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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白-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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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娜正巧这个时候怀孕了。巩青根本没想到这个孩子来的这麽快,小小的四十平方,猛然要再添一个小生命,俨然是挤了些,黄娜虽说自己是学医的,可能真是女人一怀孕,脆弱感剧增,孕期反应期间一会要吃这个,一会那儿不舒服,巩青每天中午得专门赶回来做饭,有时候半夜也得起来给黄娜弄吃的,把巩青忙的团团转。
巩青父亲的病越来越重,打电话回去一米八的大个子瘦的只剩下一百斤重,反到把他母亲折腾的快吃不消了,巩青说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态,省吃俭用,钱依然往回寄著,明知道就是在拖时间,能证明那个人还有一口活气,可他也没法不拖下去,他听他哥哥打电话来说他爸痛的厉害还说他後悔了,说这些年晃在外面什麽名堂也没晃出来,对不起妻子,还把几个儿子拖累了。
巩青什麽都没法说,父亲对於他来说只是一个不含任何感情的符号,为了这个符号,他也只能给钱买最好的药,这前前後後的事全堆在一起经济压力备增不说心也疲累。
李衡的行程没有人知道,当然他也没有告诉巩青。因为差不多他们系的人都知道黄娜怀孕了,每天中午坐在学校门口的小吃店里他都能看到巩青骑著辆破车从学校往对面的菜市场赶,十分锺後再提著大包小包出来。一米八二的个子,瘦长的身体,普普通通的夹克,一个疲累的即为人父的男人,不再是他老班。
临走的前一天,想了再想李衡还是买了两套婴儿的衣服去了医院。
黄娜还没显怀已经穿上了孕妇的裙子,看到李衡过来高高兴兴的又是倒水又是给他递橙子。
“小李什麽时候走啊?”
李衡看了眼黄娜的宽裙子坐下来开始拔橙子,“晚上,先去别的地儿,看看同学,然後动身,师母,你给我巩老师说说,我就不专门和他告别了。”
“这麽快啊,他不是在教学楼吗,你直接去给他一说不就得了。”
“刚去了,没在。”
“噢。你这是要去几年啊?”
“不一定,没准就不回来了。”
黄娜看著李衡一脸羡慕:“啥时候巩青也能出去啊,窝在国内能窝出什麽来。”
李衡笑笑没回答。
尽管李衡玩了个心眼,巩青还是知道了李衡的航班,是李衡母亲说的。说她想求他去机场送送李衡,没别的意思,因为李衡回来告别的时候不希望让她去,她不能去,只希望李衡走的时候不会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巩青一听自是感激万分,他早就在千方百计打听李衡的行程,可李衡谁都没说,黄娜只拿回来两套衣服再一句话,李衡已经走了,差点没把他击倒。
巩青跑到商场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好买点什麽给李衡,最後赶到机场的时候,手里只拿了一包鸭脖子。
他来的很早,提前了三个小时,可李衡显然比他来的更早。
在大厅里找了不到五分锺,巩青就看到了李衡,李衡一个人低著头坐在机场大厅的椅上子,身边是一个双肩小包。
挨著李衡坐下,巩青打量了一下李衡就摆正了资势。
李衡看了一眼巩青也没吭气。
巩青想了半天也没合适的话,只能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过去,“可能凉了,飞机上不知道让不让带,要不你现在吃一点。”
李衡打开袋子看了看,从包里取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用一张抓了一个鸭脖子慢慢的啃,啃完把骨头放在旁边的纸上。
两斤鸭脖很快剩了一半,纸巾上堆了一堆骨头,每当积了一堆,巩青会拿著去扔了,再抽出纸巾重新垫上。
等剩了还有五、六个的时候,李衡把袋子递给巩青,“你吃,其实比肉好吃,肉厚味进不去,这里面才全是精华。”然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
巩青学著李衡的样子把剩下的吃了。
“本想著给你买点什麽,可实在不知道买什麽。”
李衡笑了,“这个就挺好,吃了,排泄了,然後就干净了。”
巩青一下哑口无言。好半天才转过脸去看李衡,李衡斜靠著,目光正直直的盯著他,似乎要把他看烂,看透,再烧尽了似的用力。巩青一直没弄明白李衡的眼珠到底是什麽色,是灰是黑还是钢蓝色,李衡的父亲有当地人血统,眼珠不是黑的也不算奇怪,可盯著看的时候还是会有错觉,像一只猫。
巩青坚持了30秒,就撑不住了,低下头还是能感觉的到李衡视线扫过来一道道灼热的光。
“李衡,对不起。”
“咱们谁也没有对不起谁,”李衡转过脸,“别跟我说对不起,我谁的也不想欠,也不想让谁欠著我,感情是什麽,感情是吃饱喝足了之後的甜点,我现在吃不饱喝不足,对那东西也没什麽奢望。”
巩青交握著手,离他五十公分是李衡放在包上打著拍子的手。
那个手细长,他仍能记的这只手在黑暗里向他伸过来,指头中拿著一支烟。再然後这只手死死的扣著树杆差点要抠出血来。
如果他没掏出火机会怎麽样,巩青在过去的一年里经常去思考这个问题,这次不掏,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心已经入魔了,迟早会现出形来,也许那已经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他曾设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每一种都会让他大汗淋淋。
远处一长排登机口人来来往往,两个人默默的坐著谁也不说话,偶尔有好奇的人会往这里看上一眼,两排凳子,空著一大片位置,两个人坐的很近,却没有一点交流的迹象。
两个小时後李衡的航班号在一个女播音员嘴里缓缓念出,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却像一把出鞘的刀子。
旁边的那只手停下来,神经质的一抖,接著把包带抓住了,巩青的呼吸阻著了,随手就按在了那个起来了半截的黑包上。
“阿衡……”
“我想上个厕所。”李衡突然站起来把包往巩青身上一放,就走开了,走了两步,看巩青还坐在那里,又回了头,“你不去?不去算了。”
李衡说完走的飞快,巩青木木的停了几秒把包一背跟了过去。
卫生间里,三个门是打开的,只有一个是关上的。
巩青站在门口发呆,开著的还是关著的。哪一个更合适。
不容他多想,关上的门打开了,一只手用力的一拉,巩青就被拉进去了,紧跟著一片温热的东西贴在了嘴唇上。
巩青没有发愣,没有惊诧,也没有像那天一样躲避,就像垂死的人拼命挣扎喘出最後的那口气,他抬起手来死死的扣著李衡的头,两片嘴唇挤压著,侵占著,撕咬著,浑身颤栗著,他听到那个人的喉咙里“嗯,嗯……”喘不上来的、撕的断断续续的号哭,而那只他刚刚看呆的手刚伸进自己的衣服里又迅速退了回去。
巩青绷不住了,抓著那两只想用力却无法著力的手,眼泪奔淌出来,溃了防线,一下子狼狈不堪。
“老班,你以後别他妈的缩著,你给老子把腰挺起来,把背直起来,你好好的干,我也要好好干,我他妈的以後一定要比你强,咱俩谁都别倒下来。”
巩青的心撕裂了。
“你给我好好过日子,我他妈的一定要找个我爱的,他也爱我的带给你看看,我要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没有你,我一样能过好。”
巩青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回应著李衡像个孩子似的在他脸上啃了一圈,然後他肩上的背包被扯了下去,再一转眼,这个小小的让人可悲的空间里只剩了他一个,还有手上李衡塞进来的巧克力。在手上捏变了形。
拿著小小的东西,像拿走了人的一颗心,巩青站在宽大的通道口,他看到了办理手续穿著另类的李衡,短短的头发打理的精致好看,窄窄的衬衣一个簿簿的长坎肩,不管走到哪里都像个焦点似的。递机票、递护照,安检,再然後,人不见了。他没指望李衡再回一次头,回头从决定走的那一刻就变的没有任何意义。
六年过去,他和李衡终於分道扬镳,不是老师,不是学生,当然也不是爱人,只能像兄弟。剩下的事只有李衡说的,他不能再缩,挺起腰直起背好好干,而李衡也一样。
葱白……19
四个月後,巩青的儿子出世了,8斤重的胖小子,营养良好,嗓门宏大,巩青给他取名巩炎。
六个月後,巩青的父亲终於没有挺过癌症的折磨,让全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巩青的母亲回到巩青这里帮他带孩子,房子太小,母亲只能在外面的客厅里搭一张床,让巩青心里很难受。
两年後,巩青因为贡献突出破格评上了副教授。他也在国外的一份权威的杂志上第一次看到了李衡的名字,尽管李衡的名字前面还有两个长长的外国人的名字,巩青也倍感欣慰,因为他看得出来那个成果的份量,李衡果然做的不差,短短的时间,能做到这样,只有李衡。他相信李衡,李衡有天赋,并不是李衡认为的他是为了和他套近乎才说出来的天赋,他很少肯定一个人,唯一的给了李衡。
他是真的希望李衡能实现那天在厕所里哭喊出来的希望。
比他强,再找一个他爱的也爱他的人。
带来给他看,让他知道他真正爱著的人过的很幸福就够了。
三年後,巩青的四十平米换成了120平方。
空间大了,事也多了,他有了书房,母亲和孩子有了卧室,他开始小心的调节黄娜和他母亲的关系。
黄娜每天在他耳边唠叨的事情在巩青眼里都不算问题,可就是这些不是问题的东西让巩青很难做。黄娜计较他妈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赚他妈买菜总买那些便宜的没有成色的东西,做饭抠抠缩缩,半斤肉得分三次吃,炒菜不舍得放油做出来像水煮的,最严重的是嫌他妈拾垃圾。
阳台上到处都是他妈拾回来的瓶瓶罐罐。集上一大堆之後她再扛到垃圾站换几块钱回来。
黄娜觉的丢人,都在学校里住,来来往往都是熟脸熟面的人,而且巩青在学校越来越受重视,母亲却背著个蛇皮袋子穿街走巷像什麽样子。
巩青私底下也劝过,每个月给他妈的钱也不是不够,可老太太听了劝之後改了习惯了,不把垃圾往家里带,而是每天干脆不著家,捡多少卖多少,等做饭的点跟上回来做饭就行了。
巩青无意中碰到过一次,离学校很远的街道上,他妈提了个尼龙口袋,里面装了几个散瓶子,眼睛就盯著别人手里正喝著的,等人一扔,她马上走过去拾起来。
巩青的眼泪差点没当场飙出来,跑过去一把扯下他妈的口袋就摔地上了:您这是干什麽呀,我给的钱不够吗,为什麽还要做这种事。”
她妈沈默了好半天,才小小声音说:你俩哥哥都没事做,老大出去打工打了一年,没要回来工钱,老二干脆就是好吃懒做的主,儿子我可以不心痛,孙子孙女总得痛吧。
巩青没话说了,家里是黄娜管钱,每个月给他妈五佰是包括一家人的生活费的。
他大哥的的女儿去年高考巩青找人帮她进了自己的学校。可侄女第一年的学费就是巩青张嘴问黄娜要的,而且侄女每次一来,黄娜就会使脸子,吓的侄女一进门就要找活干,就连中秋也不肯过来吃团圆饭。使脸子还好,有一次黄娜甚至当著他妈的面说了句难听话,‘你妈我管是天经地义,可侄子侄女我不能都管吧。’,黄娜之所以撕了脸就因为他家老二的儿子也快高考了。二哥一个电话打过来就准备把人往这送。
两个哥哥不考虑他的难处,巩青没法报怨,也不好和黄娜生气,他的工资加上一些隐性收入是黄娜的好几倍,可巩青心里就好欠著的似的,结婚几年一句重话也没说过,一句抱怨也没喊过,一分钱也没藏过。就好像巩青要说一句‘你妈怎麽了’黄娜能跟他吵一天,说他不尊重老人,到了他妈这里,你妈这不行那不行,这就成了常态。一头过软,另一头必硬,巩青明白,可他只能忍了,忍的久了,都忘了自己还会有脾气。
巩青不再拦著他妈,只是开始接一些私活,也留一点私房钱。
第四年,巩青终於学著学校里其他人一样私下里技术入股了一个早联络他的高科技企业。这样下来每年会有不菲的收入,比起他那些寒酸的私房钱,这一块就像大金库,当然他也没有告诉黄娜。
第五年一开春,李衡回来了。
李衡要回来的风声,早传了好几个月,从他们副校长去英国访问之後,这个消息就尘嚣甚上。
李衡早不是当年学校谁看著谁厌恶的角色,就算看不惯他的行事,看不惯他的穿戴,他手里握著的技术和专利还是能让人把标准放宽的。更何况又是本校出去的学生,据说李衡刚开始一口咬死不回来,後来不知为了什麽,你来我往就条件待遇和回来的一些合作项目交换了几个月的谈判之後,李衡没有给学校一点商量的余地,就这学校仍然答应了李衡的超标条件把他请了回来。
整个谈判过程巩青一直没有参与进去,尽管学校刚有这个打算就给已经巩青通了气,甚至李衡不同意回来,学校还让他出面去劝,巩青找借口推了,说他们俩的课题有冲突,由他来说不太合适,等尘埃落定,李衡决定回来,巩青只给领导留了一句话。“领导们看著办,有什麽需要我配合。”就闪开了。
李衡回来这个消息对於巩青不是坏消息更不是好消息。
他结婚五年多了,孩子都快四岁了,夫妻生活不算和睦,勉强也能说的过去,他不主动,黄娜有需要他也会满足,他这些年拿的奖获证书快把他们系的呈列室装饰成的他的专柜了,他的两个项目转化为生产力促成了这个城市最新兴的产业,开始有人对他开出诱人的年薪,只要他出来,嘴可以随便张,三十四岁当系主任,没有一个人在他身後说一句坏话,甚至学校也有危机意识,领导都不敢对他说重话。混到现在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好干了,回到家里看著黄娜的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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