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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记事:密林诡境-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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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里的人,有问题。”他长眨了一下眼皮,苍白的脸庞面向我。
  合围而来的越军士兵们之前吃了亏,这次打得很谨慎。他们没有莽撞的打过来,而是选择稳稳保持距离,再慢慢往前靠。
  “有啥问题?”惊诧之中,我倒觉得这话有些荒诞。据说人在死亡之前,会出现不着边的幻觉。老小子的这番话,让我觉得他是失血过多,脑袋开始不做主了。
  为了让这些越军士兵不敢继续往前,我便又“穷大方”了一次。握枪出树,我按着扳机,往外盲打了一通,耗光了另半匣的子弹。防线能顽守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消声的冲锋枪,和花色的迷彩服,功不可没。但我不知道现在那气势汹汹的越军士兵,有没有摸准咱们的具体位置。
  如果摸准了,必定有好几杆枪在瞄准着我面前的树干。我要是再探身出去,恐怕就要两眼一黑,天灵盖儿掀翻。
  所以这一匣子弹盲射完之后,我立即就收回了手。扔掉空弹匣,我一边从胸前的弹匣袋里掏出新弹匣,一边对刘思革说:“我又有什么东西没见过,想不到?你他娘的就别说胡话了!”
  老小子立即朝我摆摆手,他摇头反驳道:“不,我清醒得很,不讲胡话。”
  “你还记不记着,张旗正那娃甩摆子的时候,是我和黄连送他走的。”刘思革这时候却跟我扯起了陈年旧事。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心想好像是有这回事,便快速答他道:“对,是,怎么了?”
  “还有李科长。”他点头补充说。
  “嗯。”我竖耳留意着越南士兵们的动静。越南士兵那头可就闹热得多了,有哀叫,有交流,有枪响。
  “我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东西,也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他长吐口气,缓缓闭上眼。
  “你看到了啥?”这话倒是惊得我一诧。
  “一叠文件。”他答,“但是我识字儿不多,也没看几页,看不出多大的毛病。不过那阵势,绝对是不该看的东西。我听到的东西,毛病更大。”
  “什么东西?”我瞪大了双眼。看这小子的神情,像是真的过目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但刘思革没回答我,而是艰难的转起身子,抬手举枪。因为这时候防线前方又响起了踩草碰树的簌响。越军士兵们,又开始骚动了。
  拉好枪栓,我几乎趴在地面,借着野草头的掩护,才从树干侧出了身子。越军士兵们没有如我所想的那般冲锋过来,只见树隙见绿影儿晃动,他们像是在摆兵布阵,调整战术——就如大决战前夕那般。
  下一波攻势,很快就要到来。
  就在我观察敌情时,几颗子弹飞嗖过头顶,惊得我立马趴地匍匐。果不其然,好几杆步枪,都“锁定”着我的脑袋呢!
  “来不及讲了,”刘思革转回身子,“你快走,再不走的话,就真翻不了身了!”说着他使出了全身最后的劲儿,将背囊丢给了我。
  “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也拿不稳。老吴你反正记着就行了,后面的路,多留个心眼儿。”刘思革苦笑了一声,“我啊,是走不完这一趟了,单程票单程票,这不来了吗!”
  一颗子弹从他背后的树干擦挂而过,飞了几片木屑下来。
  “但你不一样,你揣得该是双程票,你有文化,还是战斗英雄,老吴啊,你以后千万要当上干部,干部不想当,就努力一点儿,也还做个大学生。”
  “咱俩也算没有白认识!”接着,他又将苦笑,转为他那颇具代表性的憨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恐怕是人世间最为真诚、最为无欲的笑容,看着老小子那张堆满了褶子的脸,匍匐起身中的我,两眼忽然就一阵湿热,泪水说来就来。
  “走了!”刘思革收起笑容。
  防线外的越军士兵布置好了队形,调整好了战术。光听声音就知道他们在慢慢围过来。刘思革侧身,举起手枪猛打,直至将手枪的弹匣打空。
  手枪一空,他便手枪丢给了我。
  老小子两只肉胳膊的劲儿好像已经空了,上身遍满血迹的他,颤抖着双臂,持好冲锋枪,
  艰难的为其插进新弹匣。然后,他掏出子弹袋里所有的所有弹匣,扔甩给了我。
  这过程中,眼眶湿润的我,已经软下了身子,做不出任何动作,说不出任何话语。
  耳边的枪林弹雨,那一刻仿佛停住,也或许,我根本不在乎它们了。国恨家仇此时已远远从这硝烟战场上抛走,我好像是想起了田荣国,想起了老班长,也好像在怜悯在刘思革,替他不甘。
  那种战友被夺走的痛楚又在我的心里弥散开来。
  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我没能力救走战友?我懊恼着。
  泪水越涌越多,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刘思革,这个让我翻涌无数次情绪的老小子,这个口里老吴来、老吴去的懒散油子,在我眼中越来越模糊。
  刘思革从背囊里里抽出了开路的砍刀,他说:“我大概能撑个一两分钟,你要快些滑完绳头,时间一到,我就要挨个儿砍断。”
  我吞咽唾沫,连连点头。
  “战斗英雄也还哭鼻子?”刘思革低眉笑了一句。
  子弹的飞嗖的声音渐渐在耳边明朗,理智将我唤回了神。我抹了一把眼泪,将刘思革的手枪和扔来的弹匣塞进了他的背囊里。
  一个匍匐,我拖着背囊爬到了山崖。扯出了白布手套戴好,我的双手终于捏到了那梦寐已久的绳索之上。那感觉,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
  挂好背包,捏稳绳子,我双脚从崖头上一个滑转,甩进了那无脚可落的半空中。捏着绳头迅速滑降了一段距离,我双掌稳力,双脚蹬住了那如刀削而出的峭壁,悬在了断崖边上。
  冲出的树林的子弹嗖嗖的从头顶飞过,我压低了脖子,看向坚守防线的刘思革。
  满身是血的老小子,顶到了休克昏厥的边缘。捏着冲锋枪的手,早就丢失了劲头,只见枪口在他手中左摆一寸,右偏一下,哪里还有准头可言。冲锋枪的射速很快,弹匣容量更不比机枪,待到他的子弹打光,豺狼猛兽一般的越军,就该扑向他了。
  眼里的泪水又如大浪拍岸,涌出一阵势头。对着刘思革的背影,我悬稳在绳索上,哭喊着说:“老刘,走好!”
  自从“山民事件”之后,我就没怎么称他为“老刘”了。
  戴着布手套的手掌一松,双脚夹回绳索,我的身体就在重力的作用下,往下滑去。视线很快落至了崖头之下,刘思革的身影在模糊的视野里消失。
  “没毛病!”我听到刘思革好像吼了一句。
  【笔者特注:谨以此章节,纪念战友刘思革】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进退两难
  靠绳而滑,树根缠挂的土崖,挤进视野里。密集的枪响还在继续,我却再看不到树林的情况。
  告别了老小子,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绳子是贴着垂崖往下甩去的,所以我挂在绳索上之后,就是擦着崖壁在往下滑。泥层里伸出的树根藤须很是烦人,如果不小心缠住脚,或是挂住背囊上的布条,那可就不妙。
  手肘贴擦着崖壁,降下了大概一两米的高度,只见缠挂突绕的枯藤树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发着灰白色的岩壁。岩壁往里骤收,方才还擦挂着身子的石壁,即刻消失。我的身体除了绳索之外,再也触碰不到其他东西——身体彻底无依无靠的悬在了半空中。
  那种感觉,让我做出了本能的举动。脑袋里的极度悲怆被惊吓而跑,下滑中的我,马上捏紧绳索,定稳身子。身子一稳,我忍不住低头向下望了一眼。都说人在高处,最忌往下看,之前邓鸿超捏在绳头上时,我也这样提醒他过。
  但当自己亲自走这一趟时,早就将那些格言警句忘了个一干二净。倒不是为了低头看什么,我仅仅是极为本能的扭动了脖子。而那股不经意间的欲望,你根本来不及去克制,身体就已经去做了。
  这一望不要紧,本来脑袋里满是那股软绵绵的悲怆情绪,这下立即被清了个空,神经也如绳桩那样,被绷了个紧。
  身底下确实是那口天坑,天坑还是之前的样子。而天坑里的那片树林,也还如我脑袋里的影像那般,稳稳的“镶嵌”在里边儿,没任何变化。两股顺壁而下的绳索,晃在岩壁上,荡在高空中,惹人发颤。
  歪斜的视野里,好像还能见到一坨影子吊在身下的另一股绳索上。那肯定是黄班长。
  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吊在半空中往下望,与稳稳的趴在崖头上向下望,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那一刻,我理解了邓鸿超的胆颤,也佩服起王军英他们的勇气。在这么高的悬崖上往下速降,不如我相信中的那般容易。
  不经意间的低头一望,让我头晕目眩,双脚发软,双掌冒汗。再多瞧一阵,恐怕就要泄掉全身的力气,坠进天坑。惊吓让我立即别回头,不敢再去看。此时唯一的“安全措施”,便是我的双手双脚。我只能死命的捏紧绳索、用双腿夹紧绳索,保持稳定。
  但悬空无援的我,手开始颤,脚开始抖。吊在绳索上的我,也如钟摆一般,开始微微晃动起来。微风在拂,枪声未停,绳索的晃动让我青筋炸起,头皮发麻,我感觉下一刻手套上就会涌出黄油,让我脱绳坠下。
  不要慌,不要急,我闭起眼睛,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他们都可以,都没问题,就连邓鸿超那小子都没怯退,我吴建国为什么不行?我在心里鼓励着自己。
  那一阵剧烈的惊慌是否因为恐高带来,我不得而知。因为我至今不知道自己有无恐高症。但写到这里时,我忽然明解开了那阵心境:
  一旦上绳下崖,你就明白自己没有后路可以退。无论后面遇到的是刀山火海,你都得硬着头皮上。而从那么高的高度俯瞰而下,恐惧是少不了的。恐惧来时,你又恰巧意识到,自己不仅没有后路可以退,也没有安全措施,一旦有半点疏忽,整个人就再也捡不起来。
  但,你又必须往下继续走。
  所以说,在绳索上的那阵绪乱,是众多因素和自我暗示杂生而来。人在矛盾境况时遇到任何情况,常会由惊慌引发无措,不足为奇。
  不过,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的我,还不至于慌到“无措”。
  眼睛紧闭中,由头顶传来的枪响,清晰的传入耳中。那确是枪响,也同警钟,在提醒悬在绳索上的我,并还没有逃离险境。
  刘思革不是超人,他挡不了多久越军士兵的攻势,我再这样留在原地,也还是等死。刘思革单方面约定的时间,我不觉得他能做到。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他随时有可能因为御敌不力,而斩断绳索。
  想到这,心中的响鼓立即敲起。张开眼睛,我犹如上好了发条一般,双手与双脚微微松开,身体再次往下滑去。
  老刘可不能白牺牲了!我沉回了气。
  灰白的岩壁上,并不是寸草不生,坑洼的壁上不时会绽出几簇绿团。那是生长在绝壁上的树丫。但大部分,都还是灰白色中夹杂着黑渍绿垢的光生岩壁。
  我平视着它们,不再去看身下的天坑。尽管手掌是微微松开,但下滑的速度还是很快,手套的布料与绳索的尼龙摩擦出“呲呲呲”的声响,不一会儿手心与腿脚就传来炽痛感。我待到那阵炽烫积到极限,便慢慢握紧手掌,停住身子。
  手心像是烫出了洞,大腿感觉磨出了血痕,垂眼一看,我的个奶奶娘,那白布手套里,竟然飘出了细微的烟雾——再继续磨他一阵,恐怕手套就该燃起来了!
  手心炽痛,我差点儿就下意识的脱掌出绳,猛甩双手了。但就算是手掌里握的是通红的煤碳球,我也松不得半分呐!性命攸关,我哪里还顾得上这点儿痛楚,只能祈祷,这双白手套再厚实一点儿,能让绳索多磨上一阵。
  抬头一看,还是滑降了不少高度。就这样保持下去,我不停鼓励着自己,命已经救回一半了。
  休息了大概四五秒的样子,尽管手心的炽痛还在继续,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手心一松,我又往下降去。
  可没降几米,紧夹着绳索的腿脚,忽觉触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双手紧捏,我一个“紧急制动”,停身细看。原来身下是一大片凸顶而出的岩壁。这片灰白的岩壁,并不是如水泥匠砌好的那样,平整如地砖。
  那上面坑洼不平,时而凹进,时而突出,没任何规律可言。
  而脚下那大片凸生的岩壁,倒是来得巧。因为人身又和岩壁贴上,双脚便能踩上那突出的岩石,或是壁洞岩缝。有了双脚的承力,整个人轻松不少。至少,我能交换着双手休息一下了。
  岩壁间不时簇生的绿团,也是歇气的好东西。他们的枝丫也能稳脚。但悬崖上的枪响,又催促着我的脚步。时间到底过了多少,三十秒,还是一分钟?我恐怕再没有歇脚的机会了。
  双手交换着舞散了一下,双掌的炽痛稍微好了点儿。不敢有丝毫怠慢,两秒后,我就又松掌开始速降。可谁知身上鼓满了装备,岩壁又贴着身子,根本就滑不出速度。无奈之下,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双脚踏上崖壁,使劲儿一蹬,让我的身体脱离了石壁。同时,荡在空中的我,左手在胸,右手至臀,即松绳子,顺势飞滑而下。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双脚又重新蹬回崖壁。
  方法果然奏效。我重复着这个动作,滑降得非常快。绳索一松一绷,我在石壁上一收一放,渐渐找好了节奏——松个三五秒,停上半秒。心中的响鼓猛烈的敲着,我用最快的速度往下在降。
  不用我说,大家也必定明白,我这些动作是有多么危险。我这“蹬崖吊降”的动作在现在的电影儿里经常能看到,什么什么特种兵索降时就采用这样的方式。但部队里训练时,绝对是禁止这样高频率的松手、这样快速度的吊坠。因为动作快,劲儿没稳好,就容易脱手出绳。
  而且,这种方式的吊降,必然会有安全措施,更鲜有如此高度。
  没有安全措施,全身的重量都要压在双手。手一脱绳,就意味着整个人也跟着出绳。
  但现在情况紧急,我要是按着安全谨慎的速度来,必定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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