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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传-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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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宁听到这里脸色忽然有点发烫。化用的宋玉《高唐赋》,那篇古文描述的是楚王和巫山神女的男女之情,用在给母亲的书信中自然不妥,牵强附会的引用也没这种用法;比如借用“三春晖”,就能明显地表达一种子孝母慈的意思,典故的用法都是固定了的。
  姚姬当着信使的面把信烧掉,实则是在告诫和教导的意思吧?
  张宁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心绪,可脑中那幽闭的密室又浮现出来,印象如此之深刻无法让人忘怀,他甚至能记起每一个触觉、每一丝气味、每一刻心情、每一寸肌肤色泽与曲线,如同就在眼前,从来没有一个场景能记得如此清晰。但他又明白,当时发生的误会完全不是姚姬的责任,她被绑架了,没法反抗。
  现在她宽恕了自己,并且在暗示纠正过来。
  张宁紧紧握了一会儿拳头,便冷冷说道:“我知道了,这次差事你办得很好。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让仙子去办最稳妥。”
  桃花仙子道:“请张大人吩咐。”
  张宁道:“今天我刚刚知道吴庸派他的心腹詹烛离回京送信去了,已经走了几天。但是这个人是否真的回京,如果回京只是一个借口和幌子,那他干什么去了?我想弄清楚。仙子在桃花山庄时,曾追随彭天恒贩运私盐,江湖经验丰富,所以我才准备派你循着路过去,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证实詹烛离的去处。”
  桃花仙子想了一会儿,说道:“我需要大人的印信……人已经走了几天,现在追赶已是来不及。既然詹烛离是回京送信,就无须躲躲藏藏的,那么他应该走驿道住驿站,这样最方便。我拿着张大人的印象查湖广地界上的驿站卷宗,一路查下去,就能粗略估计出詹烛离的行程。”
  张宁听罢点点头:“这么做很妥当,我马上给你印信。”
  他说罢就想出门去拿东西,这时桃花仙子又忙道:“还有件事呢,教主说要借咱们的方姑娘一段日子,让咱们把方姑娘送过去。”
  张宁不解道:“让方泠到辟邪教总坛?去作甚?”
  桃花仙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教习辟邪教里的人歌舞?因为教主问过方姑娘是不是曾为江浙名妓。”
  张宁沉吟片刻:“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另外派人去办。你先将我刚才交代的事办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故地重游
  几天后桃花仙子就返回,她带回的消息说明詹烛离极有可能没有去京师,而是在半道折回了。她先到常德府的驿道出发点府河驿查到詹烛离在那里领过马,然后她径直去了荆州的大驿站荆南驿,同样查到了换马记录;但在汉江水马驿就不见了记载备案,继续往北的大小驿站再也不见詹烛离的蛛丝马迹。
  桃花仙子查到这里,就没有办法再追踪了。詹烛离是几天前出发的,没有了写在纸上的记录,天下之大加上桃花仙子的人手极少,在茫茫城乡中何处找到一个人的行踪?
  不过只要有这样一点信息,张宁便已可以作出判断。詹烛离既然出发时走驿道,如果确实是北上送信,有何必要在半路抹去自己的记录?他放弃了驿道,唯一能解释通的可能就是在荆州就改道了。
  詹烛离为什么半路改道,他要去哪里?张宁很容易就可以假设他的目的,佯作北上京师、为了人从常德府行馆消失找到合理的理由,然后折道回常德府永顺司地界,暗中监视张宁的活动。
  作为采访使司经常直接发号司令的沅水茶园,吴庸等人已经被排挤插不上手,如果这样下去他们显然会毫无建树和作用;詹烛离离开了视线,这是吴庸另辟的一条监察之路。
  不过詹烛离只有一个人,他能干的事很少、根本没法全方面监视张宁的人。突破点在哪里?张宁想了一遍,就想到了作为辟邪教总坛的那座“鬼寺”。
  自从去年到永顺司暗查香灰案,那个可疑的地方就成了一个暴露在官府视线内的突破口,张宁没明白姚姬为何没有迁徙总坛,几个月过去了仍然留在那里。鬼寺通过恐怖的流言极其险要的地势构筑起了防线,但这些东西对于一般人或许很有效,对于官府的人就未必有效。当官场的人被逼起来时也是完全不信邪的,穷凶极恶也不为过。
  护送方泠去辟邪教总坛,需要内部能完全信任的人,张宁本来打算亲自送过去,然后还能和姚姬见上一面。但这时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有詹烛离这个脱离了控制的人在暗处,他不想冒这种无谓的险。
  最后这事儿张宁交代给了桃花仙子和徐文君。这段时间桃花仙子来回跑,确实是忙了好一阵,张宁也是无奈,事涉机密就只有那有限的几个人能用。
  送方泠到辟邪教总坛时,张宁又写了一封信,言明这边有个人脱离控制的详情,叫辟邪教注意总坛附近的防备和秘密搜捕。然后又安排了两个人去“照顾”吴庸,将吴庸给看住。
  过了一段时间,张宁的住处来了个姚姬派来的密使,并带有姚姬的亲笔书信。
  字里行间没有过多的话,只谈了一件正事。早就准备要与张宁见面的“重要人物”就是建文帝朱允炆,如今上面已经议定了计划,见面的地点就在辟邪教总坛;并约定了时间,姚姬在信中让张宁提前几天就到总坛去,以免临时在路上出现意外。
  张宁看完信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他心里隐隐觉得总坛并不是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偏偏上头的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选这么个地方;如今谏言已是没用了,因为姚姬提及上面已经“议定”。
  或许建文帝及其身边的幕僚认为辟邪教总坛有较多的人马防御,加上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所以更加“安全”;而选择其它场所,怕万一暴露被袭,连有效的防守都没有……不过张宁认为这种太求稳的做法,反而束手束脚非常被动;还不如临时选个地方,叫人猜都猜不到,主动权就完全在手里了。
  如果建文帝的处境换作是当今天子朱瞻基,朱瞻基会怎么做?张宁想起自己到南京迎驾那件事,觉得如若是朱瞻基,他肯定不会去辟邪教总坛。这么多年过去了,建文帝做事的风格好像仍然缺点什么,或许人的命运真正是出身就注定的?
  ……建文帝为什么要亲自过来见面,而不是叫张宁去见他,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样,既然“父亲”念及亲情,屈尊下来相认见面,张宁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他有种难以描述的心情,对于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父亲缺少一点亲近的感情,如果张宁还是原来的张宁、记忆里没有来自另外世界的灵魂,或许念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血浓于水,会有一种特别的感受;可如今的张宁,真是一点感受都没有。反而因为建文帝朱允炆在历史上的名气,这个名字让他更有熟悉感。
  但他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表现出来,必须要表露出诸如感恩、尊敬、孝顺等等,否则无法立足于世。在忠孝观念成为公理的社会规则下,一个不孝的人将遭受所有人的唾弃。就连戏里杀人如割草的反贼李逵,也要背着自己的老娘做个孝子,亡命徒尚且不能挑衅的规则,何况张宁这样一个人?
  张宁准备了一番,在不告知吴庸的情况下,带着两个心腹先出了常德府,进入永顺司地界。考虑到此行本身就存在诸多隐患,他等到半夜才悄悄向辟邪教总坛行进。
  往西行的路面就没常德府那么平坦了,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崎岖。别是半夜,就是大白天也没法行车。张宁和桃花仙子徐文君一行三人只好牵马慢行。路上遇到了前来接应的教徒,遂合为一处,让教徒做向导继续走。
  可走了半天张宁觉得路好像不对。虽然是半夜看不太清楚周围的环境,而且张宁去那鬼寺也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但是路况之类的多多少少有点印象,现在走的这些路太过崎岖,完全不像。
  此时的夜间本来气温也比较低,感觉阴风惨惨的,或许是气氛太低迷,张宁倒有点提心吊胆起来:这俩教徒不会是假的吧?但转念一想,知道这件事的人本来就不多,刚见面时和那两个人的问答也对得上,应该不会是假的;再说在常德府也想不到谁会这么暗算自己。
  就在这时,那两个穿青色土布衣的妇人说道:“等会儿没路了,得过一段林子,大家当心脚下,别踩滑。”
  张宁便问道:“咱们不是从山崖上的古寺密道里进去?”
  前头带路的一个妇人道:“正门的位置视线太开阔,容易暴露,咱们走另一条路,每个月运补给进山就是从这里,要隐秘一些。”
  “原来如此。”张宁心头的疑惑才稍微解了些,至少此人的解释挺有道理。
  沿路穿过一个洞,前面带路的就说:“跟紧,咱们进山了。”说罢离开小路向旁边的灌木林里走。林子里杂草很深,树木倒不怎么高大。两个教徒一个走前面拿着根树枝开路,另一个走后面略微掩盖痕迹;看得出来她们很谨慎,本来这种山路上就人迹罕至,就算偶尔有过路的恐怕也不会莫名其妙到跑进林子里。
  没一会儿,张宁的袍服就全被露水给打湿了,衣服还被荆棘挂破了好几次,下裳破得如布条。他身上的衣服是用棉和绢纺成的上好面料,平时穿不错,可一走这种路完全不如教徒们的土家布结实。露出袖子的手背也被不知什么刺刮破了几道,又痒又痛。
  折腾了许久,总算走到头,只见石壁挡住了去路,在荒草之间隐约有个简陋的土地庙,看样子是荒废了的。一行人进得土地庙,两个教徒合力挪开泥菩萨,原来后面藏着一个山洞。
  大伙儿进了洞子重新合上入口,教徒们就在入口处取了一盏马灯点燃,开始走石洞。如同那古寺下面的密道一般阴湿黑暗的石洞,头顶上还滴水,脚下也有水流,众人深一脚浅一脚鞋子早就打湿了。
  走过蜿蜒曲折的长长一段黑路,总算到了头。压抑的空气随之一新,张宁回顾周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山谷里,周围有许多大树,脚下踩着又软又厚的落叶挺舒服。耳边一阵“哗哗”的水声,他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瀑布出现在高山之上。他顿时恍然大悟,有了参照物总算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原来这个地方正是辟邪教总坛下面的山谷,而教坛所在在上面山腰上。
  带他们进来的一个教徒捧起双手做了个姿势,两个拇指并在一起露出小孔,其它手指和手掌合成一个瓮般的形状,然后把嘴放在拇指间的小孔上吹起“苞谷、苞谷……”几声响亮的声音。接着上面就有人应答,问了口令,然后教徒们才带着张宁上了栈道。
  “旁边还有绳索框子,平时用来运东西的,也能拉人。不过坐那种框子挺吓人,咱们还是走路上去罢。”带路的教徒边走边说话,或许到了自家地盘心情放松了,她们的话好像渐渐多了一些,聊起了不太相干的话题。听得出来,这两个带路的人并不认识张宁他们,更不知他们的身份。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秋叶
  山高路远难相见,况且阻隔母子见面的不仅是高山水流崎岖道路,见这一面着实很不容易。数月不见,仿佛过了数十年,可终于见到了又能叙些什么呢……这种感觉就像是爬山,千辛万苦汗流浃背满载着希望、期待着山顶的风景,可是爬上了山顶或许会发现雾太大什么也看不见。
  若是仅仅如此也还罢了,张宁见到姚姬没多久就因为一个消息而百感交集。
  姚姬说:“我让方泠来就是为了让她给编排一支时兴的舞,我在山里闭塞了太久,不知外面时兴什么,方泠曾是江浙名妓,她能帮上忙。”
  张宁不禁问:“您是为皇上准备的?”他很容易就能想到,因为建文帝要来,她忽然要排练舞蹈应该就是要去讨好建文帝。
  姚姬仔细观察着张宁的脸色,微微点头,轻声道:“除了他,我还能为谁起舞?”
  张宁默然,无言以对。
  姚姬又好言道:“你怎么不想想,皇上欲与你见面父子相认,为何不命你前去,却要大老远地自己来?”
  张宁苍白而机械地答:“他除了想与我相认,还想见见你。”
  “正因如此。”姚姬幽幽叹了一声,“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们要多点心思猜。”
  可能是情绪起伏太大,张宁脱口问出了一句很不得体的话:“若是皇上高兴,您要侍寝?”
  姚姬本来已低垂的眼睛又抬起来看着他,她良久不语,明眸里的神情复杂变幻,忽然又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似嘲弄似不以为然,叫人揣摩不透,她终于朱唇轻启,目光停留在张宁的脸上,淡然说道:“自当如此……当年马皇后对后宫看得紧,不是她的人很难靠近皇上,我若不是设法寻机得皇上临幸一回,又如何能得到你?”
  张宁的脸纸白,一点血色也无,他使劲点点头以示同意这个道理。不过他的牙关咬紧,两腮的肌肉已经绷紧了,一张五官端正的脸顿时有些扭曲。
  他突然有种错觉,这个娘是不是后娘,否则怎么能表现得如此冷然?可他很快又在心里想明白,这种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本来就无所谓冷热。
  渐渐地,他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清醒过来:作为父母,建文和姚姬对自己来说有什么区别?如果因为自己是穿越者、而且从小和他们没见过面导致没有感情,所以才对建文帝只有一个符号般的概念、内心里无法产生亲情;那么,姚姬难道不是一样的?可自己为什么就要对她万般思念,为什么就觉得她对自己那么好?
  怪就怪在这个当娘的本来就太年轻,而且又是绝色容貌,精致保养……所以才会被张宁区别对待。他明白过来,自己之前对她的情愫根本不是那种感生养之恩的亲情。
  有些情感,自己搞混了,所以才糊涂了。这下子他好像清醒过来。
  这时他忽然对姚姬有了另一种看法,而且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绝望和恨意。恨只是一种感觉,真正又恨不起来,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错,就算是那件足以误导张宁感情的事,她也是被迫的……她现在宽恕了自己,如何还能怪她什么?
  张宁情绪大起大落,精神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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