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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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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真是一无所知啊。”

“一无所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德姬紧张地盯着信康,焦急地追问。

信康也定定地望了德姬一会儿,才道:“我听人说,安土的岳父大人对我极为恼怒。”信康没提切腹自尽的话,只说信长恼怒。他顿了顿接着低声道:“你仔细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德姬也纳闷起来,眼睛望着远方,“很早以前,我曾经给父亲写过一封信,向父亲发了不少牢骚。父亲也没有正经回过信,因此,这两年也没怎么联络。”

“安土那边,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风声?”

“没有。你刚才说父亲非常恼怒,到底是什么事?要是能帮得上忙,我立刻就派使者去安土。”

“哦,”信康想了一想,“那就算了,也没有什么大事。”他也没有问什么,随手端起侍女送来的茶。

事情的真相还不清楚。忠次去安土为自己说情,是听说的,亲吉也刚刚动身去滨松,不知能否问个究竟。因此,就不要惊动对此一无所知的德姬了,免得把事情弄糟。信康这样想着,把话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真让人着急,您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德姬急道。

“现在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你不要胡思乱想。”德姬浑然不知之事,对信康来说,却是救命的大事,“具体情况,亲吉已经到滨松去问了。弄清楚之后,再告诉你。天气渐渐热了,要注意孩子们的身体,莫要生病。”喝完茶以后,信康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歇息室。和德姬见面的时间长了,他就觉得心情沉重,受不了。

“把野中重政叫来。”信康一边在房中吃早餐,一边命令侍者。此种情况下,还能吃出饭菜的味道吗?

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吗?信康笑了笑,表情轻松起来。大概他还不知信长究竟是何想法,也不知父亲正在因何苦恼,因而饭吃得和往常一样,两碗还不够,又添了一碗。他笑着让人把碗筷撤了下去。这时,野中重政已经到了偏房,等着信康吃完。“少主,听说您叫我。”

“哦,重政,看来今天又是一个大热天啊。”

“是。即使什么也不干,光听听油蝉的叫声,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蝉声了。有时自以为沉着老练,其实仍然很幼稚啊。”

“幼稚?您指的是……”

“今日一早亲吉动身去滨松了。”

“是去商量出兵打仗的事吗?”

“不,是一件奇事。是滨松的作左送来的信。”

“什么信?”

“说是安土那边的岳父大人,命令我切腹自杀。”

重政的表情顿时阴沉起来。“什么命令?右府大人给您的是……”

信康笑着点点头:“不必担心,我想只是一个误会而已。还听说酒井忠次专门从滨松去安土为我解释。”

重政愣愣地盯着信康,沉默不语。

“忠次回来的时候,如果顺便到冈崎停留,就会真相大白。届时,你派个人在街上等候忠次。”

“等候?”

“你是不是想说,等也是白等?”

“为何主公还是派左卫门尉大人前往呢?”

“重政!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是的,是有一点。”

“你这么说,是对我也不信任吗?”

“是。”重政小声地回答了一句,然后低下了头。

“呵呵,到底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筑山夫人有私通甲州敌人的嫌疑。”

“那事啊,不要再说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都那么遥远了。”

“但是,过去之事难道就不能重提吗?长筱之战以后销声匿迹的胜赖,现在不是又蹦跳起来了吗?”

“哦!”

“少主,那时私通的密函早就被送到右府大人手上了。”

“会有这样的事情?”

“谁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给筑山夫人梳头的琴女和内庭的喜奈姐妹,与被您斩杀的小侍从串通一气,已经偷偷地把夫人身边的密函全部抄了下来,悄悄地送到岐阜去了。”

信康傻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以为这件事只牵扯到自己,没想到连母亲都卷了进来。“这么说,母亲私通敌人,我也是同谋了?”

“不,我不这么看。”野中重政缓缓地摇摇头,“但是,安土方面恐怕会认为少主今后会有通敌的嫌疑……”

“说什么呀!我有嫌疑?真是混账!”

“话虽如此,可是夫人至今还在少夫人面前,称织田氏为敌人。听说密函里还说,把织田和德川两家消灭以后,胜赖会把原来织田所领的一个属国赠送给您。这难道不是同谋吗?”

信康还是沉默不语。事实上,母亲至今还在自己面前不断地咒骂织田氏。母亲对织田氏的憎恶,自己也非常理解,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以并没当作一回事,可谁曾想这竟会招来难以摆脱的不幸,引来杀身大祸。

“哼!我居然也会成为母亲的同谋。”

这时,屋檐下又有一只油蝉像撞到火上一样,惨烈地叫了起来。

“实际上,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事情。”

看到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的信康,野中重政悲痛地背过脸去,接着说道:“还有,酒井左卫门尉大人,曾经非常惧怕筑山夫人。”

“惧怕夫人?”

“这些少主大概也知道。左卫门尉曾经多次愁眉紧锁地向我透露,夫人迟早会给德川家带来无可挽回的灾难。所以,这次左卫门尉即使去安土为您开脱,估计也不会……”

“好了好了!够了!”信康忍无可忍,打断了重政,“总之,除了等候忠次和亲吉的归来之外,别无他法。重政,你也知道,我信康决没有一丝背叛父亲、投靠武田的想法。我一定要亲自找父亲和岳父理论,我要好好想想,免得把事情弄砸了。”

“如此一来,的确……”

“好了,你下去吧。”

重政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信康,也觉得此事事关重大,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一动不动。“少主不要胡思乱想。重政正在等候左卫门尉大人回来,把事情搞清楚。”

信康没有回答,两眼望着天空,似乎在考虑什么。

就这样,冈崎城里,表面平静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但很快,所有家臣都听说了这个传闻,大家都在静观事态的发展。只有筑山夫人和德姬二人还被蒙在鼓里,没有人去告诉她们。

“听说今天夫人又去见了少夫人,还逼迫少夫人劝少主再添一房小妾。”

今天早晨,重政出城的时候,又从侍者那里听到这些传闻。他出了城,远远地来到大道上等候。虽然雨已经停了,可是道上依然又湿又滑。

走近哨卡的时候,侍卫牵住重政的马,报告说:“刚才奥平九八郎信昌大人路过,只和我们打了个招呼,说是从安土回滨松去,就一直未停地过去了。”

“什么,奥平一个人先回去了?”

“是,还有两名随从,急匆匆地过去了。”

“唉!”重政一下子瘫软在坐骑上。奥平一个人先回去,这意味着事情已无回旋余地。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一定是要把紧急事态报告主公。这样一来,左卫门尉也肯定不会在冈崎停留了。重政内心的不祥之感终于应验了。

果然,信昌过去之后大约一刻,忠次催马急匆匆地赶来,在大桥上哨卡处一看见重政,脸色都变了。他也许觉得重政是受信康之命,特意出来斩杀他。“不要乱来!这次我得赶紧返回滨松,报告紧急事情!”说着,他连听都不听重政的话,一路向东绝尘而去。

平岩七之助亲吉一直停留在滨松,等候赴安土城的酒井左卫门尉忠次和奥平九八郎信昌的归来。

忠次与信昌出发后不久,甲州的军队知道一时难以击败德川的人马,于是全部撤出了骏河。家康则巧妙地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向小田原的北条氏派遣密使,进行外交谈判,企图和北条氏瓜分今川氏的旧领地。

德川与织田之间,危机正在降临。此时的家康,由于担心胜赖会袭击信康,不得不把痛苦埋在心底,积极谋划应敌之策,似乎全然不把信长令信康切腹之事放在心上。这些对亲吉来说,简直难以忍受。

今天也一样,从清晨起,前来领命的、回来密报的,在家康的大厅里等待接见的人络绎不绝。终于等到没有客人了,亲吉才来到家康的面前:“主公,您到底决定了没有?”

虽然已经过了盂兰盆节,可是今年的暑热却格外执拗,老是不肯离去。

已经发福的家康,脖子上长满了红色的痱子。“是七之助啊。”家康好像终于舒了一口气,一边擦着身上的汗,一边把下人们打发出去。关于信康的事情,家康还没有向家臣们公开。

“左卫门尉大人迟迟不回来,已经说明事情的进展不顺利。可是,我有一个请求,恳求主公听我一言。”

“等等,且等我擦擦汗水。”擦完汗,家康痛心地说道:“你也很不幸,真是可怜啊。”

在忠次和信昌为信康请命被明确拒绝之前,亲吉已经豁出去了,即使是信康要切腹,也要请求家康派本多作左卫门或石川家成再次出使信长处。

“右府大人列举的罪状纵然有若干条,可都是年轻人容易犯的过错,都是我这个辅佐的老臣的罪过。即使右府大人要亲眼看看我亲吉的头颅,我也一定不会吝命。时间紧迫,一发千钧,还请听我一言。”

“七之助。”家康擦完汗,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亲吉,轻轻说道:“我决不会应允你切腹。”

“啊?为何?”

“我是一员武将,被我所杀或因我而丧命的人不计其数。你明白吗,七之助?可是,从我六岁做人质,从热田到骏河的时候起,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与我同甘共苦。我怎会因为你想救我儿子的性命,而让你切腹?如果这样,我就愧对神佛了。你的心情,家康心里明白,我也在双手合十,边哭泣边祈祷……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应允。”

听家康这么一说,亲吉突然号啕大哭。“主公,我亲吉……恨主公。”他像个孩子似的边哭边数落,“主公怎还不明我亲吉的心啊。”

“明白,明白得很,才不答应。”家康把脸扭向一旁,努力抑制着眼泪。

“不,您不明白。我就是怨恨。从六岁起我就在主公身边,后来又被委托抚助信康,因此,亲吉无时无刻不和主公心心相通。我恨主公出了这么大的事,还静如止水。主公,我亲吉不是出于一般的忠义和人情来与您讲话。我从心底里倾慕您,所以,多大的困难也不害怕……您却把亲吉的话当作一般的忠义和人情,反而来安慰我,以为安慰一下,我就高兴了,主公错了,主公不明白亲吉对三郎的喜爱之情。万一三郎切腹自杀,亲吉岂能独活?”

“七之助,还不住口!”

“不,我就是不住口。只有主公明白我的心……您吹灭了我心中坚定的希望之火,让我怎么能沉默?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我恨您。”

家康咬着嘴唇,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七之助……你再不住口,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哦,您对我不客气,我就会害怕吗?我亲吉要走在三郎的前头,先成为浪人,然后在安土城门前切腹,把肠子挂在城门上,若非如此,亲吉的怨气永不会消。”

“住口!”家康大喝一声,“不要大动肝火,七之助。我心如明镜一般,非常清楚你的心情,才不允许你切腹。你难道不解?”

“不解。”

“冥顽不化的东西,别再摇头晃脑了,你从头至尾把我说过的话好好回味一遍。我是一名武将,我希望太平,我口中宣扬着正义,杀了那么多的人才走到今天。我也同样溺爱着儿子,因此,就惨无人道地把德川家的顶梁柱——你杀死,我能做得到吗?把你杀死,信康再切腹自杀,那我家康到底成了什么?岂不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无道之人?为了自己的儿子,气昏了头,杀了重臣,结果儿子也失去了,岂不成了一个可悲之人?即使外人不耻笑我,神佛也不会原谅我。如果我的心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那我还有什么出息?世人会说,家康就是为了杀人才来到这个世上,他是杀人的魔鬼,是罪孽。难道你想不到?”

“……”

“七之助……你刚才说倾慕我,倾慕得简直人了迷,你对三郎的喜爱也难以割舍,这些我都明白,越是明白,才越不能应允你,你明白家康的心情吗?”

“……”

“七之助,在神佛降罪于我之前,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亲吉的目光像利箭一样,死死地盯着家康。“您似还有什么话要说吧?”

家康看着亲吉凶狠的目光,叹了口气。“但是,我不能再允许你这样了。你也太骄横了。世事的残酷、无奈,你应心里清楚,可是,你在家康面前太骄横了。七之助,在我家康面前,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不要再说了。”

七之助亲吉又盯着家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泄气地低下头。难道我真的对主公太骄横了吗?一种与刚才不同的悲凉突然袭上心头。他居然忘记了,世间还有比死更悲凉的苟且偷生。“主公,难道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三郎遭此不幸?您就这样狠心?”

家康微微地点点头,回答道:“说不定我还不等信长的命令到来,就提前处决三郎。谁的命令我都不想听。”

“提前处决?”

“不要再问了,过一会儿你就明白了。这样吧,你立即赶回冈崎,莫要在城中引起骚动。”

亲吉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谁的命令也不想接受,这就是家康的决断,这就是家康的心,透明如镜。这时候,大久保平助来报,说只有奥平信昌一个人回城。

家康轻轻点点头:“信昌的面色如何?”

这么一问,平助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苍白的脸色。“禀告主公,和我平助的脸色差不多。”

“哦。那么,事情已经决定了。”家康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好吧,你去对信昌说,辛苦了。让他先歇息歇息,待会儿我再叫他。七之助,你也赶紧回冈崎吧。还有,我吩咐本多作左卫门的事情,如果准备好了,就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平助答应一声出去了。平岩七之助亲吉也深施一礼,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家康深知,亲吉一定想立刻问问奥平九八郎信昌,了解详情。可是,他还是坚决阻止了亲吉。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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