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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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驳回了老师的进言:“若是再有人为这二人求情的话,就不要出口了。”

连平日里皇帝待之一贯优容的杜受田的话都被当场驳回,其他的人谁再想出口恳求的话,都要认真的想一想了。杜受田老脸一红:“是。老臣糊涂。”

“载铨,你是管着宗人府的,奕訢又是你的职属,你说,他在朕前如此不恭,该当怎么处置?”

载铨感觉很为难,他是宗人府府令,正牌子是管着京中的这些王公贵戚的,前有礼亲王,现在又有奕訢的事情,真让他这个宗人府令有不胜其扰之感:“回皇上话,恭亲王在皇上面前不恭,口出妄言,按照祖宗的成例,言辞之中有大不敬事体,其罪当论及大辟!”

皇帝一皱眉,他只是想借机会敲打敲打奕訢和何桂清,却没有真的要杀这两个人的意思,此时却无可辩驳,更加不能收回前言或者为这两个人做辩解,只是看向下面:“你们呢?你们是怎么想的?”

“皇上,臣以为不妥!”

“你说说。”

“是!”曾国藩大声说道:“臣以为,朝廷律法之设,本是惩戒之意,并非为了打杀。况且恭亲王年纪尚轻,阅历未深。便是偶有失却人臣之礼之言行,也请皇上看在他一贯勤勉的份上,法外施仁吧?况且恭王与皇上同是先皇血胤,若轻易痛加挞伐,怕也会伤及先皇在天之灵。请皇上明察!”

皇帝不再理他,转头望着周祖培:“周祖培,你是管着刑部的,你怎么说?”

“臣不敢说。”

皇帝误会了,以为周祖培如他所想的那般,因为奕訢一朝亲王,身份尊崇无比,有心回护依附,所以才有‘不敢言’之说。想到这里,心中更加恼怒,清秀俊逸的脸蛋涨得通红,身体微微坐起,牙齿紧咬,‘格格’的笑了几声:“想不到,一贯刚正不阿的周芝台竟然也会有不敢言之事了?”

周祖培立刻跪倒:“皇上,老臣……”

“不必再说下去了!”皇帝猛的打断了他的话,大声说道:“奕訢身为亲王,目无君父,以谤言莠政,为一己清誉而致在朕前哓舌。更有何桂清流,阴为党羽,依附其下,着:恭亲王免去……”他本来想说免去亲王尊衔,又想到奕訢的亲王不是自己封赐,而是先皇临终前写进遗诏的,便没有给他一个世袭罔替,却也非人子所能擅自剥夺。话到嘴边又变了:“免去其宗人府左宗丞之职,仍回上书房读书。卓秉恬?”

“老臣在。”

“奕訢在公是你的主子,在私是你的学生,要好生的管教,你明白吗?”

已经成年的皇弟,而且有差事在身,却给发回到上书房读书,皇帝又口出好生‘管教’之言,真让卓秉恬心中难过:这简直便如同皇帝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这个做老师的是饭桶还要来得让人难堪!卓秉恬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老臣领旨!”

“何桂清身为内阁学士,一味仰承他人鼻息,殊无人臣本色,着免去南书房侍讲,内阁学士,交吏部议处!”

曾国藩暗中出了口气,交吏部,却并没有交刑部议处,算是比较轻的惩罚了。看今天皇上心情之恶劣,能够有一个这样的结果,还算是叨了恭亲王的福气呢。

正在胡乱的想着,皇帝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卓秉恬,你去到老六的府上,把朕的这番意思告诉他!让他在上书房再认真的学上几年,最主要的告诉他,让他学会什么叫名分攸关!”

“臣领旨。”

************

正装出厅,面北而跪,听卓秉恬宣读完旨意,高唱一声:‘谢恩!’奕訢强自忍着眼中的一泡珠泪,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望阙谢恩:“奴才,领旨谢恩!”

卓秉恬看着十七岁的奕訢行动之间竟有佝偻行状,心中更加是百转纠结,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上前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王爷请起。哎,让我怎么说呢?”

奕訢总还是年轻人,不脱少年人心直口快的本色,闻言楞了一下:“老师?”

“六爷啊,这一次皇上骤加处置,你可不要有什么愤恚之意啊。”

“学生知道的。雷霆雨露莫非君恩,我……我很看得开的。”奕訢摆摆手,邀请老师厅中小坐:“老师,请正厅叙话吧?”

卓秉恬点头,和他并肩走进二堂:“王爷,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奕訢回忆了一下昨天在南书房时候的经过,也觉得自己的奏答没有什么‘为一己清誉’的想法在‘君前哓舌’的言行啊。怎么会落得一个严惩的田地呢?听老师询问,把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卓秉恬立刻就明白了,苦笑着挠挠花白的头发:“王爷啊,这件事,须也怪不得皇上,正如曾涤生所言,你还是阅历欠缺之故啊。”当下给他解释了几句。

“哦。”奕訢长长点头,这才自知是怎么回事,不过心中更觉得难过,只是因为这样,就要痛加惩处,也实在是过苛了吧?

“王爷?”

“啊?什么?”

“王爷怕是有些时日不能见君了。可有什么话要代为转达的吗?”

“请老师代为回禀皇上。就说奕訢悔之晚矣,当在上书房中用心读书,以求来日上报皇上天恩。”这些冠冕堂皇的官话说完,奕訢自嘲的一笑:“我这个王爷,简直便如同探花郎一般的‘一文不值’了!”

他这样的话有个由来。从本朝起,探花就有一个很不雅的称号,叫‘一钱不值’。这要追溯到世祖(就是指顺治皇帝)时期了,当时世祖宾天,康熙即位,尚在冲龄的皇帝不能处置政务,便由四位顾命大臣把持,当时有了一段公案。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世祖弃世之前,由王熙起草的罪己遗诏中第一条便是以‘渐习汉俗’自责,其中有:“……因循悠忽,苟且目前,……于淳朴旧制,日有更张。”的句子。

到了世祖宾天,满族亲贵和汉人中的北派大臣立即对江南士族展开镇压,由头是‘奏销案’,苏、松、常、镇四府的官员,士子,绅士因为欠完田赋,或者黜落,或者逮捕,或者刑责的,竟然高达一万多人。

其中有一个人很倒霉,他是顺治十八年的探花,叫叶方蔼,浙江昆山人,在欠赋册中,说他欠折银一厘,叶方蔼具折陈奏说:“所欠一厘,准今制钱一文也。”但即使只是欠钱一文,仍须丢官!因此就有了‘探花不值一文钱’的民谣。

卓秉恬当然知道这段故事,心中很不以奕訢语出轻佻为然,皇帝登基以来,几次处置朝臣的手段看得清楚,分明又是一个阴鸷寡恩的主儿。他抱着这样的思绪,未来在朝堂之上再有个舛误之处,召至重谴,可怎么得了?

到了这一天的晚上,病在床上的礼亲王全龄一半是恐慌,一半是畏惧,病体突然沉重,勉强拖过第二天的子时,终于殁了。

回来了,从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卷第112节恩威难测(3)

更新时间:201183015:33:29本章字数:5846

卓秉恬领旨离开,皇帝摆摆手,六福上前拿起一个大大的靠枕放在他身后,让他坐直了一点:“今天军机和内阁都在这里,正好有件事要落实下来。曾国藩?”

“臣在!”

“你上一次上的关于奏请重新挑选库丁到银库入值的折子,朕……看过了。”皇帝咳了几声,放缓了语速,他说:“朕真是不明白,这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放任那些库丁中饱私囊,假借差事之便,填充自家!甚或还有那丧尽天良之辈,与库丁合伙盗银,真是可恨!”

“皇上毋需为此等人劳伤圣怀,左右他们都已经被移交刑部法办,自当有朝廷重法相绳,以儆效尤。”

皇帝叹了口气,头向后仰了仰,嘴角带出一丝冷笑:“和他们生气,他们也配吗?”他说:“不过,户部的事情也确实是太不像话了。军机处要认真的管一管。更主要的是,银库库丁入库,出库的规程都要认真的改!原来的规矩是库丁运银入内,不管是郎中,主事,还是尚书,侍郎,都以此等为贱役,不做入内检查之故。从本年起,每一次库银入内,都要有主管官员随同入内,然后随同而出。每一次嘛,派两个人,起到一个彼此监督的作用。曾国藩,你以为呢?”

“回皇上话,臣以为不妥。”

“不妥?为什么?”

“臣以为,库丁本为贱役。若是再有本部司官伴随入内的话,更加是表明朝廷对他们的不信任。……”

皇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库丁会认为更加的受人歧视?”

“皇上圣明。”

软炕上的皇帝觉得身上一阵燥热难当,下意识的撩开被子,却又觉得凉意袭人,赶忙又盖上了:“但是……即便如此,好吧,就算你说的有理,但是如果没有人负责约束的话,户部库丁盗银之事若是再有发生,又当如何?”

“臣以为,当可在库丁入库、出库之际,分别将体重称过,想来,若有私藏,则体重必不相同。”

曾国藩一句话出口,暖阁中人人点头,都以为确是良策,只有皇帝,还觉得不稳妥:“果然如此的话,当然是最好。只是这等称重之法,想来若是差距甚大,当可称出,若是相差甚小的话,也能够锱铢毕现吗?”

“回皇上话,可以的。臣已命人在户部试过,便是身上多出五两银锭,也可以清楚得知。皇上不信的话,可以当场试验。”

“难为你能够想到这样的办法,”皇帝很满意的一笑:“既保全了库丁的颜面,又可使户部银库之中再也没有了夹带私藏之弊。做得好!”

“多承皇上错勉。皇上君临天下,役使群臣百工,俾各尽其所长。臣职掌部务以来,深以为整顿财政,重在创行制度。而但凡是制度初创,必然速效难期,行之既久,成效渐彰,才是一劳永逸之计。”

“对,对,对!”皇帝大声赞赏,分明证明了心中对曾国藩的话是如何的认同:“就应该这样做。有了成效之后,便将这样的章程确定下来,以后作为成例实行下去,方可保无虞。”说罢又望向其他的众人:“你们看见了吗?像曾国藩这样,才是肯用心,肯用脑子的干才!”

暖阁中人听着皇帝对曾国藩这样不吝赞美之词,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更多的人想到皇帝刚才对奕訢和何桂清处置起来是如此的严酷,都生出宦海荣枯的诡异感觉。

曾国藩是那种忧谗畏讥的性子,很知道皇帝这样大加赞誉,对自己来说偏生是祸大于福!赶忙跪了下来:“臣不敢,臣只知细心体验,洞察入微。以使部务顺畅,宽解圣上忧怀。略有尺寸之长,也不敢当皇上谬奖之言。”

皇帝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话不是这样说的。有功的人,朕不会吝惜奖赏。嗯,户部银库的差事暂时还看不到成果,这件事朕给你记下了,等到未来确有实效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算。”说了会儿话,心中高兴,便是身上也觉得轻松了很多,难得的开着玩笑:“唔,将来一起算?这样的说话倒似乎戏台上说过的,将来二罪并罚呢!”

皇上有心开玩笑,众人哪敢不凑趣,养心殿暖阁中一片轻笑之声响了起来。

用过太医取来的丸药,皇帝打了个哈欠,赛尚阿见微知著,忙向上叩头:“皇上歇着吧,容臣等告退。”

“先等一等。还有些事要趁今天人来的齐,就在这里交代一下。载铨?”

“奴才在。”

“上年孙瑞珍到江宁去,和英人分别的时候谈及,大约会是在今年的六月间英夷会重来,而且这一次是到大沽口外和我朝正式商谈进京一事。朕想了想,若是英夷最终进京的话,则我方万不可缺了礼数。其中尤以小民心生好奇,聚众观瞻为最要紧之事。步军统领衙门那边,要做好万全准备,总不能让夷人笑话我天朝百姓少见多怪,这一节你要记住。”

“是!此事皇上已有上谕,奴才也命人在城中到处张贴了告示,想来必不会有围观,堵截乃至伤害夷人的事体发生。”

“第二,贤良寺的会馆也要打扫干净,接待之人选,也要切实认真的选择。”说到这里,皇帝停了下来,眼睛在下面之人身上转了一圈:“季芝昌?你还记得当年,先皇二十二年的时候,在江宁负责和英夷换约之时,我方可有通译人员?”

“回皇上,臣记得的。当时任通译的,是礼部礼宾司的曹福正曹大人。上一年八月的时候,曹大人丁忧去职了。”

“啊,是的,朕想起来了,有这么一件事。”皇帝回忆了一会儿,“那,理藩院中可还有可供通译的人员吗?”

“有的,理藩院礼宾司本来有通译之职,专司往来交涉之中翻译之责。”

“那就好,那就好。总不能完全听对方说,我们自己的话却转达不过去。若是再有一个因辞害意,则更加给两国交往增添无穷变数。礼尚……他今天没有来,祈隽藻?”

“老臣在。”

“这番话你转告给他,理藩院那边认真的挑出几个对西语有专长的人出来,等到英夷到了天津外海,就带同他们一起,到大沽口与对方商谈。”

“是!”

皇帝再一次打了个哈欠,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曾国藩留下,其他的人都跪安吧。”

暖阁中很快空了下来,曾国藩在地上跪着,皇帝把自己留下来,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里发呆,他又不敢出言相询,场面冷了下来:“万岁爷?万岁爷?”

“啊?什么?”

“是不是该传膳了?”

六福一提醒,皇帝还真觉得有点饿了:“也好,传膳吧。哦,曾国藩,你就留下吧,和朕一起吃。”

曾国藩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声音中一片感动:“臣,领旨谢恩!”

外臣能够得到允许和皇帝一起用膳,是极大的荣誉,要郑重其事的记录下来的。因为皇帝有病在身,不必弄那些‘玉食万方’的花样,不过还是在暖阁中摆上了三张方桌,一张接手桌,又给曾国藩单独布了一张方桌——名为一起吃,臣下却是不能和皇帝同桌进食的——要单独的盛出来。

曾国藩也是阅尽史籍的人,平生更是以‘不动心’三字奉为圭臬,不过和皇帝一起进餐,还是让他又是惊讶,又是激动,外加几分荣幸。待到绘有蓝龙红珠的二龙戏珠图案的食盒抬到暖阁外间,有御膳房的小太监从食盒里取出或盘或碗的食器,交给站在门口的六福,由他转呈到桌前。

曾国藩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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