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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5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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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你胡猜乱想。”
“胡猜乱想?”手艺人看了一眼又四郎,见他不是武士,便大着胆子喋喋不休起来,“看来你是什么也不知。大家早就说,大佛殿总有一日要被烧掉。”
“怎会出现这样的谣言?”
“淀夫人不思供奉亡灵。不仅太阁,那些在高丽丢了性命的成千上万的兵士的亡灵,也都得不到安息呢。淀夫人不供养,大佛殿总有一日会被烧掉。早就有这种传言了。”
手艺人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道理,仅是愤激之语,可不知为何,又四郎心头一惊,道:“竟这般怨恨?”
“是啊。前几日,有两个志摩的渔家女人在那寺里上吊死了。她们的家人都是水军,去了高丽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信。于是,这婆媳二人到京城寻找,最后无望自尽了。很多这般的亡灵,都聚集在那里呢。”
“哦。”
“因此,里边经常传出喊声:烧吧!烧吧!去年也曾起过一回小火灾。”
又四郎不再说话。蕉庵和宗拾为何会出现那样的幻觉?两位老人莫非也和这个手艺人一样,相信因果?但细细想来,这类传闻确实早就有了。
那晚又四郎绕道回到了家中。所幸是夜无风,火仅仅烧掉了大佛殿,而没有殃及其他。
不日,大久保长安因公来到茶屋府,又四郎从长安口中得知了其中详情。
“你听到传闻了吗?”大久保长安交待公事完毕,喝了一口凉葛汤,毫不拘束地跟又四郎闲谈起来,“据说,是有人故意纵火。”
“这么说,果然是亡灵在作祟?”
“哈哈!公子这个年纪,还不是跟亡灵打交道的时候啊。”
“是啊,上了岁数,说不定还能跟亡灵成为知己呢。”
“说的是。到了我这把年纪,就能遇见各种各样的亡灵。有个亡灵说,让人放火的是本多正信大人或所司代板仓大人。”
“大人何出此言?”
“听说淀夫人把大量黄金施舍给了浪人,点燃了那些还没得到超度的亡灵的怒火。”
“哦,那么,那些亡灵应马上会劝淀夫人再建大佛殿啊。”
“哈哈。不仅如此,还有亡灵说,这是堺港人有预谋地纵火。”
“哦?”
“然而,也有完全相反的传言,说大坂城内的一个大忠臣才是这次纵火的主谋。”
“这么说,是淀夫人的亲信?”
“对。千姬小姐马上就要过门了。将军和丰臣氏不能失和。因此,那位大忠臣为了转移淀夫人注意力,才把大佛殿烧掉。因为大佛殿是太阁大人生前所造,想必淀夫人不会无动于衷。这种苦心,真是感人泪下啊。”
又四郎目不转睛看着长安。这些传言,哪一个更接近真实呢?大久保长安乃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物,在德川府中还从未有过这种人。他不仅容貌举止无可挑剔,而且言谈得体,嗓音清脆,还有奇思妙想和超群的计算能力。他对世情的洞察也不逊于任何人。他虽非博学多识,但于现世生活拥有无限智慧。
长安说,千姬小姐行婚礼之后,应该在东海道和中山道之间,每隔八里建造一座土台,此间各处谩置驿站和驿马。若不如此,便不能彰显太平盛世的威仪。
又四郎不喜这种人。其为人太过圆滑,皮肤光洁,眼睛、鼻子和身材都无一点瑕疵,这样一来反而让人难以亲近。
“还有一种传闻。”长安道,“说是因为千姬小姐的嫁衣嫁妆置办不及,为了延迟婚礼日期,是我大久保长安指使人去放了火,这样一来,那些亡灵该平静了。”
又四郎若无其事笑了笑,然而他却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僵硬:“嫁衣嫁妆置办不及,大火便很有可能是你所为?”
“哈哈。说不定这样的传闻不久就会出现。可是公子,纵火之人是你也好,是我也罢,反正婚礼的日期已经推迟了。”
“这……”又四郎变了脸色。在大佛殿被烧之前,长安就说过婚礼将会推迟。“那么,推迟到什么时候了?”
“七月二十八。这一日乃是吉日,大坂的夫人想定于这个日子,将军大人也同意了。”长安飞快说完,又紧盯着又四郎。
又四郎差点窒息:“推迟的理由呢?”
“因为大佛殿着火。淀夫人说,想在盂兰盆会后再迎千姬小姐过门。这样一来,亡灵也该安息了。”
“大久保大人!”又四郎终于颤抖着喊道,之后才回过神来:上了他的当!可年轻气盛的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之前您说过,婚礼会延迟。”
“对,我的确这般说过。”
“那时您便预感到大佛殿会着火?”
“可真意外。这么说的话,放火之人不管是不是我长安,我也脱不了干系。哈哈!公子这么一说,长安可就麻烦了。”
“不,在下绝非怀疑您。又四郎年轻无知,想知道您是怎么知道婚礼会延期的?”
“公子,将婚期定在五月十五的,是将军大人,对吧?”
“听说是这样。”
“大人乃是征夷大将军、天下武士的栋梁,他晋升以后才把孙女嫁过去,因为疼爱孙女,要她风风光光出嫁。
“不错。”
“但在淀夫人看来,这是将军大人赐给她一个儿媳。她嘴上答应下来,过后便要提出自己的意见。总之,婚期的确定关系到两家的面子。因此,推迟婚期势所必然。”长安似乎想试探年轻的又四郎,接着道:“公子,征夷大将军的孙女嫁给了内大臣做夫人。你以为这是高攀呢,还是下嫁?”
又四郎非常吃惊,生起强烈的反感。这门婚事实在勉强,高攀或下嫁,只有旁观者才会这般想。比较秀赖与家康的官衔谁高谁低,让他感到耻辱。又四郎真想狠狠教训大久保。但他太年轻,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大久保大人,在下不明白,用这种尺度来衡量婚礼,有何意义?”
“没有意义。”长安的回答甚是干脆,“但这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往往会成为大乱的根源。”
“大乱?”
“在众德川家臣看来,千姬小姐是征夷大将军、右大臣之孙女。然而在丰臣家臣看来,秀赖是太阁之子,又是内大臣,这是一门再合适不过的姻缘。然而因为情感好恶,双方便难免比试,在婚期一事上便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对于这些事,不管是你是我,都该心中有数。”
“是。”
“哈哈。大久保长安虽然出仕未久,可从不敢忘记将军大人知遇之恩。我只是想让你在准备衣物时注意到这些细节。”又四郎又轻易被长安的话哄住了,只听长安又道:“比如,我认为小姐嫁衣上的纹样最好不用五七桐。淀夫人的日常用具上印的便是五三桐。不管怎生说,世间最容易散布流言,像大佛殿着火一事,便有多种传闻。我希望你莫要让天真的千姬小姐背负压力。”
“在下明白。七月二十八的话,时日倒也宽裕。”
“对,不过切不要将这些泄露给外人。”长安道,“小姐要带的那个小鼓……因为是我的老本行,便由我找人制作。我想那也不能比淀夫人的好,于是特意派人去了一趟大坂,暗中查访了淀夫人那边使用的小鼓之后才制作的。”
“哦,连小鼓也如此费心。”
“正是。人一生,往往会因一点点疏忽而导致意想不到的大祸。若偶尔用到小鼓时,婆婆发现媳妇的小鼓比她的好,到那时,千姬小姐肯定会遭非难。淀夫人召见名古屋山三时,我便让一个要好的乐师随行,调查了她的小鼓,然后做了一个比淀夫人那个稍差的。”
“哦。”
“世间的事,可没有战场上的较量那么直接。另,关于婚期推迟一事,阿江与夫人还会与你详谈,我与你谈的这些,还请不要对外人说起。”
又四郎已经没有了对长安的反感,而是一脸茫然。
大久保长安离去之后,又四郎想再去看看千姬的衣裳。千姬的母亲阿江与夫人交待他一定要尽心,免得千姬在衣饰上被人耻笑。由这里便可以看出女人的争强好胜之心。但长安的想法和这完全相反。事事争强好胜的淀夫人,会把千姬小姐所有的东西都和自己的比较,这或许不可避免。这样一来,长安那种连小鼓好坏都费心琢磨的细致,诚然让人思量。
检查了一遍,又四郎最终决定在衣裳的金箔上再盖上一层银箔,以掩盖黄金的光彩,还让漆匠把衣柜、箱子和首饰盒上的纹样涂得稍稍土气些,但里边却涂了一层厚厚的金箔,漆色脱落以后,里边的黄金便会粲然显露。
连这种事情都得小心在意,真是劳神费心。这不是新娘,而是一个可怜的人质!这人质天真无邪,若是被人视若无物,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又四郎愈发担心起来。跟秀赖相好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必是身边的侍女,可对于秀赖,那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对将要成为秀赖正室的千姬,肯定不会有好感——这可怜的人质将要走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又四郎回到家中,沿着走廊来到泉水旁,此处的菖蒲花竟相开放。他停住脚步,叹了一口气。这时,只听走廊那边有人喊:“又四郎,板仓大人来了,你过来见个礼。”是兄长清忠。
“所司代大人来了?”又四郎疾步走向廊下,一不留神,一只脚踏到放鞋的木板上,脸刷地红了,他看见所司代板仓胜重旁边坐着纳屋的孙女阿蜜。
“有失远迎!”又四郎急向胜重施礼。
胜重手执白扇,一张一合,爽朗地笑了,“二公子,阿蜜小姐不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吗?”
“是……这……”
“可令兄却说他并不知情。虽说你还年轻,可在这事上做得也太草率了吧?”胜重说完,看看又四郎,又看看阿蜜,好像在等待好戏开场。
又四郎暗暗看了一眼阿蜜,满脸通红。阿蜜愈发妩媚动人了,可又四郎却感到一种无言的责备。
“不,这……本来是要告诉兄长的,可整天被事情缠着脱不开身。况且,那日兄长又很快去了堺港……”
“无妨。”清忠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我不会有异议。可你为何又将阿蜜小姐荐给板仓大人,让她去做千姬小姐的侍女?”
胜重接口道:“阿蜜小姐说,得先问问你,才能决定接受与否,这也合情合理。所以,我们今日一道来府上。因为有必要让她跟千姬小姐熟悉一下,所以还请尽快作决断。”
又四郎感到脸上热辣辣的。若是其他的事,他必能应对自如。但奇怪的是,一提到自己的亲事,又四郎便坐立不安。而且,被胜重和兄长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原先的思量是多么草率。可阿蜜已经被带到眼前,他已无退路。
“是……实际上……”又四郎慌忙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因为五月十五已经迫近,在下整天忙碌,还没来得及跟阿蜜小姐商量。”
“所以我们才一起来了。”
“那,我们就在……就在这里商量吧。”
“是,我也这样想。那我和令兄先回避。”胜重似早就预知到又四郎的狼狈,老练地给他找了个台阶。
“多谢大人。”
“清忠,咱们先去吧。”
“好。”
二人走后,又四郎松了松紧绷的肩膀,转向阿蜜,但话堵在喉咙口出不来,良久,方道:“阿蜜小姐。”
“嗯。”
“你……同意吗?暂时到千姬小姐跟前做……做侍女。”
阿蜜不言,单是哧哧笑了。又四郎愈发紧张:“有何可笑?千姬小姐说是新娘,实际上却是个人质,因此,必须找个得力可靠的人……
“公子。您为何荐我去接这难而又难的差事?”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夫人……”
又四郎话还没说完,阿蜜便打断了他:“这是从何说起?我何时成了您的夫人?”
又四郎一下愣住了。这话仔细想来也不错。坂田虽然答应蕉庵,做他们的媒人,可他话未出口便离开了人世。
“纳屋和茶屋家虽是世交,却始终是两家人。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成了茶屋家的媳妇。哼,您却说我是您的夫人。公子,您不是在做梦吧?”看到又四郎有些畏怯,阿蜜愈不肯放过他。
“事情……的确如此。”
“什么如此?”
“我是说,你的确还不是我夫人。”
“那么,就请您收回您说过的话。”
“好,我收回。”又四郎更加慌张,“虽然你还不是我夫人,可我不日就要娶你,因此,才……不小心……”
见又四郎结结巴巴,阿蜜又哧哧一笑,打断了他:“等等,我不明白您的话。”
“哦……”
“事关重大,可不能说错了。刚才您是不是说,要娶我为妻?”
“是……是啊。我是决定,不日便娶你为妻。”
“谁答应的?这事我还没听说过呢。”
又四郎跺脚:这个女人,是想捉弄我!他可不是只会老老实实忍受屈辱的人,便道:“哦?这么说,你不愿嫁与我?”
“公子,您很想娶阿蜜为妻?”
“哦?不,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么,阿蜜也明确地告诉您:阿蜜也不怎么想嫁给您!”
“哦。”又四郎一下子竖起双眉。他知阿蜜心中有怒,可出于年轻人的自尊,他岂能让步?“哦?你是说,你真不想嫁与我了?因此,不能接受这差事。”
“我可没这般说过。”
“你刚才不就是这般说的吗?”
“不,我是说:若公子说非阿蜜不娶,我也可以接受这差事。”阿蜜像只得胜的母鸡,低声咯咯笑了。
又四郎恨恨地咬了咬牙:真是个张狂的女人!
“可怜的人质,可不光千姬小姐一人。”阿蜜笑道。
“你是说,你也是人质?”
“不,公子也是人质。呵呵,反正我是这般想的。”
“哦。”
“您快说:非阿蜜不娶。您这么说,我就去大坂。”
又四郎有些愤愤然。但板仓胜重既拜托他,他也只能照阿蜜说的做,遂道:“我且问你。”
“请尽管问。”
“我不这么说,你就不答应?”
“正是。”
“那就没办法了,我说……”又四郎向前挪了一步,道,“茶屋又四郎非阿蜜小姐不娶。”
阿蜜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因此,您当求我。”
“请、嫁给我吧。”、
“不。”
“什么!你说什么?”
“我不能嫁给您。”
“你、你捉弄我?”
“不,我虽不嫁给您,却愿接受这份差事。”
又四郎使劲眨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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