄信求亲,均被丈夫买通下人将信吞没,以致文麟之母思子成疾而死,父亲不久又病故任上,直到婚后两年,文麟扶枢回籍,葬完父母,将田产分与兄弟,独身人蜀,才得相逢。丈夫当初许其日常相见,原为昔年几句戏言,心中妒忿,欲使文麟触目伤心,一面查看自己心意,是否犹有旧情,不料文麟少年老成,目不斜视,对于丈夫父子更是忠心,遇事肯出死力,公公死前,为了一事办错,真情如若败露,不但丢官,还要抄家充军,眼看不保,全仗文麟自告奋勇,仗着幼时好武,从小奔走江湖,体力强健,能耐劳苦,又擅骑马,不似寻常纨绔子弟,孤身一人带了二百两黄金,三日夜往返奔驰千百里,赶往省城设法,受了许多辛苦艰难,弥缝过去,转危为安,到家又日以继夜,费了十天工夫,想出种种方法,独个儿把事办完,人却病倒一个多月,如不是他,早已家破人亡。经此一来,丈夫方始感动,再见自己端重,毫无二心,才改初念。先感文麟恩义,结为骨肉之交,只觉对方这等卖命出力,好些出乎人情,有些奇怪,及至对方情义越深,又过了两年,因见文麟在外漂泊,孤身无依,常此相随,毫无去意,也不谋干功名,每有相当人家向他提亲,必以婉言坚拒,平日静坐观书,面上时现愁容,只有爱妻在座,格外高兴,向无倦容,人又却甚端谨,好生不解。这日偷翻他的箱箧,发现几首无题诗稿,方始醒悟,得知对方苦恋爱妻,自嗟福薄,今生已是绝望,无如痴情太深,此来也无他念,只想常见颜色,一面帮助自己成就事业,使心上人夫荣妻贵,白头到老,于愿已足。想起自己为了爱妻,也曾费去不少心血,不过仗着财势方便,哪似这等痴法、再一想到父亲死前,如非此人,焉有今日?难得对方心地光明,妻子又极端庄,并无他虑,看过也就拉倒。死前半年,生了一次重病,想起少年荒唐,酒色亏损,自知体弱多病,并有不治之疾,寿必不长,爱妻貌美年轻,以后蠕居苦况,如何忍受?难得文麟对她那等情痴,自己死后,如令改嫁此人,不特爱妻有靠,连幼子也有照应。曾在病中试探爱妻心意,只是泛论,并未明言何人,不料爱妻口气坚决,以死自誓。有心自吐真情,使其勾动前情,又觉病状未到绝望之时,欲言又止。过不数日,又是文麟请来名医,斟酌药方,日夜操心,居然转危为安。病好以后,回忆前情,觉着二人幼年伴侣,天生佳偶,硬被自己阴谋拆散,利用财势挟持男女两家父母,强夺过来,无奈少年荒唐,身弱多病,上次几乎病死,此时虽然痊愈,病根未去,医生又有再犯无救之言,爱妻为了自己的病,已守活寡,再要病发身死,害她年纪轻轻寡居一世,问心难安,便对文麟也是惭愧。暗查二人心意,男的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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