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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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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两个人在县城中喝过酒回来,正好给孟翔撞上,当着少爷的面前训斥了几句,他年轻人面上大感挂不住,忍不住嘟囔了几句:“……也不过是和冯大哥喝了几杯,也没有喝多嘛”
“少爷早就训教过我们,万万不能贪享口舌之欲。这个冯昌炽本来是莱芜县班房中人,也算是少爷本次赴山东查案对象,你这样和他酒食争逐,给人家知道了,旁的人只会说,是少爷其身不正传扬出去,又怎么得了?”
崔福半是酒意,半是羞臊,一张面皮涨得通红,崔荆南在一边听了一会儿,无奈的叹息一声:“孟翔啊,算了。崔福这孩子就是这样的脾气。”顿了一下,他说:“把药给我拿来,等下午还要到县衙视事呢。”
“你听见了吗?快去把少爷的药取来,伺候少爷服用。”
第29节山东大案(8)
更新时间:201183015:34:14本章字数:5214
项进有心等上一段时日,待崔荆南查不出什么实证,他自然会灰溜溜的迁地为良,谁知道崔荆南书生脾气作,竟是有在莱芜县做长久打算,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关于项进在县所作的贪墨勾当为百姓检举了出来,其有一节,便是道光三十年间,他以弥补亏空为名,按亩派捐,每一亩捐大钱五十,上缴的农户每一户给官府印制的田单一张,这样做无异于是在加征钱粮了——康熙朝有‘永不加赋’上谕,后世子孙奉行不悖,而只凭这一款罪,若是落到实处,项进便要掉脑袋
多年来只是因为项进手段狠毒,县又有刘明之流为虎作伥,百姓畏惧,敢怒而不敢言,待到崔荆南到县,一力荡除积弊,还民清正,自然的,敢于说话的百姓便多了起来。
说是这样说,百姓仍旧不敢当着项进的面呈上这样的罪证,于是在四月初的一天傍晚,两个生员穿着厚重的棉衣到了崔荆南所居住的客店,叩头行礼之后把棉衣脱下,放在身前:“感激大人为民亢言之恩,学生无以为报,留下一件棉衣以为报答。”
两个人离开之后,崔荆南命孟翔撕开棉衣,里面藏着项进按亩勒捐的田单、印票、借票、收据合计两千余张
有了确凿的证据,崔荆南心大喜,认为一竟全功指日可待,行事之间便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以项进所犯如此严重的罪行,处置之道不外两条,一则可以第二天到县衙的签押房的时候立刻罢斥掉项进的差事,然后具折陈奏,请朝廷再派专人来查明问清之后,做出处置;二则可以行泰安府田书元,请他到莱芜县来,二人共同会审,然后向朝廷呈报。
但崔荆南都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准备等到将刘明、冯昌炽之流所犯的罪行全数厘清之后,再对项进动手。这样一来,便给了项进等人充足的时间。
崔荆南居住的客店早晚都有项进派出的专人负责监视,每一个进出客店,和崔荆南主仆等人有过交流的,不论男女老幼都要在当天的晚间向他做回禀,时间已经进入四月,天气越来越热,进去两个穿着棉衣的汉子,出来的却是单衣打扮,项进便知道不好。连忙找来已经被罢职在家的刘明、巡检张士龙等人会商,“可知道来者是什么人吗?”
“是小辛庄九原巷的储氏弟兄。”
“可就是当年领头抗捐的那弟兄两个?”
“正是他们。”
“你们下去吧。”项进挥手让两个探子退下,转身苦笑着望向刘明和张士龙:“刘兄,张兄,看起来,勒捐之事,崔荆南已经略知大概,此案一,便是泼天的大祸,想来,崔荆南现在已经在灯下具折陈奏了。”
“早就知道这一对兄弟不是什么安善良民,当年就应该让他们多多吃一些苦头的。”
张士龙无奈的一笑。他知道刘明是什么意思。山东之地尚武之风大兴,这兄弟两个自幼练武,和孙称一样,都是武秀才。家有着大片的田亩,按亩派捐,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愿意。当年项进勒捐百姓,弟兄两个领头不从,带领百姓有抗捐之举。给刘明派人抓了来,罚了六个时辰的站笼之苦,最后是家里人烦请孙称从解说,方才得免。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崔荆南奏折奉上,我们在坐在几个人谁也不要想能够脱身事外,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大人,不是卑职放马后炮,我早就说过,崔荆南此番从平阴到莱芜县来,我们早就应该下手”刘明恨恨的拿起烟袋,吧嗒吧嗒的吸了几口,他又说:“到了今天的地步,怕是做什么也迟了。”
“什么叫早应该下手?你还要杀人不成?”
一句话如同干枯荒原上的一把火星,让刘明心的邪念如同野火燎原一般的燃烧了起来:“怎么不能?”
项进大吃一惊,忘情之下站了起来:“老刘,你说什么?”
“既然崔荆南不肯给我们生路走,我等便要和他碰一个鱼死破”刘明面目狰狞的随着他也站了起来:“明天,大人再去和他商讨一番,若是他能够高抬贵手,容我等一次,便一切休提,若是不能,也就怪不得我们辣手了。看小说就到~”
项进扪心想想,这些年来在任上造孽太多,无人追究的时候尚且自疚神明,崔荆南这样疯狂的进扑,一旦事出来,便是自己有福济倚为冰山,皇帝那里,又如何能够饶过?既然他这般不予人退路可行,也就说不得了:“好,就依你的道理从事。若是崔荆南咬定青山不放松,便做断然处置”
几个人商议良久,订下了计策,这才各自退去。到了第二天,公事完毕,项进把崔荆南留了下来:“崔大人,多日来老兄在我这莱芜县奔忙,连一杯酒水也不曾用过,项某公务之便,在县衙酌备几桌,为崔兄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多承项大人美意,崔某身有疾患,怕是不能相陪啊。”
“这不妨的。我也知道崔兄不能饮酒,今天就以茶代酒,只是为和崔兄攀谈几句。”
崔荆南自觉在莱芜县也呆得差不多了,公事上也大约的料理清楚,只等旁的事情全部由了着落,便要动项进的手,这时候自然不妨敷衍一番。想到这里,倒也不再如同往常一般摆出一副坚峻的神色:“既然项兄盛意拳拳,崔某领命就是。”
“言重,言重了。”
饭菜准备停当,崔福和孟翔给县衙的下人领到签押房置酒款待,正厅之只有项进和崔荆南在坐——因为有些私密的话要谈,便没有邀请陪客。
崔荆南不能饮酒,项进是知道的,倒上一杯热茶,彼此却相对无言好一会儿的时间,项进才说道:“崔兄,到县不久,就将境内一众不法酷吏逐一查出,倒是老夫,哎为人愚钝,这失察的罪名,怕是怎么也逃不开了”
崔荆南心冷笑了一下,知道他是在避重就轻,端起了茶杯:“大人,崔某借这一杯热茶,感谢大人多日来公务之上的配合的容忍。不论到何时,只要项兄有意,崔某都是愿意与你这般论交的。”
项进自然听得出崔荆南话之意,尴尬的一笑,放下茶杯,又从口袋拿出一摞银票,在桌上推了过去:“项某知道,崔兄家境不能称宽裕,这里有小兄的一点心意,还请崔兄赏收。”
崔荆南拿起银票大约的翻看了一下,一千两一张的大龙票足有三十余张。项进正以为对方肯于收下,他又将银票推了回来:“多承项兄美意。正如大人所说,荆南宦囊羞涩,称不上富裕,不过,这等非臣子应取之财嘛,大人还是收回去吧。”
项进呼的站起,又悻悻然坐了下来,神情一片冷漠:“崔兄可是嫌少?不妨赏一个数字下来,本官绝不回绝。”
崔荆南满脸都是厌恶的神色,冷笑着站起身来:“我一年俸禄有三千两,很是不少了。再多的钱,我也不敢承受,怕也是无福承受,还是留着大人自己花用吧。日后,只怕花钱的地方很多呢”
眼看着谈话无法进行,项进大怒,仰起头来看着他:“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何苦与我这莱芜县过不去?”
“呸什么叫天下乌鸦一般黑?皇上心念百姓,特为派我下省查案,我走遍山东全境,只以你这莱芜县贪墨、横行不法之事最多道光三十年的时候,新皇登基,你借公务之便,将皇上诏谕与民休养生息之圣念置之不理,反而在县内大肆勒捐加派,只是这一条,就定足了你的死罪”崔荆南大声斥道,他说:“到今天仍然不知悔改,反倒意图贿赂本官。言语还有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的不敬之言。项大人,你自己想想,大清律法,你犯了几条?”
“照崔大人这样说来,竟似是没的谈了?”
“今日多多承情。”崔荆南说:“不过,我和项兄不是一路人,还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吧告辞”
一顿午宴没有到终席崔荆南就告辞而去,项进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呆呆的坐了下来。内房的门帘挑起,刘明和张士龙走了出来:“大人,我就和您说过的吧?崔荆南不识抬举,咬定青山不放松,也就怪不得我等了。”
“那,你说怎么办?”
“大人放心,此事小的早已经有了安排。保证崔荆南活不过今天晚上”
听刘明语气不善,项进不由打了个冷战,只是此时若再想缩手,无异自投瀛寰,怕是连一个退身的余地都没有了。既然崔荆南不肯放过,也就只好如刘明所说,和他拼一个鱼死破了。
到了这一日的晚间,密云不雨,空气压抑得让人心难过,崔荆南把笔放下,端起已经放得温凉的药汁大口的喝着——,每到要下雨的时候,他的背痈之疾就作得厉害,简直让人坐卧不宁。侧耳听听,门外有孟翔在说话的声音:“……今天可不行,天气阴沉得这么厉害,少爷的身体一定很不舒服,不如等到明天吧?”
崔福低声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崔荆南站起来挑起门帘:“说什么呢?”
两个人赶忙转过身来,孟翔嘿的一笑,说道:“小福说,今天要给小的庆祝生日,想买点酒来喝喝。我说不行,等到明天再后补。”
“啊是了。”崔荆南想起来了:“真是的呢今天是孟翔的生日呢。”孟翔跟随他最久,也是他最得用的仆人,过生日算是大事,崔荆南笑道:“生日每一年才只有一次,怎么能拖到明天呢?就今天晚上,小福?”
“小的在。”
“拿几两银子,到市上去沽点酒来,再吩咐客房的厨下,给孟翔下一点面条,今天晚上给孟翔庆生。”
“少爷,小的贱辰,还让您记挂……”
崔荆南一摆手,制止了孟翔继续说话,示意崔福下去操办:“去吧,早去早回,今天怕是要下雨了。”
崔福的神色有一些诡秘,不敢和崔荆南对视,点点头,转身下去了。
第30节山东大案(9)
更新时间:201183015:34:14本章字数:5194
第30节山东大案(9)
崔荆南不能饮酒,只能以茶代酒,为孟翔做生辰的祝福,孟翔本来以少爷有病,需要人照顾为由不愿饮酒,崔荆南却是全然拒绝,只说自己心情大好之下,便是身体上的疾患也不妨事了,再说,便是再难过,也不过一晚,等到明天酒醒过来,不是又可以由他伺候了吗?
听了少爷的话,孟翔也放开了怀抱,几个年轻人畅饮之下,都喝得大醉。这三个人中以崔福的酒量是最好,却也是步履踉跄,那孟翔和崔勇,更是醉得一塌糊涂,趴在桌案边,早已经人事不省。还要靠崔福抱扶着送进卧房休息。
把两个人安顿好了,崔福又回到少爷房中:“少爷,可还有什么要小的伺候的吗?”
崔荆南有点发呆的看着他:“小福,你喝了这许多酒,也不妨事的吗?”
“小的天生便能喝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崔荆南笑了:“你也去睡吧,有什么话,等到明天早上再说。”
“是。”崔福答应一声,正要转身退下,突然客房的外面传来敲门声,吓了崔荆南一跳,那个崔福却混不当回事的回头问道:“是谁?”
“崔大人,下官前来拜见。”
听声音正是项进,在这样的深夜他来做什么?崔荆南给崔福使了个眼色,后者过去拉开了门,除了项进之外,还有一个刘文明,一个冯昌炽,三个人都是便装来到客店身上披着雨罩,这时候崔荆南才注意到,外面飘起了细如柳丝的雨珠。
客人来到,主人不能不起身相迎:“项大人,夤夜造访,必是有所见教?”
项进进门打量了一番,看没有更多的人在场,放下心来,他也不说话,走到崔荆南身前,突然矮了半截:“项某自知有罪,请崔大人网开一面,原宥则个。”
不但项进下跪,就是跟在他身后的刘文明也同时跪了下去:“一切过失皆是刘某所为,和我家大人无关,只请崔大人法外施仁。”
崔荆南倒给他们的动作弄得皇了手脚,又是皱眉又是跺脚,上前搀扶一把却也不是应当所为——因为那会显示自己有意成全,那样一来的话,自己在这莱芜县中一切作为就全数归于流水了——给崔福使了个眼色,将二人搀扶起来:“项大人,不是小弟于你、刘老兄有什么仇怨,只是小弟身为监察御史,身担皇命,便是有心保全,也要……顾及莱芜县中百姓的口碑。项大人在这县中所为,……哎,也实在是过分了些。”
听得崔荆南话中有缓和之意,项进心中大喜。若是有一线生机,能够得脱此劫,他也不愿意担上谋害上官的罪名,刚刚站起来的身体再一次跪倒下去:“大人开恩。”
“并不是我不肯放过,只是此事,已经来不及了。”崔荆南用手一指:“你们看看?我已经将山东冒赈之事如实奏明,只等明天一早,就要派孟翔携折本抵省,拜折明发了。”
“便没有挽回吗?大人的奏折,不是还没有发出吗?”
崔荆南眼眉一挑,声音变得很不客气了:“刘大人这话何意?难道你还要本官当众焚草吗?”
刘文明竟似是一句而已不相让,立刻追了一句:“若是大人有意救我等于倒悬的话,也无不可。”
崔荆南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夜已经深了,我也要早早安歇,还请几位大人回去吧。”
项进心中恼恨刘文明不会说话,这等情势之下,或者再多做恳求之言,崔荆南就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倒让他的几句话把路全给堵死了。而这一会儿却已经走到推车撞壁的状态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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