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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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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婆子气得七窍生烟,方圆百里,除了钟老爷赖大少,谁敢不买她的帐?眼前这个少年不过就是个读书读得发傻的废物,下半辈子得靠着吃软饭才能活下去,这会居然敢在她面前逞威妄为?

刘家男人被刘婆子一声吼醒,卷起袖子围了过去,却又止住了脚步,一阵抽凉气的声音响起。

就见李肆一掀上衣,一把牛尾短刀从腰间露了出来。家里原本还有砍柴的斧头,太显眼不好拿,只能带上这么把类似西瓜刀的家伙。以李肆穿越前的经验,做事就得有备无患。

“我脑子是不好用,谁敢过来,我就敢砍谁!疯子嘛,砍人不犯法!”

李肆恶狠狠地说着,目光扫视过去,腰上的刀子似乎也含进了亮晶晶的眼里,刘家那几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手脚都缩了回去。

这少年可不是什么傻子,更不象疯子,可就是这样,才感觉更可怕,他那眼里的刀子,硬得真能剁人。

“至……至于嘛……这点小事,别闹成这样。”

“早跟大娘说了,别掺和卖人这事,可你也别这么跳腾啊。”

“这还是咱们刘家院子,可别太肆无忌惮了哦。”

男人们又是威胁又是劝的,李肆冷笑,不亮这刀子,不让他们明白自己不惜杀人的决心,他们何至于这么“客气”,肆无忌惮?那不就是他李肆的名片么?

“这事今天就当没发生过,不过刘婆子,我还是留一句话在这,要敢再动我们凤田村谁家姑娘的主意,村子里啥没有,几百号男人还是有的。”

就在路上,李肆已经找到了刘婆子其人的记忆,明白了这肥婆就是钟老爷一家放在外面的狗腿子。他眼下将整个村子都拉了出来,并不指望刘婆子彻底打消坏主意,但至少能镇得她安静一阵子,现在他需要的是时间。

李肆带着人走了,刘家院子的大门嘎吱晃悠着,几个男人和刘婆子呆立无语。

“你们……你们还算是男人吗?一把小刀子就把你们吓住了!?”

过了好半天,刘婆子清醒过来,破口怒骂着家里这几个男人,儿子女婿都有。

男人们面面相觑,呆了好一会,大儿子委委屈屈开口辩解:“总不成为这事闹出人命啊……”

大女婿搭话道:“是啊,娘,积点阴德,就算要帮赖大少,也别沾这些事。”

刘婆子一脸紫红,调门越来越高:“寻常家的闺女,我还懒得沾呢!关家二丫头是赖大少指名了的!这事要黄了,赖大少能高兴?赖大少不高兴,钟老爷能高兴?钟老爷不高兴,咱们刘家还有好日子过?这个家我能指望谁!?那个成天只知道烧香炼丹的疯老头子?”

肥胖的身躯像是个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着,刘婆子咬牙切齿。

“不行!契书都签了,还被那疯子给搅黄了,我刘婆子做事什么时候这么没脸没面?把村子里要好的人,还有那些游手泼皮都招呼上,跟我出去抢人!”

二儿子低低开口道:“赖大少为啥要娘你来张罗这事?不就是他也不愿太得罪那帮人吗?凤田村那可有几百号矿工呢,出点什么事,咱们刘家可担待不起。”

刘婆子冷静下来了,呆了好一会,不甘地冷哼一声:“也好!那小疯子,就丢给赖大少整治!”

首发

第八章现实是残酷的

更新时间:2011952:05:11本章字数:5945

“关叔关婶,银子的事情,你们别担心,我李肆不是从前的李四。从今之后,我家的事,我自己承担。”

一路无言,关二姐也像是作了坏事,不敢和李肆对眼,李肆只摸着她的小脑袋,心中酸涩。回到关家,见到关凤生时,中年汉子那敦实的脸上,欣喜、讶然、羞愧、无奈,什么样的表情都有了。

当李肆以坚定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时,关凤生和关田氏相对默然。

“二姐真要被送走了,我李肆还配做人吗?”

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不想刺痛关田氏,这话不仅让关凤生脸上浮起欣慰之色,原本还恨恨看着李肆的关田氏眼圈也是一红。

“从小我就最疼二姐,宁愿我遭罪,也不愿二姐受苦。”

李肆怜惜地说着,小姑娘紧紧抱着李肆的胳膊,把小脑袋埋在他的腰间,不敢开口,生怕张嘴就哭了出来。

“只是我还不太明白,到底我家担了多少皇粮,能把叔叔们拖累到这种地步。”

李肆很诚恳地问道。

“正项地银一两六钱,丁银三两八钱,这是去年的【1】。”

关田氏对这数字看来是滚瓜烂熟,一边念着,一边找出了一张单子,关风生替他完粮,单子自然也在他家里。

“五两四钱?”

李肆皱眉,接过了这张手掌长三指宽的单子,抬头四字顿时让他汗了一下,“纳户执照”【2】!这个执照,跟三百年后的字义差得未免也太远了。

将飘渺心思拉回来,李肆盯住了单子上的小字。

“英德县正堂李为征钱粮事今据黄寨都八图李追完纳康熙五十年钱粮”

“正项银五两四钱

康熙五十年三月十八日”

“县卯字五十四

号”

小小单子盖了两个大印,一个是满汉双文知县大印的一半,一个是“粮讫”,还有两个经手人落款:书办杨夏、里排赖一品。

看着这康熙五十年的日期,李肆隐隐想到了什么,可一时又没能抓住。接着思绪就被这税率给拧了过去,姑且算自己年收入是三十两,这税额可真是骇人。不过,五两四钱银也不至于闹到卖女儿的地步?

真够笨的,李肆想拍自己脑袋,这可只是正税。

果然,接下来关田氏又找出一张单子,不像“纳户执照”那么正式了,可单子下还是有收讫章。

“均平银,四两二钱。”

这个名目,李肆隐约有些印象,这和在广东已经没了的“均徭银”性质一样,针对的都是徭役部分的负担,只是对象不一样。均徭银主要指的是胥吏差役、马夫伙夫、驿夫更夫什么的供养钱,明朝是由民户直接出人干这些活,之后一条鞭法合并为正税。

而这“均平银”,针对的则是官员和衙门的办公经费。明朝开国,按照朱元璋朱大**的规划,县衙门的每张纸每支笔,都由县里民户直接提供,总之见不得有一个铜子在这之间流转。可这**级别般的构想很快就被现实粉碎了,演变到现在,又渐渐成了正税之下,杂派之上的“费”。可笑的是,原本一条鞭法里,已经将这部分差役折银合并到了正税里,却又来征一次。

这部分东西李肆之前有些印象,现在亲身接触,顿时气得鼻子差点歪了。

情绪正在高点,关田氏又拿过来几张纸条,这就很不正规了,连章都没有,全是手写的白条。

“火耗……二两八钱八分……”

算起来是三成火耗,这县官还不算太贪哈。

“练勇银,三分四厘……”

等等,练勇,这不是团练吗?这会到底是1712还是1812?

“整个韶州府经常闹贼,棚民和矿徒也多,县里也设了团练【3】。”

关凤生解释着,语气满是无奈。

麻痹的,出钱供养的衙役捕快呢?正税养活的六十万绿营兵呢?

李肆真想破口大骂,一点也没注意他是用后世纳税人的思维在看这事。

其他的什么脚力、柜费、秤费、锁头费,这些杂派就不一而足了,这还算好的,都还打了收条。

“还不算给里排、柜头、书办们的孝敬,那些可是没条子的。”

关田氏不放过一个铜子,里排也就是里长,因为也是十年一轮,排到谁出面帮着官府催粮,谁就是里排。而柜头、书办则是县里下来的差役。

李肆抽了口凉气,总数算下来,他李肆要被官老爷带胥吏们搜刮十六七两银子!这也太离谱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对劲……所有的杂派,都建立在正税的基础上。而李肆一人一年要承担接近五两多的正税。康熙年间的“丁口”统计是两千多万,这“丁口”是纳税单位,不是真正的人口,可李肆眼下却真是一人对一丁口。以他的负担为标准计算,这会的大清朝,正税一年就得收一亿五千万两银子!

荒唐了。

“四哥儿,县里你家还是上户……”

关凤生一说,李肆拼命压抑住了自己怒吼的冲动,之前被压在心底的那两个字又在翻腾不定,造反……

原来他李肆一家在图甲册上,居然还有三十多亩水田,家中六口人,成丁五口!他父母还活着,三个早夭的哥哥还都成了丁!早就卖出去的田产,都还留在图甲册上!

“咱们都是这样的情形,图甲册上,我关家也还有二十亩水田。这些年来找过不少次官府了,可官府都说,图甲册要作变动,得里长户认,咱们自己说了不算。”

关凤生叹气。

“四哥儿,为啥要帮着你?不止是念着你父亲,就算你家败光了,咱们也得分摊你家的皇粮。”

李肆烦躁地在屋子里跺着步子,虽然还是初春,他却觉得浑身火热。

“里长都是谁?”

归结起来,还是那个俗得不能再俗的结论,官绅勾结,欺压他们这些草民。

“里长户有好几家,可里排却一直是赖一品在干,而赖一品背后……”

关凤生咬着牙,李肆也在低低念着。

“钟上位!”

啊嚏!

青砖白墙,绿瓦红柱,一片错落有致的宅院里,某个中年胖子抖着肥肉打了个喷嚏。

“串票发下去了?没人闹腾?”

他闲闲地在亭廊里走着,身边跟了个精瘦汉子,谄媚地直点着头。

“大哥放心,那些泥腿子敢闹腾么。”

胖子不满地嗯了一声,转身盯住了瘦子。

“别扯虚的!眼见这春收要开始了,李老爷盯着咱们这些县里的栋梁,眼珠子可贼得很呢【4】。虽然说我上面还有白大人,可毕竟做的事情见不得光,白大人都不好跟李老爷挑明。万一这春收出了岔子,李老爷责到我头上,贴钱是小事,被他当成生花笔,在他那破纸上作点什么文章,可就麻烦了。”

胖子低下脑袋,鼻尖快杵到了那瘦子的额头。

“稳!我要万无一失的稳!整个广东,府县老爷们正乱成一锅粥,熬过了今年,他李朱绶李父母,在英德应该也就呆不住了。”

瘦子额头隐隐出了层汗珠,脸色也有些僵了,灿灿笑着。

“李县爷那,我也时时注意着,最近他确实心思不属,只要钱粮实数足了,想必他也不会怎么在意。”

胖子唔了一声,也像是放了些心,一边转身走着,一边嘴里还在交代。

“听说你借着我的名头,在找刘婆子搞什么人?你给我仔细了,别出什么事,否则我可要扒了你的皮!”

瘦子对着胖子的背影连声说着不敢,直到背影消失,脸上才凝回阴狠的表情。

“死胖子,当真是越肥胆越小……”

低声嘀咕着,就朝院子外走去,不一会儿,在一个小客厅,跟另外一个胖婆子见了面,正是刘婆子。两人嘀咕了一阵,刘婆子一脸灿烂地离开了,瘦子在厅里,脸色越发阴沉。

“李四?那个书呆子?被石头砸出了痰气么,居然敢跟我赖一品作对?”

咕嘟一口将一杯茶饮尽,重重顿在桌子上,啪的一声,茶杯裂了。

“我赖一品就是条恶狗,不撕得你血肉模糊,我就不姓赖!哼!”

【1:清承明制,正赋里的田赋,也就是地银不高,构成也不复杂。全国平均下来大概每亩四分银。复杂的是丁银,地方搭车压榨草民的也主要是这部分,明清赋税改革其实就是在这两项之间打来回。】

【2:清代顺治后就有“自封投柜”的措施,让草民到县城自己交税,然后就能拿到纳税证明单。证明单各地叫法不同,有“纳户执照”、“执照”或者“执票”。但自封投柜不仅受乡绅里排的抵制,也因为交通不便,草民交税的成本说不定还要超过税费本身,所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多地方依旧由胥吏里排催收。】

【3:清代团练早有,只是在白莲教起义之前,都由官府直接管理,设置有练总、练长或者团总等,各地具体情况不一,经费都取自地方。康熙奏折里还提到过有练总带练勇进山剿匪,结果被土匪给剿了。】

【4:县官老爷催科,一般不会去找草民,都是压着乡绅。县官和乡绅既合作,又对立,所谓的官绅勾结,也不是那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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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黑矿场,真的很黑

更新时间:2011952:05:12本章字数:4727

“卖田产?不行!绝对不行!”

李肆虽然有了计划,可还需要起步资金,只是荷包干瘪,不得不把脑筋动在自家那十亩水田的田皮上。而关凤生误解为他只想着卖田交皇粮,很坚决地摇头。

这会两人正朝矿场走去,李肆的计划就得从这开始。这座矿场是凤田村诸人找钟老爷租的山场,租子是上交四分之一冶炼出来的生铁。

但跟租田还是有区别,康熙年间,民间开矿总体是一个禁字,却依旧拦不住私采,他们这矿,就是后世的黑矿场。钟老爷虽然把山场租给了他们,经营管理却是他的人在负责,比如说冶炼出来的生铁,只能由钟老爷联系的商人承买。硐长就是那赖一品,名义上硐长只负责管理挖矿的矿丁,赖一品实际上却是钟老爷派到矿场上的监工。除了赖一品,负责常务管理的客长,银钱往来的课长,都是钟老爷的人,还养着十来号护卫,而这些人的薪水全都计在他们这些承租人的身上。

这矿场其实就是钟老爷的产业,说是一个“租”,不过是在官员查禁的时候,方便钟老爷脱身的一个名义。

“关叔,你不也没田产了吗?别担心,我不是靠田产来交皇粮,不然今年交了,明年怎么办?我是需要一些钱作些营生,顺便帮着你们把这矿场弄起来。”

李肆这话,关凤生苦笑不已。

“这矿场有什么好弄的?铁炼得多,钟老爷就压低收价,炼得少,见着咱们喘不过气来,就提点价好让咱们活着,不至于散了摊。说是咱们租他的山场,其实咱们都是钟老爷的雇工。”

整个矿场有两三百号人,就一座炉子,每日能出一千来斤生铁。

“我本业是铁匠,只是父祖也传了一些炼铁的把式,才跟钟老爷谈下了这个矿场,炼出来的生铁也勉强凑合着能卖。这两年下来,又悟了一些窍门,总算能带着大伙靠这矿场活下来。”

听着关凤生的介绍,李肆对这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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