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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引-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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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形未动,生像是太多的悲哀已将她的肉体与灵魂一起压住。打开食盒,取出了六碟清淡而美味的佳肴,取出了三副精致而淡雅的杯盏,用一条清素罗帕束住满头如云秀发的少女轻轻道:“三娘,我和小管来陪你吃”

素衣少妇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一丝幽怨而哀怨的笑容,这笑容并非是表示她的喜悦,而仅是表示她的感激。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低语道:“你们……你们真是对我太好了。”

于是她转回身,目光一转轻轻道:“影妹,你也瘦了。”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其中却不知含蕴着多少情感与关切,这神情感与关切却是这少女生平所未享受过的。

她明亮而清澈的眼波一眨,勉强忍佐目中的泪珠,强笑道:三娘,你要是不吃些东西,我也不吃,你……你忍心叫我更瘦么?”

素衣美妇,樱唇启动,却末说出一个宇来,只有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那少年一直垂手而立,呆呆地望着她们,他本十分飘逸潇洒的神态,血刻亦因一些痕迹犹新的往事,而加了几分坚毅。

房中一阵静寂。

素衣美妇突地伸手抹去腮旁泪珠,抬起头来,强笑着道:“你们叫我吃,你们也该吃些呀!”语声微顿,又道:小管,怎地没有酒,忧郁的时候没有酒,不是和快乐的时候没有知心的朋友来分享快乐一样地痛苦么?”

管宁回身吩咐了那两个垂髫小鬟,心里却在仔细体会着她这两句话中的滋味,一时之间,心中只觉思潮如涌,暗暗忖道:“悲哀时没有朋友来分招烦恼,还倒好些,快乐时你劳突然发现你细心的朋友不在身侧,那真的比悲哀还要痛苦。”

忍不住抬头望了凌影一眼,只觉这两句话骤听来,似乎十分矛盾,但仔细想一想,含意却竟是如此深。

他呆呆地楞了许久,直到一只翠玉的酒壶,放在他身边的桌上。于是他们无言独坐,直到满满的酒壶空了,空了的酒壶再加满。

烛泪,已流下许多了。

在这京城管宅后园中的三个心情沉重的人才开始有了较为轻盈的语句,他们,自然便是沈三娘、凌影、管宁。

他们从妙峰山一直回到京城里。因为在他们那种心情下,只有这清幽而静的家宅,是唯一适合他们的去处。

但是这些日子来,他们却从也不愿谈起那些令人悲哀的往事,因为他们都深深了解,这些事都会那么深刻地伤到对方心底深处。

直到此刻……

管宁再次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重重搁下了杯子,长叹一声道:“这件事直到此刻,虽有大部分惧已水落石出,但是……”

凌影轻轻对他做了个眼色,他却根本没有看到,沈三娘凄然一笑,接口道:“影妹,你不要拦他,这些事既然已经过去,死了的人也永远不能复生,我的悲哀,’出……也好象渐渐淡了……你让他说,有些事搁在心里,还不如说出来的好。”

管宁微隅一声道:四明红袍为了消除心头的大恶,是以不惜千方百计将君山双残、终南乌衫、以及少林,武当等派的一些掌门人毒手杀死,但他们与四明红袍之间,却并无如此深切的深仇,足以使得四明红袍这般做呀?”

凌影秋波一转,道:“这原因倒不难推测,江湖中睚眦必报的人,本来就多得很,四明红袍只怕也是这样的人。”

管宁眉峰一皱,显见对于她的这番解释,不能满意,哪知,凌影突又轻呼一声,似是想起手什么,接口又道:最重要的,只怕是这四明红袍以前一定做过了一些见不得人的隐秘之事,而突然发现,这些人都有知道的可能,是以……”

管宁一拍前额,道:定是如此。”

他想起了那些留在车座下的言语,再和凌影此番的说话加以对证,想必自是如此,不禁含笑望了凌影一眼,意示赞许。

哪知凌影柳眉轻颦,却又轻叹着道/他将这些可能知道他隐私的人全都杀了,这些事,唉!只怕江湖中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沈三娘轻轻放下酒杯,接口叹道:“自古以来,武林中被人隐藏的隐私,也不知有多少,这中不足为怪,何况……唉!这些事也和我们无关,不去想它也罢!”

凌影、管宁对望一眼,心中虽觉她的话似乎有些不妥,但却也想不出辩驳之词,只听沈三娘又自接口说道:“四明红袍之举,的确事事俱都早已处心积虑,他一定先找了两个容貌与自己夫妻相似的人,然后替他们化装成自己,然后再安排让后人亲眼看到他们的尸身,那一来,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都只道他们已死,便再也不会以为他们是此事的凶手了。”

管宁长叹一声,缓缓道:“这两人为了自己的私仇,竞连自己门下的人都一起杀死了,心肠真是太狠毒了。”语声一顿,突又奇道:“但我是在无意之间闯入四明山庄的呀,却不是他们安排的哩。”

凌影道:“你自然不是他们安排的人,但你无意闯去,却比他们安排的更好。”

管宁奇道:“此话怎讲?”

凌影微叹道:“他们安排好的人,必定就是四川‘峨嵋豹囊’兄弟,也就是杀死你的书童‘囊儿’,又在桥曰,向我们发射暗器的人。”

管宁恍然道:“是了,四明红袍,故意让唐氏兄弟晚些上山,好教他们看到自己的尸身,哪知我无意闯去,唐氏兄弟见了那等情况,以为我们得了‘如意青钱’,自然要对我们展毒手,只可惜——唉I只可怜‘囊儿’无端惨死。”

他长叹一声,倏然住口,凌影秋波转处,缓缓说道:“囊儿的姐……”语声突顿,改口道:囊儿死的虽可怜,但唐氏兄弟不是死的更惨么,你总算也替囊儿报了仇了。”

管宁垂首叹息半晌,突又问道:“你说我无意闯去,还要比他们安排的好得多,这又是为什么?”

凌影微微一笑,道:“这因为你根本不懂江湖间的事,也看不出那些惨死之人外伤虽重,其实却早已中了毒,便一一将他们埋了。”

管宁奇道:“中毒?你怎知道他们中毒?”

凌影道:那些武林高手,惧有一等一的武功,若非中了毒,怎有全部都遭惨死之理,这点我原先也在奇怪,还以为是西门前辈下的煞手,后来,我见了车厢中的字迹,说四明红袍既擅易容,又擅毒药,才恍然大悟,是以你所见的死尸,武功较弱的一些人,都死在道路前面,那是因为他们毒性发作得早,武功高强的一些人,譬如终南乌衫、公孙右足这些人,都死在路的尽头山亭上,那自是因为他们发作较迟,四明红袍等到他们俱都中多晕迷后,又在他们额上击下致命一掌,那却已只是故作烟幕,掩人耳目罢。”

她语声不停,说到这里,直听得管宁面容数变,又自恍然道:“他以‘如意青钱’为饵,请了这些人来之后,又不知用何方法,将西门前辈也请了来……”

沈三娘幽幽一叹,道,“他若是去请一白,一白万万不会去的,他若用激将之计,或者说要寻一白比斗,或是说要寻一白评理,那么……唉!一白便万万不会不去了。”

管宁默然一叹,道:唉!沈三娘,当真可说是西门前辈的红粉知己,人生得一知己,死亦无憾,西门前辈此刻虽已葬于西山下,想必亦可瞑目了。”

只听凌影接着他的话头道:四明红袍用奸计骗了西门前辈去,等唐氏兄弟见了那等情况,自然以为是西门前辈将他们一一击死后,自己也不支而死,他们要让西门前辈死后还背上恶名,唉!这真是天下第一毒计!”

三人相对嘘稀半晌,各都举起酒杯,仰首一干而尽,似乎在不约而同地为西山下,新坟中的“西门一白”致祭。

然后,沈三娘又自幽幽长叹:影妹,你年纪虽轻,却是聪明已极,若不是你发现那‘四明红抱’夫妇的真相,只怕——唉!只怕事情又要完全改观了。”

凌影沉吟半晌,漳:“我开始怀疑是么那荒庙里,以‘峨嵋豹囊’的武功,竟会被人造得那般狼狈,追他的人,武功定必甚高,然而江湖中武功高过‘峨嵋豹囊’的人,却不甚多,最奇怪的是,那两个黑衣蒙面较矮的一个,居然熟知我的剑法。”

她语声微顿,又道:我当时心里就在想,知道这路剑法的,除了四明红袍夫人之外,谁也不会到中原来,但是四明红袍夫人却已死了,那他是谁呢?”

“后来我又发觉此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伪装出来的,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伪装自已的语声,除非是个女的,硬要装成男人的声音。”

管宁不住颔首道:“是极,是极。”

他虽然天资聪敏绝顶,但毕竟江湖历练太少,是以目光便远不及凌影敏锐,此刻听了凌影的话,但觉自己当时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但却没有真正发觉出来而已。直到凌影说出,却又字字句句俱都说到了他心里。

凌影微微一笑,接道:“后来我又看到车座下的那些宇迹,我想来想去,又想出了几点可疑之处,第一点,那些惨死的武林高手是怎样中的毒?”

管宁俯首沉思半晌,道:“大约是下在杯中,是以我由后面出来时,那些茶杯俱都不见了。”

凌影道:“是了,毒是下在茶中的,后来茶杯不见,自是下毒的人生怕自己恶迹暴露,是以将茶杯毁去,由此可知,下毒的人定然末死。”

管宁颇首称是,凌影又道:“但是在那种情况下,除了主人之外,又有谁能在每盏茶中俱都下毒呢?除了精通毒术的人,又怎会能使那么多武林高手都不觉察地中毒,这两点资格,普天之下,只有四明红袍具备,再加上唐氏兄弟的那一番叙述,我才断定他并未死去。”

她微一顿道:“但他们若未死,你又怎会看到他夫妇的尸身?于是我又推断,必定是他们先将两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人化装成自己的样子,自己再化装成家仆丫环一类的人,夜旁伺机下手,他们之所以不请他们熟悉的人到四明山去,便是生怕那些人看破此中的真相。”

管宁长叹一声,再次举杯一饮而尽,一面不住赞道:那时在马车边,听你说,只要解决三件事,便可查出此中真象,我还在笑你,哪知——唉!哪知你确实比我聪明得多。”

沈三娘缓缓道:还有呢?”

凌影微微一笑,眼波转处,轻轻瞟了管宁一眼,方自接口道:“这些事一推论出来,我便有了几分查明真相的把握,直到后来,我一走进那栋茅屋,又发现了几点可疑之处,于是我便断定这‘师徒’二人,他们将我和小管骗到那里,原来也是想请我们喝两杯毒茶,哪知却被我装作失态的模样,将两盏杯具都打翻。”

管宁歉然一笑:“那时我心里也在怪你太过鲁莽,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凌影垂下头去,缓缓道:以后你心里要怪我,还是说出来的好。”

管宁呆呆地望着她,心里突地升起一阵温暖,只觉自己多日来的辛苦惊骇,只要这种温暖的千万分之一,便已足够补偿。

沈三娘一手持杯,目中凝注着这一双深情款款的少年男女,心望想到西门一白苍白英俊的面容,不禁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的一生,此后永远寂寞了”

两行晶莹的泪珠,缓缓沿腮落下,落入杯中,她仰首喝干了杯中和泪的苦酒,转目望去,只见桌上的素烛将已燃尽,烛泪滴滴落下,就正如她的泪—样,于是她突又想起两句凄惋的诗句,禁不住轻轻念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数月之后,四明山庄的惨案,在人们脑海中方自平息,但是江湖中却又开始轰传着几件震动天下的奇事。

京城西山下的一座新坟,突地被人挖开,棺中空无一物,尸身竟不知到哪里去了,武林中俱都知道此处本是“西门一白”的葬身之地,想到他一生行事的神奇诡异,于是江湖中开始暗中流传起一个近乎神话的故事,说是西门一白其实末死,他又复活了。

太行紫靴突然归隐,而且从此一去无踪,紫靴的掌门人之职,却一直虚悬其位。

多年未履江湖的“黄山翠袖”,突地被人在京城发现行踪,第二日,却又看到她领着她吸泣不止的徒弟直回黄山,并且声言天下,武功若不高过于她,便不能娶得她的弟子,江湖子弟虽然都知道她第子“凌无影”美艳,却再无一人有此勇气面对“黄山翠袖”的青锋。

昆仑、武当、少林、点苍、罗浮、终南、峨嵋……等一干门派的高手,突地一起下山,大河南北,长江南北,处处都发现这些名剑的侠踪。妙峰山的神医,突地踪影不见,他到哪里去了,也正和别的那些事一样,普天之下,再无人知道。

这些事发生在数月之间,却在十数年方才水落石出,只是那时已有些人将这些事淡忘了。武林中的人与事,正都是浪浪相推,生生不息,永远没有一个人能将这浪浪相推,生生不息的武林人事全都了然,这正如自古以来,永无一人能全部了然天地奥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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