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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隐漫录-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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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十六七,明眸皓齿,艳绝尘寰。一作宫中装束,见生,两颊微酡,益增…媚。生询姓名。一曰:“白丽娟,明季宫人也。闯贼入京,嫔娥星散,郑监挈之遁走,后随福王南渡,教习歌舞,初颇宠任。后以谏王勤政爱民,勿耽逸乐,勿信佥壬,遂至日见疏远,不一年金陵陷没,又复出奔。时郑监已患病,力疾从余渡江,中途相失,传闻为乱兵所戕。奴至宜昌,藏于民家,旋以绝粒死,遂瘗此园梨花树下。”言讫,欷■流涕。生闻之,亦为太息。其一曰:“严萼仙,李人。从宦至楚北遇乱,不得归。偶至庙焚香,欲祈一签,避难他方,以决从违。遇一羽士,畀以药丸二,一白一红,曰:‘此死生之分也。今世乱无主,何不吞白丸以暂死,借棺椁以藏身,入窀穸以避世,庶免为强暴所污。死时纫红丸于衣襟间,他年自有救汝者。’奴再拜受之,羽士倏已不见。甫归家,闻赭寇已破岳州,即日南下。父母仓皇远徙,行至宜昌,风鹤益警,奴遂仰药而死,父遂葬奴于园之西偏芍药台畔。奴自吞药后,不知身之已死,并无烦恼,并无拘束,正不知阴司在何处。每遇风清月白,精魂时出游览。若归伏土中,有如梦寐,可累月经时而弗寤。奴以为夜台之乐,胜于仙乡,视人世胶扰惊恐,别离悲苦,相去奚啻天渊哉!”生闻之,肃然起敬,曰:“卿真达人也。”范曰:“顷有显者馈余盛馔,韦厨食品,毕竟不凡,当可供君大嚼也。”即呼小僮携至。须臾,肴酒杂陈,珍错胪列。范邀生及二女郎入座,各占一隅。二女初犹作羞涩态;三爵之后,词锋始纵。生因询白女明季宫中事。白女言之不少讳,述福王淫昏沈湎,有与正史相符者,大抵东昏侯、李后主之流亚也。询童妃果是福王嫡室否,其来何以不纳?白女言当日宫中人曾有窃见,童妃姿容中等,而言词态度的系出自天家,无可假托。或谓福王微时与妃相遇,遂订同心,曾许即位后册为正妃,盖即叔孙穆子所遇庚宗妇人之类也。旋由群臣推戴之后,聘祁彪佳之女为妃。及童妃来,无可位置,遂以为伪。生曰:“福王于伉俪之情如此,其心尚可问耶?惟福王于妻则不认童妃,而于母则尚认邹太妃,故追论其事者,犹有所疑。今闻卿言,乃始恍然。”白女曰:“福王元妃黄氏早薨,次即祁也。此事邹太妃亦知之,寓居山阴时,曾为遗臣言其本末。”生曰:“此足补正史之阙矣。”

言次,天忽开霁,纤云四卷,明月乍升,照耀几榻,朗于椽烛。生曰:“御佳酒,对名花,如此良夜,不可无诗。”范曰:“诗不如歌,二卿雅调独步一时,只应天上,难得人间。可否一聆妙音,借以针砭俗耳?”二女郎并曰:“久不弹此调,手生荆棘矣,恐为雅人所齿冷耳。”轩中筝琵箫管毕具。范吹笛,白女弹琵琶,展拨发声,脆如裂帛,响可遏云。生曰:“妙哉此歌也!可为满浮三大白。”歌既阕,以次及萼仙。萼仙曰:“对佳客,歌旧曲,未免唐突。奴近填《酒泉子》一阕,请为正拍。词云:

夜色沉沉,湿透晶帘秋露下,凤筝弹尽不成欢。玉葱寒。一枝银烛已烧残。凄切乱蛩阶下语,夜深愁倚碧阑干。月团栾。

词既凄清,声亦缠绵跌宕,有一波三折之致。生喟然叹曰:“听止矣!斯声真足以感动人心矣,卿真解人也哉!”范曰:“今夕良会,不可虚度。兰语楼中东西两房,设有…榻,绣枕锦衾,铺陈雅丽。何不少憩片时,略抒情话。况萼卿返生在即,将践良缘;丽卿亦将投生富贵家,重履尘世。予与丽卿,相识已久,今夕始一了五百年前夙约也。”即携白女同行,而使生手挽萼仙随之。二女皆红潮晕颊,作…腆态。生平生未近女色,至此自笑曰:“求道而来,乃坏道而去。吾师其谓余何?”范曰:“君术亦浅矣。铅汞至道,即在此中。木婴…女,奚待外求。”

生既入房,翦灯对坐。女谓生曰:“自经乱后,花木尽萎,台榭全倾,非复旧时光景,此屋亦已三易主矣。君但记取园中碧桃花下,即余瘗玉埋香处也。君可托言乱时曾…葬戚串于此,今已事定,将携其骨归藏先垄耳。”

天甫昧爽,范来叩门曰:“丽卿将别,盍往一送其行?”顾女曰:“卿亦宜执手临歧,以尽廿年相处之情;或有密语丁宁,为他日相逢时左券也。”生与女随范至园扉外,则丽娟已乘鱼轩,匆匆将唱骊歌矣。见女凄然欲泣,仅附耳数言,而舆人已一再来催。其去如风,倏焉已杳。生意惝恍,若有所失。女牵袂要生并归。范阻之曰:“时犹未至也。”以扇击生头,蘧然而觉,听钟漏已敲四下,小童垂头鼾睡于侧。欠伸遽起,曰:“异哉!此梦也。”窗口纱已有曙色,细思梦境,危坐不寐。

盥漱既毕,即召逆旅主人谓之曰:“余向时曾僦居此间,小住数月。今虽旧巢已换,新主屡更,而风景依稀,犹堪彷佛。屋后记有一园,今尚存乎?”主人曰:“今已废为菜圃;然桃李梨梅,犹留数十株。今晨天放嫩晴,盍一往观乎?”生从之入,视园中颇多隙地,池沼亭台,尚余遗迹,群树悉已着花,嫣红…紫,绚烂异常。生信足所至,绕园几遍。蓦睹碧桃一树,含蕊初开,绰约临风,丰姿独绝。上有小鸟,绿毛红距,甚觉可爱。见生,宛转嘤鸣。生意此处必系女葬所,为主人言其故,掘未三尺,棺木已露。审视,尚无恙。乃围以外椁,载之俱归,不复作西行矣。

抵家,置棺于坟屋,深夜启之,颜色如生;搜其襟畔,果有药丸。急磨而灌之,喉间格格作响。须臾,体肤已暖。又顷之,星眸已启。谓生曰:“我欲少坐。”生扶之起,细视之,国色也。女曰:“二十年真如一梦耳!”

桥北十七名花谱

日本东京,夙号繁华渊薮。日本桥畔尤著名。桥南桥北皆名妓所居,相距仅一衣带水,其间习尚迥尔不同。桥北之妓总称曰骏河坊妓,以箱局在骏河坊而得名也,其实分段聚处,多在骏河品川两替,五坊左右,鳞次栉比,望衡对宇,向时有三四十人,今则寂寥无几,止剩名花一十有七。日本招妓侑觞之地,或在酒楼,或在画舫,酒楼以万林为巨擘,次之则胜五楼也。万林门户狭小,殆如不可入者;一入洞扉,仙境豁然,令人有天台桃源之想。新楼尤宽敞,两房连属,可布数十席。三层楼高耸凌云,南楼迎风贮月,凉爽宜人,名流雅客,咸于此小饮焉。楼下别有静室,以便妓来易衣换装。此外别农舍,殊具篱落风景,宜于酒后围棋品茗。胜五楼亦称伊豆屋,结构虽小,然幽静雅洁,实出万林右,故好事者流,趋之如鹜。呼画舫游于墨川之上,借以逭暑迎凉者,名曰船宿,主其事者为住吉、松叶、三浦、冈松四家,彼此相竞,迭为盛衰。住吉则房栊深邃,器具精良,推为独步;松叶以慧制胜;三浦以廉留客,惟冈松则无所闻焉。日本所谓箱局者,乃主送迎妓女者也,犹之妓馆之外场,以故呼之曰“箱奴”。骏河坊之箱局曰三芳屋,蓄箱奴六人,皆衣食于局,局就妓身价一枝给二钱,若客赏奴以缠头,则为奴所得。箱局壁悬小牌,牌记妓名。已受客招,则反之;有疾病事故不得应招者,亦如是,使之一目了然。或妓与某楼有前约,则以白纸黏壁间,防其忘也。局簿有三:曰根簿,曰杂帐,曰日记。根簿分日而记,众妓一日间所招之客均在焉,杂帐分妓而记,月、日、楼名毕载焉;日记箱奴各自记录,某奴所记,止某奴所送之妓耳。欲知妓辈清浊,莫如阅杂帐:玉数多者,狎客必多;玉数,留宿之谓也。然则杂帐可谓妓辈之照魔镜矣。

十七人者,一曰阿洛,艳品比桃花。洛揭籍已久,著名于风月场中,夙称领袖。才貌仅在中等之上,顾位置自高,遂为群芳所嫉。然月润花妍,莺娇鸳丽,妒之者虽众,誉之者亦多,卒不能掩其美也。

二曰小竹,清品比梅花。小竹亦北里之矫矫者,秀丽娴雅,脱尽尘俗之气。工于酬应,妙解人颐。某墅主人颇爱之,风晨月夕,辄招之松叶、住吉诸楼,斗酒联诗,留连轰饮,或数日不归。戚串谋为之脱籍,置之金屋,继以议不谐中止,某遂别娶■室,然出游自若,盖深情缱绻,固不能一日离也。

三曰才藏,丽品比海棠。骏坊之妓,以容貌称,莫过才藏;以浮薄称,亦莫过才藏。狎客多至十余人,俱在面首之列,暗中皆有臧否,而能各得其欢心。尝侑觞于万林,邻席有二客,亦呼妓持觞政。才藏因事过前,瞥睹一客,年二十许,清美盼,仪观俊爽,心动不自禁,托故逃席,潜至邻楼,自屏后窥客。客知为妓,招之入席饮,亦不辞。既而杯盘狼藉,烛酒阑,才藏窃与客耳语,曳客袖他去。楼婢其入空房,呼座客窥之,丑态毕露,才乃蒙面逸。武弁藤田素眷才藏,一日偕邱参领买醉酒楼,招小丝不至,夜深各自就寝。才伺藤睡,入参领房慰其孤寂,自荐枕席。藤觉,呼才不在侧,诘得其实,大恚,然以参领为其上官,未敢呵之也。尝谓所亲曰:“絮薄花浮,于今乃信,特未有如是之甚也。”遂与之绝。

四曰小丝,□品比牡丹。小丝丰神端丽,举止静雅,而□粹丰硕,不减大体。双也涧太史、邱参领俱属意焉,时有所投赠。小丝敬太史而重参领,故并得其欢。太史给脂粉钱,参领助衣装,两不知也。一日,太史约观梅,风雨未果,因携丝造住吉楼小饮。入门,参领亦至,自后曳小丝袖曰:“客谁?”曰:“某省客,未悉其名。某妓客也。”一巢两雄,传为笑柄。屡以私事为参领所责,甚至鞭鸾梏凤,而小丝绝无怨言,巧辩弥缝,愈增其爱。参领深眷小丝而不知其别有狎客也。一日,方陪客宴于万林,适狎客书至,草草阅毕,即挟于襦带之间,遗地,为楼婢所拾,遽以示客。客戏附邮筒送参领。参领得此,不得不疑。数日,招丝,出书畀之曰:“尚记之否?”丝初以为寻常往来尺牍,及阅之,色变,泣曰:“此恐出于谗手妒妾者,欲间吾两人欢好耳。幸垂察之。”参领他日亦不复问。

五曰驹吉,逸品比瑞香。驹吉貌少亚而奏技独绝,志尚耿介,不苟合。继母待之虐,夺其衣装,逐之。驹乃自营,虽贫,坚持清操不少贬。独为士人阿某所眷,守之数年,众妓皆称驹吉生硬,而客爱之弗衰。后昵药商,眷恋之情,形于动止。或谓商有妙剂,投其所好也。

六曰阿郁,荡品比柳花。阿郁姿容俊秀,情性便娟,客见之者,无不色授魂与。郁亦妙解人意,顾艳名居竹、洛、丝、才之亚。始揭籍浅草,与某士人厚。后士人解褐,赴任横滨,渐疏远。及移两替坊,林县丞购郁赴任静冈,居一年,归,揭籍原处,山协领、高社员并眷之,郁意厚于山而亦不薄于高。高出重价纳为小星,久之,与幕宾…某有私,高不知也。高产倾,开阁遣杨骆,郁及与…相携而去,赁庑以居。又一年,…有事乡居,素贫,不能携妻孥,郁遂再抱琵琶,重理旧业。揭籍之月,西南之贼始平,山协领凯旋,相见于某楼,夙盟甫偿,赤绳未系,协领遽有大津之行,后又遇山公监税,曾居北关月余。

七曰小若,隽品比木兰。小若丰容独绝,雪肤花貌,一望殊妍。然恨无…媚态,似古寺观音,尘埃不扫;又恨少秀丽气,如伏水土偶,都无活机。洲基某颇宠之,月给缠头甚丰,别小楼为游憩所,因是客招虽少,家计颇优。以口过为众妓所憎。

八曰阿艳,韵品比李花。阿艳名副其实,金协领爱之,花晨雪夜,必命驾往饮于住吉楼,此艳之一知己也。

九曰稚美,淡品比梨花。稚美谐谑有趣,挥霍筵中,得此乃快。前后眷之者,有西北两郎君。稚美长于谑,舞与阿艳双演,最解人颐。稚美又逾笄年,体丰硕,少发,闻其名见其人,无不惊而笑者。旋改名千代。

十曰阿园,娇品比棣棠。阿园才貌皆中等。口才捷给,多讦发姊妹行私事,以是不为人所喜。

十一曰小蝶,韵品比小仙。小蝶为小竹之妹,年始三五,娇喉珠转,媚态花妍。惟恨痘神为祟,略损风流。然当其盛妆浓抹,于灯下见之,亦足以销魂也。

十二曰小鹤,媚品比荼。鹤固旧妓,久脱乐籍。乃既出风尘,而复沈孽海,则殊可悲也。顾以弦歌之资,不足餬口,再借枕席,欢博缠头,亦倚市门之下者也。

十三曰小松,静品比桐花。小松亦旧妓,七八年香名噪于曲中。淡抹浓妆,妖冶独绝,车马盈门,宾从如云。凡鸟道人尝从之买醉黄垆,颇加青眼。后移居两换坊,忽遇之于狭巷井桁之旁,时黛眉乍剃,皓齿已涅,浣衣舂米,不知其为弦歌中人;旋又逢于途,则妆束又非旧姿,问之,仍揭籍于原处,门前热闹,一如旧时。噫!不知谁为赋《琵琶行》者。

十四曰阿珊,粹品比山茶。珊始名小金,再揭籍改今名。好豪饮而洒落自喜,无机械心。

十五曰小万,妍品比杏花。小万风流靡曼,赏识者颇多。然欲寻其佳处不可得,至于索瘢摘疵亦不可得,故难为誉,亦难为毁。

十六曰苎芜,常品比麦花,苎芜色艺稍次,惟善伺人意,如飞燕依依肘下,宛转随人,故客多怜之者。曾偕才藏陪客于三浦屋,灯宵阑,留荐枕,以三妓而伴四客,谈者齿冷。

十七曰福松,凡品比菜花。福曾与某生员邂逅客邸,有啮臂盟。生平狎客更仆难数,人谓譬行陇亩间,菜花豆荚,时有香来,别具风趣。

或问色妓艺妓之别,曰:“以火盆与三弦分之。”索居无俚,聊作十七人小传,以见一斑。

泰西诸戏剧类记

泰西向有缘绳之戏,以一绳长逾数百丈,系其两端于危楼高塔之间,演者跃身其上,若履坦途,其技之神,盖有挟山超海不能喻其难,临渊履冰不能形其险者矣。昔时群推法人为独步。嘉庆二十二年秋,日耳曼列国诸君集会于奥京维也纳,奥为盟主,执牛耳焉。适有法人欲献是技,约于其日出演。国君预召一日耳曼人娴习绳技者曰哥利德,命与法人角技高下。届期簪履纷来,冠裳毕集。法人跃行绳上,其捷如风,猱升高塔之杪,速于猿。回时甫及半际,适逢一人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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