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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第5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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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惟陛下超然省览,旁稽载籍,自古迄今,决无数米量薪,可成远大之猷,吹
毛数睫,可奏三五之治者。彼小人见事,智每短于事前,言每多于事后。不救凌
围,而谓凌城必不可筑;不理岛民,而谓岛众必不可用;兵逃于久顿,而谓乱生
于无兵;饷糜于漏邑,而谓功销于无饷。乱视荧听,浸淫相欺,驯至极坏,不可
复挽,臣窃危之。自二年以来,以察去弊,而弊愈多;以威创顽,而威滋殚。是
亦反申、商以归周、孔,捐苛细以崇惇大之时矣。
帝不怿,摘“葛藤”、“株连”数语,令具陈。道周上言曰:
迩年诸臣所目营心计,无一实为朝廷者。其用人行事,不过推求报复而已。
自前岁春月以后,盛谈边疆,实非为陛下边疆,乃为逆珰而翻边疆也;去岁春月
以后,盛言科场,实非为陛下科场,乃为仇隙而翻科场也。此非所谓“葛藤”、
“株连”乎?自古外患未弭,则大臣一心以忧外患;小人未退,则大臣一心以忧
小人。今独以遗君父,而大臣自处于催科比较之末。行事而事失,则曰事不可为;
用人而人失,则曰人不足用。此臣所谓舛也。三十年来,酿成门户之祸,今又取
缙绅稍有器识者,举网投阱,即缓急安得一士之用乎!凡绝饵而去者,必非䲡
鱼;恋栈而来者,必非骏马。以利禄豢士,则所豢者必嗜利之臣;以箠楚驱人,
则就驱者必驽骀之骨。今诸臣之才具心术,陛下其知之矣。知其为小人而又以小
人矫之,则小人之焰益张;知其为君子而更以小人参之,则君子之功不立。天下
总此人才,不在廊庙则在林薮。臣所知识者有马如蛟、毛羽健、任赞化,所闻习
者有惠世扬、李邦华,在仕籍者有徐良彦、曾樱、朱大典、陆梦龙、邹嘉生,皆
卓荦骏伟,使当一面,必有可观。
语皆刺大学士周延儒、温体仁,帝益不怿,斥为民。
九年用荐召,复故官。明年闰月,久旱修省,道周上言:“近者中外斋宿,
为百姓请命,而五日内系两尚书,未闻有人申一疏者。安望其戡乱除凶,赞平明
之治乎?陛下焦劳于上,小民展转于下,而诸臣括囊其间,稍有人心,宜不至此。”又上疏曰:“陛下宽仁弘宥,有身任重寄至七八载罔效、拥权自若者。积渐以
来,国无是非,朝无枉直,中外臣工率苟且图事,诚可痛愤。然其视听一系于上。
上急催科则下急贿赂;上乐锲核,则下乐巉险;上喜告讦,则下喜诬陷。当此南
北交讧,奈何与市井细民,申勃谿之谈,修睚眦之隙乎。”时体仁方招奸人构东
林、复社之狱,故道周及之。
旋进右谕德,掌司经局,疏辞。因言己有三罪、四耻、七不如。三罪、四耻,
以自责。七不如者,谓“品行高峻,卓绝伦表,不如刘宗周;至性奇情,无愧纯
孝,不如倪元璐;湛深大虑,远见深计,不如魏呈润;犯言敢谏,清裁绝俗,不
如詹尔选、吴执御;志尚高雅,博学多通,不如华亭布衣陈继儒、龙溪举人张燮;
至圜土累系之臣,朴心纯行,不如李汝璨、傅朝佑;文章意气,坎坷磊落,不如
钱谦益、郑鄤。”鄤方被杖母大诟,帝得疏骇异,责以颠倒是非。道周疏辩,
语复营护鄤。帝怒,严旨切责。
道周以文章风节高天下,严冷方刚,不谐流俗。公卿多畏而忌之,乃藉不如
鄤语为口实。其冬,择东宫讲官。体仁已罢,张至发当国,摈道周不与。其同
官项煜、杨廷麟不平,上疏推让道周。至发言:“鄤杖母,明旨煌煌,道周自
谓不如,安可为元良辅导。”道周遂移疾乞休,不许。
十一年二月,帝御经筵。刑部尚书郑三俊方下吏,讲官黄景昉救之,帝未许。
而帝适追论旧讲官姚希孟尝请漕储全折以为非。道周听未审,谓帝将宽三俊念希
孟也,因言:“故辅臣文震孟一生蹇直,未蒙帷盖恩。天下士,生如三俊,殁如
震孟、希孟,求其影似,未可多得。”帝以所对失实,责令回奏。再奏再诘,至
三奏乃已。凡道周所建白,未尝得一俞旨,道周顾言不已。
六月,廷推阁臣。道周已充日讲官,迁少詹事,得与名。帝不用,用杨嗣昌
等五人。道周乃草三疏,一劾嗣昌,一劾陈新甲,一劾辽抚方一藻,同日上之。
其劾嗣昌,谓:
天下无无父之子,亦无不臣之子。卫开方不省其亲,管仲至比之豭狗;李定
不丧继母,宋世共指为人枭。今遂有不持两服,坐司马堂如杨嗣昌者。宣大督臣
卢象升以父殡在途,搥心饮血,请就近推补,乃忽有并推在籍守制之旨。夫守
制者可推,则闻丧者可不去;闻丧者可不去,则为子者可不父,为臣者可不子。
即使人才甚乏,奈何使不忠不孝者连苞引蘖,种其不祥以秽天下乎?嗣昌在事二
年,张网溢地之谈,款市乐天之说,才智亦可睹矣,更起一不祥之人,与之表里。
陛下孝治天下,缙绅家庭小小勃谿,犹以法治之,而冒丧斁伦,独谓无禁,臣窃
以为不可也。
其论新甲,言:
其守制不终,走邪径,托捷足。天下即甚无才,未宜假借及此。古有忠臣孝
子无济于艰难者,决未有不忠不孝而可进乎功名道德之门者也。臣二十躬耕,手
足胼胝,以养二人。四十余削籍,徒步荷担二千里,不解屝屦。今虽逾五十,
非有妻子之奉,婢仆之累。天下即无人,臣愿解清华,出管锁钥,何必使被棘负
涂者,祓不祥以玷王化哉!
其论一藻,则力诋和议之非。帝疑道周以不用怨望,而“缙绅”、“勃谿”
语,欲为郑鄤脱罪,下吏部行谴。嗣昌因上言:“鄤杖母,禽兽不如。今道
周又不如鄤,且其意徒欲庇凶徒,饰前言之谬,立心可知。”因自乞罢免,帝
优旨慰之。
七月五日,召内阁及诸大臣于平台,并及道周。帝与诸臣语所司事,久之,
问道周曰:“凡无所为而为者,谓之天理;有所为而为者,谓之人欲。尔三疏适
当廷推不用时,果无所为乎?”道周对曰:“臣三疏皆为国家纲常,自信无所为。”帝曰:“先时何不言?”对曰:“先时犹可不言,至简用后不言,更无当言之
日。”帝曰:“清固美德,但不可傲物遂非。且惟伯夷为圣之清,若小廉曲谨,
是廉,非清也。”时道周所对不合指,帝屡驳,道周复进曰:“惟孝弟之人始能
经纶天下,发育万物。不孝不弟者,根本既无,安有枝叶。”嗣昌出奏曰:“臣
不生空桑,岂不知父母?顾念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臣固在父子前。况古为列
国之君臣,可去此适彼;今则一统之君臣,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且仁不遗亲,义
不后君,难以偏重。臣四疏力辞,意词臣中有如刘定之、罗伦者,抗疏为臣代请,
得遂臣志。及抵都门,闻道周人品学术为人宗师,乃不如郑鄤。”帝曰:“然,
朕正拟问之。”乃问道周曰:“古人心无所为,今则各有所主,故孟子欲正人心,
息邪说。古之邪说,别为一教,今则直附于圣贤经传中,系世道人心更大。且尔
言不如郑鄤,何也?”对曰:“匡章见弃通国,孟子不失礼貌,臣言文章不如
鄤。”帝曰:“章子不得于父,岂鄤杖母者比。尔言不如,岂非朋比?”道
周曰:“众恶必察。”帝曰:“陈新甲何以走邪径,托捷足?且尔言软美容悦,
叩首折枝者谁耶?”道周不能对,但曰:“人心邪则行径皆邪。”帝曰:“丧固
凶礼,岂遭凶者即凶人,尽不祥之人?”道周曰:“古三年丧,君命不过其门。
自谓凶与不祥,故军礼凿凶门而出。夺情在疆外则可,朝中则不可。”帝曰:“
人既可用,何分内外?”道周曰:“我朝自罗伦论夺情,前后五十余人,多在边
疆。故嗣昌在边疆则可,在中枢则不可;在中枢犹可,在政府则不可。止嗣昌一
人犹可,又呼朋引类,竟成一夺情世界,益不可。”帝又诘问久之。帝曰:“少
正卯当时亦称闻人,心逆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辨,顺非而泽,记丑而博,不
免圣人之诛。今人多类此。”道周曰:“少正卯心术不正,臣心正无一毫私。”
帝怒。有间,命出候旨。道周曰:“臣今日不尽言,臣负陛下;陛下今日杀臣,
陛下负臣。”帝曰:“尔一生学问,止成佞耳!”叱之退。道周叩首起,复跪奏:
“臣敢将忠佞二字剖析言之。夫人在君父前,独立敢言为佞,岂在君父前谗谄面
谀为忠耶?忠佞不别,邪正淆矣,何以致治?”帝曰:“固也,非朕漫加尔以佞。
但所问在此,所答在彼,非佞而何?”再叱之退。顾嗣昌曰:“甚矣,人心偷薄
也。道周恣肆如此,其能无正乎?”乃召文武诸臣,咸聆戒谕而退。
是时,帝忧兵事,谓可属大事者惟嗣昌,破格用之。道周守经,失帝意,及
奏对,又不逊。帝怒甚,欲加以重罪,惮其名高,未敢决。会刘同升、赵士春亦
劾嗣昌,将予重谴,而部拟道周谴顾轻。嗣昌惧道周轻,则论己者将无已时也,
亟购人劾道周者。有刑部主事张若麒谋改兵部,遂阿嗣昌意上疏曰:“臣闻人主
之尊,尊无二上;人臣无将,将而必诛。今黄道周及其徒党造作语言,亏损圣德。
举古今未有之好语尽出道周,无不可归过于君父。不颁示前日召对始末,背公死
党之徒,鼓煽以惑四方,私记以疑后世,掩圣天子正人心息邪说至意,大不便。”
帝即传谕廷臣,毋为道周劫持相朋党,凡数百言。贬道周六秩,为江西按察司照
磨,而若麒果得兵部。
久之,江西巡抚解学龙荐所部官,推奖道周备至。故事,但下所司,帝亦不
覆阅。而大学士魏照乘恶道周甚,则拟旨责学龙滥荐。帝遂发怒,立削二人籍,
逮下刑部狱,责以党邪乱政,并杖八十,究党与。词连编修黄文焕、吏部主事陈
天定、工部司务董养河、中书舍人文震亨,并系狱。户部主事叶廷秀、监生涂仲
吉救之,亦系狱。尚书李觉斯谳轻,严旨切责,再拟谪戍烟瘴,帝犹以为失出,
除觉斯名,移狱镇抚司掠治,乃还刑部狱。逾年,尚书刘泽深等言:“二人罪至
永戍止矣,过此惟论死。论死非封疆则贪酷,未有以建言者。道周无封疆贪酷之
罪,而有建言蒙戮之名,于道周得矣,非我圣主覆载之量也。陛下所疑者党耳,
党者,见诸行事。道周抗疏,只托空言,一二知交相从罢斥,乌睹所谓党,而烦
朝廷大法乎?且陛下岂有积恨道周,万一圣意转圜,而臣已论定,悔之何及。”
仍以原拟请,乃永戍广西。
十五年八月,道周戍已经年。一日,帝召五辅臣入文华后殿,手一编从容问
曰:“张溥、张采何如人也?”皆对曰:“读书好学人也。”帝曰:“张溥已死,
张采小臣,科道官何亟称之?”对曰:“其胸中自有书,科道官以其用未竟而惜
之。”帝曰:“亦不免偏。”时延儒自以嗣昌既已前死矣,而己方再入相,欲参
用公议,为道周地也,即对曰:“张溥、黄道周皆未免偏,徒以其善学,故人人
惜之。”帝默然。德璟曰:“道周前日蒙戍,上恩宽大,独其家贫子幼,其实可
悯。”帝微笑,演曰:“其事亲亦极孝。”行唬骸暗乐苎薏煌ǎ壹蹇唷!钡鄄淮穑⑿Χ选C魅沾几垂使佟5乐茉谕臼栊唬蒲Я⑼⑿阆汀<
还,帝召见道周,道周见帝而泣:“臣不自意今复得见陛下,臣故有犬马之疾。”
请假,许之。
居久之,福王监国,用道周吏部左侍郎。道周不欲出,马士英讽之曰:“人
望在公,公不起,欲从史可法拥立潞王耶?”乃不得已趋朝。陈进取九策,拜礼
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而朝政日非,大臣相继去国,识者知其将亡矣。明年三
月,遣祭告禹陵。濒行,陈进取策,时不能用。甫竣事,南都亡,见唐王聿键于
衢州,奉表劝进。王以道周为武英殿大学士。道周学行高,王敬礼之特甚,赐宴。
郑芝龙爵通侯,位道周上,众议抑芝龙,文武由是不和。一诸生上书诋道周迂,
不可居相位,王知出芝龙意,下督学御史挞之。
当是时,国势衰,政归郑氏,大帅恃恩观望,不肯一出关募兵。道周请自往
江西图恢复。以七月启行,所至远近响应,得义旅九千余人,由广信出衢州。十
二月进至婺源,遇大清兵。战败,被执至江宁,幽别室中,囚服著书。临刑,过
东华门,坐不起,曰:“此与高皇帝陵寝近,可死矣。”监刑者从之。幕下士中
书赖雍、蔡绍谨,兵部主事赵士超等皆死。
道周学贯古今,所至学者云集。铜山在孤岛中,有石室,道周自幼坐卧其中,
故学者称为石斋先生。精天文历数皇极诸书,所著《易象正》、《三易洞玑》及
《太函经》,学者穷年不能通其说,而道周用以推验治乱。殁后,家人得其小册,
自谓终于丙戌,年六十二,始信其能知来也。
叶廷秀,濮州人。天启五年进士。历知南乐、衡水、获鹿三县,入为顺天府
推官。英国公张惟贤与民争田,廷秀断归之民。惟贤属御史袁弘勋驳勘,执如初。
惟贤诉诸朝,帝卒用廷秀奏,还田于民。
崇祯中,迁南京户部主事,遭内外艰。服阕,入都,未补官,疏陈吏治之弊,
言:“催科一事,正供外有杂派,新增外有暗加,额办外有贴助,小民破产倾家,
安得不为盗贼。夫欲救州县之弊,当自监司郡守始。不澄其源,流安能洁。乃保
举之令行已数年,而称职者希覯,是连坐法不可不严也。”帝纳之,授户部主事。
帝以傅永淳为吏部尚书。廷秀言永淳庸才,不当任统均。甫四月,永淳果败。道
周逮下狱,廷秀抗疏救之。帝怒,杖百,系诏狱。明年冬,遣戍福建。
廷秀受业刘宗周门,造诣渊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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