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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4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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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朗却问道:“如果朝廷现在复了你的家乡,这是不是好事?”
李顺呆了一下,眼瞳渐渐紧缩了,“不,当然不是好事。那些官老爷,大商人,摇身一变,就也跟我一国了。往日他们百般压榨我们老百姓,现在抬抬,换个椅子坐,继续过着好日子,这不公平!”
说到这里,李顺眼眶发红,再不多说,两人不知道李顺有什么故事,都同声唏嘘。
刘文朗感慨道:“小李啊,你我竟是一样的心思,不瞒二位,我本是江南人,这个名字只是化名。早前从江南文祸中得脱,可怜我一家老小却遭了牵连,流遣塞外,生死不知。”
他的面孔也狰狞起来:“告发我的同窗,师长,攀咬我亲族的邻里,定我生死的官老爷,这些人,我都一个个记在心里。现在我回江南,就是要去寻仇的!若是朝廷收了江南,他们也成了国人,我的仇,江南文祸那些死难者的冤,又该找谁去清算!?”
眼见这两人一脸暴戾,钟上位心中打起了抖,勉强笑道:“江南人有好有坏,咱们惩治坏人,不伤好人,哈哈。”“”
三人交了些心,关系也亲近了许多,知了两人更多底细,钟上位暗道原以为自己是大人物,现在看来,却是处处藏龙卧虎啊。
李顺原本是陕甘绿营兵,在湖南大战里被俘,发配去扶南垦荒。几年下来,在怀乡积下了百亩田地,甚至还有三个交趾媳妇。他跟一帮战友在怀乡种香料,什么胡椒、丁香、豆尧和肉桂,收成很不错,由南洋公司投资,建了香料公司,眼下是代表公司去江南打探商路。
化名刘文朗的算师就职于盛良盐业公司,也是公司差遣的先头兵,要先来摸江南盐业市场的底。有朝廷撑腰,有《通商条例》做底,盐业公司自然不愿跟江南盐商合作,而是要切进底层,靠低价横行江南,做大生意。
即便各有势力在背后,但朝廷大军带着国中几家大公司,才刚刚在江南圈地,物资运送和人员往来频集,船只运力严重不足,他们背后的小势力,也不得不让自己的先头兵坐上王船头这艘破旧小船,慢悠悠往江南去。
即便趁着季风,这艘船也花了半月寿过了舟山,朝杭州湾里拐去,可看看行船左面,也就是南面依稀可见的陆地,乘客们都心中狐疑,这路线对么?
那个刘文朗似乎很熟悉路线,问王船头:“为何沿南岸走,而不是直驱龙门!?”
王船头遮遮掩掩,换了几个借口,先是说路线就是如此,接着说湾口有大风浪,被刘文朗一一驳斥之后,王船头不耐烦了,“反正能送到地头,讲究那么多干嘛!?”
钟上位眼珠子一瞪,暗道不好:“船头,莫非你这是黑船!?”
王船头跳脚道:“你一个挖煤的,居然说我黑!”
来不及了,被钟上位这话提醒,一堆乘客都围了上去,要他拿行船文证。
英华现在的根基大半在海上,对船运控制特别严格。只要不是渔船,但凡能出海的船只,出入都要在港口登记。载运人货更实行了注册制,不仅是为监管,稽查走严乃至商事审裁赔付等事,都依靠这套制度。当然,有监管就有税收,这钱也都是用来养海巡和海关的。
不管是正式注册的海运公司,还是临时载运人货的船只,每一趟出海都有行船文证。如果没有文证,或者是文证路线跟实际路线不同,那就是黑船。因为海巡抓得很严又有大量快船稽查,这几年下来船头们都养出了习惯,很守规矩,连带乘客们也都不太留意是不是黑船。
王船头楞了片刻,抱拳叫道:“诸位乡亲,讨个辛苦饭吃,何苦为难我们穷赶海的?等下我退给大家三成船价,大家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帮穷兄弟吧。”
这家伙还真没行船文证,看来是因江南事,船运空前紧张王船头也钻起了空子。没得说码头肯定也有人跟他勾结。
钟上位有了群众支持,底气足足地骂道:“跑一趟不过百两船料,五厘规费,这你也要贪!?”
王船头哎哟一声道:“这加起来就是二百两,船费去了一成,够我们穷苦人家吃上三五年了。”
这家伙还真没脸没皮,刚才那话提到“兄弟。”似乎还暗含威胁,人群里李顺眉毛已经竖了起来,他手上可是有至少上百条人命的主还怕威胁?
钟上位赶紧拦住了他:“等到了地头再说……”
刘文朗却将话题引到了关键处:“你远离原本的海路,躲避海巡,可现在这条路,是有鞑子水师的!”
王船头不屑地道:“江南的鞑子水师早就沉完了,算师老爷这笑话可没意思。”
这似乎是实情,众人骂骂咧咧却也没什么办法,就只感叹上了贼船。
可有句俗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没多久,几条像是渔船一般烂得似乎只能飘在水上的东西围上了王船头这条破船。一群衣衫褴褛的家伙,战战兢兢地涌上了船,把船员带乘客赶到一起,贼头贼脑地打探了半天,才有人朝另一人点膝叩拜道:“参戎,没有南蛮兵丁,都是民人!”
参戎……
阔别多年的这类称呼冲进钟上位耳里,他最先反应过来,“鞑子……清兵!?”
人群哗然,真是清兵?装扮成渔民,摇着渔船巡海的清兵水师!?
那个乞丐般的参将看向钟上位,咆哮道:“大胆南蛮!尔等已是阶下之囚,还敢无礼!不怕本戎就在这割了你的头,沉海喂鱼!?”
好熟悉的腔调,好熟悉的气势,钟上位恍若梦醒,一个哆嗦,噗通一声跪在船板上,嚎道:“大人饶命!”
一百零六个乘客,十二个船员,就这么成了清兵水师的阶下囚,连船带人押到了金山卫。
抓到一百多南蛮民人,似乎也出乎清兵所料,不知道什么大人物亲自上阵,在金山卫的镇守衙门里直接开审。
“你们是归义北投之民么!?”
钟上位觉得这嗓音有些熟悉,他走了神。其他人的反应却是混杂无比,有抖着嗓子说是的,有沉默不语的,有嘿嘿冷笑的。看这情形,还能认为这些人是从南投到北的“叛逃者”那脑子真是有问题了。
“你们所来为何!?其中可有细作!不从实招来,当心人人都逃不脱!”
真是很熟悉呢,钟上位心说。其他人此时的态度都很一致,纷纷摇头。
“撒谎!你们不走湾口,却绕到湾内,不就是要潜入江南么!?来人啊,一个个地杀,杀到他们开口说实话为止!”
那位上官显然不明白什么是“黑船”…
钟上位有些发急,到底是谁呢?可他是那个登船参将眼中的“红人。”被拖在最前面,脑袋死死摁着,只听其声,看不到人。
“就从这个胖子开始!”
这话吓得钟上位魂飞魄散,后面李顺起身傲然道:“这位大人,今日你杀我们英华国人,就不怕明日我英华杀你索罪!”
那上官似乎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哈哈大笑道:“民人不过草芥,还配谈什么一国索罪!?”
李顺冷笑道:“南洋土人,杀我们一个人,英华要索一百颗土人的脑袋,就算大人你尊贵点,十个大人,也许能顶我们一个人。”
听李顺说得硬气,刘文朗也起身道:“以我等一百一十八条性命,换你们一千人头,也算值了!来吧,先从我开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我英华大军,离金山卫可没有多远!”
这般反威胁,比刚才那上官的威胁还有底气,连王船头等人都起身应和,兵丁赶紧扑过来,挥着棍棒一顿猛揍,堂上顿时哀声四起。
“嘿……南蛮就是南蛮……”
那上官咬牙骂着,钟上位两眼猛瞪,他记起来了!
赫然挺身,钟上位看向堂上,嘿嘿,果然是他!好多年不见了,苍老了不少,可一身白肤贵气还养着。
白道隆……昔日的韶州总兵,他钟上位曾经如狗一般服侍的主子。
“啊”,…钟……
白道隆也认出了钟上位,可很遗憾,他连名字都记不全了,手就半空指着,一直抖落不出来。
被白道隆两眼一瞪,钟上位下意识地佝偻着身子,双膝又要砸下去。
可身后棍棒的入肉声,白道隆之前的威胁,自己这帮人的处境,李顺和刘文朗两人的凛然仗义,王船头和其他人的慨然,瞬间无数思绪在脑中闪过,最后只有一个念头停在心中。
我钟上位,现在可是天朝上国之人呢……
他又直起了身子,那一刻,钟上位就像一个即将慷慨赴死的志士,朝白道隆拱手,言语沉着地道:“鄙人钟上位,白大人,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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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陆海化鼎炉,华夏初登堂第六百零四章江南路,旧事重演
更新时间:2012112811:34:15本章字数:6329
后堂里,白道隆两眼凶光,脸肉直抖,钟上位一身正气,两人对峙半响,白道隆眼中凶光散了,脸上横肉也软了,堆出一圈笑纹,拱手道“钟老爷,好久不见……”
钟上位一颗心本是七上八下,浑身发僵,这一声唤,心头嗨哟一声,差点软在地上,就着势头,赶紧一个长拜“白大人哎”
他这姿态一转,白道隆又拿起了架子,嗯咳一声道“如今你在哪里发财呢?”
听这语气,竟又有了当年拿他当狗用的味道,钟上位起身,腰杆挺得直直的,调门也提了起来“交趾煤业的司董,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英华西院的彭院事,那是钟某的盟兄……”
彭先仲的彭依德入选西院,钟上位当年就是靠着彭依德的关系拿到了交趾一块煤地,说不上太深的交情,可扯出他也不算硬攀。
见白道隆似乎有些不明白,钟上位微笑着补充道“彭依德就是中书左丞彭先仲的父亲,西院的院事,就相当于这边朝廷的御史。”
白道隆暗抽了口凉气,脸上笑纹更深了,摆手道“坐坐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今日好好聚聚。”
要论攀附权贵,钟上位和白道隆都是一丘之貉,他们跟南面皇帝陛下的交情非同一般,怎么也不必另找背景。可要命的是,钟上位当年跟皇帝可是恶交,白道隆则是骑墙。英华立国后,白道隆早早走通宫中门路,升任杭州副都统,这么些年安安稳稳下来,更不敢直接跟李肆有什么来往。
可现在形势不同,英华在杭州湾北岸搞起一个“龙门港”,离金山卫只有百里不到,被丢到金山卫负责防务的白道隆如坐针毡,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跳脚,抓了南面民人这种小事,他也要亲自审讯。
却没想到,里面夹着一个昔日门下走狗钟上位,白道隆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钟上位拿足架子,坐定之后才问“其他人……”
白道隆挥手道“钟老爷什么时候也成善人了?不急不急,咱们谈咱们的,既然钟老爷有如此门路,咱们来谈谈生意吧。”
钟上位本要习惯性地点头,是啊,他何必在乎其他人,如今白道隆不仅善待他,还要跟他谈生意,其他人,管他们去死……
接着他又是一个哆嗦,这可不行,若是就活了他一个,那些苦主亲族可能把他告成叛国罪白道隆能遮护得住他?北面这朝廷能遮护得住他?
钟上位赶紧道“白大人,我这点生意哪能入你的眼。跟我同船的人,个个身上都揣着大生意,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白道隆看了钟上位一阵,指着他笑道“老钟啊,你就这德性,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钟上位贪婪,钟上位怯懦,钟上位前半辈子没少犯小恶,但他也就是这么个小人物心性。若是换了胆大有心的,就能把其他人的事揽到自己身上,成就一番大事业。可钟上位脑子没这根弦,或者说没这股心气,这也是他贵为皇帝同乡熟识,在英华折腾了这么多年,依旧是个小小煤老板的原因。
似乎也很有自知,钟上位“腼腆”地笑道“出那么大头做什么?有点好日子过就成。”
两人很快进入角色,大半个时辰后,钟上位转出后堂,对上其他人忐忑和疑惑的目光,他嘿嘿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会没事的,咱们来这边,不就是为生意么,现在就有一笔大买卖……”
百多号人被押到附近一间庙子里,由钟上位主导,开始了紧急商议。
白道隆的意思很直接,海域虽然没在北面朝廷手里,但陆路还在。雍正从田文镜那得了经验,要李卫在江南分片包干,将防务划到军政大员身上。文官领城,武官守口,他白道隆身为杭州副都统,管的是从松江府到杭州府这一条路线。
英华商货要进杭州府,就得从他白道隆眼皮子底下过。白道隆很清楚,英华肯定要解决他这道障碍,所以他一面组织金山卫防务,一面在四下找关系,看能不能有画干戈为yù帛的方案。同时这关系又不能摆在明面,否则英华直接卖了他白道隆怎么办?
这一船人,特别是钟上位的到来,解决了白道隆的难题,这也是他前倨后恭的根本原因。
李顺很不解“不是说江南人敌视我英华么?这白道隆怎么开口就谈生意?”
刘文朗却嗤笑道“江南人?你说的是浙江人?江苏人?还是安徽人?你说的是那些一掷千金的扬州盐商,还是日日挥汗锄田的农人?你说的是缩在衙门里惶惶不可终日的官老爷,还是满肚子道学,就想着升官发财,连辫子都成了正朔象征的犬儒?”
刘文朗自己就是江南人,他深沉地道“江南人,不是一个人,是千千万万不同的人”
钟上位道“那白道隆又不是江南人,不过是在江南有权。他这金山卫就在龙门港附近,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抗阻我天朝大军,死路一条,跟我们暗中做生意,还能发财,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李顺摇头道“跟鞑子大官作生意,我不愿意。”
刘文朗也道“咱们是要在江南找能合作的人,可这种能一手遮天的大人物,能吃掉大半的利,我也不愿意。”
一边王船头急道“不给这个白大人上贡,又怎么能走通这条路呢?就像我这条船,早知是今日这番情形,我可绝不愿出这趟黑船。去海关注册,每年缴定钱,原来是有好处的,我真是猪油蒙了心。”
没理会这个一黑到底的船头,钟上位道“这事咱们也作不了主,若是朝廷对这金山卫看不顺眼,直接发兵解决了,也就不必跟他谈了。这么看,白道隆也不敢吃掉大利,更不敢把控咱们的生意,无非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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