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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引-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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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飞年华,放荡山水逍遥!”

歌声高亢,裂石穿云,前半段唱得悲愤高昂,有如楚玉夜歌,后半段却是宇字句句俱都发人深省的龙舟清唱了。

管宁呆呆听着这歌声,只听得如痴如醉,竞忘了出去查看一下,这高歌狂笑之人,是否就是那诡异难测的老年樵子。

哪知歌声—住之后,狂笑之声又起,一个苍劲清朗的口音,缓缓说道:“饭中半滴‘七毒神水’,肩上一掌‘亦煞毒掌’,茶中半分‘追魂夺命散’!这一掌,一水,一散,件件皆是追魂夺命,见血封喉之物,你既是黄山翠袖弟子,势必也知道,只是老夫二十年来,已将恩仇看淡,是以毒水只施半滴,毒掌未施毒力,只是稍作警戒,否则纵是大罗金仙,只怕也早已死了三次。”

这语声略为一顿,又道:“她此刻身上虽有毒意,但甚是轻微,只要将老夫留在桌上的一服解毒散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便可无事,回去寄语黄山翠袖,就说昔年勾漏故人,虽未死去,却已将恩怨仇杀之事忘得于干净净,你两人年纪还轻六日后说话也得留意三分,否则,老夫要是当年的脾气,你两人这一刻焉有命在!”

语声亦如歌声,字字声如金石,只听得管宁、凌影俱都目瞪口呆。

他话声方了,凌影突地大喝一声,长身而起,掠到门外,大呼道:“老前辈是谁?老前辈慢走!”

夜色之中,狂高歌之声又起,歌道:“昔年逍遥鬼,今日采樵人,恩仇已忘却,逍遥天下行!”

风声如浪,树声如涛,歌声却渐行渐远,渐远渐低,渐低潮消,终于寂静,虽有轻易余音末绝,但转瞬间亦被风声吹尽。

凌影呆呆地站在门边,心中竟不知是喜、是愁、是怒。

管宁却呆呆地望着门外的夜色,耳畔似乎还想着那高亢的歌声,一时之间,心胸中但觉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追上这满身侠骨峥嵘、满腔豪侠气的老人,向他说出自已心中的赞佩。

无言沉默许久,管宁力它走到暗间,点起灯光,将一包压在烛台下的药散,拿来与凌影服下。

药散之中,微微有些苦涩之意,这苦涩的药散被水冲入凌影口中却化做满心感激之情。

她目光凝睬管宁,幽幽叹道:“我只当‘勾漏七鬼’俱是十恶不赦之徒,哪知其中竞有如此慷慨的奇人,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逍遥鬼’虽未将仇人害死,却换得仇人的满心崇敬,这不更好得多吗?”

果然不出片刻,凌影身上的麻痹之意已尽消去,但躺在床上的白袍书生,却仍昏迷未醒,管宁、凌影促膝对坐,经过了方才一段惊心动魄之事,使得他们彼此了解了对方的情感,却远比有声的言语还要珍贵得多,“此时无声胜有声”,这种超然的意境,又岂单只有那江州司马才会领略。

夜色越来越远,灯焰越来越淡,凌影抬头轻轻问道:你从哪里来?想到哪里去?”

管宁叹息一声,暗暗问自己:“想到哪里去?”

目光转向凌影,凌影正默默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生像足在等待着他回答她所需要知道的事。

于是他悄然放开了手,望着那如豆灯火,缓缓说道:“我出来已久,本来已该回家的,可是却偏偏让我遇着这么多事,我若是将这些事都置之不顾,那么非但我心不能安,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可是,唉——我若是不回家……”

他突然想起家里还有许多等待自己的人,也突然想起自己父母慈祥的笑容,一时之间,心胸间又被思念之情充满。

凌影幽幽长叹一声,垂首道:“你的家一定快乐得很,有爸爸,有妈妈,唉一——老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平,让一些人有温暖的家,却让另一些人没有家呢?”

管宁目光抬处,昏黄的灯光中,她面上的笑容又复隐去,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险上,似乎泛起了两粒晶莹的泪珠。

于是他忍不住又捉住她的手,想对她说两句安慰的话,可是他心中已有一份浓重的忧郁,部又怎能去劝慰别人呢?

哪知凌影眨动一下眼睛,突地轻轻一笑,柔声问道:“你的家在哪里?”

 第五章 恩情难了

管宁道:“北京,你去过北京吗?那可真是一处好地方,虽然风沙吹在你身上却会使你感到温暖,就像是……就像是慈母的手在轻轻抚弄着你的头发似的。”

此刻他心中满是柔情蜜意,是以说出话来,言词也像是诗句一样。

凌影呆了一呆,喃喃自语:“慈母的手在抚弄着你的头发!呀……这是多么美呀!可是……唉,我连这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管宁心弦一震,暗道:“我怎地如此糊涂,偏偏揭起人家心中的伤心之事。”

却见凌影凄然一笑,又道:“我早就听人说过北京,可是总没有机会,喂,我陪你回北京城好不好,去看看你的家,然后……然后我们再一起出来,来做你应该做而还没有做的事。”

一面说着,一面她却不禁垂下了头,一朵红云便又自她颊边升起。

管宁只觉心中一甜,将自已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些,轻轻问道:

“真的?

凌影的头垂得更低了,此刻从她身上,再也找不出半分娇纵刁蛮的样子,她低低地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回答:“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为什么还要问我?”

于是,又是一阵幸福的沉默,又是一阵含情的凝睇。

很久很久,他们心里都没有去想别的事,但是昏迷着的白袍书生突地沉重地喘息一声,这一声喘息却将他们又惊回现实。

而忧郁的凌影,此刻竞突又轻轻笑了起来,她眼睛明亮地眨动一下,似乎已忘记了自己悲惨的身世,笑着说道:对了,到了河北,我还可带你去找一个奇人,这位奇人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还是武林中有名的神医,你朋友中的什么毒,他也许能够看出来,甚至能够替他解毒也说不定——”她语声微顿,一笑又道:“当然我们要先回到你的家去,看看你的爹爹妈妈,让他们不要为你担心。”

此刻,她就像是个温柔的妻子似的,处处为他打算着。

管宁心中纵有千万件困惑难解之事,在这似水的柔情中,也不禁为之浑然忘去,而换成无比幸福的憧憬。

于是他亦自柔声说道:“我们可以叫辆大车,将他放在车上,然后,我们一人骑一匹马,因为只有骑在马上,才可以看到沿途的美丽风景——”说到这里,他突地想起和他一起来的“囊儿”,突地想起了“囊儿”那一双活泼而顽皮的眼睛,便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

“可惜的是,你没有看到囊儿,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凌影了解他的悲伤,也了解真正的悲伤,不是任何言语能够化解得开的,便默默地倾听着他的话。倾听着他叙述“囊儿”的可爱。

于是,你也了解到人在倾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是多么可爱的时候,他心里该有一份多么沉重的悲哀。

他们一起走到床头,俯视着犹自昏迷未醒的白袍书生,这一对生具至性的少年男女,在为自己的幸福高兴的时候,却并未忘记别人的悲伤,他们都知道此刻躺在床上的人,不但有着一身惊人的武功,还一定有着一段惊人的往事,而此刻他只能无助地躺在床上,像是一个平凡的人一样,因此,他们对他,便有了一份浓厚的同情心,虽然他们全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不但武功惊人,往事惊人,而竟是当今武林中最最惊人的人物。

人事多么奇妙,他们此刻若是知道他是谁,只怕他不会再有这份浓厚的同情心。

北京城,这千古的名城,就像是一个大情大性、大哭大笑、大喜大怒、大饮大食的豪杰之士一样,冬天冷得怕人,夏天却热得怕人。

管宁回到北京城的时候,秋天已经过去,漫天的雪花,正替这座千古的名城酒上了一层银白的外衣。

虽然雪花漫天,但是京城道上,行人仍然是匆忙的。

他们夹杂在匆忙的行人里,让马蹄悠闲地踏在积血的宫道上,因为他们知道,北京城已将到了,又何须再匆忙。

穿着价值千金的貂袭,骑千里选一的骏马,伴着如花似玉的佳人,眼看自己的故乡在望,呀——管宁此刻真是率福的人,路上的人,谁不侧目羡慕地向这翩翩公子望上两眼。

而凌影呢?虽然是冬天,虽然欧送着漫天雪花的北风,映在人身上已有刺骨的寒意;但是她的心,却像是在春天一样,因此她檀唇烘日,媚体迎风,含娇细话,乍笑还嗔,也像在春风中一样。

车轮滚过已将凝结成冰的积雪,辗起一道细碎的冰花。马蹄踏在雪地上,蹄声中像是充满喜悦之意,突地——凌影娇呼一声:“北京城到了!”

管宁抬起头,北京城雄伟的城墙,已遥遥在望,于是,便也喜悦地低呼一声:“北京城到了!”

这漫长的旅途中,他虽然受了他一生中从未享过的似水柔情,但是,夜深梦回,小窗凝睇价值的时候,他还是未能忘去四明山庄中那一段血渍淋淋的凄惨之事,所以他小心地将那串“如意青钱”中的青钱摘下一枚,于是——他开始更深的了解,武学一道的深奥,绝不是自己能够梦想得到的,自己以前所学的武功,在武学中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这枚青钱的柔绢,绢上面写满了天下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内功奥秘,夜深之中,他像是临考前的秀才似的,整夜地研究着这种奥妙心法的时候,便没有什么困难。

一天,两天……

白天车行不断,旅途甚为劳碌,晚上他却彻夜不眠,研习着武林中至深至奥的内功心法,奇怪的是,他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如此劳碌,精神不但丝毫没有困倦,反而比以前更焕发。直到天气很冷的时候,他中夜不眠,衣裳单薄地深夜独坐,也没感觉到寒意。

因此他知道自己的辛勤没有白费,也知道这串“如意青钱”之所以能够被天下武林中人视为至宝,不惜以性命交换的原因了。

但是,在这漫长的旅途中,要向一中终日厮守,又是自己心目中所爱的人隐藏—件秘密,却又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把这件秘密说出来,说给凌影知道。

但他又不止一次地忍住了,因为他心底有一份自己不愿解释的恐惧,他生怕这串“如意青钱”会在他和凌影之间造成一道阴影,在这段漫长的旅途上,曾经用了许多方法向许多武林中人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的结果全都一样,那就是多年以来“如意青钱”是不样之物的传言,已在江湖中流传很广。

何况纵非如此,他也觉得不该将这件秘密说出来,因为她依然是自己最最亲的人,可是这—串“如意青钱”,认真说来,此刻尚非自己所有,而他也立下决心,迟早一日,自己总该将它交回原主—…公孙左足,他有时甚至会责备自己不该独自研习这“如意青钱”上的武功,但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却又使得他为自己解释:“这串如意青钱是在我交还给公孙左足之后,又被他抛在地上,我才拾到的呀。

此刻,他望着北京城雄锦巍峨的城墙,一时又忘去了这许多令他烦恼的事,他心中喜悦地感叹一声,暗自付道:“游子,终于回到家了!”

抬目望去,北京城不正像已张开手臂,在迎接他的归来吗?

斗进入城门,凌影不禁又为之喜悦地娇晚一声,满天的发花下,一条宽阔平直的道路,笔直地铺向远方,道路两旁的树木虽已凋落,但密校纵干,依稀仍可想见春夏之时,浓荫匝地、夹道成荫的盛景。

树干后面,有依次栉比的店家,店门前多半持着一层厚重的棉布门帘,—个手里捧着一壶水烟、满头白发如银的老人,推着一辆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火炉的手车,悠闲地倚在纵结的树干上,吸着一口水烟,便唬亮地喊一声“烤白薯——”嘹亮的喊声,在寒风中传出老远,让听的人都不自觉地享受到一份热烘烘的暖意。

这是一座多么纯朴、多么美丽的城市,久惯于江湖风物的凌影,骤然见着这城市,心胸中的热血,不禁也随着这老人真纯简单的喊声飞扬了起来,飞扬在漫天寒风的雪花里。

这就是任何一个人初到北京的感觉,而千百年来,这份感觉也从未有过差异,就只是这匆匆一瞥,就只这一句纯朴的呼声,就只这一纯朴的老人,已足以使你对北京留下一个永生难以磨灭的印象。

一辆四面严盖着风篷的四马大车,从一条斜路上急驰而来,赶车的车夫一身青布短棉袄,精神抖擞地挥动着马鞭,突地一眼瞥见管宁,口中便立刻“得儿”呼哨一声,左手一勒马疆,马车候地停住,他张开大口哈哈直乐,一面大声叫道:“呀,管公子,你老可回来啦?

这不是快有两年了吗?噢!两年可真不短呀,难为你老还记得北京城,还记得回来!”

管宁勒马一笑,笑容中不禁有些得意,他心中想的却是:“两年来,北京城还没有忘了我。”扬鞭一笑,朗声说道:“飞车老三,难为你还记得我——”话声未了,马车的风篷一扬,车窗大开,从窗中探出个满头珠翠的螓首来,数道抛波,一起盯在管宁脸上,齐地娇声唤道;“管公子,真的是您回来了呀?可真把我们想死了,前些天西城的金大少,卷帘子胡同的齐三少爷还都在提着您哪!这些日子,您是到哪儿了呀,也不写封信回来给我们,您看,您都瘦了,外面虽然好,可总比不上家里呀!”

燕语莺声,顿时乱做一处,远远立马一旁的凌影,看到眼里,听在耳里,心中真不是什么滋味,幸好没有多久,赶车的飞车老三扬鞭一呼,这辆四马大车便又带满车丽人绝尘而去。

于是,等管宁再赶马到她身旁的时候,她便不禁望眼微嗔,柳眉重掣地娇嗔道:“难怪你那么着急地要回北京城来,原来有这么多人等你。”突地语声一变,尖着嗓子道:“你看看你,这么瘦,要是不再回来呀,就要变成瘦猴子了。”

说到后来,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因为她此时虽有妒意却不是善妒的泼妇,因之还能笑得出来。

就在这温馨的笑声中,他们又穿过许多街道,在这些街道上。

不时有人向管宁打着招呼,有的快马扬鞭,锦衣狐袭的九城侠少,听到管公子回城的消息,也多快马赶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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