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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回想一个比我年长的女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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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许可佳的爸爸在继续看报纸,头也没再抬一下。许可佳的妈妈瞟了他一眼,说他总是这样一回来就看报纸看报纸,好像要把每一个字都吸到脑袋里去一样,“走,咱们别理他。”她妈妈把我推进书房里。我看见墙上挂着不少许可佳得的奖状。她妈妈用手中的芹菜指着那些奖状,一张一张讲给我听。许可佳在一旁跺了两次脚,叫了两声妈,她妈妈也不理,接着翻出许可佳小时候的照片要给我看,被许可佳夺过去了。她妈妈这才笑呵呵地说:“好好好,你自己给小天看吧。”临出书房门的时候,又回过头笑了一下,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我不在这吃晚饭,马上就要走的。她妈妈立刻瞪大了眼睛,说这孩子,不许走,要是走了,就是瞧不上伯母烧菜的手艺。我只好笑一笑,客套了两句。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许可佳的时候,墙上的挂钟似乎走得更响了一些。我不知道目光往哪里搁,就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挡住自己的眼睛。翻了翻,才发现是本胎教方面的书,塞回去换了一本。偷偷瞄了一眼许可佳,她正在看自己的照片。看来这会儿是不能说那种事了,她要是突然不高兴了,她父母问起来我可怎么办?许可佳在一旁坐了一会,听见妈妈喊她,她说了一声你自己随意,怎么样都没关系的,就出去了。吃晚饭之前,她进来看过我两次,闲扯了几句,说她再去帮一帮她妈妈做饭,又出去了。其实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希望早点吃完饭走人。在餐桌边坐下来,许可佳的爸爸开了一瓶酒,我觉得让他给我斟酒有些过份,就接过了酒瓶子,给他倒上。
几杯酒下肚,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就推说自己不太能喝酒,不能陪了。许可佳的爸爸也不以为意,他自己喝着,话明显多了起来,跟我聊了几句对国家经济形势的看法,又聊了几句沈阳和重庆的下岗工人在市府前静坐的事。许可佳妈妈打断了他。她妈妈给我夹菜,眉开眼笑地说她不知道我喜欢吃武昌鱼、蕨菜和排骨藕汤,这次来不及准备,只能是有什么做什么了,改天一定补回来。我笑了笑,回答这个话题的难度,对我来说有点太大了。许可佳在一旁低着头吃饭,不时抿着嘴笑一笑。
吃完饭,又闲聊了几句,我告辞了。许可佳的妈妈送我到楼梯口,说:“下个周末一定要来啊?不来,就是伯母这次菜没烧好。”我只好笑,称赞她烧的菜味道好极了。其实我刚才根本没心思细品菜的味道。
许可佳送我下楼,还想把我送到大街上,我拦住了她,说等到了大街上,我还得送她回家。她才站住了。我抬头朝她家窗户里射出的灯光看了一眼,想了想,觉得这时候说那件事还是不合适。具体怎么不合适,一下子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现在回过头想想,也许许可佳这样的女孩对自己有好感,我心底里还是喜欢和留恋的,临到要斩断了,突然又不想那么干脆。也许还因为刚刚从许家走出来,浑身还裹着一团温暖的家庭气氛,不想马上破坏它。也许,应该还有更多的也许。
我说:“我走啦。”
许可佳有一会儿没说话,接着嗯了一声,说:“好。”
我往前走的时候,她却跟着我。她对我说她妈妈话太多,挺搞笑的,要我别介意。我说:“你妈妈挺好的呀。”我夸她妈妈待人热情。还想夸几句,找不着词。
许可佳笑了,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他们原先说,要晚上才回来的。”
“嗯。你回去吧。”
“好。”
许可佳站住了。我又往前走了十几步,突然听见背后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看,是许可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扑进了我怀里。接着,我被她抱住了。她没头没脑地亲了我一口,说了声晚安,就咚咚咚地跑回去了。
涌进脑袋里的血一点一点退下来,我头晕晕的。许可佳扑过来亲那么一下的过程不足10秒钟。我看见她在夜色里奔跑,我看见她跑进了单元门洞。楼道里的声控电灯一层接一层亮起来。
事情好像更复杂了。我和许可佳,原来只是拉拉手,在街上走一走,我可以勉强对自己说,这是怎么解释都可以的事情。大致上能糊弄过去,不一定非说清楚不可。现在,从天而降一个吻,就像是给我们的关系打上了一个印记。
回到住处后,我对着镜子看了看,左颊上有一个口红印,像一对让人有点飘飘然的翅膀。再看一看,又觉得它像是烙铁烙上去的一样。赶紧洗掉了。
我应当承认,许可佳这样向我表达感情,我做不到心如止水。我猜很多男人处在我这种情况下,也做不到心如止水。这不是要为自己找借口。把自己放到一堆男人里面,也许更能够看清自己。有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跟很多男人没什么区别。面对许可佳这样一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很多男人有的反应我也会有。只不过,有时候我希望自己跟那些同性同胞有一点区别而已。在二十岁出头的年龄,我有时候会有意识地塑造一下自己,我有时候会告诉自己要提防跟别的男人一模一样。我希望自己能抵御一些诱惑,能控制一些反应,能调节一些欲望。
在感情这种事情上,我相信,一个人如果真的愿意对另一个人投入更多,就会主动关掉其它阀门。当然,不用说人毕竟是人,难以像机械那样机械,但我还是相信拧松一点或拧紧一点,应该是有可能做到的。
公平地说(现在回过头看自己,我希望能尽量公平一些),当时我对玲姐的感情是绝对的主流。在许可佳亲我那么一下之前,我并不是没有比较过。我跟玲姐,是心灵需要、精神需要、生理需要、生活需要等等加在一起。跟许可佳,应该说还没有到需要那个程度。喜欢是有一些的。还有,她和我同龄,跟她携手出入,更容易被社会接受,面子上更好看一些。当然了,能比较的还不止这些,但很难一样一样全部较真。就这么比较两下,已经让我够惭愧的了。
从许家回来的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天快亮的时候,我梦见了一个女人,脸像玲姐,身体像许可佳。一会儿又反过来了,身体像玲姐,脸像许可佳。刚一碰这个女人,我就不行了。 醒过来后,说是醒过来,其实也只是脑子醒了一部分,身体似乎还留在梦中,我给玲姐打了一个电话。 一拨通,我就对玲姐说,你快回来吧你快回来吧。
玲姐问我怎么了。
她的呼吸吹进了我的耳朵里。我说我很想她。
玲姐的语气马上冷淡下来,说我吓了她一跳,她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吓得她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她还说昨天忙到后半夜,刚刚睡着一会,“以后不能大清早的这么发神经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天晚上许可佳跑回家后,马上给玲姐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像玲姐在香山那个晚上一样,打得有点长。也许应该说更长。许可佳把这天我们见面的事都告诉了玲姐。玲姐怕吵着同房间的同事,就走到楼道里去打电话。后来,走到了宾馆大堂里。再后来,上了街。这天晚上,上海上半夜的天气还算温和。到了下半夜,突然下起了雨,玲姐在一片屋檐下站了一会,然后走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里。直到许可佳说困了,要睡了,玲姐才回到宾馆躺下。她淋了点雨,这次问题不大。她刚迷迷糊糊睡着,我的电话就把她和同事都吵醒了。她解释说,当时态度“平淡”,确实是因为当时不适合继续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我心里很难过,那种难过久久没有过去。这天清晨,我本来有很多话要对玲姐说的,结果绝大部分都堵在了嗓子眼那儿。后来我对自己说,她也许只是一时心情不好,会过去的。谁要是没有睡好觉,谁都会心情不好,我希望她放下电话后能好好睡一觉。再说,上“新好男人训练课”时,玲姐曾说过,一个女人情绪容易多变,做男人的不能要求女人时时热烈可爱。 我打算等她情绪好一些的时候,跟她好好谈一谈。记得什么书上说过,感情大坝一旦出现裂缝,若不能及时得到修补,很快就会被撕开。
现在说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缝,应该还没有充分的证据。我这方面,许可佳还只是一道影子投在大坝上,还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伤。玲姐那方面呢?我不知道。也许许可佳对她说了什么让她觉得受伤害的话。我觉得我应该把我跟许可佳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玲姐,然后一起商量怎么办。这件事早就该原原本本告诉她了。
此后我跑了几天业务,多数时间在烈日下奔走。开始的时候跟粘糊小妹在一起,后来我一个人。粘糊小妹发现,有我在场,远不如她单独作业时有效果。几天下来,一单也没签成。我有些心烦意乱,很难维持好心情。我觉得带着这种心情给玲姐打一个长长的电话,太考验自己。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天生就没长销售那根神经,跟人打交道时有点庄重严肃。庄重严肃,当然是给自己挑的好听一点的词。拿粘糊小妹的话来说,就是太死板,太老实。有一次有个主任让我在会客室等着,我就等了一下午,下班了,还想等下去,锁门的人对我说主任回家了。另一次,有个科长第一次见到我就大发雷霆,我觉得莫名受辱,忍不住跟他理论起来。还有一次一个科员要我开超出实际金额一倍的发票,我差点痛骂他一顿。
才几天时间,我就怀念起在总部的日子了。在有空调的办公大楼里一个人呆在小隔间里,手里拿着咖啡杯,另一只手晃着鼠标修改图表。幸好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大半年。要是时间再长一些,做销售员的难受劲肯定让我更难受。
业务毫无进展,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心里的积压越来越沉重。
一天,我正在昌平城外建筑工地的水龙头边喝水,许可佳打电话来了。许可佳又唱又叫的闹了一通后,我才知道这天是我的生日。虽然我一直没把过生日太当回事,可是,第一个祝贺电话不是玲姐打来的,我心里还是格登响了一下。这几年玲姐从来没忘过我的生日,每次生日都变着花样做一些好吃的,都会有一些生日礼物。
许可佳要我晚上到她家里去吃饭,说是她母亲要我去的。我说我在昌平,很晚才能回城里。她说好吧,改天再补上。听上去她有点不高兴,但强压着。最后她说她爸爸前几天还夸过我,她模仿她爸爸说话的声调说,小伙子在不错的公司工作,不错不错。我笑了起来,望着烈日下工地上的水龙头,我觉得许可佳爸爸的话真像是在讽刺我。我打断许可佳,说我这会儿不能多说了,有时间我再给她打过去。她说那她就挂电话了,我又犹豫了一下,能感觉到还有一些话堆在我舌头上,我知道那些话会让她难堪,就没说出来。
我又喝了几口自来水,决定这一天不跑业务了,从昌平区回到了住的地方。母亲打来了电话,她祝我工作顺利事业有成后,勉励我加强业务学习,最后叮嘱我谈对象要认真负责,对象年龄大小不要超过我3岁。我到北京这么多年,她每次给我打生日电话都是这些话,而且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我只有嗯嗯着答应。挂上电话没几分钟,父亲打电话来了。他说话越来越小心翼翼的,好像怕我突然朝他发脾气。我长大以后,跟他说话是不大对劲。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一直在等玲姐的电话,到了晚上,我忍不住拨通了玲姐的手机。我笑着说,你可真忙,把我的生日都忘掉了。她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哎呀了一声,然后笑了一阵,说现在祝贺也不算迟吧。接着就祝贺了一通。除了谈对象的事,祝辞跟我母亲说的那些话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是用戏谑的语气说的。听上去玲姐心情还算不错,我就把我跟许可佳的事告诉了她。她没有打断我,没有问细节。末了,我问玲姐,我该怎么办?
玲姐笑了,说:“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我怎么会知道怎么办?”
我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从湖边回来后,我觉得我们已经是一个人了,我处理不好的事情,当然可请教她。现在看来,我这些想法太不成熟了,也可以说太不懂女人的心了。亲近的人有可能更敏感,更挑剔。但当时我想不到这些,我脑袋像发昏了一样,还问能不能请她跟许可佳谈一谈,把我没有意思的意思转告给许可佳。
玲姐不笑了,有好几秒钟没说话,等她再说话的时候,我觉得电话那头仿佛换了一个人。
玲姐说:“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说:“我可是当真的。”
玲姐说:“这叫人怎么相信?你要是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人家怎么会亲你?又怎么会亲得着你?”
我有点给闷住了,说:“你不相信算了。”
玲姐说:“不是我不愿意相信,是你叫我怎么相信?拜托以后编这种故事的时候,多用点心思,让人相信起来容易一些。”
我心里仿佛塌了一个洞,继续谈这件事的劲头从那个洞里迅速流走了。
我说:“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
玲姐又笑了起来,她说:“你本来就可以不跟我说这些的。这也不关我什么事。”
我嘟哝着说:“当初要不是你把她推过来……嗯,现在时候不同了,再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我吸了一口气,“反正我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玲姐停了一下,说:“你要说当初怎么样怎么样,我就没话说了。你要说现在怎么样怎么样,我倒觉得你应该好好问问你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
“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你叫我怎么相信?”
“你实在不相信就算了。”
玲姐再次笑起来,说:“好好好,我信我信,我相信人家先把你捆起来,手和脚都捆起来了,然后再亲你,所以亲着了你,行了吧?”
“你!我要是真有那个意思,干嘛跟你说啊?”
“谁知道。这怕是又要问你自己了。”
“我确实没那个意思。这么多年,你还这么不了解我,不相信我。”
“了解!相信!这些话你对许可佳说去吧。我这里就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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