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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7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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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我母妃?”载滢笑着摇摇头,“你当我没有想过吗?上一次去给额娘请早安的时候……哎!”他叹了口气,“不说也罢!”
于是李鸿章知道,这母子二人也有所不愉,但又很觉得奇怪,儿子无端被责,做人母亲的如何放心得下?佳贵妃据自己知道,是皇上宠妃之一,除了皇后就要数到她,怎么会袖手不管呢?
就这微一僵持之际,善伺人意的那名青衣侍儿,将水烟袋伸了过来:“中堂请抽烟!”
等他“呼噜噜”吸完一袋水烟,载滢换了个话题:“幼樵的伤病怎么样了?”
“已见大好,皇上专门降旨,把黄宽从天津征调而来,说来也是难为了他,不久前刚刚为成祥之事奔波过一次,回津不久,又受了一番雨雪载途之苦。”
“若是论外科,还是西医好。”载滢说道,“幼樵难得;张香涛杂,陈伯潜庸,吴清卿轻,清流当中,论才气还要数幼樵。”
李鸿章有些意外,原来以为他在皇上面前受重视,只是为爱屋及乌,现在看来,确实极有才气!从对张之洞、陈宝琛、吴大澂、张佩纶所下的一字之评十分贴切,就可见一斑!“二爷的知人之明,实在佩服。如今皇上预备大办海军,原是幼樵的创议,鸿章忝为大臣,有为国家育才举贤之责,当初有个私底下的打算,如果海军办起来,保荐幼樵经纪其事,成效一定卓然可观。经此磋跌,一切都无从谈起了。”
李鸿章的实话只说了一半。他对张佩纶的期望,不仅在于办海军,而是打算以衣钵相传,接管南洋。南洋的局面已经扯得甚大,而他认为他‘老师’曾国藩的话:“办大事以寻替手为第一!”实在是至理名言。自己位极人臣,将逾五十,在外省怕是也也没有几年了——这一次虽然横遭天威,但任何人都知道,以皇帝的脾气,留他在京养病,又免去一切官职,只是想收小惩大诫之效,用不到多久,再经起用,就一定是朝堂重臣!而一旦交出了关防,论公,承先启后;论私,遮掩弥缝,都非得预先安排一个人在那里不可。
这个人很不容易物色,资格不够、才具不行、见解不同、关系不深,都难与其选。看来看去只有张佩纶最好,才具、见解、关系,样样合适,最难得的是翰苑班头,清流领袖,这个资格是自己的嫡系人物中没有一个够得上的。而不是翰林出身,想当南洋大臣就很难了。象张佩纶,以张之洞为例,积资升到二品的内阁学士,外放巡抚或者内转侍郎,立刻就可以大用。那时候奏调他会办军务,历练个两三年,顺理成章地接了自己的关防,岂不是为公为私最顺心惬意的打算?
所以‘经此磋跌,一切无从谈起’,根本是违心之论。他的本心不但想设法将张佩纶弄回来,而且还想保他起复。不过眼前还‘无从谈起‘而已。
恭王当然猜不到李鸿章的心思。他这时由张佩纶的遭遇,联想到另一个人,“唐鄂生也可惜。”载滢说道:“相形之下,张幼樵还算是运气的。”
鄂生是唐炯的号,中法之战,越南战事先败后胜,论丧师之罪,唐炯实在算不得有多重,然而革职拿问,竟判了斩监候的罪。“是!”李鸿章忍不住说了句:“薛云阶未免过分,听说是有私怨在内。”
薛云阶就是刑部左侍郎薛允升,载滢很注意地问:“喔,是何私怨?”
李鸿章颇悔失言,无端道人长短,传到薛允升耳中,自然会记恨,岂非平白得罪了一位有实权的京朝大员?就这沉吟未答之际,载滢却又好奇地催促了:“只当闲谈。不妨事!”
不但催促,而且已看出他心中的为难,李鸿章不能不谈了,“原是误会,也是丁稚璜处事,稍欠周详。”他说,“传闻得之,不知其详,约略给您说一说吧!”
李鸿章是得自四川来客的传闻。唐薛结怨在七八年以前,那时的唐炯,在四川由捐班知县,升到道员,丁宝桢一见,大为赏识,许为‘国士’,更因为同乡的关系,益加信任。说实在的,唐炯受命整理四川盐务,亦确有劳绩,无怪乎丁宝桢言听计从,成为四川官场中的红人。
就在这时候,薛允升由江西饶州知府,调升为四川成绵龙茂道,兴冲冲携眷到任,见过总督,谈得亦很融洽,那知第二天‘挂牌’出来,薛允升变了调署建昌上南道。
这两个道缺,肥瘠大不相同。成绵龙茂道下辖成都、龙安两府,绵州、茂州两直隶州,衙门在成都,不但是四川的首道,而且因为兼管水利的缘故,入息甚厚。
建昌上南道下辖雅州、宁远、嘉定三府,邛州一个直隶州,衙门在雅州,地当川藏交界之处,专责是抚治土司。地方又苦,差使又麻烦,这还罢了,最令人不平的是,各省驻防将军都不管民政,与地方官只有体制上的尊卑,并无管辖上的统属关系,惟有成都将军可以管建昌道,这自是因为建昌道管土司,职掌特殊的缘故。
由于这一管,建昌道凭空多出来一个顶头上司,每趟进省公干,对将军衙门要另有一番打点。将军的‘三节两寿’,其他地方官的贺仪,不过点到为止,建昌道却须比照孝敬总督的数目致送。因此薛允升万分不悦,认定是唐炯捣的鬼。
谈到这里,载滢插嘴问道:“我记得唐鄂生那时候是建昌道,是不是对调了呢?唐鄂生似乎没有当过成绵道啊!”
“是!您的记性好。那时候唐鄂生是建昌道,可也没有当过成绵道。成绵道后来挂牌由丁价藩署理,不过丁价藩是由建昌道调过来的。”
“慢慢!少荃,你这笔帐没有算错吧?”
“王爷是说唐鄂生既是建昌道,何以丁价藩又从建昌调过来?这里面有笔缠夹工的帐,我算给王爷听……。”
原来唐炯的本职是建昌道,但因督办盐务的缘故,经常驻在省城,因而又得另外派人署理建昌道。此人就是李鸿章所说的丁价藩,名叫丁士彬,河南人,生得瘦小闪烁,以才能自负,而实在是儇薄小人,不知怎么亦为丁宝桢所赏识?“照此说来,唐鄂生无非占个实缺而已,谁来署理他的缺,与他根本不生关系。”
“正是这话。”李鸿章答道:“是丁价藩想改署成绵道,稚璜也要他在身边,所以硬作主张来了个对调。薛云阶不明内幕,张冠李戴,拿这笔帐记在唐鄂生头上,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是遇到了以直报怨的机会了。”
“恩怨难言!”载滢感叹着。接下来又问:“稚璜清风亮节,亦以能识人知名,这丁价藩必是能干的?”
“能干不能干不说,稚璜受他的累是真的。川人拿他跟稚璜并称,号为‘眼中双丁’。又有‘四大天地’之说,诋毁稚璜,十分刻薄,当然也是丁价藩替他招的怨。”
“喔,”载滢问道:“何谓‘四大天地’?”
第188节负荆请罪(2)
更新时间:201291212:18:09本章字数:7164
“喔,”载滢问道:“何谓‘四大天地,?”
“是骂稚璜的话:‘闻公之名,惊天动地;见公之来,欢天喜地;睹公之政,昏天黑地;望公之去,谢天谢地!,四川菜麻辣酸,出语亦复如此!”
“好恶难言!”载滢又一次感叹,“稚璜督川,是皇上嘉惠四川的德政,想来清官必为地方爱戴,那知道亦有此恶声。*。**/*说稚璜为政‘昏天黑地,,我终不服,莫非他官声也有可议之处吗?”
“稚璜为政,兴利除弊,致力唯恐不锐,自难免招人怨尤,以致横被恶声,幸亏朝廷保全。不过,用丁价藩,却是失策。”
“是非难言!”载滢问道,“稚璜用这姓丁的,必有他的道理,总不会假手于此人有所聚敛吧?”
“那是决不会的。稚璜真是一清如水,四川人都知道,总督常常穷得当当。”
“这,”载滢大为诧异,“只怕言过其实了吧?”
“确有其事,我不止听一个人说过。照例规······。”
照例规,四川总督的收入,有夔州关的公费每年一万二千两,川盐局的公费每年三万两。丁宝桢一概不取,只取奉旨核定的养廉银一万三千两,自咸丰七年增成发给,每年实收一万八千两。分十二个月匀支,每月所入,一千有余,由藩司在月初解送。
这些廉俸银子要开支幕僚的薪水饭食,分润来告帮的亲戚故旧,以至于常在窘乡。每逢青黄不接的时候,丁宝桢便检一箱旧衣服,命材官送到当铺当二百两银子,旧衣服当不足那么多钱,便加上一张铃印了总督部堂关防的封条,朝奉不便揭封开箱,只凭丁宝桢的身分·说当多少,就当多少。久而久之,这只衣箱就不动它了,这个月赎回来·下个月原封不动送进当铺,朝奉一见,不必材官开口,连银子带当票,就都递出来了。
载滢听了大笑,笑完说道:“有句俗语:‘关老爷卖豆腐,人硬货不硬。,有了总督的封条·货不硬也不要紧了!这叫做:丁宝桢当当,认人不认货!”
载滢的隽语,惹得那丫头也忍俊不禁,赶紧掩住嘴忍笑,将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放下水烟袋,一溜烟似地闪了出去,在窗外格格地笑个不住。
载滢却对丁宝桢大感兴味·“既然如此,他那些额外花费那里来?”他举例问道:“譬如进一趟京,各方面的应酬·少说也得三五吊银子吧?”
“这话,王爷问到鸿章,还真是问对了。换了别人,只怕无从奉答。记得那年是癸酉……。”
癸酉——咸丰二十五年冬天,丁宝桢还在山东巡抚任上,请假回贵州平远原籍扫墓。船到汉口,李鸿章的长兄,湖广总督李瀚章,派人将他接到武昌,把酒言欢。宴罢清谈·李瀚章叫人捧出来好几封银子,很恳切地说:“我知道老兄一清如水。不过这一次回乡,总有些贫乏的亲友要资助,特备白银三千两,借壮行色。老兄如果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说到这样的话·丁宝桢不能不收,收下来交了给他的旧部,其时在李瀚章幕府中的候补道张荫桓代为保管,将来再作处置。
第二年秋天销假回任,仍旧经过湖北,便托张荫桓将那三千两银子送还。张荫桓认为原封不拆,显见得不曾动用,以彼此的交情而论,未免说不过去。不如拆封重封,总算领了李瀚章的人情。
“这是张樵野亲口告诉我的。”李鸿章又说:“丙子冬天,稚璜奉旨督川,入京陛见,上谕‘驰驿,,正好我也在京中,鸿章先期派人在贤良馆等着,邀他到府中相叙。就因为知道稚璜的宦囊羞窘,京中这笔应酬花费,尚无着落,特为凑了一万银子送他。。。。。这一次总算稚璜赏脸,比起家兄来,面子上要好看些。”
说到这里,他从靴页子里,掏出一个小红封袋,隔着炕几,双手奉上:“转眼就是春节了,宫中必有些开销,接下来是福晋的生日,更不能省。鸿章分南洋廉俸,预备贝子爷赏赐之用吧。”
载滢略微踌躇了一下,将封袋接了过来。袋口未封,抽出银票来一看,竟是四万两。“太多了,太多了!少荃,受之有愧······。”
“不!”鸿章将双手往外一封,做了个深闭固拒的姿态,“里面还有招商局的股息,是爷分所应得的。”
当初筹办招商局,有官股、有商股,使个化公为私的手段,官股不减而商股大增,无形中变成官股不值钱了。多出来的商股,李鸿章拿来应酬京中大老,名为‘干股,,有股息而无股本。载滢手里也有些‘干股,,听李鸿章这一说,也就不必再推辞了。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载滢照例留饭,李鸿章也正有些话想和这位主子说,当下也不推辞,和着他主客两个一起入席。
载滢酒量虽浅,府中存酒却多,而且很多是洋酒——这是因为他在总署衙门任职多年,又曾经有留学美国的经历,能说一口非常流利的英语,和西洋各国驻京公使衙门多番往来,这种事自然也就不可免了,但他和李鸿章虽然达成了共识,毕竟时间还短,不知道对方的饮馔口味如何,便还是让下人取上白酒飨客,“少荃,我知道你是海量,也不必效什么矫情之态,尽管开怀。”
“是。”李鸿章很恭敬的为载滢倒上一杯,又给自己斟满,陶然饮杯,“究不如向此中讨生活为妙。”
载滢为之大笑!“说得好,说的是。少荃真不愧是曾文正公高足,语出不凡啊!”
李鸿章听他言及自己的老师,恭恭敬敬起身,双手肃立的听着,随即落座,客气了几句。“贝子爷,您看……皇上这一次为鸿章奏答不谐,龙颜震怒,可还要等上几时吗?”
“此事我正要和你说。”载滢说道,“若论及在皇上面前的恩宠非肃顺莫属……”
“贝子爷,您不知道?”
载滢一愣,“知道什么?”
李鸿章叹息一声,把自己到肃顺府上求助却为他婉拒的经过说了。载滢面色发冷,“他……不肯答应?”
“鸿章以为,亭公年岁越长,锐气愈销······“
载滢半晌沉默,忽的笑了一下,“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只好由着他吧。”
李鸿章赔笑几声,但从载滢眉梢向上挑起的小动作可以看得出来,于肃顺在这件事上的袖手不管,显然的动了怒气!
十二月十日,日本人终于到京了。正使是伊藤博文,副使有大隈重信、岩仓具视等几个。这一次的和谈非比寻常,不但因为战事越来越对日本不利——奕山新任指挥的北路军穿省过县,连续拿下山形县首府山形之后兵锋不停,南下进入福岛县,连克首府福岛、二本松一路杀到县内第一重镇的郡山,才停了下来。
福岛县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虽然从陆路还和东京有很远的距离,但县内的相马、原町、浪江、富冈、广野甚至磐城都是良好的海港,一旦大清海军从这里取得突破,顺海途南下的话,沿路上的茨城县、千叶县根本无险可守,一旦到了这样的地步的话,则日本东京就危在旦夕了。
因此,天皇明知道这一次和谈是中国人不怀好意之举放一个钓钩让自己吞,也只得忍着疼,咬住不放口了。但在伊藤博文出发之前,在日本的御前会议上,君臣也商讨了各种应对之策,众人提出了上中下三策上策自然是要中国人退兵,仍旧恢复到战前的状态;这不是容易做到的,但考究咸丰皇帝的脾性,只要自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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