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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花铃-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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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方兰拐骗之故,心下转道:“虽是那方兰无赖,做了这般没下梢的事,然当时曾经同窗数载,又不是管属地方官,怎好问得。”便写了一个名帖,并那状词与凌霄,着人送至扬州府正堂审问,自己在船等候回复。
府官见是沈员外送来的事情,不敢迟误,飞速出牌拘审。差人下乡,恰值方兰归来不见了凌霄,正在那里喧嚷。差人向前一把扭住。方兰不知就里,犹乱嚷道:“我是方相公,你怎敢拿着我。”差人道:“我是不敢拿你的,却为着本府太爷请你。”方兰吃了一惊,竟被差役一直扯到府堂。府尊见了,大喝道:“刁奴才,你拐骗良家女子,逃到这里,还是掠卖还是奸拐为妻?”方兰纔晓得是凌霄这件事发作,祇得跪上禀道:“那个凌霄,原是自家的婢女。小人也是簪缨后裔,怎肯做那拐骗之事,望乞太爷电情超豁。”府尊大怒,喝道:“谁许你多讲,且待那凌霄说上来。”凌霄便哭哭啼啼,把前后事情细细的诉了一遍。方兰跪上去再欲辩时,府尊不容开口,便抽签掷下,喝叫重打四十。又取一面大枷,枷在头门示众,即将凌霄并回词送上沈爷,待他自家发放。红生闻知,忙至府前,见方兰道:“方兄请了,兄为何这般模样?”方兰哭道:“说也可丑。其年仁兄为了官事之后,家婶母就把舍妹另许何半虚,比及何家娶去,路上又遇着强盗掳去,如今舍妹还不知下落。此事原是弟与凌霄同送亲的。因无面目回家,祇得同着凌霄住在这里。谁想这个丫头听人唆哄,霹空写着一张状子,告到太爷,竟说我是拐骗,为此屈受刑责。想我异乡孤另,没人搭救的了。”说罢,泪如雨下,甚是可悯。
红生听了,倒也慈悲起来。说道:“看你流落异乡,身受刑罚,其实可怜。祇是当初你的念头不好,所以到了这所在。我与你无论别的,就是同窗几载,岂能无情。”方兰点头道:“弟自今已经件件晓得了。”红生便向店中买了一个帖儿写着,便着巡风民壮传进府去。府尊连忙接进夤宾馆内聚话多时,亲自送出头门。红生见了方兰,假做吃惊,对着府尊道:“这方兰乃是小弟的同窗敝友,不知犯着何事,却被老年翁惩之以法。”府尊一拱道:“领教。”红生别了府尊,府尊登时开枷释放。方兰大吃一惊道:“红玉仙为何与本处太爷相熟?今日倒感激他的大恩,得以开劈。若不遇着他,几乎把那性命送在此处了。”当下再三拜谢,苦苦要留红生到寓。红生道:“我因匆匆返棹,不得工夫。你若要归去,可于今晚作速收拾,明日早到庄总爷衙门前等我。”方兰唯唯应声而去。红生亦遂即到总府前来。此时,沈西苓尚未开船,遂同去拜辞庄伟人。伟人又整备筵席,留着二生祖饯。直至次日送出,沈西苓与红生刚欲下船,祇见方兰背负包裹站在岸边等候,红生忙唤他下舱相见。方兰见了二生这般显耀,逡巡不敢下船。红生在船内微微冷笑道:“看你急急而来,恰是丧家之狗。若追前情,决不轻恕。但今见你十分狼狈,我也不必深究了。”方兰听得,祇得含羞走下船舱,撇了包裹,向着二生深深作了两个揖。转眼望见凌霄立在前舱,越发面色涨得通红起来,旋即走至后梢去了。二生也佯为不知。
当晚饮酒中间,沈西苓便唤凌霄出见,从容语以其事。红生听见,假作不知。不一日,已到苏州关上。红生谓沈西苓道:“弟以白云念切,归思甚浓,不得造府叩谒。至方家岳母处亦不暇探候。惟凌霄姐,既承挈携而归,望乞差一尊价送去,殊沾高谊不浅。”言讫,遂即握手言别。
红生即一径到了长兴,拜见红老夫妇。红公与老安人大悦,便问别后事情。红生细述一遍,道:“不肖命途多舛,数遇凶危,始遭方兰赖姻事,与何半虚局计诬陷窝主。被擒收禁私狱,天幸花神援救,得脱牢笼。及至京都,又因醉闯昝元文别墅,被他朝回遇见,认做奸细,拿住不放。又亏得沈西苓救免,既而春宫奏捷,昝贼犹欲害儿性命,将儿举荐一本,奉旨征剿湖寇。当时与贼三战三北,被困山头三日。若不遇那庄伟人解围,早已作睢阳后身矣。其间艰苦,一言难尽。今幸功成名立,得蒙圣恩,钦赐归娶。皆上赖父母之福,下藉庄、沈之力,不肖何有焉。”红公与老安人道:“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还自你读书的功效。至于患难险阻,也算做天相吉人了。汝于次日可到祖莹拜祭,也见你荣名及祖。”红生唯唯应诺。
要知后来何如?下回便见。
第十六回 赐环诏一朝联三媛
话说红生又盘桓了几日,遂往太仓州,于旧宅基上起造堂屋。比前更加齐整。又于花亭之前起建一座花神阁,内供花神神位。雕梁画栋,备极轮奂之美。但见:
桂殿兰宫,雕甍绣闼。阑干曲曲,备十二之萦回。楼榭嵬嵬,环三千之体势。春来花木争妍,夏至菱莲竞放。小桥流水逐挑浪以过津,幽径埋香转竹林而入胜。诚为裴度之绿野,不数石崇之金谷。
红生正在建造屋宇,忽报守镇王将爷进谒。红生下阶迎接,原来就是王守备。已为叙功,超升游击。一见红生,便拜谢道:“前者剿灭巨寇,小走并无寸功可纪。荷蒙举荐,得与升赏,感仰厚恩,铭之五内。所有何半虚一事,卑职业已捕获,今特解来候请发落。”遂着手下兵役解进。祇见何半虚戴着枷杻,一堆儿跪在阶下。红生虽是大仇,看了如此光景,却有几分怜悯之意。祇得假做不见,自与王守备把些闲话,谈了半晌。恰值何猗兰亦来拜贺,相见礼毕坐定。何馥把进京事情一一询问已毕,便道:“何半虚冒犯翁兄,罪在不赦。但与小弟实系同宗,所以乃父再三央弟冒恳,弟亦难于启口。倘获以薄面,许其悔过,则感荷巨渥,胜于重生。况何半虚没有兄弟,若蒙严创,则乃父一线之传绝矣。”说罢掉下泪来。红生道:“若论谋我原聘寒荆并陷我不法,即置之死地亦不为枉。若以笔砚交游,曾经连床共寓,岂无宽宥之念。祇是以同袍而机械叵测,真一禽兽也。今日不过杀一禽兽,还说甚么何半虚。”王守备亦再三哀恳道:“据着何半虚向卑职苦苦哀求转恳,亦万分追悔无及。望乞海涵饶恕。”何馥又跪下哀求。红生慨然道:“听了子舆氏一句说话,于禽兽又何难焉。又有二位面上,便宜了这畜类罢。”王守备与何馥慌忙致谢,遂即起身作别。何半虚连连叩头,相随而去。
那时红生建造修葺已毕,亲往长兴迎接红老夫妇还家。那些亲友馈送贺礼,填门塞户,登时声势赫奕。里中老老幼幼,无不称羡。又过数日,卜吉完姻。当亲迎那一夕,方、吴二小姐一同进门。真个是笙管沸天,亲宾满座。交拜已毕,正欲迎入洞房,吃那合卺杯。忽外面一片声沸,嚷报道:“圣旨已到。”红生急忙焚香迎接,天使进入正厅,开诏宣读。却是圣上赐来封诰,兼闻红生未娶,特命昝元文之女琼英赐配红生。命完姻以后,作速上京赴任。红生谢恩已罢,心下想道:“那昝元文虽系奸邪,他女儿曾有一饮之恩,况今业奉圣旨赐婚,怎敢不从?”遂禀过红老夫妇,忙备暖轿接去。当下三位夫人同赴花烛,拜见舅姑,合家甚是欢喜。那亲戚朋友愈加称贺,俱不消细叙。沈西苓与庄伟人亦俱差人驰送贺礼。
当夜,红生与三位夫人饮酒中间,素云道:“妾自与君订约之后,将谓姻好有期。不料兽兄诱母夺志,遂致流离患难,出万死而得一生。今幸团圆,实出自神天佑庇。敢问曩时赠君玉钗、琼簪安在?”红生道:“蒙赐二珍,其琼簪佩带在身,顷刻不离。见簪如见卿耳。”素云道:“那玉钗却在何处?”红生遮隐不得,便把赠与媚娘始末细说一遍。素云绝无醋意,笑谓媚娘道:“姐姐亦以此钗作合,可称媒妁。今既完聚,何不取来会合一处。”媚娘便向奁内取出玉钗,红生亦向怀中取出琼簪。并素云这一股俱置桌上,命琼英收藏,以作传家之宝。媚娘道:“妾自那一夜与君会后,料君必无弃妾之意,妾亦自幸终身有托。讵料鱼沉雁杳,竟尔音信茫然,使妾终日闭门愁泣,染成一病,几乎不起。幸有表兄寻访,得会君家。今日断钗重接,完妾素志,可谓天从人愿,苦尽甘来。但有恳于郎君者,家表兄幼年丧父,母又多病。功名未遂,凤鸾不偶,此妾所以放心不下耳。”红生欣然笑道:“不待卿言,我亦筹之熟矣。他为你牵丝,我亦为他作伐便了。”媚娘见说,不觉笑逐颜开,向生作谢。祇有琼英双眉绿锁,向着红生泫然泣下,道:“二位夫人虽罹坎坷,今获坦夷。独妾虽则上邀天子之洪恩,今宵得成伉俪,其如家破人离,难以自问。曾于曩日在园内遇一书生,彼时力劝家君毋致毁辱,而家君固执不听,谁知此生乃是项员外之好友,及春闱奏捷之后,与老项两个苦苦与家君作对,以致籍没家赀,遣戍边远地方。祇今举目无亲,示知金鸡下赦,尚有日否?”红生鼓掌大笑道:“小生与卿已经两次相会,难道还不认得么?要知昔年在园内相遇之人,即是区区也。感卿一饮,并蒙圣恩深重,所以曲就良姻。若论令尊相待之情,言之令人发指。今既蒙夫人见谕,则令尊之事,且再缓缓计议,夫人请自保重。”琼英听说,把红生仔细一认,不觉吃惊道:“原来闯园的就是郎君。后在虎丘相遇的亦是郎君。今又毕竟与君成了姻媾,不信天下有如此异事。”说罢,大家惊异者久之。
当夜就在素云房中安宿。次及媚娘,再次琼英。自不必细说。过了几日,红生去拜望沈西苓,并到方、何二家见礼。先至沈家,西苓慌忙接入,置酒相款。红生道:“今日小弟此来,非为别事。一为拜谒尊堂,二为令妹作伐。舍亲何猗兰年方弱冠,尚未联姻,竟欲相求令妹庚帖送去,未审兄意允否?”沈西苓道:“贤弟既以为可,则竟自执柯可矣,又何必问弟之可不可乎。”遂即进内,请了母命,写了一庚帖付与红生。红生接过,因请太夫人拜见。西苓遂着侍婢请出沈母,向着红生,再三致谢救子之恩。
当下红生辞别西苓,即至方家。方老安人与方兰十分恭敬,备陈前日负盟之愆。红生笑而不答。遂到方公墓上祭拜,以谢当日知遇厚情。
旋到何家,拜见已毕。即取沈家庚帖递与何馥道:“此是敝友沈西苓之妹,年方二八,才貌双全。祇今西苓现为工部员外,与弟乃是莫逆至交,为此特来与老舅作伐。”何馥道:“感蒙老姊丈盛情,自当拜领。”便即择日纳采,即于是秋完姻。当花烛之夕,红生与媚娘同去贺喜。祇见二位新人长短适均,容色相敌,翩翩然一对佳夫妇也。乃作词以贺之曰:
天上玉梅清瘦,院外笙歌迭奏。青鸟度蓝桥,却喜仙郎成就。知否?知否?就里春光暗透。”
──右调《如梦令》
次日红生归去,闻知曹士彬在项工部家设帐,便同沈西苓、何猗兰前去拜望。曹士彬见二生俱跻贵显,大笑道:“二三子俱已作云中人,祇愧我这领破青衫不知几时脱下。”其年苏州提学考取童生,红生即为何馥写书作荐,何馥便获入泮。既而又闻报到,沈西苓升了户部侍郎。红生即持刺往贺。坐席未定,又见京报人报着,红生亦升了兵部左堂。遂即并辔至京。次年何馥科举入场,正值项工部主考,出京之时曾受红、沈所托,遂领了南直乡荐。曹士彬与项工部有宾主之情,亦得与榜。
红生在京,忽一日报到,扬州都督庄伟人将本职印章,及谢表一缄挂在无双亭上,竟向终南山修道去了。红生对沈西苓道:“庄伟人进退希奇,其视富贵功名浑如空花野草,真是大丈夫作为,使我一闻此信,顿觉宦情灰冷。窃念小弟与兄既已功成名遂,亦当知止,步其后尘可也。”沈西苓道:“仁兄所言,与弟意吻合。若不急流勇退,窃恐宦海无边,终遭复溺耳。”两人即日上疏,致仕而归,一同到家。
红生孝事父母,亲奉甘旨。三位夫人,琴瑟调和。那凌霄因有数幸之情,令充下陈。自此,吟风弄月,行乐追欢,俱不消细说。
光阴如箭,倏忽间过了三载。忽一日,有一道士闯进大门,管门的拦阻不住,竟被他走入中堂。管门的连忙传禀进去,红生带了仆从,出来一看,祇见那道士:赤面碧眼,草履箨冠,背上横着一把剑儿,破衲中露出两臂毛长寸许。举动古怪,竟不像个咬菜根的。红生问道:“老师父从何到此?”那道士道:“我当初原是个杀人的祖宗,今做了怕死的菩萨。老擅越就不认得了么?”红生听说,倒也惊疑起来。便留坐问道:“敢问师父可是化斋么?”那道士大声道:“我不为化斋而来。”便于背上解下宝剑,说道:“这件莽东西久已用不着了。谨此奉璧。”红生接过手中,仔细一看,纔晓得就是庄伟人。慌忙与他相见施礼,看坐道:“庄兄,祇闻你弃官入道,谁想尊容改变,令小弟一些也认不出了。”即命厨下置酒款待。庄伟人道:“贫道祇为还剑而来,山中白云,限期相候,不及奉扰了。”红生因叩请长生之术,庄伟人道:“内丹外丹,都是不容易的功夫。你要益寿延年,祇把广成大仙十二字的题目做起。”红生道:“怎的叫做十二字题目?”庄伟人道:“必净必清,无劳尔形,无摇尔精。这便是十二字的长生妙诀。”红生又挽住问他居住何山,庄伟人挥手道:“三年前还有止息之地,近来无有安顿处了。”言讫,飞步而去。
红生自此清心寡欲,同着三位夫人共修积气累精之术。后数年沈西苓过访,见红生容颜转少,因问道:“仁兄别后,反觉少年了。”红生便道及庄伟人送还宝剑,并传十二字的仙诀。沈西苓请出三位夫人,看了一看,不禁大笑道:“足下爱花,今更能养花,而因以自养。直是宝惜造化的手段。”因绘其斋额曰:“宝玄斋。”后红生徒居村僻,匿隐姓名,祇自称宝玄居士。
看官们,祇这一套故事业已讲毕。在下的还有几句后文。人都道红生祇一把宝剑,做出许大规模。分明是英雄亏着宝剑。若论宝剑,落在庄伟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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