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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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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甚者缘间而起,防之无及矣。议者曰:‘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虽广,立法虽
侈,岂有抗衡之理?’臣窃以为不然。何不观于汉、晋之事乎?孝景,高帝之孙也;
七国诸王,皆景帝之同祖父兄弟子孙也。一削其地,则遽构兵西向。晋之诸王,皆
武帝亲子孙也,易世之后,迭相攻伐,遂成刘、石之患。由此言之,分封逾制,祸
患立生。援古证今,昭昭然矣。此臣所以为太过者也。
昔贾谊劝汉文帝,尽分诸国之地,空置之以待诸王子孙。向使文帝早从谊言,
则必无七国之祸。愿及诸王未之国之先,节其都邑之制,减其卫兵,限其疆理,亦
以待封诸王之子孙。此制一定,然后诸王有贤且才者入为辅相,其余世为藩屏,与
国同休。割一时之恩,制万世之利,消天变而安社稷,莫先于此。
臣又观历代开国之君,未有不以任德结民心,以任刑失民心者。国祚长短,悉
由于此。古者之断死刑也,天子撤乐减膳,诚以天生斯民,立之司牲,固欲其并生,
非欲其即死。不幸有不率教者入于其中,则不得已而授之以刑耳。议者曰:宋、元
中叶,专事姑息,赏罚无章,以致亡灭。主上痛惩其弊,故制不宥之刑,权神变之
法,使人知惧而莫测其端也。臣又以为不然。开基之主垂范百世,一动一静,必使
子孙有所持守。况刑者,民之司命,可不慎欤!夫笞、杖、徒、流、死,今之五刑
也。用此五刑,既无假贷,一出乎大公至正可也。而用刑之际,多裁自圣衷,遂使
治狱之吏务趋求意旨。深刻者多功,平反者得罪。欲求治狱之平,岂易得哉!近者
特旨,杂犯死罪,免死充军。又删定旧律诸则,减宥有差矣。然未闻有戒敕治狱者
务从平恕之条。是以法司犹循故例。虽闻宽宥之名,未见宽宥之实。所谓实者,诚
在主上,不在臣下也。故必有罪疑惟轻之意,而后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此非可以浅
浅期也。
何以明其然也?古之为士者,以登仕为荣,以罢职为辱。今之为士者,以溷迹
无闻为福,以受玷不录为幸,以屯田工役为必获之罪,以鞭笞捶楚为寻常之辱。其
始也,朝廷取天下之士,网罗捃摭,务无余逸。有司敦迫上道,如捕重囚。比到京
师,而除官多以貌选。所学或非其所用,所用或非其所学。洎乎居官,一有差跌,
苟免诛戮,则必在屯田工役之科。率是为常,不少顾惜,此岂陛下所乐为哉?诚欲
人之惧而不敢犯也。窃见数年以来,诛杀亦可谓不少矣,而犯者相踵。良由激劝不
明,善恶无别。议贤议能之法既废,人不自励,而为善者怠也。有人于此,廉如夷、
齐,智如良、平,少戾于法。上将录长弃短而用之乎?将舍其所长、苛其所短而置
之法乎?苟取其长而舍其短,则中庸之材争自奋于廉智。倘苛其短而弃其长,则为
善之人皆曰:某廉若是,某智若是,朝廷不少贷之,吾属何所容其身乎!致使朝不
谋夕,弃其廉耻,或事掊克,以备屯田工役之资者,率皆是也。若是非用刑之烦者
乎?
汉尝徙大族于山陵矣,未闻实之以罪人也。今凤阳皇陵所在,龙兴之地,而率
以罪人居之,怨嗟愁苦之声充斥园邑,殆非所以恭承宗庙意也。且夫强敌在前,则
扬精鼓锐,攻之必克,擒之必获,可也。今贼突窜山谷,以计求之,庶或可得。顾
劳重兵,彼方惊散,入不可踪迹之地。捕之数年,既无其方,而乃归咎于新附户籍
之细民,而迁徙之。骚动数千里之地,室家不得休居,鸡犬不得宁息。况新附之众,
向者流移他所,朝廷许其复业。今附籍矣,而又复迁徙,是法不信于民也。夫户口
盛而后田野辟,赋税增。今责守令年增户口,正为是也。近者已纳税粮之家,虽承
旨分释还家,而其心犹不自安。已起户口,虽蒙怜恤,而犹见留开封祗候。讹言惊
动,不知所出。况太原诸郡,外界边境,民心如此,甚非安边之计也。臣愿自今朝
廷宜存大体,赦小过。明诏天下,修举“八议”之法,严禁深刻之吏。断狱平允者
超迁之,残酷裒敛者罢黜之。凤阳屯田之制,见在居屯者,听其耕种起科。已起户
口、见留开封者,悉放复业。如此则足以隆好生之德,树国祚长久之福。而兆民自
安,天变自消矣。
昔者周自文、武至于成、康,而教化大行;汉自高帝至于文、景,而始称富庶。
盖天下之治乱,气化之转移,人心之趋向,非一朝一夕故也。今国家纪元,九年于
兹,偃兵息民,天下大定。纪纲大正,法令修明,可谓治矣。而陛下切切以民俗浇
漓,人不知惧,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故或朝信而幕猜者有之;昨日所进,今
日被戮者有之。乃至令下而寻改,已赦而复收。天下臣民莫之适从。臣愚谓天下之
趋于治,犹坚冰之泮也。冰之泮,非太阳所能骤致。阳气发生,土脉微动,然后得
以融释。圣人之治天下,亦犹是也。刑以威之,礼以导之,渐民以仁,摩民以义,
而后其化熙熙。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非空言也。
求治之道,莫先于正风俗;正风俗之道,莫先于守令知所务;使守令知所务,
莫先于风宪知所重;使风宪知所重,莫先于朝廷知所尚。古郡守、县令,以正率下,
以善导民,使化成俗美。征赋、期会、狱讼、簿书,固其末也。今之守令以户口、
钱粮、狱论为急务;至于农桑、学校,王政之本,乃视为虚文而置之,将何。以教
养斯民哉?以农桑言之:方春州县下一白帖,里甲回申文状而已,守令未尝亲视种
艺次第、旱涝戒备之道也。以学校言之:廪膳诸生,国家资之以取人才之地也。今
四方师生,缺员甚多。纵使具员,守令亦鲜有以礼让之实作其成器者。朝廷切切于
社学,屡行取勘师生姓名、所习课业。乃今社镇城郭,或但置立门牌,远村僻处则
又徒存其名,守令不过具文案、备照刷而已。上官分部按临,亦但循习故常,依纸
上照刷,未尝巡行点视也。兴废之实,上下视为虚文。小民不知孝弟忠信为何物,
而礼义廉耻扫地矣。风纪之司,所以代朝廷宣导德化,访察善恶。听讼谳狱,其一
事耳。今专以狱讼为要。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视为末节而不暇举,所谓宣导
风化者安在哉?其始但知以去一赃吏、决一狱讼为治,而不知劝民成俗,使民迁善
远罪,乃治之大者。此守令风宪未审轻重之失也。
《王制》论乡秀士升于司徒曰“选士”,司徒论其秀士而升于太学曰“俊士”,
大乐正又论造士之秀升之司马曰“进士”,司马辨论官材,论定,然后官之;任官,
然后爵之。其考之之详若此,故成周得人为盛。今使天下诸生考于礼部,升于太学,
历练众职,任之以事,可以洗历代举选之陋,上法成周。然而升于太学者,或未数
月,遽选入官,间或委以民社。臣恐其人未谙时务,未熟朝廷礼法,不能宣导德化,
上乖国政,而下困黎民也。开国以来,选举秀才不为不多,所任名位不为不重,自
今数之,在者有几?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昔年所举之人,岂不深可痛惜
乎!凡此皆臣所为求治太速之过也。
昔者宋有天下盖三百余年。其始,以礼义教其民,当其盛时,闾阎里巷皆有忠
厚之风,至于耻言人之过失。洎乎末年,忠臣义士视死如归,妇人女子羞被污辱,
此皆教化之效也。元之有国,其本不立,犯礼义之分,坏廉耻之防。不数十年,弃
城降敌者不可胜数,虽老儒硕臣甘心屈辱。此礼义廉耻不振之弊。遗风流俗至今未
革,深可怪也。臣谓:莫若敦仁义,尚廉耻。守令则责其以农桑、学校为急,风宪
则责其先教化、审法律,以平狱缓刑为急。如此,则德泽下流,求治之道庶几得矣。
郡邑诸生升于太学者,须令在学肄业,或三年,或五年,精通一经,兼习一艺,然
后入选。或宿卫,或办事,以观公卿大夫之能,而后任之以政,则其学识兼懋,庶
无败事。且使知禄位皆天之禄位,而可以塞凯觎之心也。治道既得,陛下端拱穆清,
待以岁月,则阴阳调而风雨时,诸福吉祥莫不毕至。尚何天变之不消哉?
书上,帝大怒曰:“小子间吾骨肉,速逮来,吾手射之!”既至,丞相乘帝喜
以奏,下刑部狱。死狱中。
先是,伯巨将上书,语其友曰:“今天下惟三事可患耳,其二事易见而患迟,
其一事难见而患速。纵无明诏,吾犹将言之,况求言乎。”其意盖谓分封也。然是
时诸王止建藩号,未曾裂土,不尽如伯巨所言。迨洪武末年,燕王屡奉命出塞,势
始强。后因削夺称兵,遂有天下,人乃以伯巨为先见云。
郑士利,字好义,宁海人。兄士元,刚直有才学,由进士历官湖广按察使佥事。
荆、襄卒乘乱掠妇女,吏不敢问,士元立言于将领,还所掠。安陆有冤狱,御史台
已谳上,士元奏其冤,得白。会考校钱谷册书,空印事觉。凡主印者论死,佐贰以
下榜一百,戍远方。士元亦坐是系狱。时帝方盛怒,以为欺罔,丞相御史莫敢谏。
士利叹曰:“上不知,以空印为大罪。诚得人言之,上圣明,宁有不悟?”会星变
求言。士利曰:“可矣。”既而读诏:“有假公言私者,罪。”士利曰:“吾所欲
言,为天子杀无罪者耳。吾兄非主印者,固当出。需吾兄杖出乃言,即死不恨。”
士元出,士利乃为书数千言,言数事,而于空印事尤详。曰:“陛下欲深罪空
印者,恐奸吏得挟空印纸,为文移以虐民耳。夫文移必完印乃可。今考较书策,乃
合两缝印,非一印一纸比。纵得之,亦不能行,况不可得乎?钱谷之数,府必合省,
省必合部,数难悬决,至部乃定。省府去部远者六七千里,近亦三四千里,册成而
后用印,往返非期年不可。以故先印而后书。此权宜之务,所从来久,何足深罪?
且国家立法,必先明示天下而后罪犯法者,以其故犯也。自立国至今,未尝有空印
之律。有司相承,不知其罪。今一旦诛之,何以使受诛者无词?朝廷求贤士,置庶
位,得之甚难。位至郡守,皆数十年所成就。通达廉明之士,非如草菅然,可刈而
复生也。陛下奈何以不足罪之罪,而坏足用之材乎?臣窃为陛下惜之。”书成,闭
门逆旅泣数日。兄子问曰:“叔何所苦?”士利曰:“吾有书欲上,触天子怒,必
受祸。然杀我,生数百人,我何所恨!”遂入奏。帝览书,大怒,下丞相御史杂问,
究使者。士利笑曰;“顾吾书足用否耳。吾业为国家言事,自分必死,谁为我谋?”
狱具,与士元皆输作江浦,而空印者竟多不免。
方徵,字可久,莆田人。以乡举授给事中。尝侍游后苑,与联诗句。太祖知其
有母在,赐白金,驰驿归省。还改监察御史,出为怀庆知府。徵志节甚伟,遇事敢
直言。居郡时,因星变求言,疏言:“风宪官以激浊扬清为职。今不闻旌廉拔能,
专务罗织人罪,多征赃罚,此大患也。朝廷赏罚明信,乃能劝惩。去年各行省官吏
以用空印罹重罪,而河南参政安然、山东参政朱芾俱有空印,反迁布政使,何以示
劝惩?”帝问罗织及多征赃罚者为谁,徵指河南佥事彭京以对。贬沁阳驿丞。十三
年,以事逮至京,卒。
周敬心,山东人,太学生也。洪武二十五年,诏求晓历数者,敬心上疏极谏,
且及时政数事。略曰:
臣闻国祚长短,在德厚薄,不在历数。三代尚矣,三代而下,最久莫如汉、唐、
宋,最短莫如秦、隋、五代。其久也以有道,其短也以无道。陛下膺天眷命,救乱
诛暴。然神武威断则有余,宽大忠厚则不足。陛下若效两汉之宽大,唐、宋之忠厚,
讲三代所以有道之长,则帝王之祚可传万世,何必问诸小道之人耶?
臣又闻陛下连年远征,北出沙漠,为耻不得传国玺耳。昔楚平王时,琢卞和之
玉,至秦始名为“玺”,历代递嬗,以讫后唐。治乱兴废,皆不在此。石敬瑭乱,
潞王携以自焚,则秦玺固已毁矣。敬瑭入洛,更以玉制。晋亡入辽,辽亡遗于桑乾
河。元世祖时,札剌尔者渔而得之。今元人所挟,石氏玺耳。昔者三代不知有玺,
仁为之玺,故曰“圣人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陛下奈何忽天下之大玺,而求
汉、唐、宋之小玺也?
方今力役过烦,赋敛过厚。教化溥而民不悦;法度严而民不从。昔汲黯言于武
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方今国则愿富,兵则
愿强,城池则愿高深,宫室则愿壮丽,土地则愿广,人民则愿众。于是多取军卒,
广籍资财,征伐不休,营造无极,如之何其可治也?臣又见洪武四年录天下官吏,
十三年连坐胡党,十九年逮官吏积年为民害者,二十三年罪妄言者。大戮官民,不
分臧否。其中岂无忠臣、烈士、善人、君子?于兹见陛下之薄德而任刑矣。水旱连
年,夫岂无故哉!
言皆激切。报闻。
王朴,同州人。洪武十八年进士。本名权,帝为改焉。除吏科给事中,以直谏
忤旨罢。旋起御史。陈时事千余言。性鲠直,数与帝辨是非,不肯屈。一日,遇事
争之强。帝怒,命戮之。及市,召还,谕之曰:“汝其改乎?”朴对曰:“陛下不
以臣为不肖,擢官御史,奈何摧辱至此!使臣无罪,安得戮之?有罪,又安用生之?
臣今日愿速死耳。”帝大怒,趣命行刑。过史馆,大呼曰:“学士刘三吾志之:某
年月日,皇帝杀无罪御史朴也!”竟戮死。帝撰《大诰》,谓朴诽谤,犹列其名。
有张衡者,万安人,朴同年进士。授礼科给事中。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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