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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3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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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若是涤生兄说来,皇上这番整肃官场邪氛的圣意,就不能推行下去了?”

“话不是这样说,不过事情总要一点一点做。”曾国藩说道,“便如同这一次的事情吧,没有凭据,万万不能动手,蝮蛇反噬的道理,还要我为丹初兄讲说吗?”

“曾兄如此大才,不如明日上折子陈明皇上?”

“不妥,不妥。”他说,“此事重在机密,再有第三个人知晓,于大局不利,自然的,也就更加不能落于笔端了。”曾国藩苦笑着,心里想,朝中重臣之中,这番话也只有和阎敬铭言讲几句了,换了是第二个人,便是一个字,也不能吐露啊!

一番折冲之后,两个人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致,草草用罢酒菜,阎敬铭请主人赏饭,随即告辞回家。

数日以来,曾国藩的话一直在心中盘踞不去,阎敬铭也很知道,他的话自有道理在其中,只是看皇帝神情不愉,偶尔眼神接触,也飞快的闪开,倒像是自己有什么心虚似的。

这种情绪煎熬之下,阎敬铭本来就丑怪的脸上,更是带上了一层灰翳之色,看上去更难看了。好在旁人知道他很少和人做言语交流的性子,也不以为怪。

又过了一天,阎敬铭终于按捺不住了,找了个由头,到了谌福堂殿外,正好六福出来,他迎了过去,“陆公公,主子今天还有几起?”

“刚才打发郑王爷出去,这回没有旁人递牌子进来。”

“那,烦请公公通传一声,就说阎敬铭有事请起。”

很快的,六福去而复还,领着阎敬铭到了殿里的暖阁中,皇帝正盘膝坐在炕上,低头看折子,“臣,阎敬铭,叩见皇上。”

“起来吧。这时候递牌子进来,可是有什么事?”

“臣……”阎敬铭干干的咽了口吐沫,口中答说,“臣侍君不诚,请皇上恕罪。”

“哦?这话朕不明白。”皇帝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怎么,入值不到旬日,就有什么不敬之行了吗?”

“是。臣未能以赤诚之心上待君父,暗夜梦回,每每羞愧无地。”阎敬铭碰了个头,把多日以来的心中所思所想的话,以及同曾国藩商议之下的成议全数讲了一遍,不过隐去了曾国藩的内容,只说是自己思忖之下的结果。

最后他说,“臣以为,皇上天纵圣明,铁路大工更加是利国利民的千秋壮举,若是其中真有为人侵鱼、贪墨之行的话,不但辜负天下臣民,更是将皇上一番爱民利国的圣意,全数落到了空处。于这样的佥壬之徒,一旦查有实据,即当立刻捕拿进京,以儆效尤!”

皇帝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以这样一番忠诚之心上侍朕躬,朕自然没有不包容的。”他说,“你方才所说的,朕这几天来也有考量,诚然,一省封疆,朝廷脸面,都不是只有一点点账面上的数字,就能够断然处置的——总要有让天下人说不出旁的话来的证据,证实该员情真罪实才是的哩!”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这件事,也不必急,左右也跑不掉!不过是再等上一段时间罢了。”

阎敬铭心领神会,“臣明白了。”停了一下,他又问道,“皇上,犯员在朝中多年,更加是宗室亲贵……?”

皇帝冷笑几声,断然说道,“若是没有证据嘛,自然是君臣和睦,若是有了证据,朕不管追查到哪一个人的头上,也都断然不能轻饶!”说着话,他低头看看跪着的阎敬铭,“此事关系重大,你行事之间要多多谨慎,须知你一身荣辱事小,令到朕清名有玷,便是你的身家性命,也断然难保!这其中轻重,你要多多小心。”

“是。臣都记下了。定当认真料理,以求上疏廑忧。”

虽然皇帝选择了阎敬铭入值军机,但不代表他对军机处这种愈演愈烈的门户之见无所察觉,正好相反,他于这等事厌烦得透了!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阎敬铭独对之后的一天,公事料理妥当,皇帝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摆手让众人跪安,反而唠家常一般的说道,“翁心存?朕昨天检查大阿哥和二阿哥的功课,文字通顺、语句清晰,你身为上书房总师傅,身在其间,出力匪浅啊!”

“臣不敢。臣任职上书房,启沃圣心,本是臣份内职责。这也是两位阿哥天资聪颖,举一反三,非是臣下之功。”

“若说载滢这个孩子啊,还算得上精明;载澧嘛……”皇帝笑了一下,“倒是更像他五叔多一点。教训他学习,很吃力吧?”

翁心存难得的笑了一下,“大阿哥偶尔顽皮,也是孩童天性。”

“军机处记档。”皇帝说道,“赏上书房总师傅翁心存、倭仁、上书房师傅徐桐、瑞常上年高丽国进奉细白夏布各两匹。”

翁心存诚惶诚恐的跪倒谢恩,“臣叩谢皇上。”

“读书之乐,最在于循序渐进,逐次引导,让孩子们能够自己寻得到书中的乐趣。”皇帝向下看看,口中说道,“便如同你们几个人吧,从小不论在家抑或出外负笈求学,其中种种苦寒艰难之处,朕虽然从未经历过,却也能够想见一斑。”

“数十年的圣贤之书读下来,旁的不提,圣人所言的小人、君子之道自当深悟了吧?小人党而不群,君子群而不党。”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逐渐转冷,速度放缓下来,“这样的话,难道还用的到朕给尔等解说吗?”

“朕践祚之初,就曾经晓谕过祈隽藻等,军机处是朝中第一枢庭,政令所出之地,入值其间,总要和衷共济、匡扶朕躬。不必将那种畛域之分看得那么重要。今天朕再说一遍,多以坦荡之心上侍君父,对待同僚,不要弄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嗯?”

孙瑞珍汗透重衣,往日的言辞便给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化作喟然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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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惇王还京

更新时间:201221320:53:21本章字数:6360

文祥出了谌福堂,心中大悔:这一次到御前来,本是为了请辞军机处的差事的,不想皇上辩词无碍,反倒是自己,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不敢说,支支吾吾之下,又给皇上驳了不说,反倒答应下来,从明日起,到军机处当值——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不来呢!

咸丰五年的时候,为了一言之误,皇上很是不满,再加上肃顺在一旁簸弄,文祥自知不能安于位了,几番请辞,皇帝准了,不过却也并没有让他就这样远离朝班,而是继续在总署衙门中帮着奕办差。

这一次奕的事情闹得举国皆知,皇上有心保全,原本是想在过年开衙之后就逐次起用的,但清流群情滔滔,李鸿藻、袁甲三、沈淮几个连上弹章,要求皇帝从重处置,却都给他一股脑的压了下来,而且,借着孙瑞珍攻讦翁同书的事情,狠狠地敲打了一番,众人才不敢多有造次。

文祥一边向前走,心中一边想着皇上刚才和自己说过的话——。

“朕记得,你是嘉庆二十三年生人吧?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就说什么年老体迈,不堪重任了呢?”皇帝问他。

“是,奴才不敢欺瞒主子,只是,军机处乃是我朝第一枢庭重地,奴才不敢厕身其间,一则是自问才疏学浅;二来,奴才秉性荒诞,恐言辞失措,惹怒君父,更耽误到朝廷的大政啊。”

皇帝无奈的撇撇嘴,文祥一再坚辞差事,所谓何来他很清楚,“你这样的话,你自己信吗?”他说道,“朕知道,总署衙门那边的差事,说起来是老六在管,其实,这几年来,都是你在真抓实干,老六,不过是坐纛的。是不是?”

这话是文祥不能反驳的,奕兼着太多的差事,公务极忙,总署衙门这边,大多交给文祥、李鸿章、容闳、荣禄几个人负责,“是,奴才无能,差事料理不当,请皇上处置。”

“老五就快回来了,这一次他到列国走一趟,回来之后,朝廷怕是就要正式开始在各国设立领事公馆,到时候各国领事人员,怕也都是要从总署衙门里面选择勇略兼备之人担任,届时,衙门那边人手怕是立刻就要有所减少,公务繁重之下,也更需要有人能够在朝中建言,方可使旁的人加入其间。你懂吗?”

文祥琢磨了一会儿,能够猜到一点皇帝的意思了。总署衙门的人员补充,是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清流始终瞧不起这些成天和洋人打交道的朝中同僚,翰林院更是一百个看不上这份差事。所以,也只好从同文馆中调派一些入馆学习有成的八旗、汉人子弟当差入值。但杯水车薪,根本不敷使用。

若是能够有总署衙门领班大臣入值军机处的话,日后在君臣见面的时候建言,从翰林院硬性调派人员入值衙门,自然的,不论是于衙门的动作,还是于洋务的展开,都是大有好处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政令一经发布,又会有多少反弹?到时候,自己身担两处职衔,更是处在风口浪尖,哎!

皇帝等了片刻,始终不见他说话,便又说道,“你担心的事情,朕都知道,载垣一介庸才,并无半分实学,肃顺又给朕打发出了京中,也不会有碍于你。”

皇帝说这样的话,等若就是在变相的道歉了,文祥连忙碰头,“皇上这话,是不教奴才活了!当年之事,实在是奴才为人糊涂,语出昏悖,皇上施以雷霆,正是圣明本色,奴才焉敢有怨望之情?”

“过去多年的事情了,也不必多提。”皇帝不打算多说这样的事情,继续说道,“这件事就这样吧,从明儿个起,你就到军机处来。”

文祥还想再说,身边站着的伯颜讷谟诂点点头,“跪安吧。”这一下文祥没有办法了,只好碰头而出。

从圆明园回到总署衙门,文祥想了想,命下人回府一趟,到自己的书房中,拿宋版的春秋三传,带到衙门来。

等到书籍取来,文祥把衙门中的公事料理一下,摆轿起身,直奔三转桥的恭亲王府。

这里是他经常往来的,但最近没有了。私藏奏折的事情发了之后,朝廷上下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到底如何,也轻易不敢为之求情,但总署衙门这边,居然也没有人上章说话,就很让恭亲王府的下人们觉得过不去了。

数载以下,总署衙门一直是奕管着的,没有恩情也有人情,如今自家主子遭了这样的事情,固然有他的错处,但文祥几个也是能够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却连一句求恳的话也没有?这不成了白眼狼儿了吗?

故而这一次来,王府的护卫下人,也都不免‘另眼相看’。他们也隐隐约约听得传闻:王爷碰了大钉子,都只为文博川不肯说话。

再看到文祥一身便装,气象萧索的打扮,与平日裘马翩翩的丰采,大不相同,越发有种异样的感觉。

当然,在表面上跟平时毫无分别,依旧殷勤接待。文祥却反不如平日那样潇洒,要先探问恭王此刻在做些什么?“有三批客在,都是客气的客人。总得半个时辰,才能敷衍得走。文大爷先在小客厅坐吧。”

恭王的小客厅是专跟熟人闲叙的地方,没有几个人能到得了那里。如今听下人这样说法,至少可以证明,恭王对自己入值军机处这件事他并没有太大的恼怒。不然,纵使不会拒而不纳那样予人难堪,亦决不会仍然视他为王府的熟客看待。

一念到此,虽觉安慰,但更愧歉。在小书客房里也就不会象平常那样,摩挲观赏恭王新得的砚台或字画,而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在琢磨恭王对自己的态度。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得怪里怪气的一声:“王爷到!”

文祥正在出神,蓦然听这样一喊,不由得一惊,略一定神,才想起是廊上那只白鹦鹉在作怪。抬眼望去,垂花门口果然有了影子,便抢上两步,到门外迎候。

恭王的步履安详,神态沉静,等他行近,文祥垂手叫了一声:“王爷!”

“你来了多久了?”恭王一面问,一面进了屋子。

“有一会了。”文祥答应着,跟了进去。

到了里面,恭王就在窗前一张坐惯了的西洋摇椅上坐下,听差的送了茶,悄悄退了出去,顺手将帘子放下。春日迟迟,蛱蝶双双,炉烟袅袅,市声隐隐,是好闲适的光阴,但文祥却无心领略,不等出现要令人窒息的沉默,便站起身,取过放在一边的书籍,向前一递,“这还是上一年找王爷借的呢,今儿个特意璧还。”

文祥是恭王府的常客,每次来总要带些书回去。有时看完送回来,有时经年累月留着,其中颇有精錾孤本。恭王却从不问一声,无形中便等于举以相赠了。今天名为还书,实际上也是为了彼此双方能够有一个打开话题的借口。

奕叹口气,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今儿个见面了?”

“是。”

“上面怎么说?”

“我一再坚辞,皇上始终不允……”文祥要言不烦的把谌福堂奏答的一番话说了一遍。最后问道,“王爷,您看?”

“皇上是对的。总署这边,总要有人能够在朝中说上话,便是不提洋务新政这一块,你、少荃、纯甫、还有仲华几个人的辛劳,难道不也该说一说,提一提的吗?而何人来提,如何来提,则就是要落在你文博川的身上了。”

“王爷这话,博川不敢领受,皇上于王爷也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日后定然再有起复之期,毕竟,王爷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奕一摆手,制止了文祥的话,“这一次,我真是大错特错,皇上为保全计,命我在府中休养,我想,……”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回首过往,也真正是命里合该有此一劫。怎么就做出这般不知礼法,不识大体的勾当来了呢?”

奕这一次所犯,真可谓是情真罪实,文祥张开嘴巴,想劝他几句,竟是找不到什么话语来慰藉,只好陪着他叹了口气。

“五年之后再一次入值军机处,想来你也不会像当年那般莽撞,言语之间得罪了人,犹自不知。”奕虽然比文祥年轻很多,却是带着教训的口吻说道,“而且,肃顺不在京中,载垣又是庸人,料想不会、也不敢太过刁难你。孙瑞珍嘛,皇上前些天训斥过他,也不会有什么窒碍;翁心存、曾国藩都是道学君子,更加没有麻烦。”

“是”文祥唯唯的听着。

“旁的事情嘛,你在军机处呆过,也不必我和你多说。只有一节,此番皇上召你入值,也是为求洋务之事在朝中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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