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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第4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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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横行,兵不足用,必选民丁。以怨民斗怨民,谁与合战?
人心者,国家之命脉也。今日之人心,惟望陛下收之而已。关陇气寒土薄,
民生实艰。自造花绒,比户困趣逼。提花染色,日夜无休,千手经年,不成一匹。
他若山西之䌷,苏、松之锦绮,岁额既盈,加造不已。至饶州磁器,西域回青,
不急之须,徒累小民敲骨。陛下诚一切停罢,而江南、陕西之人心收矣。
以采木言之。丈八之围,非百年之物。深山穷谷,蛇虎杂居,毒雾常多,人
烟绝少,寒暑饥渴瘴疠死者无论矣。乃一木初卧,千夫难移,倘遇阻艰,必成伤
殒。蜀民语曰:“入山一千,出山五百”。哀可知也。至若海木,官价虽一株千
两,比来都下,为费何止万金!臣见楚、蜀之人,谈及采木,莫不哽咽。苟损其
数,增其直,多其岁月,减其尺寸,而川、贵、湖广之人心收矣。
以采矿言之。南阳诸府,比岁饥荒。生气方苏,菜色未变。自责报殷户,是
半已惊逃。自供应矿夫工食、官兵口粮,而多至累死。自都御史李盛春严旨切责,
而抚按畏罪不敢言。今矿沙无利,责民纳银,而奸人仲春复为攘夺侵渔之计。朝
廷得一金,郡县费千倍。诚敕戒使者,毋散砂责银,有侵夺小民若仲春者,诛无
赦,而四方之人心收矣。
宫店租银收解,自赵承勋造四千之说,而皇店开。自朝廷有内官之遣,而事
权重。夫市井之地,贫民求升合丝毫以活身家者也,陛下享万方之富,何赖于彼?
且冯保八店,为屋几何,而岁有四千金之课。课既四千,征收何止数倍。不夺市
民,将安取之?今豪家遣仆设肆,居民尚受其殃,况特遣中贵,赐之敕书,以压
卵之威,行竭泽之计,民困岂顾问哉?陛下撤还内臣,责有司输课,而畿甸之人
心收矣。
天下宗室,皆九庙子孙。王守仁、王锦袭盖世神奸,藉隔数千里,而冒认王
弼子孙;事隔三百年,而妄称受寄财产。中间伪造丝纶,假传诏旨,明欺圣主,
暗陷亲王,有如楚王衔恨自杀,陛下何辞以谢高皇帝之灵乎?此两贼者,罪应诛
殛,乃止令回籍,臣恐万姓惊疑。诚急斩二贼以谢楚王,而天下宗藩之心收矣。
崇信伯费甲金之贫,十厢珠宝之诬,皆通国所知也。始误于科道之风闻,严
追犹未为过。今真知其枉,又加禁锢,实害无辜。请还甲金革去之禄,复五城厂
卫降斥之官,而勋戚之人心收矣。
法者所以平天下之情。其轻其重,太祖既定为律,列圣又增为例。如轻重可
以就喜怒之情,则例不得为一定之法。臣待罪刑部三年矣,每见诏狱一下,持平
者多拂上意,从重者皆当圣心。如往年陈恕、王正甄、常照等狱,臣等欺天罔人,
已自废法,陛下犹以为轻,俱加大辟。然则律例又安用乎!诚俯从司寇之平,勉
就祖宗之法,而囹圄之人心收矣。
自古圣明之君,岂乐诽谤之语。然而务求言赏谏者,知天下存亡,系言路通
塞也。比来驱逐既多,选补皆罢。天阍邃密,法座崇严,若不广达四聪,何由明
照万里?今陛下所闻,皆众人之所敢言也,其不敢言者,陛下不得闻矣。一人孤
立万乘之上,举朝无犯颜逆耳之人,快在一时,忧贻他日。陛下诚释曹学程之系,
还吴文梓等官,凡建言得罪者,悉分别召用,而士大夫之心收矣。
朝鲜密迩东陲,近吾肘腋,平壤西邻鸭绿,晋州直对登、莱。倘倭夷取而有
之,籍众为兵,就地资食,进则断我漕运,退则窥我辽东。不及一年,京城坐困,
此国家大忧也。乃彼请兵而二三其说,许兵而延缓其期;力穷势屈,不折入为倭
不止。陛下诚早决大计,并力东征,而属国之人心收矣。
四方输解之物,营办既苦,转运尤艰。及入内库,率至朽烂,万姓脂膏,化
为尘土。倘岁一稽核,苦窳者严监收之刑,朽腐者重典守之罪。一整顿间,而一
年可备三年之用,岁省不下百万,而输解之人心收矣。
自抄没法重,株连数多。坐以转寄,则并籍家资。诬以多赃,则互连亲识。
宅一封而鸡豚大半饿死,人一出则亲戚不敢藏留。加以官吏法严,兵番搜苦,少
年妇女,亦令解衣。臣曾见之,掩目酸鼻。此岂尽正犯之家、重罪之人哉?一字
相牵,百口难解。奸人又乘机恐吓,挟取资财,不足不止。半年之内,扰遍京师,
陛下知之否乎?愿慎抄没之举,释无辜之系,而都下之人心收矣。
列圣在御之时,岂少宦官宫妾,然死于箠楚者,未之多闻也。陛下数年以来,
疑深怒盛。广廷之中,狼籍血肉,宫禁之内,惨戚啼号。厉气冤魂,乃聚福祥之
地。今环门守户之众,皆伤心侧目之人。外表忠勤,中藏憸毒。既朝暮不能自
保,即九死何爱一身。陛下卧榻之侧,同心者几人?暮夜之际,防患者几人?臣
窃忧之。愿少霁威严,慎用鞭扑,而左右之人心收矣。
祖宗以来,有一日三朝者,有一日一朝者。陛下不视朝久,人心懈弛已极,
奸邪窥伺已深,守卫官军祇应故事。今乾清修造,逼近御前,军夫往来,谁识面
貌?万一不测,何以应之?臣望发宫钥于质明,放军夫于日昃。自非军国急务,
慎无昏夜传宣。章奏不答,先朝未有。至于今日,强半留中。设令有国家大事,
邀截实封,扬言于外曰“留中矣”,人知之乎?愿自今章疏未及批答者,日于御
前发一纸,下会极门,转付诸司照察,庶君臣虽不面谈,而上下犹无欺蔽。
臣观陛下昔时励精为治,今当春秋鼎盛,曾无夙夜忧勤之意,惟孜孜以患贫
为事。不知天下之财,止有此数,君欲富则天下贫,天下贫而君岂独富?今民生
憔悴极矣,乃采办日增,诛求益广,敛万姓之怨于一言,结九重之仇于四海,臣
窃痛之。使六合一家,千年如故,即宫中虚无所有,谁忍使陛下独贫?今禁城之
内,不乐有君。天下之民,不乐有生。怨讟愁叹,难堪入听。陛下闻之,必有食
不能咽,寝不能安者矣。臣老且衰,恐不得复见太平,吁天叩地,斋宿七日,敬
献忧危之诚。惟陛下密行臣言,翻然若出圣心警悟者,则人心自悦,天意自回。
苟不然者,陛下他日虽悔,将何及耶!
疏入,不报。坤遂称疾乞休,中旨许之。于是给事中戴士衡劾坤机深志险,
谓石星大误东事,孙鑛滥杀不辜,坤顾不言,曲为附会,无大臣节。给事中刘
道亨言往年孙丕扬劾张位,位疑疏出坤手,故使士衡劾坤。位奏辨。帝以坤既罢,
悉置不问。
初,坤按察山西时,尝撰《闺范图说》,内侍购入禁中。郑贵妃因加十二人,
且为制序,属其伯父承恩重刊之。士衡遂劾坤因承恩进书,结纳宫掖,包藏祸心。
坤持疏力辨。未几,有妄人为《闺范图说》跋,名曰《忧危竑议》,略言:“坤
撰《闺范》,独取汉明德后者,后由贵人进中宫,坤以媚郑贵妃也。坤疏陈天下
忧危,无事不言,独不及建储,意自可见。”其言绝狂诞,将以害坤。帝归罪于
士衡等,其事遂寝。
坤刚介峭直,留意正学。居家之日,与后进讲习。所著述,多出新意。初,
在朝与吏部尚书孙丕扬善。后丕扬复为吏部,屡推坤左都御史未得命,言:“臣
以八十老臣保坤,冀臣得亲见用坤之效。不效,甘坐失举之罪,死且无憾。”已,
又荐天下三大贤,沈鲤、郭正域,其一即坤。丕扬前后推荐,疏至二十余上,帝
终不纳。福王封国河南,赐庄田四万顷。坤在籍,上言:“国初分封亲藩二十有
四,赐田无至万顷者。河南已封周、赵、伊、徽、郑、唐、崇、潞八王,若皆取
盈四万,占两河郡县且半,幸圣明裁减。”复移书执政言之。会廷臣亦力争,得
减半。卒,天启初,赠刑部尚书。
郭正域,字美命,江夏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与修撰唐
文献同为皇长子讲官。皆三迁至庶子,不离讲帷。每讲毕,诸内侍出相揖,惟二
人不交一言。
出为南京祭酒。诸生纳赀许充贡,正域奏罢之。李成梁孙以都督就婚魏国徐
弘基家,骑过文庙门,学录李维极执而抶之。李氏苍头数十人蹋邸门,弘基亦
至。正域曰:“今天子尚皮弁拜先圣,人臣乃走马庙门外乎?且公侯子弟入学习
礼,亦国子生耳,学录非抶都督也。”令交相谢而罢。
三十年,征拜詹事,复为东宫讲官。旋擢礼部右侍郎,掌翰林院。三十一年
三月,尚书冯琦卒,正域还署部事。夏,庙飨,会日食,正域言:“《礼》,当
祭日食,牲未杀,则废。朔旦宜专救日,诘朝享庙。”从之。方泽陪祀者多托疾。
正域谓祀事不虔,由上不躬祀所致。请下诏饬厉,冬至大祀,上必亲行。帝然之,
而不能用。
初,正域之入馆也,沈一贯为教习师。后服阕授编修,不执弟子礼,一贯不
能无望。至是,一贯为首辅,沈鲤次之。正域与鲤善,而心薄一贯。会台官上日
食占,曰:“日从上食,占为君知佞人用之,以亡其国。”一贯怒而詈之,正域
曰:“宰相忧盛危明,顾不若瞽史邪?”一贯闻之怒。两淮税监鲁保请给关防,
兼督江南、浙江织造,鲤持不可,一贯拟予之,正域亦力争。秦王以嫡子夭未生,
请封其庶长子为世子,屡诏趣议。前尚书冯琦持不上,正域亦执不许。王复请封
其他子为郡王,又不可。一贯使大珰以上命胁之,正域榜于门曰:“秦王以中尉
进封,庶子当仍中尉,不得为郡王。妃年未五十,庶子亦不得为世子。”一贯无
以难。及建议欲夺黄光升、许论、吕本谥,一贯与朱赓皆本同乡也,曰:“我辈
在,谁敢夺者!”正域援笔判曰:“黄光升当谥,是海瑞当杀也。许论当谥,是
沈炼当杀也。吕本当谥,是鄢懋卿、赵文华皆名臣,不当削夺也。”议上,举朝
韪之,而卒不行。
正域既积忤一贯,一贯深憾之。会楚王华奎与宗人华勣等相讦,正域复与一
贯异议,由此几得危祸。先是,楚恭王得废疾,隆庆五年薨,遗腹宫人胡氏孪生
子华奎、华壁。或云内官郭纶以王妃兄王如言妾尤金梅子为华奎,妃族人如纟孛
奴王玉子为华壁。仪宾汪若泉尝讦奏之,事下抚按。王妃持甚坚,得寝。万历八
年,华奎嗣王,华壁亦封宣化王。宗人华勣者,素强御忤王。华勣妻,如言女也。
是年遣人讦华奎异姓子也,不当立。一贯属通政使沈子木格其疏勿上。月余楚王
劾华勣疏至,乃上之。命下部议。未几,华勣入都诉通政司邀截实封及华奎行贿
状,楚宗与名者,凡二十九人。子木惧,召华勣令更易月日以上。旨并下部。正
域请敕抚按公勘,从之。
初,一贯属正域毋言通政司匿疏事。及华勣疏上,正域主行勘。一贯言亲王
不当勘,但当体访。正域曰:“事关宗室,台谏当亦言之。”一贯微笑曰:“台
谏断不言也。”及帝从勘议,楚王惧,奉百金为正域寿,且属毋竟楚事,当酬万
金,正域严拒之。已而湖广巡抚赵可怀、巡按应朝卿勘上,言详审无左验,而王
氏持之坚,诸郡主县主则云“罔知真伪”,乞特遣官再问。诏公卿杂议于西阙门,
日晏乃罢。议者三十七人,各具一单,言人人殊。李廷机以左侍郎代正域署部事,
正域欲尽录诸人议,廷机以辞太繁,先撮其要以上。一贯遂嗾给事中杨应文、御
史康丕扬劾礼部壅阏群议,不以实闻。正域疏辨,且发子木匿疏、一贯阻勘及楚
王馈遗状。一贯益恚,谓正域遣家人导华勣上疏,议令楚王避位听勘,私庇华勣。
当是时,正域右宗人,大学士沈鲤右正域,尚书赵世卿、谢杰、祭酒黄汝良
则右楚王。给事中钱梦皋遂希一贯指论正域,词连次辅鲤。应文又言正域父懋尝
笞辱于楚恭王,故正域因事陷之。正域疏辨,留中不报。一贯、鲤以楚事皆求去,
廷机复请再问。帝以王嗣位二十余年,何至今始发,且夫讦妻证,不足凭,遂罢
楚事勿按。正域四疏乞休去。楚王既得安,遂奏劾正域,大略如应文言;且讦其
不法数事,请褫正域官。诏下部院集议。廷机微刺正域,而谓其已去,可无苛求。
给事中张问达则谓藩王欲进退大臣,不可训,乃不罪正域,而令巡按御史勘王所
讦以闻。
俄而妖书事起。一贯以鲤与己地相逼,而正域新罢,因是陷之,则两人必得
重祸,乃为帝言臣下有欲相倾者为之。盖微引其端,以动帝意。亡何,锦衣卫都
督王之祯等四人以妖书有名,指其同官周嘉庆为之。东厂又捕获妖人皦生光。巡
城御史康丕扬为生光讼冤,言妖书、楚事同一根柢,请少缓其狱,贼兄弟可授首
阙下。意指正域及其兄国子监丞正位。帝怒,以为庇反贼,除其名。一贯力救始
免。丕扬乃先后捕僧人达观、医者沈令誉等,而同知胡化则告妖书出教官阮明卿
手。未几,厂卫又捕可疑者一人曰毛尚文。数日间锒铛旁午,都城人人自危。嘉
庆等皆下诏狱。嘉庆旋以治无验,令革任回籍。令誉故尝往来正域家,达观亦时
时游贵人门,尝为正域所搒逐,尚文则正域仆也。一贯、丕扬等欲自数人口引正
域,而化所讦阮明卿,则钱梦皋婿。梦皋大恚,上疏显攻正域,言:“妖书刊播,
不先不后,适在楚王疏入之时。盖正域乃沈鲤门徒,而沈令誉者,正域食客,胡
化又其同乡同年,群奸结为死党。乞穷治根本,定正域乱楚首恶之罪,勒鲤闲住。”帝令正域还籍听勘,急严讯诸所捕者。达观拷死,令誉亦几死,皆不承。法司
迫化引正域及归德。归德,鲤所居县也。化大呼曰:“明卿,我仇也,故讦之。
正域举进士二十年不通问,何由同作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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