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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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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音频,把耳朵凑了上去,声音的主人哈哈笑着,肆无忌惮地调侃口吻。
  “这样你就受不了了,我这里还有尺度更大的照片哦。”
  “你放心,我会好好珍藏的。回头专门给你办个个人展怎么样?说实话,当初给你和雷诺拍封面,你们俩是我碰到最有镜头感的。”
  “可惜啊,如果不是你家那个固执的大叔,你不用当摄影师也早红了。”
  照片上的日期深深刺中了杨兴,正是杨阅在超市走失的那晚。
  那晚他和岳胜坐在派出所的电脑前,接受审问一样被迫反复敲定着时间,笔录结束后自己按上去的指印还在记忆里鲜明如火地存在着。
  他奇怪自己怎么能在此时此刻反而会去想一些跟事件完全无关的细节。
  譬如岳胜系错鞋带的时候,自己蹲下身帮他重新系起打结,为了怕鞋带跑出来,还仔细地塞进穿孔下面的地方固定好。
  譬如他在医院的时候,岳胜等不到电梯,从楼下一层层爬上来,拎着保温瓶推门,肩上还沾住了一片被雨水打湿的落叶。
  譬如自己要去相亲的时候,岳胜凑到他跟前,呼吸咫尺相闻地打好一条领带,再用手从外套的另一端仔细拉平。
  譬如。。。。。。刚才,他强作镇定地低着头跟自己说。。。。。。
  我是骗你的。
  
  岳胜颇花了一些时间才返回家中,开门的时候闻到一阵久违的香气。杨兴炒了两个简单的菜,蟹黄蛋和油爆花生米。在岳胜的记忆里,这差不多算是杨兴除了煮方便面外最拿手的。蟹黄蛋出锅前用醋喷,开胃健脾,油爆花生米则是火候要把握得刚刚好,多一分易焦少一分不脆。只是好久不做了,岳胜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碗碟,刚要说话,杨兴低低地嘘了一声。
  “小东西刚睡。”
  两个人把粥用微波炉热了,杨兴找出一个蓝色的瓷瓶,倒了两盅。
  “来,咱爷俩喝点。”不等岳胜回答,就自顾自地呷了一大口。
  这酒是一个病患家属送的,他数年前就在茅台镇以个人名义买存酒窖做为投资,开坛了自行灌兑,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原浆酒,只送关键人物。杨兴拿回来的时候好奇尝过,当时也做了花生米下酒,却只允许岳胜拿筷子沾沾放在唇边舔掉。
  沉闷无语的对饮令岳胜如坐针毡,除了盯着对面完全垂着的头颅,机械地在对方把酒盅凑过来的时候碰一下喝掉,就再也找不出一句应答。
  分明就坐在对面,可又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杨兴的沮丧和对自己的无视。
  揣在口袋里的表壳随着体温逐渐暖热起来,血慢慢地聚集到了头顶,心却越喝越凉。想找到一个开口的契机怎么就这么难?随着时间流失掉的每一寸勇气,都仿佛在嘲弄着自己的胆怯和无奈。
  不过就是求一个原谅而已。
  就在他内心百般纠结莫衷一是的时候,花生米不知不觉没剩下了几颗。杨兴吃饱喝足,推碗站起,穿上外套,还把岳胜的也摘下来扔给他。
  “出去走走吧。”
  岳胜直觉地看看杨阅的房间,杨兴已经拉开了大门:“没关系,一会就回。”
  下了楼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几步。岳胜一摸口袋,“啊”了一声。
  “找手机?”
  “嗯。”韩江说过最后扫完尾会打过来,他一直没看时间全忘了个干净。
  “那,你忘家里了。”
  杨兴掏出手机递给岳胜,拦下一辆正好经过的空车,坐进去冲岳胜招手示意。
  难道是要游车河?夜深露重,街上空荡荡的,三个人在车上呼出的热气很快就给车窗内侧覆上了一层薄雾,外面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这让岳胜直到下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目的地是哪里。他已经明白杨兴想干什么了,却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对方。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白搭,只杨兴的行动就足以判自己好几次死刑。
  他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
  
  站在母亲家楼下的自己,就这么被送了回来。愤怒让他体内所有的酒精都熊熊燃烧,混合着血液,在每一个发根爆发出蓝橙色的焰舌,火烧火燎地舔舐着。他的理智和心脏便在同一时刻瘫软成一汪岩浆,熔掉了五脏六腑,把所有的记忆炭化成一座废墟般的城池。
  这就是杨兴式的报复。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的希望,如果是为了让他感同身受,当时杨阅被自己丢掉时的恐惧,他承认,杨兴办到了。他不想也不该为当时的自己找理由,不管那时的岳胜是怎么想的,自己的确做了这种威胁和恐吓小孩子的混帐事。因为此时此刻,他内心深处沉睡着的那个小孩子,不也正象彼时的杨阅一样瑟瑟发抖吗?
  如果道歉的话,应该就没事了吧。对方一定是喝多了,才这么吓唬自己的吧。他想故作轻松地说声对不起,话到嘴边却忽然无比委屈。
  “你,是要丢掉。。。。。。我吗?”
  杨兴趁着酒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保重。”
  岳胜有片刻的呼吸停顿。他不想表现出太输不起的样子,翻起眼皮看天,过了一会才镇定地说:“你知道我没有地方去。”
  “我不知道。”
  “那是你的事。”杨兴垂下头,淡淡地说:“你自己。。。。。。可以想办法。”
  岳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是曾经暴怒之下说出决裂话语的杨兴,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带着无所谓的,平淡的残酷。
  前尘过往呼啸而过,仿佛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把他的最后的一点自信也击垮了。
  杨兴的背影在视线里渐行渐远,耳鼓上好像有个尖锐的高频在摩擦着不断升key,到了快要受不了的境地。他忍不住向前踏出几步,却见杨兴转过身,表情严肃地呵斥着什么,听是听到了,只是大脑反应不出。
  “不要跟过来!”
  杨兴高声怒喝:“站原地!”
  “说不听是吧!”
  “不要过来!”
  置若罔闻的家伙还是不听话地靠近了,手臂颤抖地递出一块腕表。
  杨兴看了一眼,就挡住了。
  “拿回去。”
  岳胜两眼通红:“我。。。。。。我专门。。。。。。我去找的。。。。。。”
  杨兴把倔强的手臂一点一点推回了原位,态度很明确:“假的,不要。”
  他深吸一口气,意带双关地强调:“假的,我,不,要。听清楚了吗?”
  岳胜愣了一下,哈哈哈地笑起来,乐不可支。
  “那杨阅呢?”
  杨兴不理他,转身就走。杨阅还在家里,杨阅是不一样的。
  “哈哈哈哈,你就是这么自欺欺人的吗?”
  岳胜的笑声在身后传来。他摇摇头,脑袋沉得象一个超载过量无法启动的混凝土搅拌机。一直在小区门口等着他的出租车司机投来探究的眼神。
  “可以走了吗?”
  杨兴重重关上车门,“开吧。”
  车子发动着缓缓起步,夜安静地过分,所以能听到外面高声的咒骂。说咒骂也许不太合适,因为那就是事实。他的确是再也见不到杨阅了,杨阅死了,早死了。是他自己的心还没死。
  没开出多远,杨兴忍无可忍推开门跳了下来。他大步走到一直跟跑在车后来不及收回脚步的岳胜面前,狠狠揪住衣领。
  
  “我告诉你,我最大的错就是把你领回家。我不后悔救你,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那么做!但是到此为止了,从现在开始到,此,为,止了!!不要再跟过来!”
  岳胜面如死灰地看着他,象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你不是说过,爱我吗?”
  杨兴的瞳孔瞬间收缩,一下子就着了,手比脑快,一拳砸在岳胜下巴上,强行镇压住的那句咆哮在肚子里撞来撞去一整晚,现在终于象头看见红布的斗牛,愤怒地喊了出来。
  “我已经拼了这条老命来跟你搞基了,你他妈的还不够吗?啊?!!”
  他多想用被酒精腐蚀掉的残存不多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些怒气是来自被欺骗的困窘。但有个声音悄悄分裂开来,嫉恨,没错是源自嫉妒的恨。那种在青年时代也几乎很少出现的情愫,于他几乎是陌生的。陌生到,让他慌乱不堪,走投无路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11

  这是一个注定了要独自渡过的夜晚。
  岳胜在计程车绝尘而去之后依然坐在地上,过了很久,才慢慢站起。他扭头看看静悄悄的小区发了一会呆,喉结动了几下,转身走开了。那毕竟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可该去的地方到底在哪儿,他完全没了主意。
  心脏存在的腔体内好像被麻药枪击中了,感受不到任何跳动的痕迹,腿还是迈得开的,但也不太受大脑指挥,这让他的步子有些拖沓,方向感也忽然丧失了一样,信马由缰。不知道走了多久,肚子饿得发慌。那种胃里烧灼起来的空洞感,尖锐又刺痛,让他忍不住吸着气弯起腰来。街角不太远的地方亮着灯,是家简易超市,岳胜佝偻着挨过去,绕过门口凌乱的水果纸箱,支着下巴一架一架的商品仔细观看。
  思考的时间太长,看店的老头眼神警惕地对他行注目礼,他也毫无察觉。
  “想要什么?”
  岳胜茫然地“啊”了一声。
  “问你呢!”
  老头凶悍起来:“你想要什么?!”
  那个声音在岳胜脑袋里放大了,重复回荡,还自动加出了混响。
  是啊,他想要什么呢?
  
  杨兴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伸手一划,消音了。
  从离开家到回来原来真的如预期般没花太多时间,的确也就跟下楼扔了趟垃圾一样快。去看了杨阅,小孩睡得很沉,这只是他熟睡中发生的小插曲。灯没关,吃过的碗筷依然摊在桌上,两副。他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堵还是空,总之滋味杂陈,不太好受。摸出烟点上,坐在桌边,对着空气默默地抽。
  烟雾聚集在油黄的光线下越来越浓重,他在墙上的影子逐渐模糊。
  假如对面坐着个人,也许也会被环绕起来,围出一个熟悉的形状。或者微笑或者呛咳,或者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看着他。
  一动不动。
  不是手机急促地呼叫,他还没意识到自己随着烟雾飘忽开来的思绪到底在假想些什么。如梦方醒般浑身一噤,鼻子里哼了一声,觉得荒唐可笑。屏幕上持久地跳出那个名字,就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粘在鞋底的口香糖。即使没有声音,也顽抗着不挂断。
  杨兴没耐性玩这种低级幼稚的游戏,却不知为何,歪着头没有关机。他站起来收拾碗筷,任由那屏幕间歇地一闪一闪,孤独黑海中的求救信号一样。
  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被动地知道了。
  那个快要溺毙的人,是自己。
  
  第二天,摄影展盛大开幕,剪彩仪式上颇邀请了一些跨界名流。韩江应付着四面八方,抬腕看表,一头冷汗。
  他耳朵里塞着耳机,来电接通之后,劈头盖脸地问:“找到人没?”
  风声强劲,V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找到了。这傻逼喝多了果然跑去听海去了。你确定还要他出席吗?”
  “废话!”韩江火大,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又赶紧环视四周压低下来:“电视台要来采访了,你们俩赶紧出现。”
  V兰推人上车,关上车门倒还不紧不慢地:“那。。。。。。行吧。反正丢的不是我的脸。”
  挂了电话,他打量着歪在附驾上的岳胜,脸红红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头发和衣服都皱成一团,满身沙子。
  “喂,海哭的声音,好听吗?”
  岳胜迟钝地点点头。
  “跟韩江工作室的顶窗比呢?”
  岳胜仰起脸孔思索了一下:“。。。。。。澎。。。。。。湃。”
  V兰噗嗤一声,然后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岳胜到点儿不出现,手机也总占线打不通,的确让人担心。直到最后,还是韩江打通了,岳胜口齿不清的,各种不在状态,幸好V兰听到了海潮的声音,全靠直觉摸到了上次的地方,总体来说比想象中要幸运。
  一路开回展馆,从车场坐直达电梯上来,V兰先把岳胜揪进了盥洗室:“拿冷水洗把脸,清醒清醒。”
  岳胜很听话,洗完脸还用手捧着接水漱了个口,身上的残沙拍了拍。
  “过来。”
  V兰本在一旁握着下巴看,那家伙的头发乱糟糟的实在不象样,放着不管简直对不起自己的审美。他什么也没带,就手把屋角的观赏芦荟掰了一角,挤出汁液在手心搓了搓,顺着岳胜两鬓五指叉开地直直推了上去,跟着撸动发梢弄得更凌乱了一些。然后大退一步看了看,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你啊,全身上下,也就这块表不错。”
  岳胜抬起手腕,眼皮垂下。
  他本来已经把它扔进了海里,后来舍不得还是摸黑去捡了回来,幸好扔得不远,退潮后埋在沙中。饶是如此裤腿全湿了,硬是靠体温烘干。
  “嘿嘿,是假的。”
  岳胜笑了笑,象一个快要龟裂的外壳,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血肉。
  V兰有些诧异,挠挠头:“我去年买了个表吗?不管了,你就走潦倒范儿吧,玩艺术的,能理解,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深藏功与名。”
  
  通往新闻发布厅的长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岳胜脚下虚飘,他知道自己体温异常的厉害,但是他不能倒下。那里有摄像机有很多双眼睛有他的摄影作品有韩江有聚光灯有他的未来,门内的话筒里传来韩江的声音,带着强压焦躁的镇定。
  准备了这么久筹划了这么久,他不能给工作室塌台,他要站得笔直地进去,用存在宣布一个事实。
  他,岳胜,就算被命运踢出了正常的人生轨迹,也依然还能顺利返航。就算心和记忆都被粉碎机无情消档了,也能重新reloaded。就算。。。。。。被象垃圾一样扔掉了,也还能自己站成个“人”字。
  岳胜的脸颊高高地抬起,时间太久就僵在了那个位置,好像他从来没有这么志得意满过。想必这样的笑容在摄像机的特写镜头里一定是可以打星的最佳状态吧。
  那么那个人看到的时候,也一定会为他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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