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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3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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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老爷是哪一个?”
男子一愣,低头看去,“哎?你怎么还坐在这里?这里是你能够坐得的吗?快点起来,免得一会儿给二爷我惹祸!快滚,快滚!”
甘子义脸上的煞气一闪而没,缓缓的爬起身子,忽然一扬手,给了站在身边的西凌阿一个响亮的耳光,“狗奴才,还要朕亲自下旨,才知道动手吗?”
西凌阿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单膝落地,“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教训这些狗奴才!”说着话,一跃而起,同身边已经围拢过来在一起护驾的御前侍卫同时动手,把翁府的几个奴才围在当中,拳打脚踢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吓得呆住了,楞了片刻,方始齐刷刷跪倒下来,参差不齐的呼喝不绝,“真是想不到,朕偶尔出宫一次,就为这样的混账奴才坏了兴致。西凌阿,把这几个奴才送交九门提督衙门暂时收押,你在这里等翁心存来,让他进宫见驾。”
翁心存在镜殿的暖阁中碰得额头青紫,兀自不能挽回天心,“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还说什么你不知道?知道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你身为一家之主的责任吗?”
皇帝厉声怒斥,“现在好了,当朝一品大员,军机首辅,脸面全都给那几个下三滥的奴才丢尽了!曾国藩,你说说,应该怎么处置他?”
翁心存今天本来要邀请郊外踏青的宾朋,正是曾国藩,几天以来,皇帝的心情始终不好,这师弟两个,都在琢磨如何开解圣怀,不料今天出了这样一档子事,反倒给自己惹来一身蚁?
曾国藩支吾了几声,“臣想,树大自有枯枝,翁大人府上下人众多,有一二莠民刁徒,也是情有可原的。”
皇帝重重的啐了他一口,“呸!”他说,“亏你曾国藩也是理学出身?翁心存府上养着这么多混账奴才,成天在外为主子惹祸,他就一点也不知道?你居然在这里和朕说什么‘情有可原’?”
“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是臣糊涂了。”
“上一年柏葰被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管束门下不严,以致惹出滔天大祸?朕多次训诫,尔等以君子持身,正色立朝,府中的下人,也要多加约束,不要因为这等下贱的奴才,给尔等招来祸事,如今看来,朕的话都是落到了空处!”皇帝冷酷的点点头,“你们不是自己不舍得管吗?也好,朕来做这个恶人!曾国藩,军机处记档,翁心存府上下人,为非作歹,祸害一方,着交由刑部衙门,按惊驾罪论处!”
惊扰圣驾,按律是斩刑。皇帝一句话出口,就定了几个人的死罪,不过现在曾国藩顾不得为这些人辩白,还是先消了皇上的怒气,救下老师方为正办,他暗中碰了一下翁心存,提醒他碰头谢罪,“臣约束无力,管教无方,罪责不在几个奴才之下,请皇上处置。”
“你的过错和柏葰一般无二,在见事糊涂,不能洞察门下人之种种非行。朕降你两级,仍留军机处行走,位在文祥、孙瑞珍之下。另,追回上年御赐之三眼花翎,免了你紫禁城骑马的恩赏——你可服气?”
“是,皇上处置,一体大公,臣心服口服。”
“你先下去吧,曾国藩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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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借势生威(3)
更新时间:201221320:53:24本章字数:6641
把翁心存轰出镜殿暖阁,皇帝也随之起身,站到曾国藩的身前,“翁心存府上,刁奴借势欺压良善百姓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曾国藩立刻摇头,“回皇上话,臣不知道。”
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知道也就罢了。”他说,“朕还是那句话,若是为府中下人惹祸,牵连到主子,朕管不到他的这个主子有罪无罪,就是一份失察的过错,就断然不会绕过。”
“是,皇上天语教诲,臣永志不忘。多年以来,臣一直以君子持身之道管束下人,从不曾有半点懈怠。”曾国藩答说,“今后,臣亦当一以贯之,奉行不悖。”
“翁心存年纪老迈,暂且不必提,朝中大员例如你、阎敬铭、翁同龢、京外的如朱光第、彭玉麟、崇实几个,都是朕一力提拔使用的。朕于你等的器重,又自与别不同。故而保全尔等的脸面,就是保全朕的脸面。”他想了想,慢悠悠的说道,“今后行事之间,多多想想,不要让朕为难,也不要为你等自己惹祸,明白吗?”
“是。臣都明白了。”曾国藩咚咚咚的碰了几下响头,口中大声说道,“皇上以君臣千秋机遇属意臣下,臣敢不披肝沥胆,豁死以报君父?”
“也不必说得那么严重了。”皇帝让他站起来,望着他的双眼,忽然问道,“朕记得,你和翁心存有一番师弟情谊的,是不是?”
“是。”曾国藩把和翁心存的师弟关系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记为老师美言几句,“臣想,翁大人累受皇恩,上一年更有柏葰前事之鉴,他又怎么敢纵容家丁,横行无忌呢?”
“朕也知道,故此才降了他几级,略施薄惩。你以为,他要是真的敢目无法纪,朕会就这样草草放过吗?”
曾国藩这才算是见识到了皇上的帝王心术,他不敢多想,再一次跪倒,“圣明无过皇上。”
“朕记得,翁心存有四个儿子的,是不是?除了翁同龢之外,都在何处啊?”
“是,翁大人本有四子,长子同书,任职刑部左侍郎;次子音保,早年夭折;三子同爵,出嗣堂叔一脉,任职安徽徽太道;四子就是同龢,承圣命,出任山西学政。”
皇帝点点头,表示明白,“一门尽簪缨啊。”他说,“翁心存久历衡文,门生也是遍及天下了吧?”
曾国藩一开始并未将皇上的话放在心上,这一刻脑筋转动,忽然闪过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呼吸都觉得不大平稳了,“这……臣未有所知。”
“怎么不知道呢?你不也是翁心存的学生吗?”
曾国藩并不是那种非常有灵动心肠的书生官员,闻言心中更加惶恐,连话都说不利落了,“臣虽然是……翁大人的学生,但,但臣做的是朝廷的官,心中只是想着君父,断然不敢有东汉遗风之念!请皇上明察!”
看曾国藩吓得什么似的,皇帝心中也略有不忍,只不过,朝廷中这种壁垒分明的党派之争,已经愈加明显,自己的年纪还很青,这些人就敢成天想着党同伐异,日后当会如何?真要是到了尾大不掉的那一天,即便是皇帝在上,怕也不会给这些人放在眼里了吧?难道不是吗?为南北畛域之争,自己连续多次,又是降谕旨,又是口诛笔伐,又有什么效果了?
想到这里,他又硬起心肠,继续说道,“你能够有这番思虑,不但是你自身的福气,更是你阖府一家的福气。望你多加勤勉,好自为之吧。”
从这几句话,曾国藩完全知晓圣意若何,伏地碰头奏答,“臣明白了。从今之后,当一心以朝廷大计为攸归,再不敢有半点徇私苟且之事。”
“就这样,你也下去吧。”
曾国藩有些失魂落魄的出了九转曲桥,心中莫辩所以,只是有一节是再清楚不过的:皇上于朝中这种南北纷争,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看起来,就是先要拿翁心存开刀了。自己应该怎么做呢?总要想办法解救老师一番,方好进到同僚之谊,全一点师弟之情啊?站到军机处直庐的门前,认真的想了想,心中打定了主意:与其等到旁的人上条章,不如自己抢先一步!
进到直庐中看看,翁心存已经回府去了,这样正好,有些话也非得要师弟两个促膝面谈不可,当下传轿出宫,到了距离圆明园不远处的澄怀园中。
门生拜老师,照规矩进由边门,出用中门,名为‘软进硬出’。但曾国藩既有爵位,又是军机次席,也可以称得上是‘位极人臣’。到了翁心存府上,门下人开中门迎接,而且先有管家到轿前回明,‘不必降舆’,大轿一直抬到二堂滴水檐前,变成了‘硬进硬出’。
这一次的事情给翁心存惹来了极大的麻烦,从镜殿仓皇而退,刚刚回府,就有天使传旨,不但夺去封赏,还要申斥——这是一种非常非常糟糕的惩治措施——派来申斥的,都是太监。
众所周知,太监因为生理上的不健全,导致了心理上的不健康,说旁的或者不值一提,说起骂人来,真正是自问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而到府申斥,又是顶着奉旨办差的大帽子,如何不会骂个痛快淋漓?
当然也是可以避免的,就是花钱。太监没有不爱财的,钱花到了,一切平安,奉旨申斥的太监进到府中,喝过几杯茶水,收好银票,说一声:‘奉旨申斥’,扭头就走。倘若不照规矩送,或者送得不够数,受申斥的主儿,那可就惨了!
太监张嘴乱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会骂的能连着骂个把钟头不停嘴,真能骂得跪在那儿的人,当场昏厥。这种事在仁宗朝达到了顶峰,太监从中大捞油水不说,言语之恶毒,用词之狠绝,实在令人发指。被申斥的官员却没有丝毫办法,因为是代表皇帝,挨了一顿臭骂,还得口中颂圣不绝。
到了宣宗朝,道光皇帝为人忠厚,除了登基之初,为刘凤诏和曹振镛为求上位,扳倒托津和戴均元的事情之后,一直厚以待下,极少有传旨申斥之举;到了咸丰朝,更是不闻此调久矣——在皇帝看来,这是极为羞辱斯文的举动,他宁肯自己当面训斥臣下,也从不肯交由下面的那些阉奴去办——他知道,这些人办也办不来,不过是借此机会,捞几文钱罢了。
但这一次,他实在是有点动怒了,破天荒的传喻敬事房,除了上谕之中文字申斥之外,另外命人到翁心存府上传旨申斥,这一下,六福来了精神。
邸抄发出,翁心存赶忙请人拿了三千两银票送到怡亲王府,请求怡王从中缓颊,只求银子花到,可以免了颜面受辱之苦,不料申斥之举,久已不见庙堂,六福心痒难耐,于怡王奉上的银子,分文不取,只说,“奴才奉皇命办差,不敢违抗圣命。”
怡王以为他嫌钱少,一个劲儿的为翁心存说好话,“陆公公,这又何必呢?每天抬头低头的,总要给他留一份颜面才是的。得了,看在我的面子上,陆公公您高高手,绕过他这一回,这点银子,您留着买茶吃。”
“王爷,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只是这一次的差事,是皇上当面交代下来的,若是奴才拿了您的银子,饶过老中堂,日后给皇上知道了,这份抗旨的罪名,是您扛还是我扛?”
载垣瞪他一眼,心中暗骂:这数年来,你抗旨的事情还做得少了吗?面子上当然不能这样说,只好说好话,六福一心想尝尝骂人的乐趣,故而不论载垣怎么说,他就是不肯应承。
两个人互相纠缠着,到了翁心存府上。后者还不知道呢,以为银子花出去,当然无事大吉,在厅上跪倒接旨,望阙谢恩之后,只听六福陡然提高了嗓门,“奉旨申斥!翁心存,你是个什么混账玩意儿?……”
就此破口大骂,足有小半个时辰之久,翁心存被他骂得涕泪横流,却还得呜呜咽咽的碰头谢恩,因为雷霆雨露,莫非皇恩。
他前脚刚刚离开,曾国藩就到府了,眼看府中人一个个都是满面戚容,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听府里的下人说完,曾国藩短眉紧蹙,皇上竟然不惜派太监过府来?可见圣上心中于此事是何等的深恶痛绝!幸好自己来的及时,或者能够帮老师挽回一二呢,嘿嘿,幸好,幸好!
“那,老中堂可能见客吗?”
“曾大人稍等片刻,小的给您去回。”
很快的,下人去而复还,“大人,老爷说了,请大人到书房。”
曾国藩在这里是很熟悉的,也不必下人领路,穿堂越户,直接到了书房,房中除了翁心存和翁同书父子两个之外,还有丫鬟下人,在伺候老爷洗脸净面,看得出来,翁心存刚才大哭过一场,一双眼睛都肿胀了起来。
给老师行过礼,翁心存摆摆手,示意他暂时落座,“老师,您不要紧吧?”
翁心存还不等说话,翁同书破口出言,“涤生,你说这算什么事?不过是一介奴才惹祸,居然这样有辱斯文的派人过府训斥?这可真不是当年立足未稳的时候了,转过头来,就拿老人家开刀……”
他的话还不等说完,迎面就挨了翁心存一记耳光,“混账!雷霆雨露,莫非君恩,也是由得你这孽障可以妄自评议的?你给我出去!”
翁同书不敢再说话,但看他的表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不服不忿,在老父亲面前跪了下来,“儿子说错了,爹您不要生气,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你还知道挂念我的身子,你少说些于君父不敬的话!就是最大的孝敬了。”
经过这片刻的折冲,曾国藩暗中给翁同书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将老人搀扶着,又坐到座椅上,“其实此事也怪不得药房兄,虽然老师有管束不力之过,但皇上行以这等非养士之道,也是有违天下臣民属望甚殷的期盼之心啊。”
“卅载为官,一朝颜面扫地。”翁心存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等此事过后,老夫也要向皇上请辞了。”
翁同书大吃一惊,曾国藩却是一派不以为然的笑意,“老师这话请恕学生不能苟同。自古名大臣如杨文儒、左遗直等,有慨然雄浑之气,万刃加身不改之志。老师以先贤自况,由如何能生出为君父谤责在前,独善其身,抽身远行之意呢?”
翁心存给曾国藩的一番话说得楞住了,“这……那涤生以为呢?”
“学生想,如今局面搞成这样子,真该参老师一本。”
这话剑出偏锋,翁氏父子都愣住了,翁心存的脸上也很不自然起来,“涤生,”他说,“你说得对,今天弄成这样子,老夫身为家长,一份罪责是怎么也逃不掉的,只是,我该负什么责任,请您指教,你知道的,我这几年很虚心,只要你说得对,我一定认错。”
“老师不必认真,”曾国藩笑了,他说,“聊为惊人之语,以为破闷而已。”
“涤生,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翁同书在一边嘀咕着说道。
曾国藩收拢了笑容,正色说道,“倒也不是开玩笑。”他说,“如今于老师最不利的,便是叔平老弟不在京中,否则,以叔平老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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