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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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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上言:“陛下登极诏出,中外欢呼,想望太平。今两月矣,未闻汰冗员几何,
省冗费几何。诏书所载,徒为空文。此阴阳所以失调,雨旸所以不若也。如监局、
仓库、城门及四方守备内臣增置数倍,朝廷养军匠费钜万计,仅足供其役使,宁
可不汰?文武臣旷职偾事、虚糜廪禄者,宁可不黜?画史、工匠滥授官职者多至
数百人,宁可不罢?内承运库累岁支银数百余万,初无文簿,司钥库贮钱数百万,
未知有无,宁可不勾校?至如纵内苑珍禽奇兽,放遣先朝宫人,皆新政所当先,
而陛下悉牵制不行,何以尉四海之望?”帝虽温诏答之,而左右宦竖日恣,增益
且日众。享祀郊庙,带刀被甲拥驾后。内府诸监局佥书多者至百数十人,光禄日
供骤益数倍。健等极陈其弊,请勤政、讲学,报闻而已。
正德元年二月,帝从尚书韩文言,畿甸皇庄令有司征课,而每庄仍留宦官一
人、校尉十人。健等言“皇庄既以进奉两宫,自宜悉委有司,不当仍主以私人,
反失朝廷尊亲之意”,因备言内臣管庄扰民。不省。
吏、户、兵三部及都察院各有疏争职掌为近习所挠。健等拟旨,上不从,令
再拟。健等力谏,谓:“奸商谭景清之沮坏盐政,北征将士之无功授官,武臣神
英之负罪玩法,御用监书篆之滥收考较,皆以一二人私恩,坏百年定制。况今政
令维新,而地震天鸣,白虹贯日,恒星昼见,太阳无光。内贼纵横,外寇猖獗。
财匮民穷,怨谤交作。而中外臣仆方且乘机作奸,排忠直犹仇雠,保奸回如骨肉。
日复一日,愈甚于前,祸变之来恐当不远。臣等受知先帝,叨任腹心。迩者旨从
中下,略不与闻。有所拟议,竟从改易。似此之类,不可悉举。若复顾惜身家,
共为阿顺,则罔上误国,死有余辜。所拟四疏,不敢更易,谨以原拟封进。”不
报。
居数日,又言:“臣等遭逢先帝,临终顾命,忄卷忄卷以陛下为托,痛心刻
骨,誓以死报。即位诏书,天下延颈,而朝令夕改,迄无宁日。百官庶府,仿效
成风,非惟废格不行,抑且变易殆尽。建言者以为多言,干事者以为生事,累章
执奏谓之渎扰,厘剔弊政谓之纷更。忧在于民生国计,则若罔闻知,事涉于近幸
贵戚,则牢不可破。臣等心知不可,义当尽言。比为盐法、赏功诸事,极陈利害,
拱俟数日,未蒙批答。若以臣等言是,宜赐施行,所言如非,即当斥责。乃留中
不报,视之若无。政出多门,咎归臣等。宋儒朱子有言‘一日立乎其位,则一日
业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则不敢一日立乎其位。’若冒顾命之名而不尽辅导
之实,既负先帝,又负陛下,天下后世其谓臣何?伏乞圣明矜察,特赐退休。”
帝优旨慰留之,疏仍不下。
越五日,健等复上疏,历数政令十失,指斥贵戚、近幸尤切。因再申前请。
帝不得已,始下前疏,命所司详议。健知志终不行,首上章乞骸骨,李东阳、谢
迁继之,帝皆不许。既而所司议上,一如健等指。帝勉从之,由是诸失利者咸切
齿。
六月庚午复上言:“近日以来,免朝太多,奏事渐晚,游戏渐广,经筵日讲
直命停止。臣等愚昧,不知陛下宫中复有何事急于此者。夫滥赏妄费非所以崇俭
德,弹射钓猎非所以养仁心,鹰犬狐兔田野之物不可育于朝廷,弓矢甲胄战斗之
象不可施于宫禁。今圣学久旷,正人不亲,直言不闻,下情不达,而此数者杂交
于前,臣不胜忧惧。”帝曰:“朕闻帝王不能无过,贵改过。卿等言是,朕当行
之。”健等乃录廷臣所陈时政切要者,请置坐隅朝夕省览:曰无单骑驰驱,轻出
宫禁;曰无频幸监局,泛舟海子;曰无事鹰犬弹射;曰无纳内侍进献饮膳。疏入,
报闻。
先是,孝宗山陵毕,健等即请开经筵。常初勉应之,后数以朝谒两宫停讲,
或云择日乘马。健等陈谏甚切至。八月,帝既大婚,健等又请开讲。命俟九月,
至期又命停午讲。健等以先帝故事,日再进讲,力争不得。
当是时,健等恳切疏谏者屡矣,而帝以狎近群小,终不能改。既而遣中官崔
杲等督织造,乞盐万二千引。所司执奏,给事中陶谐、徐昂,御史杜旻、邵清、
杨仪等先后谏,健等亦言不可。帝召健等至暖阁面议,颇有所诘问,健等皆以正
对。帝不能难,最后正色曰:“天下事岂皆内官所坏?朝臣坏事者十常六七,先
生辈亦自知之。”因命盐引悉如杲请。健等退,再上章言不可。帝自愧失言,乃
俞健等所奏。于是中外咸悦,以帝庶几改过。
健等遂谋去“八党”,连章请诛之。言官亦交论群阉罪状,健及迁、东阳持
其章甚力。帝遣司礼诣阁曰:“朕且改矣,其为朕曲赦若曹。”健等言:“此皆
得罪祖宗,非陛下所得赦。”复上言曰:“人君之于小人,不知而误用,天下尚
望其知而去之。知而不去则小人愈肆。君子愈危,不至于乱亡不已。且邪正不并
立,今举朝欲决去此数人,陛下又知其罪而故留之左右,非特朝臣疑惧,此数人
亦不自安。上下相猜,中外不协,祸乱之机始此矣。”不听。健等以去就争。瑾
等八人窘甚,相对涕泣。而尚书韩文等疏复入,于是帝命司礼王岳等诣阁议,一
日三至,欲安置瑾等南京。迁欲遂诛之,健推案哭曰:“先帝临崩,执老臣手,
付以大事。今陵土未乾,使若辈败坏至此,臣死何面目见先帝!”声色俱厉。岳
素刚正疾邪,慨然曰:“阁议是。”其侪范亨、徐智等亦以为然。是夜,八人益
急,环泣帝前。帝怒,立收岳等下诏狱,而健等不知,方倚岳内应。明日,韩文
倡九卿伏阙固争,健逆谓曰:“事且济,公等第坚持。”顷之,事大变,八人皆
宥不问,而瑾掌司礼。健、迁遂乞致仕,赐敕给驿归,月廪、岁夫如故事。
健去,瑾憾不已。明年三月辛未诏列五十三人为奸党,榜示朝堂,以健为首。
又二年削籍为民,追夺诰命。瑾诛,复官,致仕。后闻帝数巡游,辄叹息不食曰:
“吾负先帝。”世宗立,命行人赍敕存问,以司马光、文彦博为比,赐赉有加。
及年跻九十,诏抚臣就第致束帛、饩羊、上尊,官其孙成学中书舍人。嘉靖五年
卒,年九十四。遗表数千言,劝帝正身勤学,亲贤远佞。帝震悼,赐恤甚厚,赠
太师,谥文靖。
健器局严整,正己率下。朝退,僚寀私谒,不交一言。许进辈七人欲推焦芳
入吏部,健曰:“老夫不久归田,此座即焦有,恐诸公俱受其害耳。”后七人果
为芳所挤。
东阳以诗文引后进,海内士皆抵掌谈文学,健若不闻,独教人治经穷理。其
事业光明俊伟,明世辅臣鲜有比者。
孙望之,进士。
谢迁,字于乔,余姚人。成化十年乡试第一。明年举进士,复第一。授修撰,
累迁左庶子。
弘治元年春,中官郭镛请豫选妃嫔备六宫。迁上言:“山陵未毕,礼当有待。
祥禫之期,岁亦不远。陛下富于春秋,请俟谅阴既终,徐议未晚。”尚书周洪
谟等如迁议,从之。帝居东宫时,迁已为讲官,及是,与日讲,务积诚开帝意。
前夕必正衣冠习诵,及进讲,敷词详切,帝数称善。进少詹事兼侍讲学士。
八年诏同李东阳入内阁参预机务。迁时居忧,力辞,服除始拜命。进詹事兼
官如故,皇太子出阁,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上疏劝太子亲贤远
佞,勤学问,戒逸豫,帝嘉之。尚书马文升以大同边警,饷馈不足,请加南方两
税折银。迁曰:“先朝以南方赋重,故折银以宽之。若复议加,恐民不堪命。且
足国在节用,用度无节,虽加赋奚益。”尚书倪岳亦争之,议遂寝。
孝宗晚年慨然欲厘弊政。而内府诸库及仓场、马坊中官作奸螅Хǎ豢删口怠
御马监、腾骧四卫勇士自以禁军不隶兵部,率空名支饷,其弊尤甚。迁乘间言之,
帝令拟旨禁约。迁曰:“虚言设禁无益,宜令曹司搜剔弊端,明白奏闻。然后严
立条约,有犯必诛,庶积蠹可去。”帝俞允之。
迁仪观俊伟,秉节直亮。与刘健、李东阳同辅政,而迁见事明敏,善持论。
时人为之语曰:“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天下称贤相。
武宗嗣位,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数谏,帝弗听。因天变求去甚力,帝辄慰
留。及请诛刘瑾不克,遂与健同致仕归,礼数俱如健。而瑾怨迁未已。焦芳既附
瑾入内阁,亦憾迁尝举王鏊、吴宽自代,不及己,乃取中旨勒罢其弟兵部主事迪,
斥其子编修丕为民。
四年二月,以浙江应诏所举怀才抱德士余姚周礼、徐子元、许龙,上虞徐文
彪,皆迁同乡,而草诏由健,欲因此为二人罪。矫旨谓“余姚隐士何多,此必徇
私援引”,下礼等诏狱,词连健、迁。瑾欲逮健、迁,籍其家,东阳力解。芳从
旁厉声曰:“纵轻贷,亦当除名!”旨下,如芳言,礼等咸戍边。尚书刘宇复劾
两司以上访举失实,坐罚米,有削籍者。且诏自今余姚人毋选京官,著为令。其
年十二月,言官希瑾指,请夺健、迁及尚书马文升、刘大夏、韩文、许进等诰命,
诏并追还所赐玉带服物。同时夺诰命者六百七十五人。当是时,人皆为迁危,而
迁与客围棋、赋诗自若。瑾诛,复职,致仕。
世宗即位,遣使存问,起迪参议,丕复官翰林。迁乃遣子正入谢。劝帝勤学、
法祖、纳谏,优旨答之。嘉靖二年复诏有司存问。六年,大学士费宏举迁自代,
杨一清欲阻张璁,亦力举迁。帝乃遣行人赍手敕即家起之,命抚、按官敦促上道。
迁年七十九矣,不得已拜命,比至,而璁已入阁,一清以官尊于迁无相下意。迁
居位数月,力求去。帝待迁愈厚,以天寒免朝参,除夕赐御制诗。及以病告,则
遣医赐药饵,光禄致酒饩,使者相望于道。迁竟以次年三月辞归。十年卒于家,
年八十有三。赠太傅,谥文正。
迪仕至广东布政使。丕乡试第一,弘治末进士及第。历官吏部左侍郎,赠礼
部尚书。
李东阳,字宾之,茶陵人,以戍籍居京师。四岁能作径尺书,景帝召试之,
甚喜,抱置膝上,赐果钞。后两召讲《尚书》大义,称旨,命入京学。天顺八年,
年十八,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迁侍讲学士,充东宫讲官。
弘治四年,《宪宗实录》成,由左庶子兼侍讲学士,进太常少卿,兼官如故。
五年,旱灾求言。东阳条摘《孟子》七篇大义,附以时政得失,累数千言,上之。
帝称善。阁臣徐溥等以诏敕繁,请如先朝王直故事,设官专领。乃擢东阳礼部右
侍郎兼侍读学士,入内阁专典诰敕。八年以本官直文渊阁参预机务,与谢迁同日
登用。久之,进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
十七年,重建阙里庙成,奉命往祭。还,上疏言:
臣奉使遄行,适遇亢旱。天津一路,夏麦已枯,秋禾未种,挽舟者无完衣,
荷锄者有菜色。盗贼纵横,青州尤甚。南来人言:江南、浙东流亡载道,户口消
耗,军伍空虚,库无旬日之储,官缺累岁之俸。东南,财赋所出,一岁之饥已至
于此;北地{此口}窳,素无积聚,今秋再歉,何以堪之。事变之生,恐不可测。
臣自非经过其地,则虽久处官曹,日理章疏,犹不得其详,况陛下高居九重之上
耶?
臣访之道路,皆言冗食太众,国用无经。差役频烦,科派重叠。京城土木繁
兴,供役军士财力交殚,每遇班操,宁死不赴。势家巨族,田连郡县,犹请乞不
已。亲王之藩,供亿至二三十万。游手之徒,托名皇亲仆从,每于关津都会大张
市肆,网罗商税。国家建都于北,仰给东南,商贾惊散,大非细故。更有织造内
官,纵群小掊击,闸河官吏莫不奔骇,鬻贩穷民所在骚然,此又臣所目击者。
夫闾阎之情,郡县不得而知也;郡县之情,庙堂不得而知也;庙堂之情,九
重亦不得而知也;始于容隐,成于蒙蔽。容隐之端甚小,蒙蔽之祸甚深。臣在山
东,伏闻陛下以灾异屡见,敕群臣尽言无讳。然诏旨频降,章疏毕陈,而事关内
廷、贵戚者,动为制肘,累岁经时,俱见遏罢。诚恐今日所言,又为虚文。乞取
从前内外条奏,详加采择,断在必行。
帝嘉叹,悉付所司。
是时,帝数召阁臣面议政事。东阳与首辅刘健等竭心献纳,时政阙失必尽言
极谏。东阳工古文,阁中疏草多属之。疏出,天下传诵。明年,与刘健、谢迁同
受顾命。
武宗立,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刘瑾入司礼,东阳与健、迁即日辞位。中旨
去健、迁,而东阳独留。耻之,再疏恳请,不许。初,健、迁持议欲诛瑾,词甚
厉,惟东阳少缓,故独留。健、迁濒行,东阳祖饯泣下。健正色曰:“何泣为?
使当日力争,与我辈同去矣。”东阳默然。
瑾既得志,务摧抑缙绅。而焦芳入阁助之虐,老臣、忠直士放逐殆尽。东阳
悒悒不得志,亦委蛇避祸。而焦芳嫉其位己上,日夕构之瑾。先是,东阳奉命编
《通鉴纂要》。既成,瑾令人摘笔画小疵,除誊录官数人名,欲因以及东阳。东
阳大窘,属芳与张彩为解,乃已。
瑾凶暴日甚,无所不讪侮,于东阳犹阳礼敬。凡瑾所为乱政,东阳弥缝其间,
亦多所补救。尚宝卿崔璿、副使姚祥、郎中张玮以违制乘肩舆,从者妄索驿马,
给事中安奎、御史张彧以核边饷失瑾意,皆荷重校几死。东阳力救,璿等谪戍,
奎、彧释为民。
三年六月壬辰,朝退,有遗匿名书于御道数瑾罪者,诏百官悉跪奉天门外。
顷之,执庶僚三百余人下诏狱。次日,东阳等力救,会瑾亦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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