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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楼-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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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一定要郭槐招供才能定案。无奈郭槐今日抵死留头不留脚,不愿死在他铡刀之下,只是不招,弄得包公也摆布不来,只得重新盘洁,细细推问。郭槐反是高声狠骂,包公吩咐将他上脑箍。若问脑箍这件东西,是极厉害之物,凭你铜将军,铁猛汉,总是当受不起。郭槐上了脑箍,略略一收,顷刻间冷汗如珠,眼睛突暴,叫一声:“痛杀我也!”登时晕了过去。有健汉四人左右扶定,冷水连喷,一刻方得渐渐复苏。包公道:“郭槐,你还不招么?”郭槐道:“你若要咱家招供此事,除非红日西升,高山起浪!”包公道:“郭槐,在本官案前,由你不招,难道你没有死的日期么?有日命归阴府,阴府也要对案分明,阳间做下欺瞒事,阴府犹有阎君明察,看你也胡赖得成否?”郭槐道:“包拯,咱家实对你言,我若有一线之息,凭你敲牙碎骨,总只难以招认。除非归阴,在着阎罗天子殿前,方能说出。”包公听了,自忖道:原来这贼奴才是畏惧阎君的。点点首,即吩咐将他松刑,押回大牢,四名大汉把他扶下法堂,上了脚镣手铐而去。郭槐虽然精强神旺,惟生铜夹棍不是好顽要之物,且脑箍倍加厉害,一至狱中,两胫酸麻,头痛脑疼,竟觉身轻脚重,如痴如梦,日间不知饥饿,夜里不知睡眠,大不如往日强健。

不表郭槐在狱受苦,且说包公是日退堂,想道:这贼奴才,抵死不招,反说在阎罗殿下,方肯实说,我不如将机就计,进朝奏知圣上,就御花园改扮成阴府,等候夜静更深,然后行事,惟宫中刘太后和庞氏众奸党须要密瞒。包公定下计谋,便更换朝衣,即到午朝门对黄门官说知有机密事,面奏君王。黄门官深知包公是清白之官,皇上又将郭槐发交他审问,定因此事而来,故即允诺请驾。一重重传进内宫。君王一闻此言,龙心略觉开怀,即在便殿召见。包公遵召进殿。君王道:“包卿,此地休拘君臣之礼,且坐下细谈。今见寡人,想必郭槐一案已审得机窍了?”包公谢主坐下道:“上启陛下,只因事关机密,若待明朝启奏,朝臣人人得知。倘然机关泄漏,事更难明了。”君王道:“卿既有机密,速奏朕知!”包公道:“臣今天严究郭槐,奸贼抵死不招,反说在阎王殿上方招实言。故臣拟将机就计,将御花园改作阴府,如此如此,待到更深夜静,又如此作用,赚得他认不真,便可吐出真情了。”嘉佑君王巴不得早见生身国母,故于包公所言,无有不依,还呼包公道:“包卿真乃朕手足心腹之人!”包公又道:“陛下安乐宫中,休得走泄机关,倘太后娘娘得知,事便难成了。”君王允诺。计议已定,是晚忙差人将一座御花园装作森罗阴府,刘太后宫中既不晓,即众妃嫔处也都不知。

且说包公辞驾,回转衙中,用过夜膳,已是初更鼓响,即于阶下吩咐排开香案,当空祷告,禀道:“当今国母身遭大难,将历二十年屈苦。信官道经陈州,得蒙东岳大帝梦中指示,太后娘娘向包拯诉冤,方知有此奇事。今夜奉君审断,只因奸邪郭槐抵死不招,只好将御花园改作阴府,以赚郭槐招供。但今夜月色光辉,狂风不起,伏乞苍天后土诸位神祗,威灵赫赫,大显神通,即夜施法,使狂风黑云四起,遮蔽星月,以瞒好恶,吐出真情,方得当今认母,仰感天恩。”包公祷告毕起来。天交二鼓,果然乌云四起,星月无光,顷刻间狂风大作,树木摇摆,呼呼响起,胆小者惊惶无措,皆言天公之变化莫测。闲言休表。

当夜包公吩咐众军役人等,如此如此,依计而行,各有重赏,如有一人抗令泄漏者,斩首不饶。众役人诺诺领命,依计而办。包公出衙,一人来见圣上。其时已是二更,有圣上扮为阎罗王,包公扮作判官,还有数名内侍,扮为鬼卒,列在两行,朝着阎罗天子;包公手下众健汉、役人,搽花了脸,扮作夜叉狱卒,四边绕立,排齐妥当,往拿捉郭槐。

未知可能审得郭槐招供,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假丰都郭监招供 真惶恐刘后自裁

却说君臣人等装扮阴府事毕,众人或朱紫涂脸,或墨水涂面,披头散发,绕立四旁,正是阴风飒飒,惨雾纷纷,再加天随人意,助发狂风,吹得树木间一派凄凉,殿廷上烛光明灭,恍闻鬼声盈耳,顿觉阴气逼人。

当日郭槐罪恶满盈,该当报应,日间受刑,押下天牢时,已是神思恍惚,心下糊涂,夜半正在似睡非睡,又见奇形怪状,狰狞凶恶,催命鬼手执钢叉,跑进监牢,吓得仰面一交,跌得昏迷,认做已死,只由他拘锁而去。押到一个去处,只见阴风惨惨,冷气森森,东也鬼叫,西也神嚎,黑暗中一技发长鬼,厉声喝道:“鬼门关那得私走?”有后边拘押众恶鬼,喝道:“他有大罪在身,奉阎王之命,拿捉讯究,休得拦阻。”那长大凶鬼,呵的一声,闪去不见。这郭槐正在朦胧之际,悠悠醒转,说道:“不好了果然我已死去,到了鬼门关了。”只觉黄泉路上,渺渺茫茫,行一步跌翻数尺,黑暗中隐隐鬼声嚎泣,又闻处处铜锤铁链之声,惊得魂魄离身。

忽然拘至森罗殿中,郭槐微微睁目,见殿中半明半暗,阎罗天子远远南面而坐,两旁恶鬼,披头散发,一赤发红脸鬼将他抓提上阶,往当中一掼,郭槐伏在地下,再也不敢抬头,只低声道:“阎王饶恕!”阎王厉声喝道:“郭槐,你在世间于了欺君恶事,可知罪么?”郭槐发抖,只是求饶。阎王喝道:“你在阳门希图将幼主谋害,烧毁碧云宫,谋害君嗣,罪孽深重。阳间被你瞒过,今阴府中断难遮瞒,如有半字虚情,定不饶恕,众鬼中,将此奸贼先撩入油锅之内。”早有青黄赤黑四凶鬼,“嗷”的一声,一把拖下。郭槐慌忙中哭喊道:“乞阎王宽宥,自愿招实。悔我当初不该与刘太后设计,实是一时糊涂,身为内监,还望什么富贵荣华。只因先帝北征未回,李宸妃娘娘产下太子,适值东宫刘氏生下公主。是时刘娘娘起了妒忌之心,只恐先皇回朝,宠眷西宫,因思将他母子陷害,是我不该施谋宰杀狸猫裹好,那日刘娘娘亲往碧云宫,声言公主要哺乳,又值圣上亲征,实在寂寞,邀请赴宴。李娘娘不知机谋,将太子付与刘娘娘,转交于我,将此狸猫用锦帕遮盖,送还碧云宫,告知宫监,太子睡熟,不许惊动。是夜刘娘娘密差宫女寇承御,将太子撩弃于御花园金水池中。我对刘娘娘道:‘先帝还朝,李娘娘将来上奏,恐有后患,不若斩草除根,才是稳妥。’我遂于是夜放火焚宫,不料寇宫娥早已通知李娘娘逃去,只烧死太监宫人百余名。后来寇宫娥尸首浮于金水池中,方知大事不好。他既通知李娘娘,谅来未必肯将太子抛于池中,因四下差人密察,李娘娘隐藏无踪。至今已近二十年,才知当今圣上非南清宫狄太后所生,实是陈琳当初暗将太子怀归八王爷府中,由狄后抚育长成。先帝回朝,只痛恨李后母子被火遭殃,那知被我谋害。如今所供,句句是实,一字不讳,敢于哀恳阎王爷开恩免罪。”

当时假扮阎王的嘉佑皇帝听毕,心如刀割,止不住泪下如珠。暗道:可怜母后遭此劫难,至今将有二十载,当初之时,暗如黑漆,朕那里得知?若非包拯明哲忠贞,冤屈沉沦,不孝之罪,何时得谢!当下仍命将郭槐收禁,包公早将郭槐口供,一一录清,殿上烛灯复明,众人洗洁形容。少刻,云开月亮,君王开言道:“包卿,寡人虽已明白了母后冤情,但朕孝养有亏,有何面目为君,更何以见生身之母?”包公道:“陛下请自宽心,太后娘娘流落异乡,全由刘太后妒心,郭槐鬼谋作弄,我王正在乳哺之年,难以不孝见罪!如今郭槐供明,明日临朝,还要问询陈琳。既然曾将小主救出,缘何先帝回朝时不奏明此事?”君王道:“包卿言之有理,深称朕心。”当晚早有内侍提灯引道,君先臣后,同至偏殿,更换衣冠。时将四更,君留臣宴,也不烦陈。御花园内假装阴府排场,自有人拆卸,包公机智,非比别员,早已吩咐得力家丁看守天牢,不许一人私至狱中窥探。是夜君臣叙谈不表。

时至五更,百官齐至朝房候旨。片刻间圣上驾临,百官朝拜毕,圣上降旨,往南清宫宣召陈琳。只为老陈琳自救主之后,狄太后知他救主有功,踢敕安享,年登九十二,虽然须发如银,精神尚是强健。常常想起郭槐害主之事,缘何日久全无报应,安然无事,不免满腹狐疑。这一日早晨起来,梳洗毕,忽来宣召,不知何故,焉敢迟延?当时年老之人,步履艰难,只得坐轿来至朝房,两个小内监扶上金銮殿,三呼已毕,君王问道:“陈琳,当初火焚碧云宫之日,你既救出太子,先帝班师回朝,缘何不即启奏?须将真情奏知寡人。”陈琳闻得,吓了一跳,口未开言,暗想:今日圣上何以忽然盘洁此段根由?但思此事无人得知,今当驾前,叫我说明,我真不知如何回奏?包公明知陈琳事当两难,即朗声言道:“狸猫换主,火焚碧云宫,已经郭槐招供得明明白白。今圣上询及于你,不过对取口供,你乃是有功之人,须当直说。如若藏头露尾,登时加罪。”

陈琳听了包公之言,方才放心道:“郭槐既经招认,我亦不妨直言奏明圣上。奴婢当初只因八王爷庆祝千秋,故早一日奉了狄妃娘娘之命,到御花园采取仙桃花果。只见寇宫女眼泪纷纷,站在金水池边,手捧一小孩儿,问及情由,方知刘太后妒忌西宫李娘娘,寇宫女奉命抛弃太子于金水池内。当时奴婢也自惊慌无措,只得不再折取花果,将太子藏于盒内。幸得天未大明,并无人知,当时胆战心寒,急匆匆奔回王府,将此情由禀明八王爷。其时千岁接过太子,一惊一喜,又是重重发怒,专待先帝回朝奏明奸陷,收除妒逆,将太子交于狄妃娘娘,只作权养在南清宫。不料是夜忽然火焚碧云宫,内监宫人烧死百余人,想是李娘娘也遭此灾。只落得狄妃娘娘抚养太子,并常常思念李娘娘。”

圣上道:“你既洞明天大冤情,先帝北征回朝之日,何不将此事奏明?”陈琳回奏道:“陛下未知其详,只因先帝未回朝之先,八王爷染病,一日重一日,年余而薨。次年先帝方回,狄妃娘娘见八王爷去世,想来刘太后势大,不敢结怨于他,故未敢启奏。奴婢乃是宫奴,更不敢多言。”圣上又问道:“如今太子何在?”陈琳回奏:“若言太子根由,即是当今陛下。”圣上又问道:“如此说来,朕不是狄娘娘所生!”陈琳又回奏道:“陛下乃是西宫李娘娘诞育圣躬,奴婢安敢妄奏!”圣上点首,命侍御扶起陈琳,对他说道:“你乃忠诚之人,立志堪嘉,待朕迎请母后,再加升赏。”又命内侍数人扶挽护持,送他还南清宫去。文武百官尽皆感叹,不意有此奇冤异事,如非包拯精明察理,谁能剖冤?当日圣上传旨,暂且退朝用膳之后,单召包公与太师富弼、国丈庞洪、吏部天官韩琦、枢密院欧阳修、参知政事唐子方随驾,前往陈州迎接国母。又领内监宫娥二十名,前往服侍李太后,暂且不提。

先说陈琳老内监回到南清宫,一路暗想,包公实乃神人,二十年冤情,被他一朝审明,不枉圣上将他当作心腹耳目之臣。一路想来,不觉已到南清宫,即将宣召情节,禀明潞花王母子。狄娘娘闻言,懮喜各半,懮的是冒认太子为己子,有欺君之罪;喜的是西官李氏娘娘还在,二十年之冤情,幸得今日包拯办理明白。潞花王亦不知当今圣上非母后所出,至今方知明白,不胜骇异。

又言刘太后一自郭槐被拿,包公又捉破王刑部贿赂,真乃计不成而机先泄露。这几日心闷意烦,纵珍馐佳味,玉液琼浆,也难进口,只觉坐卧不宁,心神恍惚。是夜,倒在龙床,翻翻复复不能成眠。一至天明,忽有内监急忙奔进道:“启上娘娘,大势危矣!奴婢奉命探听,圣上设朝,已经审明狸猫换主,是圣上与包拯亲审,郭公公招认分明,又宣召陈琳对实口供,丝毫无差。今圣上、包拯及几位大臣摆齐銮驾,往陈州迎李太后去了。”刘太后听罢,叹一声:“果然危矣!”顷刻面上失色,玉手发抖,说道:“包拯,我与你定然是宿世冤仇,至今生作对。郭槐难免凌迟碎剐之罪,我亦难免六律之诛。即今王儿不便加罪我嫡母,惟恐李氏回宫报怨,且包拯执性,挑唆王儿不容。不如早死,以免受辱。”刘太后即打发宫娥内监出去,闭上宫门,下泪数行,即下跪官房,拜叩先王,上谢恩德,将三尺红绫,自缢于宫中。

不知可能得救,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迎国母君王起驾 还凤阙李后辞窑

却说刘太后自缢宫中,可怜他自十六岁进宫,安享二十五年王后之福,只因从前作恶,妒忌生心,今日红绫惨死,原由立心不正,理直如此。早有内监宫娥尽知,吓得喧哗呼喊,飞报各宫妃嫔,打开宫门,纷纷解下红绫结索,救解多般。岂知刘太后大限难逃,三魂七魄,渺渺无踪,那里救得还阳。

此言暂止,先说嘉佑皇帝銮驾登程,多少御前侍卫将军,剑戟如林,武士拥护,一队队的宫监、宫娥,龙车凤辇同行,几位大臣随驾,威武扬扬,音乐喧天,哄动万民,远远偷观。当日包公先作头队,来至陈州,地方官早已挂灯结彩,扫净街衢,安排香烛迎驾。包公一到陈桥,下了八抬大轿,数十名铁甲步军,拥护包大人来到破窑门首。只因李太后不愿迁移别处,故众文武官员不得已将破窑改造高堂,画栋雕梁,并选侍女伏侍,日用饮食器具俱备。郭海寿日中侍伴李后,一连等了十数日,此一天他进来说道:“母亲,包大人来了。”李后问道:“他在那里?”海寿答道:“现在门外,他言要见母亲。”太后道:“我儿且请包大人进来。”海寿领命出去相请。包公吩咐护从在门外伺候,直至内堂,即俯伏朝见。李太后道:“包卿休得拘礼,且请起来。”包公领诺起来,李后问道:“包卿回朝,未知此事办得如何?”包公回奏道:“臣启上太后娘娘,已将郭槐三番审究,方得他招认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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