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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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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张寒时几乎立刻被儿子一本正经、小大人似的样子逗乐,捏捏他的小脸,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工作再苦再累,有了这么个宝贝,要他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乖,”摸摸小家伙的头,张寒时一脸怜爱,“爸爸答应你。乐乐想去哪儿玩?”
☆、第20章
父子俩最终没能成行。
张寒时带着儿子刚出门,就碰上意想不到的状况——他又一次被邢飞拦住去路。他当没看见,想从邢飞旁边经过,谁知对方身后又站出两名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他们一左一右,把走廊的路都封死了。
“让开。”
将儿子小心抱在怀里,张寒时也不与他们客气。
在邢飞的示意下,那两名保镖很快退开,接着,邢飞上前一步,两米的身高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座山峰压了过来。他垂下头,模样恭谨,又非常坚定地站于张寒时身前,叫道:“张先生。”
对此,张寒时怒极反笑,姓叶的究竟想干什么?专程派他的手下来骚扰恐吓他吗?
见他的样子,邢飞赶紧又道:“张先生,请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我相信——”张寒时笑了笑,一双眼睛却是冷的,“所以现在我跟我儿子可以走了吗?”
“不……请等一下!”
张寒时刚踏出一步,眼前便横了条手臂。心里想着果然如此,他抬起头,看着邢飞满面为难。两人目光相遇,片刻过后,邢飞似下定决心,只听见他说:“张先生,我只是想请你去看看大少爷,他的情况很不好。”
邢飞的话,让张寒时定定愣住了。就像一个神经紧绷,准备随时应对一场恶仗的人,突然听到敌方不战而退的消息,一时间无措又迷惘,他甚至有些无法理解邢飞话里的意思,什么叫“他情况很不好”?
呆住半晌,张寒时才像找回声音,“他……病了?”
“是。”邢飞面色发沉,点头答道,“大少爷回北边的那个星期,胃病就犯了。他一直忙着处理事情,几乎没合过眼,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叶初静曾严禁任何人将他的身体情况向张寒时透露。现在,邢飞却顾不上那么多,目前叶初静的状态,已不容他再耽搁下去。邢飞又看了张寒时一眼,斟字酌句道:“回来后,情况就变得更坏了,大少爷他不愿意配合医生,更不愿意治疗,反倒跑去酒吧酗酒。”
他我行我素,谁都不理,因积威甚重,也无人敢劝。喝到后来神志不清,开始吐血,吓坏了酒吧一众旁人。醉倒时,他口里只喊着张寒时的名字,助理们最后没办法,只得找来殷秋离,这才劝得他回酒店套房。
听到这里,张寒时张口无言,这一刻似乎说什么都不对。他突然想起全城大雨那天,他看到叶初静与殷秋离相携进入酒店的场面,还有林森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如今似乎都有了解答。
张寒时并不知叶初静有胃病,至少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叶大少虽然挑剔,吃得少,身体却一直很健康,极少生病。偶尔几次,大少爷若身体不适,有个头痛脑热,那便是惊天动地级别的难缠。
张寒时太了解叶初静,他想:如果事情真像邢飞所言,那么如今他违背叶初静的命令,找上自己,情况一定到了非常棘手的程度。
“……他怎么样?”迟疑了一会儿,张寒时出声问。
邢飞摇头,“仍不肯配合治疗,吃什么吐什么,今天又呕了一回血。医生说这样下去,是撑不了多久的。”
张寒时抱着儿子张乐,手臂不由收紧,他心中不是不矛盾的。邢飞话里婉转,张寒时却不能真的装傻充愣,叶初静会大失常态,跑去喝酒买醉,怎么想,都与他们那次不欢而散有关。
不知便罢,现在知道了,张寒时做不到不闻不问,冷眼旁观,就那么看着叶初静把自己折腾到死,他的心还没那么硬。
……
原定的一场出游,到头来变成了探望。
张寒时来不及联系邓女士,只得带着儿子一起,坐上邢飞专门开来接他的车。很快,一行人就抵达酒店,乘专用电梯,直达顶层总统套房。一路上,邢飞都在用蓝牙耳机联络部署,走廊两边,每隔五米就有保镖护卫。等大门打开,尽管心里有准备,张寒时仍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本该豪华的会客厅,此刻俨然变成了一间小型医院,各种医疗仪器堆放在一边,身穿制服的医护人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而他们的神色间,都隐隐泄露出某种强自压抑的无奈及惶恐。
见邢飞来了,一位看来应该是主治医生的中年男士擦擦汗,赶紧上前道:“就在刚刚,叶先生的情况又开始反复,护士要注射生长抑素,可他将我们都赶了出来,你看——”
邢飞摆摆手,沉声打断他,“辛苦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那名主治医生原还想说些什么,目光接触到抱着孩子的张寒时后,马上没了声音。他回头,训练有素地指挥其他人退去另一边的房间。
“张先生,大少爷的房间就在二楼。”邢飞让开一步,露出他身后半弧形的楼梯,随后他低下头,朝张寒时鞠了一躬,“麻烦你了。”
对叶初静这位忠心耿耿的保镖,就算之前张寒时因他的“骚扰”而心生不悦,此刻也彻底没了脾气。事已至此,人家步步退让,谦敬守礼,难道他还能扭头就走不成?
“爸爸?”小家伙张乐原在张寒时怀里安安静静,这时忽然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张寒时吐了口气,尽量让表情放松自然,亲亲宝贝儿子的额头,他哄道:“乐乐乖,叶叔叔生病了,爸爸去看看他。嗯……让这位邢叔叔陪着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家伙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眼神清澈,他点点头,模样听话极了。
邢飞从张寒时手里接过张乐,这个粗糙的北方汉子,捧着手里这团柔软温热的小东西,表情诚惶诚恐,平时拿枪都纹丝不动的双掌,此刻紧张得几乎快颤抖。
……
张寒时上了楼,房间并不难找,整个跃层式的总统套房,位于二楼的仅一间主卧。他站到门口,深呼吸,然后伸手叩了叩门。
没有回应。
心里早有预料,张寒时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一片昏暗,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照明,没有声音,空气中似乎还残留了一丝微弱的血腥气与消毒水的味道。双眼适应过后,张寒时才看清空旷的屋子中央,那张大床上微微隆起一个鼓包。由于光线太暗,张寒时一时无法判断,床上的叶初静究竟是醒着或睡着了。
他向床边靠近,脚步声完全被柔软的地毯吸收,过程中,他不时踢到一些杂物,种类包括但不仅限瓶子,毛巾,衣物,水杯等。终于来到床边,张寒时凭着微弱的光线,将倒伏在地的输液架重新立直摆正,然后他的目光移向另一边,床上的男人背对他侧躺着,床单勾勒出暗淡起伏的轮廓,张寒时莫名知道,叶初静醒着。
只是两人静静的,谁都没先出声。
他们的呼吸声低微起伏,交替可闻。
张寒时又想起久远的过去,大少爷难得一次感冒伤风,自己必定会累去半条命。平日里,叶初静将本性掩藏于温柔表象下,生病的他,则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恶魔。他会变得极端挑剔不合作,不肯吃药,不肯吃饭还算轻的,严重时,他抗拒任何人接近,整夜整夜不合眼,只有张寒时能在那时不惧他的暴怒,给他喂饭喂药。
现在回忆起来,往昔种种,真正恍如隔世。
张寒时站得太久了,也许这让床上的叶大少感到了冒犯,他呼吸变得急促,声音嘶哑难闻地怒吼:“滚开——!”
简直就像只受伤的狮子。因虚弱而变得疑神疑鬼,难以亲近。
张寒时笑起来,“你放心,我会滚的。只要你答应按时用药,接受治疗,我马上滚得远远的,保证不再来大少爷面前碍眼。别再摆出只有你最可怜,只有你最受伤的样子,这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或者身患绝症,病痛缠身,比你比我都惨上百倍!他们都在努力拼命地活着,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要死要活,浪费你的生命,糟蹋你的健康?”
听到他笑声的一瞬,原本在剧烈喘息的叶大少身体便立时僵住,他保持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时、时时?”
“是我。”张寒时一口气将叶初静骂了一顿,感觉分外神清气爽,“不然你以为我是谁?”
叶初静不敢回答,此时此刻,这个平日里呼风唤雨的男人,甚至不敢回过头。他怕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梦,他怕这又是邢飞他们找人来骗他的把戏,他怕到头仍是空欢喜一场。
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时候,时时却不要他了。在他打算两人将来的时候,时时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他不爱他了。
沉重的一击,让他的心犹如被尖刀戳中,血液从胸膛中奔涌出来,身体寸寸冰冷,胸口位置却仿佛在燃烧,将他一寸寸烧成了灰。头脑麻木,无法思考,什么也不愿管,他只想忘掉时时冷冰冰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眼神。
半梦半醉,叶初静仿佛看见他又对自己笑了,还是那个又骄傲又光芒四射的张寒时,真好,真好。待到梦醒,他才发觉原来一切只是他想多了,认错了。
立于万人之上,手揽大权的叶家大少,那一刻的心灰,难以言表。
☆、第21章
幽暗房间内,张寒时眼神里没有悲喜,他的脸微微发着光,如同名匠手下的白色雕刻,完美,寂寥。看着背对他的男人,他以一种平静但又森然的语调,清晰说道——
“叶初静,你记住,你曾是我深爱的人。这一点,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我都不会否认。”
爱一个人,并无可耻的地方。即使结局不甚佳,然付出的感情,得到的欢愉,眼泪,都是真实无误的。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感情也一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镂骨铭心也好,过眼烟云也罢,与人无尤。旁人再指手画脚,妄加评断,那也只是他们的事。
“曾经我愿意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但现在,张寒时只剩下一具空壳,他什么也给不了你了。”停顿了一下,张寒时垂下眼睫,如同对自己立誓,“也许这很难,但再难,我们都必须学会放手。”
“不,时时你别走!”
张寒时话音刚落,叶初静便翻身坐起,他猛然抱住张寒时的腰,将他压倒在床。明明虚弱至极,叶大少却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两只手臂更如铁条般,紧紧把怀里的人锁在臂弯内。
他的声音嘶哑颤抖,似乎生怕张寒时会就此消失,“时时,我爱你。别离开我,不要让我放手!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已经知道了,对不起,时时……不要走!”
因为床足够柔软,被突然扑到,张寒时除吃惊外并未受伤。他只是动弹不能,这一半是因为被叶初静压在身下,另一半则出于心底受到的震动。这么多年,张寒时是第一次见叶初静完全不顾维持他冷静从容的风度,仿佛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叶大少,而成了一个普通男人,为情所困,为犯下的错悔恨不已,他用近乎卑微的语气,乞求他的原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用一句“对不起”来解决。
“叶初静,你……”光叫出对方的名字,他声音便哽住。胸口仿佛被针绵绵密密地刺着,又是疼痛又是酸楚,叫张寒时忍不住眼眶发热。
他爱他,从少年到青年,那么久的时光,占据他生命的几乎三分之一。从他们相遇,相伴,分离,到现在重逢,这个男人,已如同某种顽固的印记般,烙刻于他的血肉深处。如今,他要将他从自己体内彻底剥离出来,像一个人活生生被扒皮剔骨,抽筋拔髓,又如何能不痛苦?
“留在我身边,时时,别走……”叶初静固执地不愿放手,边喘息边呢喃,“时时,你恨我吧!我不放手,我情愿你一辈子恨着我,也好过你把我忘记。”
对叶初静来说,最糟糕的不是张寒时恨他,最糟糕的,是他已不将他放在心上。哪一天街角遇见,他会云淡风轻地微笑,完全视他为陌生人,最后来一句“好久不见”。
光是想一想,胸口就无法喘息,疼痛异常,叶初静又神经质地开始咳嗽,血液从胃部经食管向上逆流,他冷汗直冒,却仍死死地压着张寒时不放。态度之强硬,就像国王保护手中权杖,巨龙捍卫它心爱的宝石。
房内昏暗,唯有他一双眼似乎冒出光来。
张寒时很快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他察觉不妥,叶初静剧烈颤抖的身体以及咳嗽闷哼,让他顿时更加惊慌,“叶初静,你放开我!”
用唯一能活动的右手想推开他,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张寒时又不敢十分用力,自然无法挣脱叶大少铁钳般的怀抱。他的手臂越来越紧,血腥气也越来越浓。一滴接着一滴,黏稠温热的液体渐渐像打开的龙头一样,不断滴落在张寒时的脸颊边。
张寒时头脑里出现短暂空白,接着,意识到那是什么,他开始拼命想从叶初静的禁锢中挣脱。他不再顾忌两人此时纠缠在一起,转头朝门口方向大喊:“来人,快来人!邢飞,邢飞——!”
房间内阴森暗淡,只剩他变了调的叫声一遍遍回荡。覆在他身上的男人似乎丧失了意识,手臂却仍纹丝不动,牢牢扣住张寒时。脸颊湿漉漉的,黏腻到不行,张寒时不知这是叶初静吐的血还是他的汗,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吧。周围的床单枕头也湿了,鲜血的气息彻底包裹了他,感觉如置身血海之中。
他会死吗?这念头甫一出现,张寒时几乎快疯了。他用力去掰叶初静的手掌,“松手,混蛋你快松手!别这样,你别这样,叶初静!”
沉重,窒息,寒冷。
原来这就是一个人生命的重量。
喘息声剧烈急促,张寒时如同快溺水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在流泪,他只记得他一遍遍哀求叶初静松开手,而男人毫无反应,连呼吸都听不到了。
“不、不……”那一刻,张寒时也终于被压垮。母亲临终的景象与此际的混乱现实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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