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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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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到这里,门下一个下人急急火火的跑了进来:“老爷,九爷和人家吵起来了。”
“在哪里?”说着话,曾国藩一跃而起,甚至都不及向两个客人交代一声,拉着下人的手大声说道:“带我去!”
“啊,是!老爷,这边走。”
阎敬铭和李鸿章都是曾府的常客,知道九爷是指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兄弟二人感情非常好,自从上一年曾国藩因为谢恩折一事为皇上下旨痛切,曾老爹担心儿子入狱之后,一家人在北京的生活无着,特别命年纪最幼的曾国荃北上,在大哥身在诏狱,其罪待勘期间照顾大嫂和侄儿们的生活。
到得曾国藩落得个吏部处分记档出狱,曾国荃也没有离开,一面由帮助大哥料理家事,一边在京读书。他常年生活在湖南乡下,突然来到这繁华之都,甚至都不大会说北语,闹出了很多笑话,不过总算是没有惹出什么祸事来,今天……
曾国藩一路奔来,跑得满头大汗,出了街角,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前面围着一大群人,对里面指指点点,跑到近前分开人群,果然,曾国荃满脸委屈之色的站在那里,正在用湖南话和一个老者分辨着什么:“俺……会还您钱的,只要让俺回家去拿,还不行吗?”
“不行!你个老赶!谁知道你走掉了还会不会回来?”老者是摆摊卖春联,贴纸,吊钱,爆竹的小贩,刚刚才摆好的家什给对方趟翻,爆竹还好,春联,贴纸之类的东西沾到地上还没有完全融化的雪渍,变得红彤彤的一团,又如何还能再要?赔钱在即,也难怪老人不依不饶:“众位老少爷们儿,你们可都看见了,这不是我周依月欺负他外乡人吧?这大过年的,我也不要你赔得太多,只要把本钱赔我就行,居然连这也拿不出来?你问问,谁家大过年的出来,身上不带着几两散碎银子的?”
曾国荃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银子二字却是听懂了,凭他的身强力大想挣脱老人的束缚实在是简单事,但是这里不比乡下,真的动起手来,一来周围观望的人群众多,自己一个外乡人未必能够讨得好;二来更加是给大哥招祸,便好言哀求:“俺……真的没有钱。等一会回家……”
“九弟!”一声熟悉的呼唤,让曾国荃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却又涌上无比的委屈:“大哥!”
“没什么,没什么。”曾国藩知道弟弟委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望向那个老者:“老人家,这是我的兄弟,有唐突之处,我代他向您赔不是了。”
“诶!这还像点话嘛。总算是来了个能听得懂的。”叫周依月的老人松开了拉着曾国荃的手:“你是他的大哥啊?”
“是,是,是。在下正是。”曾国藩赔着笑,从怀里拿出一把散碎银子,塞到周依月的手:“老伯,我这兄弟从外乡来,不通事理,惊扰到您的生意,我代他给您道歉,这几两银子,不敢说是赔偿,在这新年之,就当给老伯买几杯水酒吃吃。”
“还是您这位当大哥的会说话。”周依月得到赔偿,方才罢休,把银子收好,将地上散落的春联,贴纸,爆竹收好,放在自己推来的车上,连生意也不做了,径直回家。
周围的人看看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热闹的街角,又恢复了平静:“九弟,你是怎么搞的?”
“大哥,这一次真的不是小弟的错,我为了躲马车……”曾国荃抬头张望了一下,用手一指:“大哥,您看,就在那里!”
曾国藩等人看过去,果然,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边左右站着几个很是威武的大汉,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哪一位王公巨富家的家眷出来游完的,他也并不在意,拉了一下曾国荃的肩膀:“总是你走路慌张,也怨不得旁人。我们回去吧。”
“是。”
几个人转身欲走,阎敬铭最后向马车瞄了一眼,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从车帘前扫过,他禁不住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看看,车帘挑起,一个俊仆正扶着自己的主子踩在跪倒在地的一个大汉的肩膀走下车来。
待看清楚来人,阎敬铭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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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87节不改荒嬉(2)
更新时间:201181817:59:31本章字数:9330
皇帝睁开眼睛,只觉得今天的天色比平时似乎要亮的多:“什么时辰了?”
“回万岁爷的话,刚刚过了寅时。”
“天色很亮啊?”
“是!昨天晚上下了雪,映在窗纸上显得很亮,其实还早呢。万岁爷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皇帝翻身坐起,只穿着月白色杭丝短衫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唔,好凉!”
“万岁爷,当心冻着!”
“不怕……哈秋!哈秋!”皇帝重重的打了两个喷嚏,揉了下鼻子:“没什么的,把衣服拿来。”
在内侍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取过青盐来漱漱口,人也精神了很多,走到养心殿暖阁的窗户前向外探头看了看:“唔,好大的雪啊!”
“是呢!”看他心情很是不错,六福在一边凑趣的说道:“万岁爷改元登基,连老天爷也在为咱们大清朝高兴,这一场大雪下来,想来今春田里的收成又会比往年更好了。”
“就盼着是这样吧。”看着这一片银白色的世界,皇帝没来由的动了游兴:“六福?传西淩阿。”
“万岁爷,今天不当西大人入值。”
“那,算了,就你和我两个人一起出去,怎么样?”
六福都要哭出来了,平时皇帝偶有微行之事,总还有庆,载铨或者西淩阿扈从,今天这是在过年之间,紫禁城除了军机处有极少数的人值班之外,便只有御前侍卫在职。只是看皇帝的意思,竟似是不准备惊动他们,就带着自己出去?“万岁爷,您若是想出去的话,容奴才安排……”
“你怎么总是要安排?若是要安排的话,朕还要你们做什么?”皇帝有点动怒,吓得六福不敢再说,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临出门的时候让一个养心殿前常服侍的小太监赶紧出去,通知御前侍卫和内大臣华丰,旁的不要多说,只说皇帝出宫了,着人扈从便是。
“六福,你这狗奴才,在说什么呢?”
“哦,来了,来了!”六福不敢再多说,向小太监挥挥手,自己赶忙追了上去。
雪后寒的天气,偶尔有风吹过,夹杂着满地零碎的雪粉扑面打来,走到西华门外,沿着棋盘大街迤逦前行,皇帝可以趁这样的机会难得的欣赏一番雪后风光,六福可是担着太大的关系,一路走来频频回顾,眼看着有十几个身着便服的威武汉子身兼前导后护,知道是御前侍卫更衣相随,心里才算是踏实了一点。
“万岁爷,您这是要到哪儿去啊?若是远的话,容奴才给您安排车驾?”
“我想到南城走走。”皇帝随口答应着。
“到南城?路还很远呢?”六福前后看看,又追了一句:“主子爷,还是容奴才给您安排车驾吧?”
皇帝的心也并没有什么正式的目的地,只是在紫禁城呆得腻了,想出来散散心,走出没有很远,就觉得脚下有点凉意,粉底缎靴本来就只是为了好看,防寒的功能并非很好,听六福的话倒让他心一动:“安排车驾?这里安排什么车驾?”
“主子爷放心,奴才有办法的。”六福左右打量了一下,对面街角有一间茶坊,先把皇帝请到茶坊落座,去一去身上的寒意,这边赶紧向过来扈从的华丰说了几句,后者命人下去安排不提。
过了一盏热茶的功夫,一辆蓝呢子后档的马车驶到茶坊门口,车把式也换上了一个御前侍卫。由六福伺候着登了车,放下车帘:“主子爷,您想到南城,奴才就陪您去南城,不过宫一大家子人在等着您,不如就不要下车了吧?”
“好吧,就听你的,不下车了。就在南城转转。”
车马启行,度非常的慢,也是为了让皇帝能够细细的观赏。呆在车里,撩起车帘的一角向外张望,雪已经停了,风却更大了,路上行人不多,穿着厚重的衣服,步履匆匆而过,这和皇帝心期望见到的新年到来,普天同庆的景况相去甚远,一时间也没有了开始的精神,懒洋洋的放下车帘,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阵阵大呼小叫的声响,弄得六福一阵紧张,赶忙撩开车帘探头问去:“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赶车的是个三等虾(满洲话,侍卫的意思),留着好看的八字胡,回头呲牙一乐:“主子爷放宽了心,”他说:“不过是一个外乡老赶碰翻了人家吃饭的家什,正在吵嚷呢!”
“停下来,我们看看热闹。”
侍卫答应一声,刹住了车,六福撩开车帘退到一旁,让这位好热闹的主子爷看得更清楚一些。
听几个人吵吵嚷嚷,他不是很懂他们说的什么,尤其是那个惹了祸事的年轻人,似乎是湖南口音,周围的人都分辨不清他在说什么,更增杂乱。让坐在车的年轻人心好笑:“这样鸡同鸭讲,可几时是个头啊。”
“主子爷圣明。照奴才看,那个年轻人也是个悭吝的,拿出几两银子来,不就行了吗?偏生在这里惹得大家围观?传出去面子上好看不好看?”
听他说话似乎有什么未尽之意,皇帝心有点奇怪:“什么面子?”
“您不知道?这是户部左侍郎曾国藩的九弟,叫曾国荃的。”六福很是不屑的撇撇嘴,继续说道:“整天就知道在南城一带为曾大人惹祸,弄得周围人都当笑话看!”
“他就是曾国荃?”皇帝探起身体,认真的打量着,和曾国藩差不多,曾国荃的身材不高,却很壮实,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容貌,只是这一口湘音,听来着实有点费神。
正在看着,曾国藩等人到了。
三言两语间,曾国藩解决了弟弟和老者的争端,甘子义看得清清楚楚,满足的叹息一声,又靠到车壁上:“六福,”
“在!”
“等一会儿人散去,我们也下去转转,然后就回去吧。”
“是!”六福扒着车帘等了一会儿,见人群逐渐散去,这才扶着皇帝迈步而出,踩着侍卫的后背,落到了地上。不想本已经走开的阎敬铭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再度回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看他有要上来行礼的举动,甘子义赶忙一摆手,制止了他的行动,后者无奈的站在那里,却并不肯就此离开,而是猛了拉了一下将欲前行的曾国藩,这一次,连他也看见了。一双三角眼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望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万乘天子,甚至连行礼也忘记了。
甘子义也觉得有点尴尬,去年因为巡幸之事,经常为御史上章弹劾,本来已经有所收敛,朝臣也以为皇帝登基日久,开始变得修生养性,一力苦研圣学,都是心大为感动。谁知道今天又一次冶游出宫,做此荒唐之事?而且给曾国藩看见了?怕一番劝谏是跑不了的了!
直到皇帝走近,曾国藩才反应过来,撩起棉袍的下摆就要行大礼,甘子义低声说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行大礼?”把曾国藩的动作拦了回去。后者无奈,只得原地屈膝请了个安:“给老爷请安!”
甘子义点点头,转眼看向站在旁边的阎敬铭,呲牙一笑:“我记得我们当初见过面吧?”
“是!臣陕西阎敬铭,给老爷请安!”
“起来吧,都起来吧?”甘子义让众人站起来,眼睛在旁边的两个人身上打转,曾国荃他刚才就看见了,他身边那个身材很高,却稍显瘦削的男人却不认识:“你是?”
“臣,安徽李鸿章,给老爷请安!”
皇帝的脸上飞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你就是李鸿章啊。是丁末年的进士吧?记得去年五月间,我曾经在太和殿……见过你们呢!”
“是!皇上天语训教,臣等铭记在心。”李鸿章还是第一次近睹天颜,心怦怦乱跳,说话也有点不着边际了。
“你散馆之后在哪里任职?”
“回皇上话。臣在翰林院任职编修,与同僚会同编撰《宣宗实录》。”
“唔,《实录》将来是要刊行天下,供读书人瞻仰先皇圣德的,其事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啊。”
“是!臣自当谨遵皇上教诲,不敢有片刻懈怠。”
皇帝在和几个人说着话,六福在他身边随侍,眼珠左右打量,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有些居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几个人,正在用好奇的眼神扫视着,赶忙上前半步,小声说道:“皇上,此处不宜久留,还是请皇上……”
“曾国藩,你住在这里?”
“回皇上话,微臣陋居就在附近。”
“走!到你府上去坐坐。”
“皇上……?”
“带路吧,还要我自己找过去吗?”
曾国藩一则以喜,一则以惊,皇帝驾临臣子府,传扬出去,总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情,只是皇上冶游出行,还到自己府,给言官知道了,怕不会考虑到是皇帝主动提出过府小坐,只会认为是自己邀请,这可怎么是了?
心胡乱思考着,和曾国荃交代一声,让他赶紧回家准备,自己脚下加快,跟在皇帝身边在前引路,两个人的身后跟着阎敬铭,李鸿章等人,再后面是一众御前侍卫,更远一点是已经得到消息,赶来扈从的九门提督衙门派出来的兵弁。
向小巷深处走了不远就是曾府,门前挂着一个小小的铭牌:湖南曾寓。
家里人已经得到曾国荃的通报,大开门,以欧阳氏为,带着长男曾纪泽,长女纪静,次女纪耀,三女纪琛,连同曾国荃跪倒接驾:“沐恩,曾欧阳氏,携阖府上下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回头看看曾国藩,示意他为自己作介绍:“这是微臣内人,欧阳氏,这是小犬纪泽,小女纪静,纪耀,纪琛。这是臣弟国荃。”
皇帝点点头,举步走进曾府。曾国藩的家是典型的北京四合院架构,一明两暗,虽然面积算不上很大,却修饰的相当整洁,正厅柱子上书写着一副抱对:世间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落款是曾麟书书于戊寅秋月。
“这副抱对,是令尊所写吧?”
“是!此副抱对是臣得进士之后,家父手书,用以劝诫臣不可骄横,用心读书之用。”
“字虽然浅显,其意却也深远啊!”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在正堂居而坐,曾国藩等人这才正式在早已经铺好的红毡条上跪倒行礼:“臣,曾国藩(阎敬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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