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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情-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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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云道:“依那凤来仪说,他本意要招赘一婿,乃花遇春说得卫旭霞生得俊雅无比,又是青年拔解,所以心上十分合机,叫花遇春去叫卫旭霞说合。旭霞心中不愿,当下就辞绝了他。凤来仪也罢了。那花遇春便从臾设计,叫凤家备酒请旭霞,只说本山大老仰慕新解元,要款宴你,极口哄骗去。进了他门,一时促迫,成了婚,送入洞房。谁知家表弟竟坐怀不乱,一宵到黎明,不别而行,至今杳无踪迹。今日得遇宪公祖老大人明鞫,与家表弟申雪此事,是披云见日了。”
按院乃对遇春道,“你这奴侪,人家婚姻乃百年大事,何可要你从中奸谋哄骗,勉强逼勒,以致卫子逃亡,明日去拘那凤家到来,对簿明了,定你的罪!”花遇春暂且收禁,杜卿云、山鹧儿亦且宁家,遂一面仰县拘提凤宦家属去了,正是:
为人若作亏心事,自有天罗地网刑。
却说那凤来仪处,自从做了这桩话巴,羞惭难向人言,气得那瑞珠小姐镇日纳闷,恹恹瘦损,竟成个郁症,卧床不起,着实祷神服药,怎能脱体?一日,正在病笃之际,不料按院的公差到来,被那些不知世事的侍女们把这事情对瑞珠小姐说了,真是火上添油的一气,不知不觉命归九泉去了,吓得满家哭哭啼啼。几个公差目击了此段光景,只得宽缓到明日致意凤宦。
凤宦乃差个晓事的家人,同到郡中,等候按院坐堂审问。那凤家家人道:“家老爷禀上老爷,那卫解元的事,通是那花遇春两边哄骗,逼促成婚,以致卫解元不愿而逃。我家小姐又羞惭含忿,成疾而死。如今卫解元生死未明,其仆山鹧儿为主鸣冤,其罪实有所归,与家老爷无干,望老爷详察。”
按院即吊花遇春与山鹧儿一干人犯来对鞫。那花遇春道:“这事都是凤乡宦势利卫解元,叫小的去说合他成婚。前因卫解元不肯,小的亦欲罢了。因凤乡宦叫小的再四诱他上门,勉强他洞房花烛了。岂料卫解元心坚不愿,竟危坐一宵,至次早黎明即遁去的。小的不过从中为媒的,有什么歹心恶意?愿老爷明镜冤鞫,自能洞烛情理。”凤家人道,“既是与你没相干,何必逃走?这就是你心虚了。”
按院见他两个对口,乃喝花遇春道:“你明是只顾赚钱,纯驾虚词,两边哄骗,计赚成婚,以致男逃女死。本该问你个重辟,以正奸媒之罪,且以抵偿凤小姐之死。只因凤乡宦原担一种强逼成亲,自误其女亡命,且卫解元或未至死,难以定招,且扯下去杖责二十,日后定罪!”乃写判语云:
审得花遇春,媒蠢之最狡者。驾虚撮合,误两姓之配偶;是非颠倒,乖生死之姻缘。兹为凤宦画策,哄骗卫解元,强尔成婚于仓猝。致解元不从,效学柳下惠,飘然遁迹于黎明,踪影无稽,死生莫决。花遇春哄骗之罪何辞?重责二十,姑先问杖,以惩奸媒;俟查卫解元死生的确,再定供案。至如凤小姐之死,虽明珠沉渊,事属可矜,亦由父误,难以罪人。山鹧儿挺身鸣主冤,实为义仆可旌。花遇春召保发落。所审是实。
写完了,把一干人犯俱已放回。出衙门,恰好那柳公子原牵挂花遇春,走来探望,劈面撞着了,与花遇春说过一回,赠他几两银子,为日用使费,已自别去。这起公差押着遇春去了。正是:
义仆阴申遇绣衣,乌台明鞫两无亏。
偏怜淑女含冤死,老宦悲伤恨已悲。
却说素琼小姐,自从那日老夫人述了卫旭霞遁迹潜踪之信,更兼赵花嘴来要请庚做媒,日日在家千思万想,苦怜才子漂流,嗟叹自己命薄,恹恹瘦损,茶饭少思,只恐赵花嘴复来歪缠,老夫人真个听信了他,在那里担惊受怕。
一日,正与春桃相对,计议此事,只见碧霞走进房来道:“奶奶要与小姐讨个红帖儿,叫春桃姐拿了笔砚出来一次。”素琼道:“要红帖写恁的?”碧霞道:“那个包说天方才到来,替小姐做媒,要写八字。”素琼听见此言,乃暗暗想道:“好笑我家母亲!这样大事,没些正经,听这起下贱!前日又是什么‘花嘴’今日又是一个‘说天’。如今也不要论别的,只这两个浑名,就叫得不正路了,可知不是正经人,怎的轻易就把庚帖与他?倘然被这起女无籍将去,传入土豪之门,要强逼起来,我家正处三不如人之际,这便怎处?岂不教人气死!又不被人笑话!我且只说没有红帖,回了再处。”乃对春桃道:“你去回了奶奶,红帖一张也没有了。”
春桃听了吩咐,同碧霞走到外厢去,说道:“小姐说红帖没有了。”老夫人道:“这便怎处?待我教人去买来。”包婆道:“此时去买起来,只恐不便。老夫人只消说小姐的口生,与小妇人记去,教他家自写去占卜,卜好了再来写八字去罢。”老夫人道:“这也使得。”遂念道:“十八岁,是七月初七子时建生。”包媒婆记熟了。
春桃在旁听见念过口生,遂道:“奶奶,小姐的性格,近日越觉清奇古怪得紧。不知是什么人家,扳得扳不得,出了口生去,是他家做主了,不可轻易的。只怕原与小姐商量一声便好。”包婆道:“春桃姐,我做媒人,非是今日初出来的。随你什么乡宦人家的小姐,偏是我去一说就成。况且再不去瞒天瞒地,哄成了,害别人家儿女的!你但放心,烦春桃姐替我说与小姐知道,就是昆山城里第一个大乡宦,做官的,教做詹万年,他的头一个公子,也是进过学的秀才。若是成了,包小姐荣华不尽,一些也不要疑惑得的。”
正说话间,只听得外面叫一声:“奶奶!”你道是谁?一看竟是那赵花嘴,摇摇摆摆的走进房来。与老夫人见过礼,正要启口说话,回转头来见了包说天,心里吃了一惊,道:“阿呀,说天婶婶,你有何贵干在此?”说天道:“花嘴娘娘,你亦有恁事到来?”花嘴道:“不瞒你说,前日奶奶教我替小姐做媒,今日特要请八字来的。”说天道:“是那一家呢?”花嘴道:“自然是有子人家,来请八字。你查问他怎的?”说天道:“赵娘娘,这样大事,瞒骗不得的呢!”花嘴道:“你见我做了半世媒人,哄骗了那一家?要你在奶奶面前虚奉承?大家做这行生意的,好不扯淡!”
老夫人见得赵婆不说,乃道:“前日赵娘娘说什么富乡宦家第三公子。”包媒婆乃道:“阿呀!奶奶不要听他。我方才说的詹家,是霄壤之隔。若说那富家,公婆又凶,公子又丑,是成不得的呢!”赵婆听了,不觉怒从心起,乃道:“我始初只认你奉承奶奶,说这几句话儿。原来是为着自己要抢做媒人,故意说谎,打我破句。”包婆道:“怎么我抢你媒做?你晚来,我先至,倒反说得好!如今我不怕你跳上塔去,只落得小姐的年庚,奶奶先传与我了。”
赵婆听说了这番说话,就骂起来。包婆心里也恼起来,竟自一把揪住了花嘴乱打。老夫人、春桃两个见了这样光景,用力解劝,那里拆得他开?骂的骂,打的打,真个热闹之极!有一曲《黄莺儿》为证:
包赵两相逢,做媒心,个个雄。忽生嫌隙奸心动,浑名儿自攻,丑声儿自同。喧哗攘臂相争勇,气冲冲。头蓬髻乱,沫血尽颜红。
此时老夫人和春桃,见他们两个势甚枭勇,也不去解劝了,任他打得气叹,各自歇了,寻簪拾髻一回。包、赵两婆遂辞过老夫人,一头骂一头走的出门去了。
却说那春桃道是这两番相打,来得希奇,忙奔进房去,欲说向素琼知道。只见他闷昏昏的睡于床上,春桃乃暗想道:“我说小姐心中只有个卫生,别家是不愿的,所以方才奶奶要红帖就回了。如今这个局面,少不得非是生病,还要弄出些别样事情来。”
想罢,遂走近身去,叫一声“小姐”。素琼在梦里直跳起来,道:“不好了,身子热,头眩得紧。快快拿茶来与我吃!”春桃见得小姐忽然生起病来,急得魂不附体,连忙走到外面,对老夫人说了,拿了壶茶,一齐进房来。酾一杯,递与小姐,吃了下去,随即尽情一吐。
此时吓得老夫人心惊胆颤,慌忙问道:“我儿,你生什么病儿?”素琼懒垂垂的睡在床上,竟不答应一声。老夫人见他如此光景,道是古怪;将手去摸他身上,觉得热如火烧。心里急了,乃吩咐春桃道:“你住在房里相伴,不要出来了。待我出去延医占卜。”竟到外厢去了。
却说这春桃身也不转,立于床边服侍,见他昏昏沉沉,时常叫几声儿,只是不肯答应。春桃想道:“怎的方才老夫人叫你不做声,如今原是这样,为何半日上边生起病来,恁般凶得紧!不知老夫人出去,可请医人到来?”
不多时,只见老夫人陪了一个女医进来。春桃去收拾好了床前,那女医走近身去诊了脉;又仔细看看面色,见他双瞳不转,两颊通红;问他言语,并不回答。女医对老夫人道:“令爱的贵恙,方才奶奶说是初起的,怎么六脉俱沉,动而不移,身热面红,虚阳泛上,是里实表虚,胸中气促,又无胃气,看来皆因郁结所致。不是得罪说,要成噤口痼疾了。”
老夫人听了这几句话,不觉扑簌簌的堕泪,问道:“若得肯定妙方医好了,自然重重相谢的呢。”女医道:“老夫人纵铺满了银子,无方治症,难赚老夫人的。目下只好略用一剂,退了他的热,是使得的。其余实没本事。”说罢,撮了两剂,吩咐这服法。老夫人送过几星药资,遂起身作谢去了。
老夫人即到房里来,唤碧霞、春桃两个小心煎好,付与素琼吃过。又停了一回,只是不言不语。老夫人心中忧闷,含着泪眼,走到外边,叫柳儿出去请一个起课的来。起了课,断过些神佛,你道好不诧异!课断大象,竟与那女医口中相似。此时老夫人也觉没奈何,只得依着他断,献过了些神祗。以后又请几个名医来看过,纵使药便吃了无数,你道怎个肯好?竟依了女医之口,一个如花似玉、能言能语的小姐,遂成了一个暗哑之症。以后身体不热了,喜得饮食原是如常,无害于命。只可怜那侍女春桃,日日与他你说我话惯了,觉得他默然不言,不但寂寞难过,更要揣度其意思,要长要短,只得耐着心儿服事。
至于这老夫人,见了女儿如此,镇日愁眉不展,长吁短叹的忧闷,乃思想道:“我也是肯布施修行的,怎的天使我儿子没有一个,夫君又早弃了,只守着这个女儿靠老,又罚他生这样恶疾起来,如今弄得如弃物一般了。”
正想间,忽见碧霞领了包说天一步步的走到面前,相见了,说道:“奶奶一向好么?”老夫人道:“不要说起!自你在这里相打这一日,我家小姐不知为什么生起病来,势头甚凶,连忙烧纸服药,有名的郎中请了几个看过,你道怎肯脱体?不知不觉的竟成了哑疾。如今已有两个月了。我为了他日夜怨命,倒要愁死!”
包婆听了这番说话,呆了一回,才开口道:“小妇人在外,但闻得小姐有恙,近日不见说起,只道好了,岂知这样事不凑巧。前日传小姐的口生去,他家一占就占好了,就要送聘,故尔特到府上来。”老夫人道:“纵使占得好了,小女这样光景在那边,也骗不得他家,只好再处。”包婆心里还道老夫人不愿,假意推辞,乃道:“待小妇人进去看看小姐如何?”老夫人道:“这也使得。”领了包婆,走进房去,见得素琼头也不梳,若泥塑木雕的坐于床边。
包婆道是真情,心里料想这头媒人做不成了,走出来叹口气道:“枉却前日与花嘴这番相打,今日倒要被他叫笑了。”乃对老夫人道:“既如此,小妇人告别了。奶奶耐心些儿。小姐好了,原要作成做媒的呢。千万不要听这赵花嘴哄骗,却了小妇人。”老夫人道:“只要病好了,原是你做。”包婆道:“如此待小妇人回去,日夜祝告小姐病患早痊。”
两人说说话话,走到厅上。老夫人送他出了门,正欲转身进来,只见门外走一个戴孝的人,气疹疹进来,竟是吉彦霄的家人。老夫人吃惊问道:“你为何头上戴孝?”家人道:“我家太老爷昨夜死了,特差小奴来接奶奶。”老夫人听了,又是一苦一急,不觉流泪盈腮的道:“兄妹之情,自然该去送殓的。你不晓得我家小姐,前月生出一场急病来,要亲自调理,顷刻不离,怎出得门?只得要你去回覆一声,待小姐病体稍可,当来祭太老爷也。”说罢,进去叫厨下收拾点心与他吃了,连夜打发他下船归去。
是夜,老夫人细细思想女儿病体不能痊可,只有得一个胞兄,今日死了,不觉自己愁闷一番,嗟叹几声,睡了。不知那个素琼小姐的病症,何日痊愈,且听下回分解。
御史成招,花遇春少不得此一番的。但赵、包两妪,如此煞风景,冰人亦须刘铁面敲他几下才是。
素琼喑哑,焉知非假妆不言?老夫人、春桃俱被他瞒过。
第十八回 金昆联榜锦衣旋
石室思归上,仙携出洞天。万重沧海渡如烟。顷刻燕京,相遇至亲缘。鏖战争先捷,锦衣两两旋。门庭裘马自翩翩。知己倾怀,丹药救婵娟。
右调寄《南柯子》
却说那卫旭霞在云林夫人宫中宴罢,紫阳引归石室,一连住了五、六昼夜。一日,心中焦躁起来,乃对张紫阳道:“蒙大仙渡凡子到来避灾脱厄,今已五、六日,不识灾星曾过也未?欲往京都会试,去迟有误功名。请问大仙,归期定在何日?”
紫阳道:“目下你的灾星已退,荣华渐至。今试期将迫,若到了家里起身,一时去不及了。莫若一径送你至京,会试了归家,倒觉便捷。”旭霞道:“承大仙美爱,是极妙的。但乏盘费怎处?”紫阳道:“我护你去,自有安放之法,不消忧虑盘费的。我且问你,昔日在雨花台授你丹药,如今回去要用着他了呢。”
旭霞听了这句话,惊讶呆想一回,乃道:“凡子在仙界这几日,竟不晓得竟是紫阳大仙。”连忙跪下拜求道:“向日蒙赐金丹,岂敢有违教命?至今牢佩在身。只这四句仙机,难于解悟。未审大仙肯明示否?”紫阳道:“那个玄机,你的姻缘该成就时,自当显然应验,不必先晓得的。我今原备小舟在山麓水涯,渡你到京。”旭霞心中惶惑,暗想道:“倘然到京时,并无亲戚故旧,弄得进退两难,何以为计?”紫阳见他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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