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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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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门大,大呼小叫的把林妈也招来了,一看张伯头血淋淋的,顿时吓得尖叫,妇道人家遇到紧急事情没了主张,只能任凭陈子锟把张伯抬洋车,奔着诊所方向去了。

熟门熟路,直奔花旗诊所,碰巧斯坦利医生没有出诊,帮张伯清洗包扎,还给开了几片药,诊疗费一块半大洋,也是陈子锟给垫的。

张伯头缠着雪白的绷带,躺在诊所的病床,陈子锟忙里忙外,缴了费用拿了药,又讨了一杯送到张伯手,关切的说道:“张伯,喝水。”

张伯抱着搪瓷缸子老泪纵横,他感动的原因,一来是因为从未受到过这样体贴的照顾,二来是因为照顾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最瞧不起、看不的陈子锟。

“张伯,您这是咋地了?”陈子锟大大咧咧的问道。

“小陈啊,张伯对不起你。”张伯抓住陈子锟的手,用力的摇晃着。

陈子锟憨厚的笑了:“张伯,您这是哪里话,咱爷们处的不是挺好的么,再说了,我最见不得欺负老年人了,您放心,那小子起码三天爬不起来,对了,那小子是干嘛的?”

张伯道:“是个挑粪的,从年前就没来过,家里粪坑马桶都满了,臭气熏天的,他今儿个来了,张嘴就要酒钱,要红包,我气不过就挤兑了他几句,这小子反倒要挟起我来了。”

陈子锟道:“这样啊。”

张伯的伤势不算严重,观察了半小时之后就离开了诊所,陈子锟依旧用洋车把他送了回去。

“小陈,坐一会喝杯茶,大爷这里好茶没有,高碎管够。”张伯热情的挽留他,要搁以往,陈子锟肯定死皮赖脸的留下来,可是今天的他却变得极其腼腆:“不了,张伯,我该回去交班了,回见了您。”

望着陈子锟的身影远去,张伯感慨道:“多好的小伙子啊。”

林先生回家后听说了这件事,吩咐张伯说:“换一家挑粪的,哪怕多给几个钱也行。”

……

陈子锟回到车厂之后,先去后院瞄了瞄,和他猜测的一样,自家院子的粪坑也满了,幸亏是大冷的天,要是三伏天,这苍蝇不得成千万,就是这样也受不了,污水都快流进院子了。

找到薛平顺打听,他听了原委之后笑道:“你问我,可算问对人了,咱们北京城的粪业可小瞧不得,得罪了他们,别管你是当官的还是做买卖的,都别想有个好。”

陈子锟奇道:“一帮挑大粪的,有这么牛逼?”

薛平顺道:“我当巡警的时候,和他们打过交道,你别小瞧这个行当,这可是康熙年间就形成的行业,咱北京城几十万的人口,吃喝拉撒那可是个大数字,家家户户的马桶、粪坑,街头巷尾路边的马拉狗屙的野屎,谁来管?政府不管,巡警不管,就是这伙人管,掏了大粪挑到城外卖给农民从中渔利,以前叫粪夫,后来做大了,开了粪厂,雇了工人,就成了粪阀了。”

陈子锟道:“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挑个粪都能挑成门阀。”

薛平顺笑了笑,说:“可不是,大的粪阀,手底下几百个工人,十几条粪道,一条粪道就是五六百大洋的收入,可比开车厂拉洋车还赚钱,这里面门道很多,有旱道水道之分,旱道就是背着篓子拿着粪勺子刮粪,水道就是帮人家清洗马桶,赚点小费,除此之外还有跟挑道,专门收集刷马桶的粪水卖给城外的农民,干好了也能够一家人的嚼谷。”

陈子锟听得目瞪口呆:“赚钱一条龙啊,要不咱也去掏大粪。”

薛平顺道:“北京城的粪道早就划分好了,那可是一条条人命填出来的,谁也插不进去,就连巡警说话都不好使,早先掏粪都是免费的,现在不但收钱,还要给人脸色看,得罪了他们,十天半个月不给你家掏粪,你找别人,谁也不敢来,最后还得求他们。”

陈子锟这下明白了,林宅遇到的就是这种不讲究的粪阀。

“咱家的粪坑也满了,是不是没给他们红包,也不来掏了?”陈子锟问道。

薛平顺道:“他们按年结算,咱们宅子去年的费用赵镖师结清了,今年还没人门来谈。”

陈子锟明白,这帮掏粪的有恃无恐,以为这一行旱涝保收,所以才有了今天林宅门前的一幕。

……

第二天一早,林先生刚走出大门就滑了一跤,爬起来一看,地一层污浊的冰,隐约还有粪便痕迹,不知道是谁趁深夜浇了一些屎尿在自己门口,硬是冻成了冰。

林先生感觉受了侮辱,勃然大怒,也不衙门了,直接奔警所去了,一位巡官接待了他,林先生递自己教育部的片子,把事情一说,巡官啪的一个立正,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严办此事。

回来后,林先生又再次吩咐张伯,换一家掏大粪的来,务必把卫生问题解决。

可是当他从衙门回来后,却发现家门口又有一滩屎尿,而且是新鲜的,臭气熏天不说,连走路都要。

林先生彻底震怒,再次去了警所投诉,这回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的巡警,他直截了当的告诉林先生,挑粪的从你家门口过,洒一些粪尿也是在所难免的,掏粪的和户主之间是雇佣关系,人家不乐意帮你家掏粪,巡警也管不着。

林先生虽然读了不少,但也不是呆子,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回到府,果不其然,张伯报告说,没人愿意来府掏粪,说后宅胡同是孙老板的粪道,旁人不好过界。

“这帮苦力,当真没有王法了。”林先生又愤怒又无奈,家里的粪坑问题必须解决,难道还能自己亲自出马掏粪不成,就算亲自掏粪,那掏出来的粪如何处理,如何运输,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无法解决。

家门口臭气熏天,后院茅房粪满为患,太太喋喋不休的唠叨,张伯头还缠着绷带,林先生哀叹一声,准备再次前往警所,请巡警出面说和,该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自己认了。

正要出门,却见有粪夫门,高高的个子,背着篓子拎着粪勺,脸遮着一块布。

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为粪而战

林先生正在着急火,忽然看到粪夫门,自然满心欢喜,掏出两块钱吩咐张伯道:“好好招呼,该给多少别吝啬,我还有事,先走了”

张伯道:“先生,一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送走了林先生,张伯才问那粪夫:“小陈,你怎么来了?”

粪夫打扮的人正是陈子锟,他换了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戴着旧棉帽,背着荆条篓子,和平日里干练整洁的车夫模样大相径庭,怪不得林先生没认出来,不过可瞒不过张伯。

陈子锟说:“咱们街的粪夫实在不像话,我气不过,就自己动手了,听说您老到处找掏粪的,我寻思掏一家也是掏,两家也是掏,就过来帮忙了。”

张伯大受感动,把他拉进门房说:“天冷,先别忙干活,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陈子锟掏出两个纸包说:“给你带了两包茶叶,也不是啥好的,您凑乎着喝。”

确实不是什么好茶叶,很一般的茉莉花茶,不过比起张伯平常喝的高碎来还是高了一个档次,当时张伯就又哽咽了,他只是简单提过自己喜欢喝茶,人家小伙子就记在心,买了两包茶叶来孝敬自己,茶叶贵贱不说,难得的是这份尊老的心啊。

再联想起自己两个不孝顺的儿子,张伯就更是越看陈子锟越觉得喜欢,恨不得能有一个女儿,好把这小伙子招了当姑爷。

喝饱了茶叶,张伯领着陈子锟去后宅掏粪,经过厢房的时候,陈子锟还特意朝林文静的房间瞄了一眼,正好看到心人坐在窗子后面读,一颗心顿时砰砰跳了起来。

“咦,你不是那个车夫么?怎么又成了掏粪的了?”林妈迎面走来,发出质疑,陈子锟的乔装打扮并没有瞒过她的火眼金睛。

张伯赶紧把林妈拉到一边低声解释,说现如今全北京城的掏粪工都不愿意接咱家的活儿,就人家小陈古道热肠来帮忙,你要是把他撵走了,我可再也找不来第二个。

林妈虽然素来讨厌陈子锟,但也是个拎得清的角色,茅房里臭气熏天,太太早就叫苦连天了,再这样下去,倒霉的可是自己。

于是她赶紧换笑脸:“要我搭把手么?”

两个大老爷们在,自然用不着她帮手,但林妈还是热心的拿来扫帚和铁锨,闲扯了几句就躲到一边去了。

通常小四合院里是不设茅房的,住户出恭都胡同里的官茅房,但林先生一家人是南方来的,又是衙门里班的斯文体面人,怎么可能去外面和那些平头百姓一起挤茅房呢,所以林家在东厢房南面设了一个茅房,这个位置在风水说是“煞”位,用茅房的污秽之气可以镇住。

茅房就是个露天的小屋子,里面用砖头砌了个粪池子,白天可以直接在茅房出恭,晚就在房里用马桶解决,然后倒进茅房,再由掏粪工把这些秽物掏走,往常掏粪工三天来一次,逢年过节稍微慢点,十天半月一次,掏粪工们也会借着这个当口向主人家讨些酒钱红包之类,确实算是惯例。

可林家是南方人,向来没有给刷马桶红包的规矩,而张伯以前也没给人家看过大门,所以就得罪了那掏粪工,一来二去造成这副局面,张伯并非一把年纪活在狗身,只是脾气倔了一点而已,他当然明白此事和自己脱不开干系,所以卖力的帮陈子锟干活。

林宅人口不多,所以产量也不算太高,远没有紫光车厂茅房里的景色壮观,再加冬天冷,秽物都冻得挺硬,用铁锨和粪勺铲到篓子里,再用水冲刷一遍,撒石灰,茅房旧貌变新颜,林妈进来参观,顿时眉开眼笑。

张伯也很高兴,把林先生给的两块大洋都塞给了陈子锟,陈子锟推辞不得,只好收下,背着粪篓子走了。

张伯送到大门口,目送他远去,再次发出感慨:“多好的小伙子啊。”

陈子锟背着粪篓子意气风发的走在胡同里,快活的好像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林宅了,为了能看林小姐一眼,再苦再累都值得。

他兴高采烈的走着,没注意到路边官茅房里出来一个粪夫,狐疑的瞅了他半天,又看看林宅的大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推着独轮粪车走了。

粪夫回到了位于外城天桥北龙须沟附近的粪厂,这里靠近臭水沟,地方空旷,居住的都是赤贫的百姓,于记粪厂就设在这里,老于家是山东人,自打乾隆年间进北京干掏粪的行当,至今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也从一个掏粪工渐渐演变成偌大一个粪厂,手底下十几条粪道,几百个粪夫。

所谓粪道,不但指旱道水道跟挑道这些门路,也指粪业的资源,一条胡同,一片街区,就是一条粪道,北京城里掏粪的主儿多了去了,起码有千把两千号人,要是谁都乱去别人的地盘掏粪,那规矩就乱了,所以有了粪道的区分,不同粪道的粪夫,是绝不可以跨过界的,要不然势必引起流血冲突。

石驸马大街就属于于记粪厂的粪道,于德顺年纪不大,三十来岁正当年,平时也不总是坐在粪厂里操持,而是亲自背着粪篓子拿着粪勺去干活,他为人仗义,出手大方,和巡警、卫生署的关系都处的不错,对手下粪夫更是照顾有加,在北京城粪业里绝对算一号人物,有好事者送他一个称呼“粪王”。

于德顺正坐在粪厂里看着工人们干活,一大片平地,粪便摊开了在阳光下暴晒,晒成干燥的粪饼好拿去卖给农民当肥料,如果不经过这一道工序,价格就要大打折扣。

粪厂里臭气熏天,一般人要是走进来都能熏晕过去,可是于德顺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嗅觉早已对这个免疫了,在他看来,这些肮脏的东西就是铺在地的一层铜元。

粪夫颠颠的过来,报告道:“于爷,大事不好了。”

于德顺拿着小茶壶滋溜滋溜喝着茶,眉头都不皱一下,北京城里有啥事是粪王摆不平的,笑话。

梆梆的就一个字。

“石驸马大街有人抢咱们的生意……”粪夫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于德顺站了起来,嘴角漾起冷笑,放下茶壶道:“有人敢抢生意,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昨天,于记粪厂的一个伙计在石驸马大街后宅胡同挨了揍,事情的原委,于德顺已经弄清楚了,是自己手下人嘴不干净,骂了老年人,挨打那是他活该,于爷并不打算出头,但是于记粪厂的规矩不能坏,过年过节的酒钱红包必须要给,谁不给就不去掏他家的粪,而且不许别人去掏,直到这家人屈服为止。

就算是什么总长次长家的茅房,粪王都是一视同仁,长期以来,这套招数无往不利,因为谁也犯不为了那一两个小钱和掏粪的过不去,可现如今竟然有人不给粪王面子,跨界掏粪,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看清楚了么,是谁家的人,李逢吉还是孙兴贵?”于德顺问道,他说的这两个名字,都是京城粪业的翘楚人物,和自己一向不对付。

“于爷,我看清楚了,不是李家的人,也不是孙家的人,是新来的。”粪夫答道。

“有意思了,走,看看去。”于德顺一摆手,立刻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粪夫停下了手的活计,拿着粪勺跟着于爷出去了。

按照于德顺的估计,来抢粪道的人绝不会只掏一户宅子,整个胡同的大粪他们都得抢,所以一时半会走不掉,兴许能堵在路。

此时紫光车厂里一帮人正对着大锟子挑来的两篓子大粪发愁,人家都是往家里挑米面粮油瓜果蔬菜,咱家这位爷倒好,挑回来两大篓子米田共,这是唱的哪一出?

薛平顺问他:“大锟子,你弄这个是?咱又没有地要肥田。”

陈子锟道:“您误会了,我是帮人家掏茅房去了。”

薛平顺道:“这样啊,那赶紧拿出去倒了,咱留这个没用,栋梁,去把这两篓东西倒到胡同茅房里去。”

正在一旁擦车的王栋梁赶紧过来,挑起两个篓子就出去了,不巧的很,刚出门就遇到了气势汹汹的于德顺一行人。

粪王和他的手下们倒不是奔着紫光车厂来的,而是抄近路去石驸马大街,这个寸劲儿,正好被他们撞到背着粪篓子出来的王栋梁。

于德顺一看,这还了得,你小子是想连这条粪道的生意也抢啊,当即一挥手:“给我打!”

粪夫们二话不说,挥舞着粪勺打过去,可怜王栋梁稀里糊涂就挨了一顿胖揍,倒在地,大粪浇了一身,木制的粪勺虽然不如铁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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