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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的情书作者:指环-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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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号服,纯白色不染尘埃,脚不沾地,神采奕奕的样子,比前两天帅多了。
  我不害怕他。让杨宽坐到轮椅上,相当于被削去了一半的爪牙。连出去放个风都得求我,我因此把他当作半个未成年人对待,失去了很多敬畏心理。当医生过来喊他去检查身体,我刚给他削了个苹果,自己抱着果盘,吃一大串荔枝。医生眼看杨宽一声不吭,用刀叉把我给他削的那只苹果吃完,净了手,然后才敢主动提出要我推他去诊疗室,看我的眼神,跟看虐待小朋友的后妈似的。唉,医生大人也不想想,要不是在养伤期间,闲得发慌的杨少主动配合我演,就我这点淫威,哪能镇得住他。
  我在上厕所间隙,来回经过影像室,顺便想给杨宽取掉拍片报告。这份报告比较神秘,我总是看不着。说要洗印两小时,但其实人不多的时候,半小时就出来了。路过发放处时,窗口摆了两份样片,随手翻开来看,后附的鉴定报告,明晃晃写着病人不可能站起来。我还特意翻到前面去,看塑料袋封面上是不是写着杨宽的名字。等我确认完了,深一脚浅一脚走上电梯,按十八层,走下长廊,感到这些天来的噩梦,终于变成了现实。推开房门,杨宽犹在一块一块,跟受刑似的,用刀叉笨拙地切着我指派给他的第二只苹果。我走过去,弯腰把手放在他膝上,一下子蹲下来,“杨宽。”“怎么了,”杨宽放下刀叉,把盘子推到一边,“有话好好说。”
  杨宽以极大的耐心,听我支吾了半天,然后再冲一旁叫到,“把科室主任叫过来。”十八层办事效率很高,主任很快亲自到场,两个大男人陪着我,跟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仔细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怕他们又骗我,故意瞒着我杨宽的病情,绕了好几个弯,才说出在楼下不小心看到了杨宽拍片。主任听到原来只是这么个由头,放心地笑了,“如果是腿骨检验报告,请您放心,杨先生算是治疗效果非常好的特例,我们整个手术组对这一案例都很重视,经常进行研究,反复进行筛查。之前好几轮的检验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次只是个小光照,决不可能出差错。请您放心,等腿部伤口愈合,杨先生肯定是能够重新站起来的,至于跑跳运动,由于恢复得好,也不会有任何异常。”
  “可是我在楼下资料袋鉴定报告里,明明看到那样的说法……”
  “是楼下发放处看到的啊,”院长擦擦汗,松一口气,“楼下检验科和发方室是两班不同的人马,由检验科直接拿过去的资料,在分装上经常有一点差错。所以我们才需要专门的人手用来发放啊。你看都没叫你签字认领,没由我们的医生核对完毕,亲自递交到你手里,怎么能自己随便在楼下看了份报告,就相信了呢?我们医院也怕出医疗事故,对这方面抓得严……”不愧是大医院出来的人,很周到也委婉,跟我说话,和善到不行。
  杨宽推着轮椅,将主任送到门口,同他握了手道了两句谢,将轮椅推回来,坐在墙边看我。全程他对待我的态度都非常温柔,责怪我发神经,或是给他添麻烦之类的话,一句也没有说过。他把手放在我头上和肩上,无声地陪我待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不过是冲身上打了几枪,没想过会死,也没想过非要你怎么样。你这样为我烦恼,倒像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有什么便宜可占的,”我抱着手臂,蹲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远远离开他的轮椅。“还好你没事,要是你真的死了或者残废了,那么我亏欠你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并没有什么需要你还。”
  “杨宽,我贱吗。”我缩在角落,有点躲避他说,“我现在,都不敢对你有任何形式的情感表达。精神状态不好,晚上老是产生幻觉。每当表现得对你关心一点,就仿佛听到有人在背后嘲笑,说我简直让他们齿冷。”当我说完这些话,意识到自己实际想问的是,你爱我吗?我所做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一厢情愿的贱吗?可是杨宽说,“得不到回应的付出才叫贱。”
  他坐在轮椅上,身体向前倾了一点,非常冷静地继续说道,“我爱你,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至于其他人,那些人以后不会和你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不需要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当我沉浸在这一番话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杨宽就已经划着轮椅,划过来,像拖狗狗一样拖起我的手背,“后院的海棠开了,你不是一直想看吗。走,我带你去看花。”
  杨宽真的变了,他变得异常冷静,强大,明白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也懂得怎样去做。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好像他虽然吃梁诺的醋,但也决不会在我面前诋毁梁诺,引起我反感。有礼貌得像个绅士。在类似拍片报告那样,连续好几起事件中,他提供给我精神援助。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成熟的男人。很强大,也很省心。没有温彻那样温吞水似的距离感,也不是梁诺那样一头青的愣小子。自从进入社会,在人世摸爬滚打久了,我都忘记自己还有这么柔软敞开,需要人保护的一面。而杨宽则不断唤起我这一面。这么一想,除了始终隐隐约约盘踞在我心头的不安全感,他真的很让人舒适。
  自从那次以为杨宽会瘫痪的乌龙事件之后,每次为杨宽查身体,无论医生还是护士,都会第一时间把报告拿过来,巨细无遗地跟我讲。几天之内,我了解到的医学术语,比半辈子加起来还多。他们还一个劲向我道歉,说从前杨先生的身体状况,没有及时让我知道,真是他们工作上的失误。这种过于优良的服务态度让我非常尴尬,有时护士进来给杨宽换药,我都怀疑他们用余光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想我在医院病房内待了这么久,还经常抱着杨宽又哭又笑的,那肯定所有人都看出我们是同性恋了。我极不自在地妄图逃避,坐在病房离他们最远的地方,说,“我要回去了。”我的意思是回三环我师兄的家。“帮我带点水果回来。”杨少非常懂,温和地给了我一个台阶下。
  有时候除了我们两个没别人,杨宽也会逗我,“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他这么问话,就是明摆着的可恶了。叫我怎么答。难道我要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师兄留给我的一个贱字,至今还在我脑门上回响。这还是我最爱的好友。更不知道我父母和其他人会怎么想。要是我说,“我不想和你在一起。”那么前因后果,我和杨宽这几十年的恩怨纠葛,会一幕幕在我眼前回放。自从梁诺给我打了大剂量的那种药后,我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时常幻觉幻听,这么一折腾,更是能虐得我当场掉下泪来。
  我们关系真正转折,是在杨宽出院前半个月,他抛掉轮椅,使用拐杖的前一星期。医院大门前停了辆劳斯莱斯,杨宽换上衣服带我出门,说是要让杨家人亲口给我道歉。
    
    
     ☆、第 45 章

  我贴着车窗向窗外望眼看四周风景变化,汽车七拐八绕,带领我们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司机和门童过来推杨宽下车,带领我们穿越了门槛和台阶,建筑是平房,只有一层,走进去木地板光可鉴人,非常宽阔。我跟在轮椅旁快步疾走,几乎要迷路。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样大的房子,建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既不像民居,也不像招待人的酒店会所,到底有什么用。杨宽看出我跟不上,叫领路小哥把脚速放慢了一点,我感激地看向他,可地板太好用了,他被人推着,风驰电掣走在前面。
  “真的和我待的不是同一个北京,”等到周边人出去,我手脚并用爬到杨宽身边,小声对他说。大约两百平的大房间内什么也没有,只在矮窗边设了一只同样很矮的榻榻米,我坐在上面,很有点尴尬,感觉自己跟小孩似的。杨宽坐在轮椅上,使劲看了我好几眼,然后表示爱莫能助。自带家具了不起,我冲他呲牙。很快茶上来了,杨宽转动一下轮椅,把茶盏推向窗边,面向我解释道,“这是敬书伯父养老的地方。等他退休下来,由子孙开给他做茶馆。老人家上年纪了,话有点多,你陪他好好聊聊,日后我带你过来蹭茶。”我内心把这番话消化了一遍,既然杨宽都叫我跟人家好好聊聊,那肯定辈分不低。“你刚才说长辈叫啥来着?”我有点紧张地追问了一遍,记不住老人家名字,怕是会会有点失礼。杨宽看了我一眼,拉过我手,一笔一画,用爪子给我写起他亲戚名字。
  杨敬书身边的保姆小哥在进来之前,还特意咳嗽了一声,不忍心惊散我们野鸳鸯似的。我浑身抽抽,把手抓回去,一瞬间按规矩坐好,正想申明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我和杨宽什么也没干,伯父已经近到跟前来,向我致礼,落座,以久经世面的大将之风,迅速掌控了整个场面,“之前就听说,您和杨宽是打小就相交的好朋友,没想到感情这么好……”
  他最先开始对我称您,热情地叫我小周先生,对待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恭敬到让我诚惶诚恐。彼此寒暄两三句,在我丝毫没有察觉到的时刻,谈话不知怎么,忽然就变得极自然起来。整个室内弥漫着一股让人舒心的气氛。从这位大叔身上散发出的亲和力,以及言语和思维的力量,迅速俘虏了我。他并没有怎么笑,可就是让人感到慈眉善目的。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语速流一串一串,信息量异常大,不给你任何思考的空间,但也决不让你有任何质疑或反驳。而且还真是长袖善舞,一句赶着一句,每句话都那么妥帖,自然,水到渠成。一席话,包罗万象,句句都不是那种会让我感到不自在的肉麻的恭维,但句句又都说得那么真诚,把一个长辈能对小辈表达的最大歉意,体面地表达得淋漓尽致的。听得你心里说不出的服气。
  杨伯父太拉风了,从那以后,我对杨宽敬意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样的伯父,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至少得在官场上修炼几十年,天资学问教养背景一样不缺,而且还得长期站在一种成功者的高位,才能养成这种天地众生都能为他所用,但又极度谦恭礼贤下士的自信。我之前在律所工作,也见过不少法律界精英和外企高管,个个都自以为是人中龙凤,同杨伯父这种政界相比,显然又隔出了好几层天。
  从茶馆出来,我整个人被洗脑得晕乎乎,脚底下轻飘飘的。一边费劲地跟在杨宽后面爬上车,一边道,“你伯父当官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受人爱戴?这才谈了一会儿,我感觉快变成他脑残粉了。”杨宽回过头,好像是笑了,“第一次见他都这样。”一路负责将杨宽搬来搬去的小哥此时过来,从车外抱上来一大堆盒子。杨宽抬眼看了看说,“伯父把你当小孩,送你几块石头。”那些石头我可不敢要,捧着杯子,灌了一大口水,赶紧道,“啊那你就帮我先收着吧。”说完怕他脸色不豫,赶紧扯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谎哄他,“之前在你伯父面前,不是都说过吗,反正我和你从小一块长大,差不多也算是一家人。啊,一家人。”
  估计是谁都能听出来我的敷衍,在一旁抱盒子的小哥忍笑忍得脸疼。杨宽摇了摇头,靠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大度地并没有揭穿我。拿人家的实在手软啊,但是不想拿好像更软。我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杨宽有任何发火或脾气爆炸的表示,从一旁车载充电插座处拔下电源,偷偷地玩手机。
  “小镯子今天过得好不好啊,”师兄给我发消息来。我瞅了杨宽一眼,猜他睡着了,低头挡着屏幕,小幅度打字。跟师兄讲我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挺奇幻的感觉。师兄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啪甩过来一个百度链接,“他伯父是挺吊的。”我还没看完,师兄又说,“那他今天带你出来,就是为你出头的。出头就是要爽,你爽不爽啊?”逗坏我了。其实没啥感觉。但好不容易和师兄重又搭上话,我十分珍惜这次机会,想哄他开心,便道,“爽。”“爽就行,”师兄仿佛打了什么,又删掉,停顿一会,在那头酷酷地说,“也别把那谁太当回事。他条件是优越了点,不过这北京城里,高帅富遍地都是,还能在他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他要是对你不好,那咱就回来。师兄给你找更好的。”
  我正打字说,没想过找高帅富,今天见识了一下高帅富,才发现原来真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师兄那边已经惯常忙碌起来,“工作去了,小镯子~师兄爱你。”后附过来一个大大的亲吻表情,我笑起来。杨宽睁开眼道,“什么事这么开心?”我本能地把手机屏幕按掉,往身后藏。杨宽仿佛因此觉得我很可爱,伸出手来,想要碰我的脸。见我躲闪,表情冷掉一分道,“你怕我?”我仰起头道,“我不怕你。”可能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我把气氛弄僵了,还不知道怎么挽救。木木地在车厢内待了一会儿,还好杨宽没有怎么跟我计较。严肃了一会儿问道,“周灼,你真觉得我们是一家人?”大爷终于开金口了,为了哄他高兴一点,我忙点头捧他道,“那必须的,跟你必须是一家人。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陪我去个地方。”
  穿越城中的路盘旋曲绕,最后我才明白,杨宽今天从医院出来,为什么要这么穿。原来他是要带我,去他爸妈墓地。公园中风有点大,将花枝和蜡烛吹得漫天上下,明明灭灭的。杨宽一身黑,坐在轮椅上,颈边围着一块深黑色毛毯,等旁人将细物都收拾完毕了,才由人推着,近上前去。小弟扶他站起来,帮助他在腋下架了一副拐杖,杨宽走了两步,靠近墓前,脚下踉跄的样子,我也赶忙上去扶他。几乎一模一样、比肩而邻的两座墓碑,像风中伫立的两座遗像,平静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我一手扶着杨宽,仔细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顺便去读墓上碑文。原来杨宽父亲看上去,跟普通官员差不多,只是五官周正,气质非常儒雅。杨宽母亲长发红唇,笑得明亮亲切,像上世纪八十年代杂志上走红的明星。他们家原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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