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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空想家-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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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廷歌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正好看到孔郁溜到礼堂门口背台词。
门口还勉强有点风,邓廷歌也不太想进去,于是站在另一棵树下玩贪食蛇。他游戏玩到一半,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
“你好。”孔郁说,“你是学表演的对吗?”
贪食蛇一下就撞上了自己的蛇尾over。
邓廷歌忙收起了手机:“你好,是的。”
孔郁坐在他身边,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刚刚试演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说台词的感觉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请教你几个问题可以么?”
邓廷歌吃了一惊。孔郁这句话把他之前对他的所有想象都推翻了。他仿佛看到内心里那座骄傲跋扈的雕像啪啪啪地碎裂四散,而此时坐在自己身边、面色诚恳的青年突然清晰起来。
邓廷歌心头一热,很为自己之前的揣测尴尬:“不用说请教的,你是我的前辈。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孔郁没跟他废话,笑了笑,翻开剧本开始问他问题。
孔郁的表演技巧全是进入华天传媒的经纪公司之后才赶鸭子上架似的学上的。他天分一般,好在肯用功,长得讨喜,又兼青春偶像剧需要的演技有限,所以发展得很平稳,很快就红了。
但演技这个软肋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台词课是很重要的一门课程。”他的表演课老师说过,“它不仅需要好的体力,也需要长久的练习。台词功底好的演员可以把一首悲伤的诗歌念得让人发笑,也可以把一段婚礼贺词诠释得令人泪流。”
孔郁对这种境界心向往之。进了这个圈子,有了一定的人气,自然就会有些更高层级的追求。孔郁知道这是自己的短板,因而更加花心机去填补。除了平时看书阅读、上课练习之外,他还很能拉下面子向人请教。
比如邓廷歌这种表演专业都没毕业的学生,他也不放过。
邓廷歌看了他的剧本,又默念了几遍孔郁觉得没办法表现好的台词,大概知道问题出在了那里。
“我们的台词课老师很严格,课上学的内容也很细碎繁琐。除了必要的体能练习之外,我们还必须要联系用不同的语速、音调和重音来让同样的台词表现出不同的情感。”邓廷歌说,“我说这些你会觉得无聊吗?”
孔郁眼睛发亮:“不会,你继续。”
“我……我其实说的都是自己的见解。”邓廷歌斟酌了一下,继续开口,“电影和电视为什么常常会用特写,因为很多情感可以通过人的面部表情,甚至是眼神来透露。但话剧不一样,它和观众有一段距离,这个时候肢体动作和台词功力就特别重要了。”
“但我们现在拍的是一部短剧,它不是话剧。这两种不同的表演方式,台词的表现方法应该也会有不同吧?”孔郁说。
“有很多不同。”邓廷歌想了想。他自己钻研过话剧,然而在面对摄像机进行表演的时候也一样会有很多不自然。“但有一个核心是一样的:台词一定要有韵律性。”
“这个我知道。”孔郁说着翻开了自己的剧本,“但这个韵律性有点难以把握。比如这一句,老师说的这一句,‘你们完全是盲目地去送死’……”
“看你把重音放在哪里。”邓廷歌自己试着念了几遍,“你将重音放在哪里,就是把台词的重点放在哪里,其实也能看出演员对剧本的理解。你关注的是学生,是‘你们’,还是他们的鲁莽,或者是他们的结局,‘死亡’呢?”
孔郁低头思考。
天气热,阳光又猛烈,光斑落在树下,落在两人身上。孔郁想得认真,邓廷歌也不好立刻离开,默默坐在他身边。
他之前觉得自己可能会不喜欢孔郁,现在又有点被他的认真劲头打动了。
不喜欢的缘由无非是因为罗恒秋和孔郁之间他理不清的关系,然而这关系实际上和他又没有任何关联。
邓廷歌觉得再想下去十分危险,依靠直觉迅速地切断了这根思维线。
这时他眼角瞥见礼堂后门处有人举相机对着他们。
邓廷歌:“……孔、孔老师,有人拍你。”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孔郁,但捧一捧人应该是没错的。
孔郁头都没抬:“不是拍我,是拍我们。”
邓廷歌:“……”
孔郁:“明天娱乐新闻上就会有我和你的照片。你的脸会打码,我的不会。标题大概是,嗯,‘孔郁拍摄现场与神秘男子单独相处,行为暧昧’。”
邓廷歌:“Σ(°△°|||)”
孔郁:“或者是‘又耍大牌!孔郁将新人演员骂哭’。中间要有个感叹号,不然模拟不出我凶巴巴的气势。”
他抬头兴致勃勃地说,脸上全无困扰或恼怒。
邓廷歌:“……”
孔郁按照他刚刚说的台词练习的方法,把自己想的两个标题翻来覆去地念,笑得特别开心。笑了一阵,他突然一收,刷的站起来:“谢谢你,我明白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交个朋友吧。”
邓廷歌心想这次能记住我了吧。
后来邓廷歌觉得应该跟师兄说一下自己拍戏和对他朋友的感受:【这个戏很新鲜,也挺有趣的。我见到师兄的朋友了,孔郁很不错呀,没有媒体上说的那么糟糕。】
收到短信的罗恒秋莫名其妙:“……???”
☆、第9章 无出头天,有快活日
邓廷歌戏份不多,主要都集中在跳上舞台演讲的部分。
他的台词功底很硬,那一段几乎一次就过了。导演十分兴奋,满脸都是自己捡到宝的表情。
“你演话剧的?”他问。
邓廷歌说是的。“当时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找我的吗?”他拍戏间隙蹲在一旁吃盒饭,顺口问副导演。副导演疑惑地歪歪脑袋:“没有,当时我们的要求就两个:年轻,会演戏。”
邓廷歌:“……”
那钟幸说的那些有过舞台经验之类的条件是什么意思?
之后那一段又重复拍了几次。邓廷歌穿着一身袍子,夺下同侪手里的小旗跃上小礼堂的舞台,重重落在木质地板上。他年轻英俊的脸庞在自然光和灯光里显出不可侵犯的大义凛然。同学和两位老师齐齐抬头看他,看这个平日里不吭声的男孩子突然像是爆发出了最大的勇气,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平顺,也渐渐不再颤抖,目光坚定。
陈愚在给他们上课的时候提到过自己对《巨浪》中这个人物的感受。学生们不顾后果的示威和游。行,既愚蠢又可笑:在枪弹和炮火面前血肉身躯不堪一击。“但是在这种愚昧的狂热之中,又有另一种崇高的梦想存在:他们相信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而他们自己就是这种改变的力量。”陈愚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午后纤尘在窗户透入的光线里飞舞,他圆胖的光脑袋闪闪发光,“旁观者认为他们是无力的,但他们自己不觉得。没有什么比投身在一个狂热的梦想里更令人兴奋了。年轻、热血、聪慧,然而在巨浪面前这些都是脆弱的。”
可是这些脆弱的东西又昭示着大无畏的勇气,正因为这种反差带来的悲剧感,它们才能更长久地留在我们心里。陈愚说。
邓廷歌站在舞台上激动地说话时,才真正明白陈愚所说的话的意义。
身为一个演员,他自己也被这样的脆弱鼓动了。他所饰演的这个学生领袖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和他在邓廷歌的身体里呼吸、思考,为未知的命运而激动。
邓廷歌结束拍摄之后,背上冒了一层粘腻的汗。
他突然感激起钟幸和这部戏。他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放弃这条路的了:在角色和自己厮打的过程中,他品尝到真正的激动和狂喜。
结束《巨浪》的工作之后,邓廷歌回了一趟家。
邓啸面色十分糟糕,听邓廷歌说完之后冷淡地哼了几声,手里的不锈钢茶杯磕在桌上,茶水甚至溅了出来。庞巧云坐在一旁听儿子说话,等他不出声了才开口问:“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邓廷歌说,“我了解过,经纪约有签三年的,也有签五年的。我用五年时间去试,五年之后如果证明了我不能走这条路,我一定会离开那个圈子。妈,我是真喜欢演戏。”
“我知道。”庞巧云看看自己丈夫,又瞅瞅儿子,“学校不包分配啊?”
“现在都不包了。”邓廷歌跟庞巧云解释经纪公司和艺人的运作模式,说到一半看到邓啸起身,一声不吭地进了房间。
邓廷歌一时语塞。他知道父亲一直都不同意他的选择,但出于对他的尊重,并没有太多的干扰。他掏出一张卡放在庞巧云面前:“妈,卡里有钱,你们拿去用。我前些日子拍了一个片,下半年你们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了,说抗战的。其实拍片很赚钱,卡里有一万多块,你收着。”
庞巧云吓了一跳:“你拍了多久?一万?!”
“就拍了一周,得了一万。”邓廷歌有些心虚。他撒了个谎:《巨浪》剧组给他的酬劳只有五千块,其余的几千块钱都是他平时打工一点点攒下来的。剧社失去了表演场地,他打工挣的钱不用再花在这些事情上,自然就留了出来。
“我知道你喜欢演戏,你也演得好。”庞巧云没拿他的卡,“上次我和你爸爸去看过的,后来听到很多人都说你们这几个学生好,演得比大明星都棒。”
她把卡又推回儿子面前:“你自己收着,我们不要。”
邓廷歌不肯:“你拿着,爸的药太花钱……”
“不是,你先听我说。你没进过社会你不懂。哪里都要花钱,你要做明星了,就要把自己收拾得好看一些,买些贵一点的衣服,不能再穿地摊货,让人笑话。”庞巧云说,“还有出去吃饭应酬什么的,不花钱啊?我看电视上说的,明星去剪一次发都要好几千块钱。拿着,自己收好。你别管你爸,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邓廷歌想告诉她自己还没到那个地步,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低了头,沉默一会才慢吞吞吐出些心里话:“其实……其实我不一定能出头的。我就是想试试。”
庞巧云想拍拍他脑袋,又惊觉自己儿子已经长大,再不是昔日需要自己这样安慰的少年人。她说:“没关系,无出头天,有快活日。”
她兴致勃勃地说,这是昨晚上看的电视剧里男主角说的话。你知不知道孔郁呀?他长得好俊哟。
邓廷歌点点头,嘴角动了动,终于笑了。
“我会记住的。”
跟家里坦白之后,邓廷歌开始密切地关注影视和经纪公司的信息。
《巨浪》剧组的导演十分欣赏他,问过他几次有没有签约公司,似乎很想将他吸收进自己熟人那边。邓廷歌只知道导演说的那个经纪公司叫欢世娱乐,是经纪圈中十分出名的大公司,出过不少明星。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而且没有有分量的人举荐,他进入大公司反而不利于自身发展。
大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就这样结束了。暑假期间邓廷歌依旧住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准备毕业的大剧。出乎他意料的是,钟幸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要找你还真是麻烦。”钟幸在校门口等他,“以为我没当过学生么?哪里有那么忙。”
邓廷歌看看他身后,又打量周围:“你怎么来的?师兄呢?”
钟幸奇道:“你师兄不在这里,他又没跟我一起来。”
“我以为你和他一起来的。”邓廷歌带着钟幸往学校里走。
“有人送我过来,但不是罗恒秋。”钟幸笑道,“想你师兄啦?他最近可忙了,天天飞来飞去。”
钟幸扯了几句,终于把话题扯回到今天的来意上。
“小邓,你毕业之后怎么打算?”钟幸说,“想继续演戏吗?签公司了没有?”
“没有。”邓廷歌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合适的。”
两人站在湖边亭子里聊天,钟幸靠在亭柱上,推了推眼镜。他长得温润平和,不说话的时候十分书生气,一旦说话就很毁形象。此时微拧着眉头思考的神情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平静。邓廷歌看了他几眼,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平静,他从钟幸的脸上看到了一些些狡黠的表情。
“没有中意的公司,要不要考虑我的工作室?”钟幸说,“你可能不知道,前两年我自己成立了一个工作室,目前正缺人,缺懂得演戏的人。”
和其他大的经纪公司相比,钟幸的工作室劣势和优势都非常明显。邓廷歌向钟幸要了一些资料,研究几天后给了钟幸肯定的答复:好的。
工作室虽然名气和规模都不大,但好在针对性强,而且会为他提供专门的经纪人和成套的训练课程。钟幸为了扩大工作室的影响力,同时也是为自己的电影不断物色人才,这半年来一直在接触新人。但他要求很高,所以成效不明显,邓廷歌是他出口邀约的第三个人。
钟幸对刘昊君也充满兴趣,但并没有把他吸收到自己工作室的想法。他仍旧希望一个具有创造力的编剧应该以自由身来行动和工作。刘昊君对钟幸的印象异常好,得知邓廷歌的决定之后手动点了无数个赞。
半个月之后,邓廷歌去钟幸的工作室签约。看到合同上华天传媒的标志,他才后知后觉地问:“你的工作室是华天传媒旗下的?”
“不是,但罗恒秋是我的投资人。”钟幸递给他一支笔,“签吧,就算我有可能骗你,你师兄是绝对不会的。”
邓廷歌心里有些不舒服。钟幸没有跟他说明这个情况,令他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慌乱感。
在决定继续走这条路的时候,邓廷歌第一个想起的就是罗恒秋。罗恒秋和他的华天传媒都能让自己实现愿望,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存了短暂的一瞬就被他自己抹去了。
他希望自己和罗恒秋的关系是更单纯更直接的,不牵扯任何利益,也不是上下级。“师兄”这个称呼他喊了好几年,已经懒得改口。而且他心里总隐约觉得,自己和罗恒秋现在就很好,师兄弟,很平等,也很自如。
他想了半天,在钟幸的劝说下还是签了自己的名字。
“你别有那么多顾虑,你的老板是我,不是他。”钟幸拿起合同看,十分满意,“先签三年的经纪约,三年之后再签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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