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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6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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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载皱眉:“差一些?差什么?父皇经常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成事必先立式,就算差一些,先立起来,让事循式而行也是好的啊。”

范晋摇头:“陛下应该还跟你说过‘观镜’一词,或者是天机之论。”

李克载明白了,不止父皇,段老夫子都详细讲过“观镜”与“天机”这东西。意思很简单,一个人是不可能看清镜子的本来面目,因为那需要光,但光一照到镜子上,镜子显现的又是那光。天机的道理也是如此,古人都说什么窥得天机,但天道学却认为,你可以看天时,也可以看事势,但要看清时势合一,什么都解答得一清二楚,真切无误的天机,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你能看到,也只是天机一角,而且当你看到这一角时,天机就已经变了。

范晋是在说,皇帝所谋之事,只能是顺水推舟,顺势而为。如果强行立起,就会让最初的用意难以实现,反而成为新的祸患。这就好比立法,想要人人不偷盗,所以立下偷盗者死的法令。结果是什么?结果是这法令成为坑蒙拐骗和陷害他人的绝佳依仗,只需要塞点东西到无辜者身上或房中,就能陷无辜者于绝境。

李克载叹道:“可我能起什么作用呢,连秘书监都已经变成了政争的战场。”

李克载就是来请教范晋秘书监的事,没想到范晋绕了一个大圈,道出了“狮虎党争”的背景,不必范晋再细说,李克载就明白,秘书监里,自己那个上司肯定卷入了两派争斗。而且多半还是陈万策一派。

范晋拍拍李克载的肩膀:“看,陛下要你在秘书监,也是要让你先看看,而陛下扶柩长沙后。还要去西安,也是拖时间,看风色,万一不可收拾,总还有第二步棋可走。我们大英,还没有党祸前例,要相信你父皇。相信我们造出的这一国。”

看看独眼宰执的沉毅之色,李克载心中安定多了,没错,英华还无党祸,更不会内争到互相攻杀的残酷地步,这一国现在的大势还是在朝外看的。就看国中的报纸,大多数的要闻版都是在关注英华跟不列颠的天竺之争。

“攘外必先安内!皇帝一门心思祸水外引,总不把精力放在内务上。现在他应该是要吃苦头了!别吵!听我说完!”

洞庭东山下,胤禛正说到关键时刻,下面的听众开始不耐烦了。嗡嗡声不止,他板起面孔一声喝,众人居然都乖乖停住了喧闹。

“那么皇帝是不是无路可走呢?那倒也未必,如果他能听得进我尹真之言。不过我相信,他是不会听的,他也不敢听,哈哈……”

他扫视众人,脸上带着怜悯,似乎皇帝就在他身前,正苦求他道出良策。

“你们有福了。他不听,我说给你们听!”

胤禛如拍惊堂木一般,扇子在轮椅扶臂上重重一敲,下面百来人身形同时一震。

“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学前明,还权内阁。让内阁廷推首辅!然后手握东西两院的民意,把坏事全栽在首辅身上,首辅偏一派,让他干几年,干得另一派实在忍不住要造反了,把首辅当替罪羊干掉,再扶起另一派里的谁当首辅,如此反复,再坚持个几十年,该是没问题的!”

李卫低呼一声,冲上来道:“万岁爷,这话怎能出口呢,真让人听了去,说给那伪帝听,那不是……”

胤禛摸摸发汗的额头,嗤笑道:“我不仅说,我还要跟往常一样写出来!他李肆真敢用这招,这大英就是一世而亡的下场!天下大害是什么?官僚!别说我当皇帝,先帝在位时就常常念叨,官僚乃天下第一害!尤其是出身寒门,满口开万世太平的儒生,他们管的不是他们的财,办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教的不是自己的儿女,凭什么相信他会尽责尽力?靠什么督导和鞭策?就靠皇帝?我呸!乌鸦上树,还指望是清白的?靠小民?小民能靠得住?谁让他们温饱谁就是主子,跟狗有什么区别?”

“我看李肆之前也是看透了这点的,嘴里说还相权,到现在还捏着军国和钱粮事,就让政事堂擦国政屁股。现在两派跳起来,不仅是互相斗,还是暗自扩权。李肆怕是不得不还,他要还权内阁,这天下就是官僚的了!别管他们奉什么为大义道统,孔孟也好,老庄也好,甚至洋人的都无所谓,只要他们夺了天下,就会只求个一,靠这个一固护他们的权,他们的利,就算是再利害的皇帝,也莫能奈何!除非把天地重复翻过来。”

“当初李肆大兴科举,我就说过,这是他取死之道,现在看来,果然不差……哈哈!”

胤禛正眉飞色舞,一边过来一个穿着青色医袍的妇人,高声道:“尹真,该吃药了!”

李卫怒目而视,似乎要斥责对方打断了自己万岁爷的快活,那妇人又道:“李卫,你的药时也到了!”

胤禛跟李卫同时低头,再不多话,如小孩一般,被那妇人指挥着几个医工押走了。

走时胤禛不舍地朝那群听众道:“下次我还来!”

那群听众同时鞠躬:“恭送万岁爷!”

没待胤禛等人走远,他们就喧闹起来,“下一个该谁?”

“玉皇大帝!”

“西天如来!”

“不不,该我孙猴子**了!”

这边医工们推着胤禛的轮椅,驾着李卫,出了山下的庭院,朝另一处山庄行去。这庭院门上还挂着一块招牌,“东山智障院”几个大字赫然醒目。

庭院外,两个书生刚被守卫盘查完,见轮椅出现,迎上来道:“艾先生,今日可有文章?”

胤禛原本化名尹真,从黄埔转到太湖后,坚决要求加上代表本姓的“艾”,于是在禁卫署的特级监护人员名单里,他就成了“艾尹真”。

这个名字也不是秘密,如今英华一国,知道这名字的怕不下百万。

胤禛点头道:“刚有一篇打好了腹稿,明日再来吧。”

该是跟胤禛经常接触的书生点头:“没问题,艾先生,有就好啊,我们《正统》报就靠您这根笔杆子撑场面呢。”

胤禛矜持地嗯了一声,闭嘴板脸,由医工推走了。两个书生目送他进了山庄,一个应是第一次来的书生问:“这位艾先生,到底有何来历呢?”

之前那书生道:“不知道,既是禁卫署监护之人,一手文笔也颇为出众,看国中政事又无比犀利,肯定从政日久,应该是在此静养的高官。别问了,能得禁卫署允许接他的稿子就是烧了高香,不是以后由你找他接稿,禁卫署还不会放你进来呢。”

接着他笑道:“就知他是国无宁日艾尹真好了。”

新来书生问:“这名号是怎么来的?”

老书生摇头叹道:“你啊,真是孤陋寡闻,此人行文,开篇从来都是‘国家危矣’,所以大家就这么叫了。”

新来书生感慨无比,敬佩地道:“真是一位鞠躬尽瘁,养病也不忘国事的老先生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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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四章狮虎党争:谁是筹码谁坐庄

更新时间:2012112811:36:28本章字数:7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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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寒,湖广只需夹衣就足以保暖,但在一座村庄外的阡陌中,数百人对峙,气氛冷得让人直打哆嗦,湖北襄阳府谷城~县典史崔至勇心口更是一片冰凉。

“你们这是暴力抗法!是反乱!知县大人可不想你们走到这一步,放下枪,把人交出来,法正通判那里我可以帮你们说清,争取宽大处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举着喇叭高喊,可跟之前半个时辰的努力一样,毫无回应,一百多农人端着锄头铁铲,甚至还有几杆鸟枪,决绝地跟两百多荷枪实弹,刺刀雪亮的警差对峙。

身边像是县衙典吏的佐官焦急地道:“再等下去王段事就要出事了,王段事有个三长两短,杨宪台都保不了我们谷城县!”

崔至勇咬牙骂道:“可这里的村人出了事,怕杨宪台自己都保不住!”

听崔至勇和典吏的称呼,就知道他们是昔日旧清官员出身,还习惯把巡抚称为宪台,但看他们的行事,却比旧清官府对民人的态度有更多顾忌。

典吏跺脚道:“再不动手,你我更是自身难保!”

崔至勇神色扭结,低叫道:“神仙打仗,凡人遭殃,这差事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这是谷城县河西乡,武西直道襄阳段正从这里过,规划中有三个村子要整村搬迁,襄阳段已通过乡院跟地主们作了工作,谈了补偿,签了合约,甚至田契都过了户。可基建公司开工时,这个村子的农人却跳出来说,他们都是佃户,虽然只有田皮,但永佃权却留着,乡院的地主老爷们无权单独处置土地。全村驱赶来这里干活的路工,双方爆发了流血冲突。

武西直道事署派出了襄阳段的段事去了村里,希望谈判解决,可不知道是话不投机。还是护卫段事的镖师跟村人有旧怨,冲突再次上演,镖师连带段事全被扣在了村里,村人声称,不废掉之前的合约就不放人。

在崔至勇看来,这已是反乱之罪,但英华舆论发达。民情传得很快,早前的流血冲突还成了顾正鸣和杨烨互参的素材,崔至勇不得不尽可能地采取怀柔手段。

但正如典吏所言,如果任由村人整治段事和镖师,弄出了人命,谷城知县、襄阳知府,乃至湖北巡抚杨烨怕都没好果子吃了。而身为典史的崔至勇,乃至县府官员都逃不过渎职之罪。巡抚杨烨更有可能被载上一顶暗中教唆农人捣乱的帽子,怎么也脱不掉。

可要动手的话,不仅是场大事件。还在帮武西直道事立威,以顾正鸣为首的那帮工部官僚手持朝堂宪令,直接跟下面的乡主薄和乡院打交道,就给县府施舍点残羹冷饭,擦屁股的脏活却全丢给县府。上至巡抚杨烨,下到谷城知县,无不深恶痛绝。

崔至勇正左右为难,几个麻袍人过来了,他和典吏大松了口气,是天庙的祭祀。

“劳烦彭老多担待了……”

为首的还是个巡行祭祀。叫彭维新,正好在襄阳巡视天庙,看来是知县直接请动的。

天庙在地方工程建设里也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第一条就是破除风水论。倒也不是指风水为邪说,而是以公德之说,公祭之利。对风水轮进行修正。反正以儒生为主的天庙中人,在这事上的能耐与生俱来。

有天庙祭祀出面,迁祖坟,聚公德林等等事务就有了绝佳的民间渠道,人心也更安稳,各方面矛盾都有了中允的调解人。

当然,武西直道这种工程规模太大,工部揽下之后,结成工部到承包商,再到乡院的闭环,又因是“官办百年工程”,有极大的优先权,因此天庙在武西直道里没有发挥余地。谷城知县请动彭维新,应该也有以此为突破口,分夺本段直道话语权的用心。

“千万别动手!一时不慎,后悔终生啊!”

彭维新还真是满腔仁心,吩咐崔至勇约束部下,还谢绝了其他人陪同,一个人进了村子去调解。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眼见天色已晚,不仅没见进展,彭维新的消息也传不出来了。崔至勇等得心焦,见农人多有松懈,代表知县的典吏催得又急,横下一条心,挥手道:“动手!”

早已不耐烦的警差一拥而上,两三个拖一个,棍子劈头盖脸抽下去,再绳子一绕,将最前面挡路的农人尽数拿下。接着大批警差中央突破,直冲村里。

似乎一切顺利,可警差刚刚进村,枪声响了,是鸟枪。

“不——!”

村子里面,正跟村中长者谈着的彭维新痛苦地叫出了声。

“干!开枪!开枪!”

崔至勇顿时被怒火焚透了心胸,原本从知县到自己,内心都是向着这些农人的,甚至农人绑了人时,他们还曾幸灾乐祸。可到这一步也就够了,足以让地方乃至巡抚拿到筹码,跟武西直道事顶牛。官府一到,就该放人认罪,官府还能想办法给法院那边说说情,从宽处理。

现在好了,这些农人没一个懂这盘棋的,一条路走到黑,还居然敢开枪!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崔至勇愤怒,警差们也愤怒,外加当场就有两个警差中弹倒地,血性也上来了,十月十三日傍晚,“河西惨案”就此发生,警差死一伤十六,民人死十五伤四十。

“这这这……这可闯了滔天大祸啊!”

当夜,崔至勇向县衙急报此案时,知县江明如遭雷击,先是瘫软在椅子上,然后一跳而起,驳斥着崔至勇实话实说的建议。

“你是救了段事,可顾正鸣会领情吗?他会把这事当作扳倒巡抚的绝佳机会!他会跟朝堂乃至皇上说,巡抚用心险恶,一面挑唆地方阻扰武西直道,一面又蛮力镇压民人,总之就是要让大家看到,这武西直道越来越惹麻烦……”

“我们?我们就是当面挨刀的角色!没错,你忍耐了,你急着救人。有什么用?顾正鸣只会弹劾你,还有我,说我们得了巡抚的授意,为了搅乱武西直道。不惜残害良民!说不定他甚至要一抹嘴脸,说什么段事根本没被民人绑了!”

见崔至勇还一脸茫然,江明痛心疾首地道:“巡抚昨日给我发了帖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顾正鸣就是个小人、奸臣!之前河西乡民人跟他的路工殴斗,他居然上本弹劾是巡抚让我们在背后教唆,不是巡抚在通政司有人,见了他的本章。还不知他已递了刀子!”

崔至勇慌了:“县尊,咱们怎么办!?”

出身进士科,通读历史的江明踱步思忖,片刻后沉声道:“咬定两件事不松口,第一,民人是乱党!第二,是武西直道的人搞出的事……”

崔至勇暗道事情本来就是如此,自己不过是行事不密。搞出多人死伤而已,却听江明顿了一顿,又道:“可光这么说就便宜顾正鸣了。我们还得说,民人中混有满清密谍,是别有用心,借此事搅乱国局。”

崔至勇不太明白,怎么一下扯到满清密谍了?江明嘿嘿一笑:“这样总能搅乱武西直道,而不关联到巡抚吧。”

思忖片刻,崔至勇恍然,他皱眉道:“栽到死人头上容易,可那些活着的很难搞到口供。”

江明盯住崔至勇,看了好一阵才道:“咱们跟巡抚就是一条船上的。有些事该做就得做,我记得你以前就是班房出身的吧,难道旧朝的手段都忘了?”

崔至勇抽了口凉气:“县尊,这可是违国法的……”

江明肃穆地道:“事急从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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