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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丘 by 糖小川-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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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电话过去想让老代媳妇帮忙参谋参谋,结果人家说化妆师会帮我们搞定,让我们只管过去就是。
查完房滴完点滴,到住院部医生办公室请假,已经是十点的样子了。
医生听说我们要去拍照,讶然道:“这样啊,我给你一支曲马多带过去吧,万一拍照的时候还疼,那样子就不好看了。”他低头开单子,然后让护士去药房取药,我觉得他说起话来很温柔,很好听。
踏着秋日的阳光,我们走进了闹市区的那一家影楼,里面几个女孩子正坐在镜子跟前,她们是来拍写真的,还有一对新人准备拍婚纱照,已经快化妆完毕。
孟波这个时候刚刚做完手术,身子还很虚,要靠我扶着才能走过去,那些人从镜子折射过来的目光就很带了一些好奇乃至异样的色彩。
孟波很敏感,立刻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面,为了给他打气,我更加作出大大方方的姿态,还调侃了他的大头皮鞋。
化妆师把他拉到镜子跟前时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戴了以前我给他买的那个浅蓝色毛线帽子,拉到耳朵下面,这个时候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帽子摘掉,露出他难看的纱布。
化妆师左右看看,叫她的助手去拿一个发套过来。
“他的伤口要小心感染。”我提醒道。
“纱布贴着,我问过护士了,没事的。”
化妆师道:“芸姐吩咐过了,昨天晚上我把几个可能用到的发套都洗了,还放在微波炉里消过毒。”
“麻烦你们了。”
“客户就是上帝,这有什么麻烦的,何况你是代哥介绍过来的。”她给孟波打了点粉底,让他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还上了一点点唇膏,孟波跟个提线木偶一样听话,等戴上发套,他整个人非常精神,像个韩国花样美男。化妆师不停赞叹他气质好,眼妆都不用化,稍微上点深色眼影就好。她还说不要怕瘦,这个样子拍出来就刚刚好,她以前在剧组做过影视化妆,那些个明星在镜头下面瘦得就剩一把骨头。“真是一点肉都不能长,好多明星常年不吃肉和饭的,真不是人干的。”
化完妆,有助手拿来了一件银灰色的长风衣让孟波套上,又解开他衬衫领口处的纽扣,一直解了三个,还给配了一根带太阳标记的项链。
“哎,你不是会弹吉他吗,你的吉他呢?”
“啊?吉他?”孟波茫然地看着我。
我马上跳起来,“我去拿,我去拿!”
我飞奔回去拿吉他,虽然影楼里有装饰用的彩色吉他,但是那玩意怎么能和真家伙比,而且那把吉他是孟波的心爱之物,抱着吉他在九寨沟的山林间拍一张照片,那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折腾到下午时分,才算站到了摄影棚的幕布跟前,才照了一张以后,孟波向我张开双臂,“过来!”
“我?”我摸了摸后脑勺,“我都没化妆。”
“你又不需要。”
摄影师明显愣了一下,但是他立刻心领神会,让我坐到孟波身边的椅子上,并且转头向楼下呼唤化妆师,“小楠,你给他上点唇膏,不然拍出来对比挺明显。”
摄影棚的门一开一关,听到外面新娘子尖着嗓子在跟老代媳妇吵架,孟波转过头去看,脸色瞬间变得挺难看。就看见老代媳妇深吸一口气,摇着头道:“这样吧,你要拍就拍,要不拍就换家影楼,改期不可能,我这边日程都安排好的,不是挤一个进去就好的,我们要对照片质量负责。”
“你这是什么态度?!”
门“嘭”地关上,化妆师拿了唇膏进来。
孟波问:“外面干什么吵起来了?”
化妆师道:“碰到个难伺候的客人喽,不要理那神经病。上回有个下单子的客人才叫牛逼,在电话里跟他媳妇吵,一口一个脏字!”说着她粗着嗓子学着男人的样子骂起来,“我跟你六年的感情啊,天天晚上九点以前就回家,他娘的昨天一个晚上没回家,疯了似的,电视机也砸了,窗玻璃也砸了,还把我脸抠成这样?结婚,结个屁婚!——我们就瞪大眼睛看着他啊,他指着门市接待说,哎我没说要退订单啊,我不退,我下个月还来拍婚纱照,我换个温柔款的媳妇来。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孟波给逗乐了,“那他下个月有没有换个媳妇来拍照?”
“什么啊,还就是原来那个呗!”
我们换了三张幕布,拍了几组照片后,孟波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你的曲马多呢?”
“刚刚上厕所的时候,我已经用掉了。”
曲马多的药效来的猛,去得也快,他摇摇头道:“够了,就这样吧。”
美工组的人当天晚上就给我们修片,然后第二天让我们过去选照片,结果刚刚到大屏幕的显示屏跟前坐下,实验室里临时要我回去加班,孟波催我回去,说他自己选照片就可以。
我不清楚当天发生了什么,孟波只选了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他微微侧着身子抱着吉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远方的风景,构图有点像唱片封套。
第二张是他背着吉他,几乎就是一个侧脸,旁边有风扇,使他额前的头发扬起来,风衣鼓胀,他仿佛就站在一个风口。
第三张是我跟他的合影,两个人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起坐在一块假石头上看着镜头,我记得还有一张是我把手搭到他肩膀上,但是他没有选。
问他怎么才选了三张,他说老代媳妇一毛钱都不肯收,洗那么多怪不好意思的。
我想化妆师摄影师还有那么多朋友花了那么多心思,不是更加浪费?不过我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跟他绕,身体的疼痛使他有些喜怒无常,情绪很容易波动。
每次发完火,当镇痛剂发挥作用时,孟波又会很抱歉。
“那不是我,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他很文艺地说道,“所以原谅我吧。”
我装着很害怕的样子,“我怕那个魔鬼彻底控制你的意志,然后借用你的身体跑到外面去毁灭世界。”
“那我会告诉你,杀了我吧,为了全人类。”
我们一起傻笑,不晓得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会冒出这样的幽默感来。
伤口愈合得很慢,到出院的时候,孟波在卫生间最后洗了个热水澡,因为身体实在虚弱到极点,我只好全程扶着他帮他擦洗。他坐在一个方凳子上,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低头看了看手臂和腰腹,突然就哭了起来,跟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皮肤松垮垮地挂在那里,胸腔的肋骨一根根浮起,到了腹部突然凹陷下去,仿佛严重的厌食症患者。
“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是不是?你怕不怕?”
我用手捧住他的脸,低下头要吻他,结果他别开了头。
“你从来不让我吻你。”我哀求道。
“不需要用吻来证明什么。”
“孟波,我爱你。”
“我知道。”他叹息似的,“我知道的……我知道。”
第二十七章:离开
我一早知道那一天会来,而且很快,总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想看每到弥留,总会发生一些类似于回光返照的稀罕事,我想他那天没准会从病榻上站起来,打扫打扫房间,处理一些将来会变成遗物的东西,然后天色渐暗,他躺在床上,神情平静地交代完后事。
没有亲历过死亡,总怀着这样美好的幻想。
事实上最后的那一段日子,他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不佳,在宿舍养了一断时间以后不得不重新回到医院,腹腔积水,横膈膜压迫肺部导致无法呼吸,然后气管被切开,每半小时必须吸痰一次。有好几次我都颤抖着把手按在他的喉间,而他像一头待宰的老羊,用湿漉漉的眼神无比深情地看着我。于是我下不了手,实在下不了手,一边残忍一边仁慈,同时残忍同时仁慈。
那天深夜,他说不出话来,勉强用手机打了一行字,让我回宿舍去拿他的吉他。
他看着我的眼神已接近怜悯,我握着他枯瘦的手亲吻着,久久不愿放开。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无力挽留,又舍不得放开,可是看他这个样子,我只能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他自己。
我在深夜的住院部大厅里坐着,零星地有挂急诊的人被收治过来,一个年纪只有十七八的少年,蛮横的脸上血迹斑斑,一手捂着肚子,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扫了我一眼;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被裹在斗篷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涌进来,那当奶奶的一个劲儿在流眼泪,其他人就开始取笑她。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几天以后就可以出院,重新开始他们的人生。可是我的孟波,却要在这里亲手终止自己的生命,由医生开具死亡证明以后方可离去。
我抽着烟,紫色的烟雾飘出去老远,我看到一阵有颜色有形状的风向着大门口而去,防风的塑料片突然抖动,仿佛有谁撩起帘子走到外面。
不清楚弥留之际孟波对宗教有了怎样的认识和理解,我突然想起来杀生是不被允许的,即便是杀死自己。
手猛烈地一抖,烟蒂掉在地上,我匆忙站起身,冲到电梯口,拼命按键。
我走到病房里,值班的医生护士并没有责怪我为什么留病人一个人孤独地死去,他们只是用很低沉和缓的语调吩咐我给孟波收拾收拾,殡仪馆那边如果还没联系好,就暂时送去太平间。
我说他不去太平间,我马上带他离开医院。
所有的管子已经拔掉,仪器已经关闭,他躺在洁白的床单下面,我看不见他的脸,也没有勇气揭开看看,我想他大概不想我看的,我不介意,但是他会介意的。
我坐在病床前茫然无措,然后打电话给父母,告诉他们,孟波没了,我需要帮助。
我在后半夜两点回到宿舍,想收拾一些东西,我也不清楚要收拾什么,妈妈让我回来收拾,那总应该有东西收拾的。
我想了半天,打开孟波的衣柜,然后惊讶地发现,从头到脚,他给自己配了最喜欢的一身。那天去拍照的白底细条纹衬衫,我送他的一件细羊绒背心,那是他最贵的衣服,下身是一条看上去没有穿过的卡其色纯棉休闲裤,一双新皮鞋。
除此以外,衣柜里已经空空如也。
我打开他所有的柜子和抽屉,他连一本乐谱都没有留下,他一早安排好了一切。我以为自己干涸的泪腺又开始分泌出液体,眼睛疼得厉害,我强撑着打开电脑,努力在硬盘里翻找,照片,视频,录音,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了防止用技术手段恢复数据,他把所有的硬盘拷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影。我们在九寨沟的风景布前照的照片,本来刻了一张盘,现在也找不到了,我想明天一早我要打电话去问问影楼他们有没有留底。
孟波,孟波,你这是干什么呢?要把一切你存在过的痕迹抹掉吗?
有意义吗?
我想起那首曲子——《风之丘》,风吹过山丘,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是什么样的残忍和温柔,让你支撑着虚弱的身体一点一点做完这一切?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来他是什么时候做这些的,我们去办住院的那天,我还帮他收拾了一些贴身的衣物,现在他不在了,我已经无从知晓。
我带上那一套衣服从宿舍楼下来,突然看见爸爸站在路灯下等我。
“怎么要那么久?你看看有哪些亲朋好友要通知的,孟波亲戚不多,单位同事多叫一些过来,免得看着太冷清了不好。人我已经联系殡仪馆送过去了,医院那边的账明天去结没关系。”他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来,然后将我抱了个满怀。
隔着冬天厚重的衣服,寒气从各个孔隙里钻进来,我甚至觉得膝盖以下仿佛插在冰窟窿里,冷空气在暴露着的皮肤上割出一道道疼痛的口子。这个拥抱给了我勉强撑下去的勇气,他已经比我印象中的老短了一些,可是他是我父亲,很多时候我习惯了去仰望的人。
我哭得几乎抽了过去,直到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力气。
他叫出租车把我送回了家里,怕我不同意,安慰道:“我已经通知孟波的女朋友了,她陪在那边,没事的。”
“女朋友?”
“那个小徐,徐华晋啊。孟波跟我交代过的,到时候通知她一声,姑娘挺热心的,一接电话就赶到医院来了,料理后事,她出面毕竟更妥当一些。你累了,先回去睡一觉,准备准备,后天到殡仪馆举行个遗体告别仪式。明天还有很多事情,你这样要撑不住的,到时候别弄得昏过去,一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垂着头发呆,然后觉得自己真是很没用,这种事情还要他们来操劳。
回去睡了一觉,躺在床上怔怔地看了一宿的天花板,到晨曦微明的时候意识开始模糊了,我以为孟波会入梦,把那些弥留之际没有办法说的话一并说给我听,结果他一直没有出现。我梦到自己急着往回赶,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吃梨,我在宿舍楼下抬头叫他的名字,他没有从阳台探出头来。
我上楼,打开房门,屋子里空空如也,把梨放到写字台上,看见一张纸压在电脑键盘下面,纸上没有字,只画了一座小小的山丘,山上是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人,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孟波。尽管画是用非常简单的钢笔白描了几笔,可是我就是知道那个不是孟波,那个是在山上寻找孟波的我。
“孟波?!”我唤了一声,睁开眼睛,早上九点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温暖得不像真的。
这一天的阳光,孟波再也享受不到。我脑子里不断浮现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孟波坐在实验楼前的一片草地上,怀里抱着吉他,他的头发颜色浅淡,好像洒了一片金色的粉末。
他在我的记忆里越是美好,我的难过就越增加一分,他终于还是离开了我,我不清楚接下来我要怎么办?我对自己说,总会过去的,我们可以撑下去,人人都要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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