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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楼-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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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包爷昂昂然坐定,听候告冤。其时远远忽有一阵怪风吹来,寒侵肌肤。四排军早已毛骨惊然,昏昏睡去。当下包爷也在半睡半醒,朦胧中只见一女鬼,曲腰跪下,呼道:“大人听禀,妾乃尹氏名贞娘,西台沈御史发妻。”包爷道:“你既云沈御史妻,乃是一位夫人了,且请立起。”当下包爷道:“夫人,你有甚冤屈之情,在本官跟前不妨直说。”尹氏道:“丈夫沈国清与国丈众奸臣欺君,审歪了杨元帅、狄青,要为沈氏翻冤,要沫杀杨元帅三人。只为妾一心劝谏丈夫不要人奸臣党羽,须要尽忠报国,方是臣子之职。不料丈夫不听,反是重重发怒,诡骂殴辱妾身。心想丈夫既归奸臣党中,日后岂无报应?倘累及妻孥,出乖露丑,不如早死以了终身。妾身自愿归阴,亦别无所怨,惟有丈夫不仁,妾虽死有不甘心之处,今已哭诉阎君,言妾阳寿未终,故求大人起尸,倘可再生,感恩非浅。”包公道:“夫人,你却差了。古有三从之道:出嫁从夫,理之当然。你因丈夫不良,不依劝谏,忿恨而死,不该首告夫君,既告证丈夫,岂得无罪?”夫人道:“大人,妾自求身死,有何怨恨丈夫?但妾身冒叨圣上之恩,敕赠诰命之荣,丈夫即不念夫妻之情,亦该备棺人殓,人土方安,何以暴露尸骸,仅盖泥土,辱没朝廷命妇,岂无欺君之罪?妾若不伸诉明白,则世代忠良将士危矣。如今有钦差往边关调杨、狄二臣回朝。一众奸臣究问二臣,二臣犹比釜中之鱼,若非大人回朝,擎天栋柱登时倒,宋室江山一旦倾。妾今告诉,一来为国,二来诉明委屈。但大人须速回朝,方能搭救二位功臣。迟了二臣危矣。”

包爷听了,不胜赞叹道:“你一妇人,尚知忠君爱国,兼有惜将之心,真乃一位贤哲夫人了。”转声又问道:“你今玉体现在沈御史衙署中么?”夫人道:“现在府中后庭内东首桂树旁边,掘下泥土数尺,便见尸骸了。”包爷听罢怒道:“果有此事,可恼沈御史糊涂,不通情理。你妻乃一诰命夫人,缘何暴露便埋土中,欺天昧法,莫大于此!更兼行私刑,做假状,欺瞒圣上,陷害忠良,以假作真,实在死有余辜。夫人且请退下,待本官星夜赶回朝便了。”夫人拜谢,冉冉而去。这时包公已悠悠苏醒,耳边仍觉阴风冷冷,想来似梦非梦,十分诧异。

不知后事如何,巳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行色匆匆星夜登程 狂飙飒飒中途落帽

当晚包公醒觉起来,甚为惊异,觉得还是早日回朝为妙。下了台棚,四名排军,扶侍包大人坐进轿中,持灯引道,一路回归衙署。坐下思量,定了主意,发下钦赐龙牌一面,差两名排军,将奉旨到边关拿调杨。狄的钦差阻挡住,不许出关,待本官进京见驾,候圣上准旨如何,再行定夺。两名排军奉了钧谕,持了龙牌,连夜往边关而去。

包爷即晚传进陈州知府,嘱咐道:“本官有重大案情,即要进京见驾,所有出祟赈济一事,目下民心已靖,且交贵府代办数大,必须依照本官赈济之法,断不可更易存私;如有作弊,即为扰害贫民,贵府有不便之处,本官断不谅情,必须公办。”陈州府道:“大人吩咐,卑职自当力办,岂敢存私自误,以取罪戾?大人休得多虑。”是日,包公将粮米册子,存粮多寡,粮金贮下若干,一一交代清楚,然后连夜动身。有陈州知府州县文武得知,齐齐相送,纷纷议论道:“这包黑子做的事,俱是奇怪难猜,不知又是何故,不待天明竟是去了。包待制在本州岛粜赈饥民,众百姓人人颂德,如今我们接手代办,比他格外加厚,有何不可。”众官言语,不烦多表。

巳说包公是夜催促行程,一心只望早回王城,一路思量道:庞洪一班奸党,妨贤病国,弄出奇奇怪怪事情,别人的财帛,你或可以贪取,杨宗保是何等之人?你想他财帛,岂非大妄人么?吾今回朝,究明此事,不由圣上不依,扳他不倒,也要吓他个胆战心寒。行行不觉天色曙亮,再走一天,将近陈桥镇不远,天已晚了。包爷吩咐不许惊动本镇官员,免他跋涉徒劳,不拘左右近地寻个庙宇,权且耽搁可也。薛霸启禀道:“大人,前边有座东岳庙,十分宽敞,可以暂息。”包公道:“如此且在庙中将息便是。”原来一连二夜未睡,一天行走,众人劳苦,是以包爷此夜命众军暂行歇止。当夜包爷下了大轿,进至庙殿中,司视道人多少着惊,齐齐跪接,同声道:“小道不知包大人驾到,有失恭迎,万乞恕罪。”包爷道:“本官经由此地,本境官员尚且不用惊扰。只因天色已晚,寻个地头夜宿,明早即要登程了,不须拘礼。况你们乃出家之人,无拘无束,何须言罪。”众道人道:“大人海量,且请到客堂小坐,只是地方不洁,多有亵读。”包公道:“老夫只要坐歇一宵,不费你们一草一木,休得劳忙。”道人道:“小道无非奉敬些清汤斋馔,还望大人赏光。”包公道:“如此足领了。”包爷进内,只见殿中两旁四位神将,对面丹墀两边,左植苍松,右栽古柏。包公进至大殿,中央东岳大帝凛凛端严。道人早已点起灯火香烛,包大人沐手拈香跪下,将某官姓名告祝,礼叩毕起来。是时道人等备了上品蔬斋一席,与包公用晚膳,众排军轿夫另在别堂相款,不多细表。

当晚众道人只言包大人在此安宿,连忙预备一所洁雅卧房,请他安睡。包公反说他们厌烦,定要坐待天明。又吩咐众排军役夫,一概将息,五更天即要启程。众排军人等连日劳累,巴不得大人吩咐一言,各各睡去。单有包公在大殿上或行或坐,庙内道人紧紧陪伴,不敢卧睡,包公几次催促他们去睡,众道人道:“大人为国辛劳,终夜不睡,恐妨贵体。小道等乃幽闭之民,焉敢不恭伴大人?”包公道:“老夫路经此地,只作借宿,你等何必过谦。”众道人见包公十分体贴,人人感激,不一会,又恭奉清茶。至五更天,众军役揩日抽身,道人早已设备烧汤梳洗。此地近离王城不远,用膳已毕。包公先取出白金十两,赏与道人,作香烛之资,即打轿起程。众道人齐齐跪送,都道:“包大人好官,用了两顿斋饭,却赏了十两白金。”

不表道人赞叹,却说包公行了一程,已是陈桥镇上,方到一桥中,忽狂风一卷,包爷打了个寒噤,一顶乌纱帽被风吹落。原来包公由西而东,这顶帽子在轿中吹出,落在桥口上。张龙、赵虎连忙抓抢,岂料四手抢一冠,也抢不及,竟滚落于桥下,露出包公光头一个。包公喝道:“什么风,这等放肆!”旁立排军呆呆,有些答道:“这是落帽风。”包公笑道:“如此就是落帽风了。”说时,张龙、赵虎将乌纱与包公升戴好,包公一想,唤张、赵道:“着你二人立刻拿了落帽风回话。”二人一想,不好了,如今又要倒运了,忙启上大老爷道:“落帽风乃无影无踪之物,何处可以捕拿?乞恳大人详参。”包公喝道:“狗才!差你这些小事,竟敢懈俯退避!”二人道:“并不是小人们贪懒畏避,只因无根之物难以捕拿,求乞大人开恩。”包公喝道:“该死奴才,天生之物,那有无根之理,明是你们贪懒畏劳,限你们一个时辰,拿落帽风回话。”言罢,吩咐仍回转东岳庙中等候。

却说张龙、赵虎吐舌摇头,赵虎道:“张兄,吾二人今番倒霉了。一连几天,路途劳累,如今又要拿什么落帽风,这是天上无形之物,那得捕拿,实乃我二人倒运。”张龙一路思量,又道:“赵弟!此事我们办不来的,不免去觅陈桥镇上的保正,要在他身上将落帽风交出,若还交代不出,即拿这保正去见包大人,你意下如何?”赵虎听了笑道:“这个主见,倒也不差。”当下二人昏昏闷闷,去寻镇上保正,逢人便问,内中有人说,保正家住急水乡。二人又即查洁至急水乡,正值保正在家。二人动问姓名,此人姓周名全,便问二人到此何干,张龙道:“吾二人乃包大人排军,只因包大人在桥上被狂风落帽,大人差吾二人找陈桥镇保正,立刻将落帽风拿回究罪。”此人道:“二位上差既奉包大人差遣,岂无牌票,今既无牌票,只恐真假莫辨。如无牌票,恕吾不往。”二人道:“这句话说得有理,如此你且在家中候着,待吾请了大人签牌,再来找你。”周全应允。

二人一程跑回东岳庙中,上禀包大人道:“保正要签牌,方肯将落帽风拿出。”包公听了大怒,二目圆睁,喝道:“两个奴才!老夫经由的地头,向不惊动别人。如今差你往办些些小事,即要惊动保正,十分可恼!”二人启禀道:“大人凡要拘拿,只须凭牌票交与地方保正,便可交出犯人。”包爷喝声:“胡说!地方上保正只管得地头百姓,落帽风不是保正管领,何由惊动他们。况你二人还未知落帽风下落,擅敢妄扰保正么!”二人随即再禀道:“大人,落帽风实乃无影无踪之物,教小人如何捕捉?望大人开恩见谅,饶赦落帽风,早些赶路为是。”包爷喝道:“胡说!凡为承当衙役,总要捕风捉影,今日有了风,还捉不着么?也罢,老夫念你二人是个不中用的,准赏差牌一面,不许惊动保正,滋扰地方,再限你们二个时辰,即拿落帽风回来问究。若再推倭,文武根一顿打死。”二人领诺,拿了牌票,垂头丧气跑出庙中。

且说包公不是当真要拿落帽风,只因这狂风来得奇怪,身坐轿中能卷出乌纱,料有些奇异之事。这包公是爱管事的官员,又知张、赵是能于差役,故着他二人捕风捉影,又不许他们惊扰地方,既免了一番周折,又免得差吏扰民之害。当下张、赵二人一路上心烦意闷,想:“如大人差我二人捉霜拿雨,也还有形可取,偏偏要捉落帽风,这就难了。”二人跑上陈桥,立定了左顾右盼,有过往多人,见二人睁目而视,不明其故,有多言的人询他二人。二人说是奉包公所差,捕捉落帽风,只为俟候得久了,竟不知落帽风在何处。内有一少年道:“只有桥西侧药材店一人,名骆茂丰,且去拿他看看。”有几个老成的道:“多言乱说!此人乃一良善人,守分营生二三十载,并不招非作歹,你这人好没分晓。若不是此人,岂不冤屈了他!”张、赵听了,倍加烦闷,手中摩弄牌票,站得足都酸了,只得坐于桥栏上自言自语道:“包大人差我二人捉拿落帽风,如今寻抓不着,回去定然受责,如何是好!”二人想不着路,如痴如呆。忽见呼的一阵狂风,迎面卷将过来,二人急忙立起,四手抢拿,只呼捉风,岂知捉不牢,反将牌票一纸吹卷过桥,犹如高放风筝一般,已卷起半空中。二人齐道:“坏了,风捉不牢,反将牌票吹去,如何回复得包大人!”

且说陈桥镇东角上有一街衡,名曰太平坊,是一所小市头。对街两厢店铺,来往行人不少,这阵狂风,实来得怪异,卷起牌票,吹至太平坊上,落在一副菜担之内。那贩菜的人见了,说道:“为什么这纸当票宽大,不知何处吹来的?”遂将担子停住,双手拾起来看,早有张、赵急忙忙赶来,大呼道:“落帽风在此地了!”张、赵二人赶近了,要抢夺回那牌票,此人拿牢不放,反叱喝二人狂妄。张、赵也不争辩,只双手并挽道:“落帽风,你可知包大人在东岳庙宇中等候你讯问么?快些走吧!”那贩菜人吓得发抖,即大呼道:“我是小本经纪,并不为非作恶,无端将吾拘扭作甚?”张龙道:“不管你犯法不犯法,且到包大人跟前分辩。”不问情由,二人扭住,推推拉拉,一同走了。太平坊上众百姓一见,七言人语的喧吵,忿忿不平,一齐跟在后面,看他将贩菜的抓往那一方去。

不知此人可是落帽风,包大人如何审究,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郭海寿街头卖菜 李太后窑内逢臣

却说张龙、赵虎扭捉了贩菜小贩,有太平坊上众百姓道:“这贩菜人郭海寿,清贫度日,每天肩贩些菜韭小物,进得分文养母,虽因穷而不失孝顺,是以近处地头上人,多呼他为郭孝子。素知他是个朴质守分人,又不犯法招非,包大人何故捉他,我等众人不服,也到东岳庙中看看。”一刻间拥闹得成群结队,何止二三百人。又有人代郭海寿挑了菜担,一同前往。

不表众民拥来东岳庙,先说张、赵扭拉此人,进至庙中,启道:“大人,小人已将落帽风拿到了。”包公吩咐带上。二人牵他当面,喝声下跪,此人道:“小人并不犯法,此二人冒捉良民,何须下跪?”包公将此人细细一看,倒也生得奇怪,年纪约二十上下,脸色半黑半自,额窄陷而两目有神,耳珠缺而贴肉不挠,鼻塌低而井灶分明,两额深而地角丰润。当下包公细看此人,那里是什么落帽风,老夫只因风吹落帽,疑有冤屈警报,如今定然张、赵二人难以查办,竟混拿此人来搪塞,也未可知。

包公装着发怒喝道:“这人还不知法律么?本官跟前,胆大不跪,且细说明你的来历。”此人禀道:“大人在上,小的乃经纪小民,并未犯法,故胆大不跪。”包公道:“你名叫落帽风么?”此人道:“小人是郭海寿,并不是落帽风。”包公道:“你是何等人,居住何方?且说与老夫得知。”郭海寿道:“小人乃陈桥镇上一个贫民,方出娘胎,父亲已丧,母亲苦守破窑,街衢乞食,抚养小人。我年交十五,娘亲双目失明。如今小民年纪长成十九,一力辛勤,积蓄得铜钱五百,终朝贩卖蔬菜为生。岂知近二三载,饥馑并至,家家户户日见凄惶,米价如珠,每升售至三十文。小人生理淡泊,日中只有一饭两粥,与娘苦度。幸上年十一月,圣上差包大人开皇仓平祟,方得米价如常,连及本地头官吏也好了,不敢索诈良民,恶棍匪盗远遁潜踪。本府数县,人人感德,个个称仁,但小的乃一贫民,井不犯罪,大人拿我来作落帽风,未知何故?恳大人明言下示。”包公想道:“听此人说来,竟是个大孝之人了。”

正要开言动问,只见众百姓老少二三百人,成群拥进庙来。早有排军三十余人,阻挡呼叱,不许拥人庙宇中堂。包公远远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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