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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理想国-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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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勇茫然,陈苏木心知是说当年谢沉钩那件事,有些黯然,便也笑笑不说话。
  
  关宇笑着拍陈苏木的肩膀,“张勇你来认识一下,我们报社的新秀,以后要超过李寅的牛人!”
  
  陈苏木一头黑线的说不敢不敢。
  
  张勇拿起桌上的画,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走。十几分钟后又急吼吼的冲了回来,俯□子盯着陈苏木,盯得他身上汗毛倒竖。
  
  “张老师,”他友好的咧开嘴,心说我这是跟深观上辈子有什么羁绊啊。
  
  “你就是陈苏木?”张勇一脸严肃。
  
  “……是……”陈苏木拿不准这老师在打什么主意。
  
  “是不是给“世界窗”供过漫画稿的那个苏十?”张勇问。
  
  “呃……就是我。”苏十是陈苏木供稿的笔名。
  
  “我想请你帮个忙。”张勇说得十分郑重。
  
  周末再去师傅那边学画,陈苏木觉得自己眼神有些躲闪。面前鹤发童颜的老人悬腕运笔,雪白宣纸上落下遒劲有力的笔触。淡墨渲染以后破出几笔,孤石枯草,无一笔繁缛,萧杀之气扑面而来。
  
  陈苏木专注的看着师傅运笔的手腕,依然被那掌间乾坤与笔底风云所深深震撼,然而他看向老人的面容,眼里却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如果说相由心生,画如其人,那么,这位面容肃整、气节刚劲的老人,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画作被拿去参与那一条龌龊的利益链?还是说,他明知如此,却刻意参与甚至推动?他觉得心底有些发凉。
  
  “小陈,你来了。”老人画完,看见站在一边的徒弟,和蔼的笑道。刚才风起云涌的气韵顿时收敛成一派风和日丽。
  
  “师傅。”陈苏木笑得很坦然。
  
  “上次的画我给你看了,落笔和布局上有了很大进步,但还是需要悟。”老人慢条斯理的打开柜子,双手取出画来,在桌上铺好,陈苏木赶紧拿了镇纸压住天头地脚。
  
  “要看大局,年轻人画画总喜欢往细里钻。”老人用手在画的上方虚空画了一个圆,“讲究一个气,你退后一看,那气是活的,哪怕有些边角走了形也没关系。但如果处处精细,气死了,画就是死的。”
  
  陈苏木凝神盯着自己的画,沉默不语。
  
  老人打量徒弟看画的眼神,满意的点点头,“慢慢来,这需要时间和经历。急不得。”
  
  “师傅,”陈苏木仔细对比自己与师傅的画,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临摹的话,临哪些前人的比较好?”
  
  “恩……”老人笑着沉思,“临摹越多,领悟越多。临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领会前人画里的东西。”
  
  “我喜欢蓝瑛的白云红树图。”陈苏木看着自己的画,伸手摸了摸纸面,抬头一笑,“那种没骨山水真是色彩与布局都让人赞叹。”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没骨山水我不擅长。”
  
  “可惜见不到原图……”陈苏木怅然若失。
  
  “临后人仿的,”老人笑道,“到蓝瑛那个程度,估计也就华老了。”
  
  “华藤老师?”陈苏木想了想,“我记得他的山水在墨友会的网站上公拍过。”
  
  “嗯。”老人点点头,抬了抬手,陈苏木给他递上宜兴小茶壶。“你也知道墨友会?华老一图足以假乱真,在墨友会上拍出过极高的价格。”
  
  陈苏木心头微震,脸上却一副心驰神往的神色,“华老真是老当益壮,这么大年纪了,每年都有佳作出来。也不知道一年能拍多少钱。”
  
  “胡说!”老人忽然厉声喝道,“你懂什么!”
  
  陈苏木只得垂头不说话。
  
  老人将茶壶慢慢放回桌面,陷入藤椅里,闭目沉思。良久,才一挥手说,“画你的画去。”声音里仿佛透着无尽的疲惫。
  
  四月份的时候,K市的雨下了个昏天黑地。
  
  谢沉钩拖着箱子一下飞机就被浇了个透湿,好容易挤上摆渡车,走出机场却发现出口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拖着行李僵硬了片刻,低头从那人身边擦身而过。
  
  忽然手腕被人拉住,他心里哀叹,便抬起头来,十分不耐烦,“做什么?”
  
  宋祁平静的看着他,“我们谈谈。”
  
  谢沉钩看了看四周往来的人,叹了口气,“我需要先换衣服。”
  
  “我让人去买。”宋祁口气很温柔,完全不像胁迫。
  
  谢沉钩扬眉,“如此,我却之不恭了。”
  
  “还是那么书生气。”宋祁笑了。
  
  约谈在宋祁住处的高级会所里,人少得可怜,水晶灯在高高的穹顶上将光折射得碎片一样。
  
  谢沉钩换上新买的衬衣,总算舒服了很多。宋祁坐在对面,把玩着手里的洋瓷咖啡杯。
  
  “我知道那个孩子。”
  
  宋祁一句话将谢沉钩吓了一跳,他震惊的抬起眼。
  
  “很吃惊吗?”宋祁淡淡的笑。
  
  “不。”谢沉钩很快平静下来。以宋祁的方式,这原本不是什么难事。
  
  “呵,我没见过,放心吧。”宋祁仿佛了解谢沉钩的想法,笑着说,“你以为我还像以前一样?这次是朱云告诉我的。”
  
  谢沉钩蹙起眉头。
  
  “朱云没有恶意,”宋祁轻轻搅动着咖啡,勺子在杯沿轻轻敲击出声,“她只是告诉我,你有新的生活,让我不要再干扰你。”
  
  谢沉钩眯起细长眼睛,“她不会这么幼稚。”
  
  “一般她不会。”宋祁笑,“但为了刺激我,说不定就会了。”
  
  谢沉钩沉默的看着杯里的茶,仿佛要将茶杯看出个洞来。
  
  “那是个有野心的人,”宋祁优雅的端起杯子,“他的野心不比你我的小。”
  
  “你看谁都有野心。”谢沉钩冷冷的说。
  
  “我当然有。我恨不得全世界都是我的。”宋祁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你呢?你一样有。‘新闻佐罗’……你敢说你没有乐在其中?”他的眼底有一丝嘲讽的笑。
  
  “将黑暗面翻晒于阳光之下,将恶的事情曝光,还大众以正义——于是你真以为你是正义使者?还是正义本身已经成为你甩不掉的包袱?归根到底,你放不下的还是名利。”他靠在椅上,语气温柔而深沉,丝毫不像在逼问。
  
  “也许是。我做不到万事皆空,但我能行眼之所到、手所能及的正义。”谢沉钩丝毫不为所动。
  
  “还是一样天真。”宋祁笑着摇摇头,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孩子。
  
  “你的感情还和以前一样,看似平淡,实则冲动。你和那个孩子之间的事情,事实上仓促而脆弱。”宋祁嘴角含笑,“你想过没有,你们根本不在同一条路上。那个孩子对画的野心,与你要做的事情,根本不是同一个方向。就像我们当初那样,没有同一个理想,你们根本无法长久。”
  
  “这与你没关系。”谢沉钩站起身,拿起椅子后的行李,“衣服我借走。”
  
  然后他拉着行李,沿着长廊往外走去。
  
  宋祁嘴角含笑,依然放松的靠在椅上,不错眼的看着手里只喝了一口的咖啡。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了点剧情的赶脚,不简单啊,泪目。




43

43、结伴 。。。 
 
 
  4月的早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暮春时节的阳光中散步着细小的颗粒,生命的汁液在和暖的天气里奔放。
  
  陈苏木刷了卡挤上公交车,眼前刚空出来一个座位,被一位大妈奋力扔个包抢占了去。他无奈的撇嘴,塞着耳机继续听歌。
  
  年会以后的整个冬天,报社里都没再看到谢沉钩的身影。只有深观版的天头上依然印着“责任编辑谢沉钩”的熟悉字样,表示这个人在世界上依然存在着。
  
  过年时陈苏木回家,在《七日谈》工作的身份不知被谁说了出去,赶鸭子上架般的喝了几桌酒。有一回酒喝得有点杂,离开酒店时太阳穴突突的跳,走路也有些不稳。他推掉送客的车,散开围巾在冬季的小城里慢慢走。
  
  回家的路正好沿着穿城而过的河。他沿着河堤走,脚下堤面有许多崩裂,露出里面凌乱的石块与水泥,缝隙里长出枯黄的草。河对面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最高的一座顶上有座高耸的古塔。
  
  时光在这个属于自己的小城里,仿佛流动,又仿佛停滞。
  
  陈苏木被太阳照得有些热,觉得酒气从体内慢慢发散出来,他找了片干净的堤坝坐下,看着远处山脚下的白色建筑群。
  
  他觉得这里仿佛是个透明的罐子,里面装满甜蜜而酸涩的时光。这里的每一寸光阴都印刻在他成长的身体里,镌刻进灵魂深处。于是他走到哪里,都带着这只罐子,一旦在外面的世界里遭遇挫折,便回到罐底缩成一个孩子的形状,从熟悉的空气与水里汲取爬起来的力量。
  
  对面的白色建筑是他曾经的高中,是他成长路上的一道白色栅栏,当年潘桐暴戾而乖张的拉着他从那栅栏上跨了过去,他在半推半就里塑成了自己如今的样子。
  
  那些爱还残留着鲜明的影子,从未被擦去。只是爱没有了而已。
  
  陈苏木不是很明白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释然,既没有全然的遗忘,也没有全新的开始。过去与现在如同一支奇怪的双人舞,两人的手臂紧紧交缠,却在各自的世界里做着属于自己的动作。
  
  就如同他不明白自己与谢沉钩之间这场不着痕迹的开始,与莫名其妙的结束。还是说,这根本不能算是一场开始与结束?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答案。他觉得这一切就像张铺开的画纸,画着潘桐的那边已经落笔盖章,而画着谢沉钩的这一边却只有个模糊的轮廓。画画的人拿着笔在纸钱踌躇,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该擦除。
  
  他在想,那是一个怎样的色彩呢,灰色太沉闷,黑色又太绝对,就像半夜醒来时窗外弥漫的夜色,冥冥里透着遮不住的光。不知何时穿过他空白依旧的身体,在心底凝成一小滩墨,稍微一研磨,便要成为隽永的馨香文字。
  
  他掏出手机,调出屏幕上熟悉的数字。已经多久没有拨出这个号码,最近一次大约是半年前,自己无意中拨出的,那时的谢沉钩依然保持着克制的关心。这么久过去,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子?他心里没底,却又固执的点开信息箱,飞速按了一串字。正准备发送,手指却在发送键上停滞了。
  
  他想了想,删掉那条信息,按下拨号健。
  
  “苏木?”没有听到熟悉的嘟嘟声,那边几乎是在瞬间接了起来。
  
  陈苏木吓了一跳,那一瞬的感觉太奇妙,仿佛两人间的通话从未间断。
  
  “苏木吗?”谢沉钩的声音温和低沉。
  
  “啊,是我。”陈苏木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轻松,“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接。”
  
  “我正好要打电话,刚拿出手机就看到你的来电。”谢沉钩语带淡淡笑意。
  
  “电话急吗?”陈苏木握着电话匆匆走进防火通道。
  
  “你先说。”
  
  “那我占一会儿你的时间。”陈苏木掩饰的笑了一下,靠着墙慢慢深呼吸。“谢老师,”他努力说得很慢,“我想你。”
  
  电话那头一时沉默。防火通道里没有其他人,安静得像在水底。陈苏木握着电话,觉得莫名的紧张,一只手不自觉的握起来。空气逐渐凝固,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凝结时的小小响动,极轻微,又仿佛什么在破碎。
  
  “我也想你。苏木。”
  
  低沉的声线,带着一贯的静水深流,更像一声甜蜜的叹息。
  
  陈苏木仿佛看到一朵花跌落深潭的瞬间,舒展的花瓣滑入清凉的水流里,荡开一阵温柔的涟漪。
  
  “我现在不能确认什么。”他听见自己急切的说,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自己,“你说的那些,我分析过,却没办法分辨得清,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谢沉钩轻柔的笑意沿着电话线传递过来,“从什么时候开始?”
  
  陈苏木一愣,随即也笑,“不知道,大概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
  
  “那理想呢?”谢沉钩的笑意明显带着揶揄。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陈苏木顿时严肃起来,“那是我的理想,跟你没有关系。”
  
  谢沉钩沉默着,但陈苏木并未停留,一鼓作气的说了下去,“我只想这个时候的事情,今后怎么样,我想不了那么远。”
  
  “只要我们想要在一起,无论我们各自走哪条路,都能在一起。”
  
  理想不是不爱的理由,如果我们以后因为某些理想的因素而分开,那一定是因为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感情早已悄悄腐烂。
  
  谢沉钩握着电话在玻璃窗前无声的笑了。年轻人的心意总是出奇的一致,剥离了冰凉的理性,带着热气腾腾的能量。他想起自己生命里拥有过的情感,那些看似理智背后的情绪化与不信任。
  
  “好。”他笑着说。他已经成熟,能够看清自己的过去与现在,能够为未来而承诺。而他同样选择了信任电话那边,嘴角还有点孩子气,却拥有一颗坚定心灵的年轻人,愿意在他成长的路上结伴同行。
  
  “好,我们一起。”他重复着。坚定低沉的声调像此刻窗外恰到好处的阳光,穿过数千光年的距离,照着他,也照着电话那一头的人。




44

44、池老板的局 。。。 
 
 
  小实习生匆匆跑过来,说总编找。
  
  谢沉钩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淡淡说了声谢谢,关了电脑屏幕起身。报社走廊复杂如同八卦网,他想起陈苏木曾开玩笑说设计这楼的建筑师当初一定算卦的出身,此时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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