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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理想国-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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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继续。
25
25、不是所有人都应该陪葬 。。。
报告通过池有间带回成都发了回去,一个星期以后,陈苏木看到两辆大车停在安置点附近,车上扯着巨大的横幅,一望而知是他的报社。他奔了过去,指挥着其他的志愿者帮忙卸货。
首先卸下来几大箱子的卫生纸与卫生巾,妇女们顿时高兴的喊起来。
这是救灾之初的盲区,大部分物资往吃住行倾斜,却忘记了特殊人群的生理需要,很多妇女已经在高温与有限的卫生条件里罹患妇科疾病。陈苏木他们将这些信息通过志愿者渠道与网络散布出去,以社会零散力量弥补这些救助的盲区。
最后卸下来的几箱子,箱子上没有写明物资,陈苏木觉得奇怪,便拿出钥匙将箱子划开,打开以后,一群汗流浃背的男人站在箱子前默默的笑了。
一堆粉红色的小小音乐盒。
一个志愿者拿起来一个,上足发条,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就从底座里发出来,泉水般的清澈好听。
陈苏木觉得天空从未这么蓝过。
他想,这就是力量。这种人性里共有的对美的渴望,就是活下去的力量。
他和一个志愿者抬着箱子给小孩子们发音乐盒,路过原来的工厂和学校,废墟里散落的那些彰显生命痕迹的物品。他曾在中学的一块断裂的预制板下找到一本书,书里夹着张纸条,显然是书的主人上课不专心,做着每个人年少时都喜欢的事情。
纸条上是女孩子特有的笔迹:“好吧,那晚自习前在篮球架那里见。”
晚自习永远不会到来了。篮球架也已扭曲在无数的水泥块下。那花蕾般初绽的情感,再也没有了绽放的机会。
陈苏木握着那张纸条沉默了很久,用力抿回眼角的酸涩,将纸条重新夹回书里,将书放回原处。
无论怎样,这永远是离约定最近的地方。
这天晚上志愿者团队那边起了争执。一个来自某高校的志愿者团队晚饭后坐在空地上围成圈,玩起习惯的杀人游戏。这在平常时兴的游戏在此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安置点的一些家长抱着孩子,情绪非常激动。志愿者的负责人显然缺乏必要的耐心,于是双方争执不下。家长们赤红着眼,动手就拆他们的帐篷,要将他们赶安置点。几个大学生委屈且愤怒,觉得自己一腔热心撒成了狗血,便也牢牢抓住帐篷死活不让。
陈苏木提着把生锈的菜刀赶到现场。
“你干什么?!”对方怒吼。
“滚!”他呲着虎牙,气势如虹。
他身后的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高声喝骂,几个被“天黑了,这时又有一个人死去了……”的游戏语言吓得哭成一团的孩子蜷在大人怀里,抖得像被暴雨吹打的树叶。
陈苏木看着平素喜欢拉着自己的小腿数蚊子包的小丫头哭的直抽搐,心头一痛,轻轻揉了揉她热气蒸腾的头发。
或许是那把菜刀的威慑作用,这场风波最终以该高校志愿者的道歉告终。陈苏木恨恨的站在帐篷外,将菜刀拍在门口,撂下一句话:“做事就做事,玩个毛玩!”
那晚小丫头抽抽搭搭的摸到这边帐篷,看着陈苏木欲言又止。陈苏木揉揉她发顶,往帐篷里指了指,小丫头便掀开帘子,手脚并用的爬了进去,抱着一个音乐盒在睡袋旁窝了下来。
等其他几个志愿者回到帐篷,小丫头已经抱着陈苏木的小腿睡了个昏天黑地,陈苏木在一摞纸上描着什么,音乐盒的叮咚声如泉水上流淌的月光。
当带着一腔热血涌来的志愿者越来越多,陈苏木觉得自己对人的认知广度与深度更上了一层楼。而潜藏在人性深处的贪婪、冷漠、自私等阴暗面,在着非正常的环境里,如大雪封盖的垃圾场,当薄薄的雪面随着时间融化,便露出五花八门的龌龊。
池有间抽了空再来时,陈苏木正赤红着一双眼睛跟另一个年长的人理论着什么。池有间看见他最终恨恨吞下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回来时一脸阴鸷。看见他,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坐在地上。
“怎么了?”池有间挑起眉。
“禽兽不如!”陈苏木口出恶言,“他妈的这些基金会的!来了几天什么破事儿不干,做了一点事就拉着娃娃们拍!拍得几个娃娃都要哭了!”
池有间打量着这个恶狠狠咬着下唇的年轻人,原来明亮的眼眸里已经被刻骨的疲惫覆盖,那浓墨般是瞳色在这场猝不及防的成长过程中愈加明亮,却愈加困惑。
他将陈苏木带回了成都,理由是臭不可闻,必须洗澡。
岂料陈苏木一回到成都就开始闹事。池有间晚饭里跟几个朋友撕着廖排骨大声谈笑,年轻人便沉着脸一拍筷子起身就走。待池老板追出门一看,这孩子坐在楼梯间里,闷声看着一堵白墙发愣。
随后的两天,陈苏木几乎没有出门。池有间打电话叫他来大堂吃饭,他但凡看到有穿着光鲜的、听耳机的、打麻将的……都一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对方撂倒的模样。
“陈苏木!”池有间终于忍不住发飙,“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去给死人陪葬?!”
陈苏木一愣,随即安静下来,双手无力垂在身侧,攥得青筋暴起。
“没有……”良久,他喃喃的说,“我只是觉得……这么多人死了……我们不能活的这么心无旁骛……”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他们原来也和我们一样的……”他指着那些行人说,“也是这样,买菜,看报纸,说话,跟熟人打招呼……”
池有间看着他,最终抱着年轻人的肩膀,叹了口气。
朱云在给陈苏木的电话里敏感的发现了这一变化。她最意气风华的下属经常说着说着就没有了声音,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会出现短暂的记忆紊乱。他偶尔会忘记自己刚才在说什么,或者语无伦次的想要表达某个事情,一个结论推翻一个结论。
朱云想了想,拨了个电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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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去青川 。。。
陈苏木被池有间拉起来坐在大堂吃早饭,简单的锅盔和肥肠米线。他食之无味,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嘴里挑。
似乎有人进来,跟池有间说了句什么,池有间大笑着跟来人寒暄起来。
有人在陈苏木对面坐下。
似乎感觉到来人的视线,陈苏木抬头看了一眼,就僵住了。
这是一个可以直接用剽悍来形容的人。虽然不见得虎背熊腰筋肉起伏,但一脸烟火沧桑的神色。他散着头发,微微眯着眼睛,不怒而威。
陈苏木被这惊人气势给震慑,手下挑米线的动作便慢了几分。
来人一动不动的打量着他,直到用目光将他逼得缩成一个小白兔模样。
“哈哈哈哈哈!”来人忽然声色洪亮的大笑起来,池有间也大笑着走过来拍了拍陈苏木的肩膀。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成都第一流氓——苏嬷嬷!”
来人一脚踹出去,“滚!”随即看着陈苏木和善的笑了,“苏陌。你好。”
大人物自我介绍一向很简短。陈苏木默默腹诽了一番,也亮着小虎牙伸出手去,“我是陈苏木,你好。”说完眼睛瞟了池有间一眼。
“还是个娃娃嘛~”苏陌感慨道,“名字很好,跟我的很像!”
池有间在一边鼓噪,“沈回舟不也是个娃娃?”
苏陌猛的站起来欲踢,瞥见陈苏木依然有气无力挑米线的模样,叹了口气坐下来,“今天我上一趟青川,想不想跟我一起去?顺便帮墨友的人把物资发了。”
陈苏木抬起头看着这才认识的悍人,睁大眼睛与他默默往返了几次眼神交流,点点头答应了。
池有间目送这两人远去,摸出手机给沈回舟打了个电话,“跟那边说声,来了。”
到青川的路十分危险,刚抢修的路并不牢固,有的已经被雨水冲刷出巨大的裂缝与深坑,两边山上仍不时有滚石下落。苏陌驾着车堪堪躲过一块飞石,车身大幅度连续拐弯往陈苏木牢牢揪住了自己的胃。
一路无话,苏陌偶尔会接个电话,或者陪晕车的陈苏木一起下车,看风景似的望着山体上的巨大裂缝与滑坡。山间散落着一些蓝色的救灾帐篷,标志着原来村庄的所在。
车到傍晚才抵达木鱼镇。镇子不大,薄暮冥冥里,路两旁依然搭着不少油乎乎的摊,卖菜卖农具,卖一些小饰物与针头线脑。后面是垮塌一地的房舍,以及巍巍欲倾的大山。
陈苏木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到临时住的帐篷,昏暗灯光下,几个人正围着一张矮桌吃饭。苏陌进去打了个招呼,几个人站起来让位置。
“别管我别管我!你们吃你们的!”苏陌挥挥手,在角落里拿了个碗挖了一碗饭,递给身后的陈苏木,“吃点,饿了吧都。”
陈苏木接过碗,勉强笑了一下,正准备坐下来,抬头发现桌子对面的谢沉钩,正平静无波的看着他。
“呃,谢,谢老师……”陈苏木有点被惊到。
“坐下来,先吃饭。”谢沉钩还是一样,说话语气缓慢斯文,仿佛对自己的到来毫无讶异。
陈苏木在众人的聊天中沉默的吃着饭。一天的山路走下来,简陋的饭菜显得格外可口,他一气吃了三碗,本来还能吃,确实不好意思再去盛了。谢沉钩站起来拿起他的碗,再去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吃饱。”
一顿饭风卷残云的吃完了,苏陌说还有事先走,谢沉钩跟到帐篷外说了几句话,回来就看到陈苏木坐在凳子上发愣。其他几个人正忙着整理一些资料,碗筷就搁在桌子上。陈苏木发了一会呆,站起来收拾桌子。
“你歇会,喝口水。”谢沉钩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抹布。
于是陈苏木呆立了一会儿,又去帮其他几个人。
谢沉钩收着碗筷,看陈苏木趴在一个同仁的电脑边帮着念资料,笔记本微弱的荧光打在他脸上,眉眼间多了与以前迥然不同的东西。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似乎陈苏木对为何在木鱼遇见他并未表示出好奇。他就像一个茫然的搭车人,在路上无意中搭了苏陌的车,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场所放了下来。然后他如同一只蘑菇般,在这个陌生环境里继续生长着。
但他看得出来时间和经历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做了什么。
他在采访的山路上停下来,从衬衣口袋里取出烟来。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因为挖那个“秘银”在四川境内,突如其来的震感将他直接掀翻在地,直到一切平复,他从地上甩甩头上的沙土爬起来,身边的景象已经沧海桑田。
手机信号中断,他以一个新闻记者特有的敏感沿路打听,并顺路了解当地受灾情况。当他手机上终于奇迹般的收到简短信息:震中汶川,XXX军将在XX时准备伞降,XX军将徒步入川。他二话不说沿路扒各种开往汶川方向的机动车辆。到车辆走不到的地方,便徒步前进。直到最终精疲力竭的在指定地点找到徒步入川的救援部队。
记者当然是第一时间被封锁的。但大约上天对谢沉钩几十个小时的折腾和徒步的奖励,部队的少将居然是《七日谈》的忠实读者,看了他的记者证,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满面尘灰烟火色,眼里却爆出两股精光的精瘦男人就是记者证上那个面色苍白的斯文书生。“算了,跟着走吧。”少将说。
后来的事情……谢沉钩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抿成一条线的薄唇里缓缓吐出。
他曾经钻过漆黑的煤窑,见过在透水的矿道里被挖出来的黑色的尸体;曾独自深入过跨国人贩子的人蛇渠道,看到那些被饿得眼珠外凸的孩子;也曾见过一掷千金的南阳老板,一抬手就带走一条人命……但是哪一次,都不如这个月带给他的绝望那么深刻。
他在入川的路上回想着许多年经历过的重大灾难报道,希望能从中找出什么可以比兴。随着他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没来由的越来越清晰的在脑海里不自觉的萦回着海子的诗:“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当他的脚步踏上那些岌岌可危的废墟时,不知道脚下到底掩埋了多少生者和死者,即使他知道脚下的废墟里一定有他们,却无能为力。这几乎是在黄金72小时内抵达灾区的所有人的共同感受。当时他们不约而同的抛弃了自己的专业素养,本能的去搬动石块,寻找一切可能的生命。
然而那根伸手就拗弯的钢筋刺激了他。那从预制板里伸出来的、扭曲的、支撑一栋房子的骨架,细的简直不能称其为钢筋,他难以置信的伸手去拗,那钢丝便弯了一个巨大的曲度。
他浑身如同被水淋过,僵硬的从废墟上站起来,往下看去,高达二十米的水泥板碎块下,埋着差不多整整一个学校的希望。书包、课本、发卡、球鞋,散落一地。而那些原本保护着他们不被风吹雨淋的教室,此刻却将他们牢牢锁进了鬼门关。
谢沉钩在废墟上清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哦……肥肠米线……
27
27、画里的孩子 。。。
晚饭前谢沉钩赶了回来。他回到位于木鱼小学的操场上的安置点,帐篷里却没有陈苏木的人。
几个其他媒体的记者在帐篷里吞云吐雾,要么敲着自己的稿子,要么就是在大声吼着给谁打电话。
“我同事呢?”他扫了一眼,问道。
“去救助中心了。让我跟你说一声。”一个记者将键盘敲得啪啪响,“大爷的又断电了!”
果然帐篷里临时拉的电灯熄了一瞬,又亮了过来。
谢沉钩正准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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